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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南柯一梦 MMDLXXXIX

  • 作者:饮星酌月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25 20:18:45
  • 完书字数:9476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公元前65年,温知夏头一次被特伦缇娜以评述家的身份邀请去了西塞罗举办的保守党私人聚会[1]。

温知夏天生不喜欢派对,一长段发言后感到异常的筋疲力尽,于是向西塞罗拜师后,先行离去。

她走得早,自然就错过了后面精彩绝伦的好戏。

到了晚间快要散场的时候,结伴离开的众人才发现贵族青年克洛狄乌斯突然不见了踪影。东道主西塞罗立刻重视了起来,吩咐家奴到处寻找,终于在西塞罗家后院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正在偷情的克洛狄乌斯。

而他偷情的对象不是别人,正好是恺撒的妻子。

恺撒当晚并没有前来出席保守党的派对,只因妻子和那些罗马上层贵妇保持着亲密往来,才准许了她单独前往,没想到竟然闹出了这么大一个幺蛾子。

丑闻在罗马共和国的上层不断地发酵,终于还是传到了恺撒的耳朵里,他没有犹豫,果断地选择离婚。

恺撒的妻子当然不会轻易服气,一纸诉状将克洛狄乌斯告上了法庭。几乎是一夜之间,这桩丑闻就传遍了罗马的大街小巷。

公开审理日当天,由于事发时在场的人中仅有西塞罗亲眼目睹了偷□□件的全过程,因此只有他作为唯一的认证站在了控方这边。

虽然到最后恺撒的前妻还是败诉了,克洛狄乌斯被无罪释放,可由于西塞罗本人在政界高层是个极有威望的律师和政客,他出面作证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克洛狄乌斯由此被罗马上层贵族嫌弃,仕途变得艰难坎坷。

他从此恨上了那个仅凭一张嘴就几乎断送了他仕途的男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经历了被绿丑闻后,恺撒居然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和克洛狄乌斯的合作请求[2]。公元前59年,克洛狄乌斯宣布退出他原本显赫的家庭,放弃贵族头衔加入人民大会,并在恺撒作为执政官的支持下,通过家族的人脉和金钱,成功地得赢得了选举,拿到了公元前58年选民官一职。

等到恺撒一率军出征高卢,罗马政坛就彻底沦为了这位新晋选民官表演的舞台。

克洛狄乌斯的复仇思路非常清晰明确,首先提出了位于共和国东方的岛屿塞浦度斯和埃及牵扯不清的关系,需要有人去处理。他在元老院例行会议上倾力力荐卡托——将一个刚正不阿,看不惯弄权之术的保守党人弄去了遥远的边疆。随后又大肆利用家底行贿,暗中买通那些摇摆不定的保守党议员。

他又进一步提出了一个看似无伤大雅的提案,用一些花里胡哨的理由给两位在任的执政官退位后调职总督的行省换成了更近更富饶的。

最终,等到舞台布置妥当,演员也全部就位,大幕徐徐拉开时。反应迟钝的保守党核心人物才注意到了他异常举动背后的天大阴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克洛狄乌斯的獠牙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他义正言辞的提及了《十二铜表法》中不允许剥夺罗马公民生命这条基本法则,并花费了大量篇幅强调宪法对于罗马共和国的重要性——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场的所有人中仅有西塞罗一人在喀提林事件中有处刑其他罗马公民的先例。

“西塞罗先生,您自称是十二铜表法——也就是我们的宪法的忠诚拥护者!作为一个法律至上主义的领军人,带头违背内容中的重要条例,给后人做出了一个影响极坏的榜样!您不觉得耻辱讽刺吗?”

等到保守党反应过来的时候,西塞罗本人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望着元老院坐席上下密密麻麻举起的手组成的森林。西塞罗该为他的行为承担代价并开除出罗马公民籍的提案获得了多数的通过。

克洛狄乌斯蛰伏多年,终于在这一刻尝到了复仇成功的快感。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温知夏当日正值轮休,听闻消息正着急的赶去西塞罗家的路上,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高个子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温知夏反应迅速,果断地捞住了那人的衣角。

“我他妈找克洛狄乌斯那渣滓算账去!你看我不揍死他!”米洛暴躁的骂道。

“你给我站住!”温知夏也猛地提高音量,“他刚通过了法案不得杀害罗马公民,你人没救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我管那么多!”米洛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这事儿克洛狄乌斯蓄谋已久了!我们得从长计议!你冲动行事只能把后面的情况闹得更扑朔迷离!”

“从长计议?温知夏,你脑子里的水是不是该控一控了啊?你的老师,今天就被判处流放!即刻就要启程!克洛狄乌斯都他妈差点把他家房子烧了!你让我等等?”米洛冲着温知夏大吼道。

“什么?即刻启程?”温知夏愣住了。就在她分神的瞬间,米洛拽回了自己的袍角,愤怒的拂袖而去。

而温知夏此时也已经顾不上拦住米洛前去暴揍克洛狄乌斯了,立刻转头直奔帕拉蒂尼山而去。只要米洛不现在就把克洛狄乌斯打死,就算残废了,事情也还是有转机的。

她先绕到了西塞罗家正门的门口,谨慎地躲在隔街的建筑物后面,瞥见门口早已经被人堵得水泄不通。穿着统一装扮的正规治安部队中间混杂着克洛狄乌斯重金聘用的前来闹事的角斗士们,正在紧张的对峙着。

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温知夏悄无声息的绕了条远路,一路上尽可能地保持低调,来到了西塞罗家背后的那条窄巷。

幸好她提前有拜访过西塞罗,大体对他家的布局和周围环境有点印象,并且隐约记得,浴室后墙的外面有一棵柠檬树,长在那里也有些年头了。

在高卢时被秦究指导过的爬树技能,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次派上用场,温知夏不算灵巧的从树叶间翻进了西塞罗家的后院,落在了一大堆柴火上。

她没理会粘了满身的尘灰,凝神静听了片刻前院的动静,自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后,从窗户翻进了书房里——

当她双脚落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昔日书房里满柜的书籍文献,窗台下、门边铺满的绿植,所有那些或新奇或别致的摆件和器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塞罗经过了一上午的骚扰已经变得草木皆兵,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异响,立即拔出藏在自己外袍内的匕首指着外来者的方向——

“老师,是我!”温知夏双手高举过头顶,定定的看进西塞罗的眼睛里。

西塞罗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此刻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学生,一身的防备瞬间卸下,好像一夜间就憔悴了许多。

“老师——”温知夏嗫嚅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安慰的话,到了她的嘴边都显得苍白无力。

面前的中年男人早已失去了身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律师和政治家的傲骨和自信,整个人像一团任人揉搓的橡皮泥,颓废而绝望。

“老师,夫人呢?”温知夏只得压低声音问。

“我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流放这件事,不用他们跟我一起吃苦。”西塞罗叹了口气,颓唐的坐在了书桌前。

“那图莉雅——”

“她都出嫁了,暂时不会被波及到,假如你有精力,找个机会,帮老师探望探望她,让她知道还有个父亲惦念着她。”

“好,老师——我——”

“你还记得老师准备竞选那年,我们还住在旧家里,有一日喀提林突然在广场上临时加了一场演讲,我们只得仓促应对吗?”

“记——记得。”

“我知道,你对老师的处理方式颇有微词。”

“老师,我——”温知夏刚想解释一下,就被西塞罗抬手打断。

“我们剩得时间不多了孩子,先听老师说完好吗?”西塞罗说话的神情是一贯的教育晚辈的语重心长,“是米洛后来有次喝多了开玩笑给我提起的,你别怪他。

“孩子,你是对的,老师的演说技巧不算多大的本事。可是这番拙劣的巧言令色,居然就能肆意愚弄台下的众人!在你的眼中,演讲者在颠倒是非黑白,无中生有。可是看呐,这些人是如此的容易□□控,他们没有丝毫主见,无力明辨是非,只需要区区几句话就可以把他们的想法彻底扭转!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想一想吧,我们要放任这些人七嘴八舌为国家大事出谋划策,这真的不令人担忧吗?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孩子,一个混乱的年代,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听你的真相,你的观点很有深度、字字珠玑、句句泣血,可是你要想想,这些所谓的听众啊,他们有思考能力吗——他们没有,他们根本无法消化你的理性和冷静,普罗众生的思想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他们只有耐心看到一件事情最表面的东西,却从来不会想到去深究它背后的逻辑和奥秘。他们每天被这些毫无营养的八卦和绯闻吸引了本就稀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心思静下来沉淀反思。”

温知夏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一段多年前的场景——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西塞罗在自己的旧宅里举办了一场非正式辩论,论题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是否该在选举中拥有更大比重的投票权?[3]

她还记得,那日参与讨论的除了自己和西塞罗外,还有普布利乌斯,图莉雅,卡托家的小儿子,米洛,以及后来打断发言的特伦缇娜。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教育程度较低的普通百姓无法合理的进行思考和判断,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只有她和当时友情支援的普布利乌斯,站在了这些贵族价值观的对立面。

六年过去了,普布利乌斯正和秦究诱惑前往高卢战地于恺撒回合,图莉雅嫁人已有五载,卡托家的小儿子随父亲前往东部岛屿塞浦度斯,米洛正在前往为西塞罗暴力报仇的路上,而特伦缇娜也被西塞罗送回了娘家暂时避难。

时过境迁,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当年畅所欲言的盛景已无法再现。故人们也已经各奔东西,撑起在这乱象丛生的社会里各自的命运。

她更没想到,原本只是她拜师西塞罗后无数辩论中平平无奇的一场,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立即回忆起自己说过的每一字每一话,西塞罗却对她的观点和看法记忆犹新、耿耿于怀,乃至到了临别之时,都忍不住再珍视的拿出来深度交流。

“群众的情绪和愤怒世间最好用也最危险的武器。老师当年利用这种无知和冲动为共和国消灭了喀提林这个叛徒,而如今有心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牵住了洪水猛兽的缰绳,用它发泄私欲,公报私仇。

“善于冷静理性思考的人总是很少的,能做出理性正确有长远判断和决策的人更少之又少,我们不能让他们来参与政治,他们无法控制的情绪化会害了这个国家。老师信任你,相信你,于是毫不犹豫地把你拉入了政治斗争之中,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这个浮躁的乱世需要你的睿智和深度,来控制住这把危险的武器,用它完成正确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你还要记住,但凡是人我们就会有出错的地方,因此一个国家绝不能出现一人独大的情况。这个国家需要集中他所有会理性冷静思考的人,需要他们忠心耿耿的为共和国服务。他们轮番上阵,提供多方的角度和观点,并制定出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的契约,避免一个人犯的错误和过于偏激。这才是最理想的社会模式。”[4]

西塞罗长叹一声,像是终于将积郁在心中多年的话都一口气和盘托出一样,神色也不由自主的轻松了些许。

外间传来了几声夹杂脏话的催促。

“我该走了孩子,”西塞罗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他扶着座椅站起身,拍了拍温知夏的肩膀,“保护好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一会儿你还从后面离开,不要走正门。”

“老师,这荒唐的闹剧,会结束的。”温知夏诚恳地说。

听了这话,西塞罗眼中绝望的泥潭似乎有了一些微弱的搅动,他无力的冲她笑了笑,便决绝的走向被重兵把守的门口。

望着这空无一物的偌大庭院,温知夏心里空落落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笃定了西塞罗已经将她的全盘计划看了个透彻,可在翻下柠檬树回到这动荡的世间时,她又不断地劝告自己,不要想得太多。

与此同时,古罗马的市中心广场上,两群人正在剑拔弩张的对峙着,紧张地气氛一触即发。平日里吆喝拐骗的小贩们早就闻风而逃。

米洛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罗马治安队,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明晃晃的剑尖在□□下直指克洛狄乌斯的阵营。

克洛狄乌斯这边也不甘示弱,身后的混子们早就摩拳擦掌,只带一声令下——

“上!”

一声短促有力的音节,宣布了罗马政坛长达数十年动荡不堪的浩劫,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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