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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逛了一圈，惊觉人们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不觉恍然。

白小朦搓搓手，再抬头看看天空，嘟哝了句，“又要过年了！真烦！”

祁落失笑，每一年过年都是对方的生死劫，家里亲戚都会特别八卦，操心她这么个老姑娘了还没嫁出去。然后，白母就会和她闹腾很久，时间长了，她便得了新年恐惧症。

像是想起了什么，祁落的笑容微滞了下，她也好久没有回那个家了呢。

和对方分手后，祁落不想打车，就一个人迎着刺骨的寒风顺着街道慢慢地走着。

踟蹰再三，她摸出了手机，拨通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号码，“……妈。”

话筒那边是哗啦啦的糊牌声，一个妇人的声音，“祁落？”

“嗯，妈，你身体还好吗？”

“还好，你爸也好。”

“弟弟呢？”

“上学去了，——哎，等等，碰！白皮。”对方说：“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

“那个，没什么事，就是问问，还有，快过年了，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寄过去了，你记得签收下……”

“知道了，知道了……”对方颇有几分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祁落握住手机，愣愣地，眼睛却胀胀的，涩涩的。她吸了下鼻子，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晚上，祁落难得的热情让黎子濯又惊又喜，险些儿招架不住。

事后，两人都是汗淋淋的。祁落把头埋在对方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像是怕对方离开似的。

黎子濯看出她的情绪不对，抚着她的肩头，“怎么了？老婆，有心事？”

“嗯，”祁落的鼻音很重，“黎子濯，你有一天会变心吗？”

“胡说！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

“下辈子呢？”

“下下辈子都是！”对方发誓。

祁落心里甜甜的，蹭了蹭他的胸口，“认识你真好，老公。”停了下，“我想回家一趟。”

“行，”对方很爽快，自发地补脑为刚才的热情是为了这件事，略带了歉意，“我把公司里的事安排下陪你一起，这么久了，也没去看望你爸妈真的觉得不应该，你说吧，哪天去，我好准备下。”

“到年关了不是很忙吗？”

“天大地大，没有我老婆大。”

祁落笑，蹭了蹭他光裸的胸脯，“就回去两天。——先去老家。”

*****

两天后的傍晚，黎子濯和祁落拎着行李箱站在了b城一个小乡镇的路口。

路面狭窄仅能容一辆车子通过，蜿蜒伸向远方。两边的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偶然有一两辆车驶过，溅起坑洼里的泥水。

祁落用厚厚的大围巾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黎子濯调皮地，“感觉怎么样？能看这么远，呼吸到这么清新的空气，是你想象不到的吧？”

黎子濯跺着脚，苦笑，“也够冷。”

一辆半新的客车过来，祁落招手，两人上了车。

里面挤得满满的，车窗紧闭着，里面混杂着的各种味道让黎子濯实在适应不了，偏偏紧挨着他的是个穿着肥棉袄的中年妇女，黑红的脸膛上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他的身上瞥。

黎子濯努力往旁边让了让，也顾不得自己的名牌羽绒服紧贴在脏兮兮的车厢上。

祁落紧靠着他，看着他的表情，眉眼弯弯。

好容易下了车，黎子濯长出了口气，“早知道在镇上就租辆车来。”

“这儿偏僻，很少有车过来，就是这辆车也是一天只有两班。”祁落说，“我上初中的时候，一周回来一次就搭这车回来，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变呢。”

黎子濯不说话了。

站在路口极目眺望，田野空旷，衰草连成片，还残留着积雪未化，远处有三两个村庄，雾蒙蒙的，有着萧条之意。

两人走上了一条小路，路面坑坑洼洼的，还结着一层薄冰。好在路边有一蓬一蓬的茅草，祁落步伐轻盈地踩着茅草，一边叮嘱对方，“慢点，慢点。”一会儿蹲下身，拨弄着路边的一点黄绿色，声音里满是惊喜，“你看，这是猫儿草，这是灰灰菜，这是青蒿……灰灰菜开春发了嫩芽，掐了头可以油煎了吃，还有这地豆，也可以吃的……最好吃的是荠菜了，以前挑一大篮子，洗干净包饺子，特别香。”她如数家珍似的，被风吹得红通通的脸上都是欢喜。

黎子濯看着她的快乐，分享着她的喜悦，觉得这路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终于进了一个村庄，一户人家的围墙外一只黑狗汪汪地奔了出来。

黎子濯一把把祁落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那狗，慢慢往后退。

祁落喊了声，“婶！”

“谁啊？”说着话，从屋后转出一个农村妇女，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看着很可亲。她吆喝一声，“虎子！乱叫什么？作死了啊？”目光落在祁落的身上，愣住了，“落，落落？”

“婶！”祁落欢快地叫了声，就跑过去，“婶，我回来了！”

“哎呀！真是落落啊，”对方欢喜得不得了，双手在身上擦了又擦，“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年后再回来呢？你叔上次说，要给你打电话，我没给，落落忙，别耽误她……”

“婶。”祁落眼睛有些湿润，撒娇地抱住她的胳膊，“想你了，就回来了呗！”向她身后张望，“我叔呢？”

“闲不住，去地里看看了。”

对方注意到黎子濯，“这是，这是小周？……”

“不是，”祁落忙截住她的话，“这是黎子濯，子濯，这是我婶，我从小是跟着我叔和婶长大的。”

“婶。”黎子濯礼貌地叫了声。

“啊，啊，好，好……赶紧地，回家坐，回家坐……虎子，一边去！”

两人跟着对方进了院子，院子很大，放了许多杂物，却胜在干净，墙上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和玉米。

家里也很干净整洁。

祁家婶子手足无措，忙着搬凳子，又忙着倒茶，看看布满茶垢的杯子犹豫了下，拾掇着放到盆里，“落落，你们先坐着，我把杯子洗洗。家里平时没人来，都放好久了……”

“我来吧，我又不是客人。”祁落说着，把羽绒衫脱了，卷起一截袖子麻利地接过杯子端到了院子里的水井边。她喊黎子濯，“来，帮我摇水。”

黎子濯答应了声，也脱了外衣，按照她的指点摇水。

祁家婶子不过意，“那个，那个，你不用做，这是粗活……”

“没事。”黎子濯回头笑了下，“您怎么看落落的，就这么看我。”

“哎，哎……”对方稍稍放松了些，脸上满是笑，又想起什么，“你们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得看看可有什么菜……真是，你叔这会儿哪去了……”

“婶！”祁落喊，“我要吃米虾蒸鸡蛋，大白菜烧咸肉，还有，煎小鱼辣椒……”

“行行行，”对方一叠声地，“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了口味还没变……都是婶的绝活，婶这就露一手……”

祁落看着对方跑前跑后，冲着黎子濯做了个鬼脸。

快烧好饭的时候，男主人回来了。他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一只脚还有点跛，看到祁落两人吭哧着就冒出一句，“回来了啊？”

“叔。”祁落把黎子濯介绍给对方，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眼，颇有点老丈人看女婿的慎重和挑剔。

黎子濯微笑着，礼貌地叫了声。

对方憨笑了下，就钻进厨房帮忙去了。

吃饭的时候，祁家婶子一个劲地叫两人吃菜，祁家叔叔很少说话，倒是祁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黎子濯大跌眼镜，真想不到对方如此健谈。

祁家夫妻笑眯眯地听着，那目光温柔又慈爱，像是看着久归的孩子。

晚上的时候，祁家婶子把侧间床上垫了一层又一层的被絮，还不放心地，“乡下冷，要不我再给你们装个热水袋。”

“不用了，婶，已经够了。”

“哦，那行那行。”

这一晚，黎子濯坐在温暖的被窝里，靠着有点硌人的床框，听屋外的风声呼呼声，再看看被昏黄的灯光晕照的简陋的房间，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隔壁房间里，则断断续续地传来祁落和祁家夫妻交谈的声音，可以想象那是如何温馨而又絮叨的场面，他不禁有了几分嫉妒。

他想起曾经收集过对方的资料：祁落，28岁，a大设计系，毕业后结婚，然后做了一名教师……从小跟着乡下的奶奶生活，高中时才回到父母身边，有一个弟弟……现在看来，好像他了解自己的妻子还是太少太少了。

迷迷糊糊中，怀里钻进一个软软的身体，带了沁骨的凉意，他抱紧了对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

对方像是只温顺的小猫咪蜷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真好……”

他去了几分睡意，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