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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云舟回屋收拾好了残局，心里早已猜测出是何人所为。

早有预感他们会来，顾云舟的心中不是没有忌惮。明明已经在屋外用灵力设置了结界，可不知何故，那些东西竟然一下就破了界，仿若空无一物般直接闯进屋内。

林楗的母亲血肉不存，成了一个干瘪的野尸，其死状极为难看，天下用这种手段，杀人饮血的，唯有魔教罢了。可是，令人费解的是——林楗却是被人一剑当胸刺死的，那剑宽度极长，直接把胸口处劈开了一道“裂谷”。

难道说？魔教之中还有人用剑术杀人？对此，顾云舟也闻所未闻。

一路跟随，一路杀伐，实乃杀鸡儆猴——以屠戮为警告，以人命为逼迫，强迫顾云舟妥协，他们要的人是肖信，他们要把他带走，继承大统，重振魔教之威。

‘不可能，我也不会允许。’顾云舟半跪在地，霜雪落了满屋，一地斑白，而他的手却死死握成了拳头，满眼决绝。

门外，肖信嗅到了一股血腥之味，旋即伴随着的腐臭气息也无法掩盖地扑面而来，其味道极其难闻，令人作呕，肖信急忙用衣袖捂住了口鼻，眼神一厉向周遭扫去。

‘我们又见面了，肖无双。’

如此清楚的心魂传语之术肖信还是头一回听到，不由得一愣，立足未动，眼神环绕四周，想找寻发语者的身影，可却只能看到寂寂村落，浅浅池塘，剩下的就是一片漆黑的夜。

‘在找我吗？我就在你眼前啊～‘

‘你是什么魑魅魍魉，连身形都不敢出现，净会做些梦中杀人，偷鸡摸狗的下作手段。’肖信用心语传完话，忽闻身后的麦田里刮起了一阵狂风，簌地一声呼啸掠过，如同恶鬼嘶喊般吹打着麦穗，倒拔起了好几亩的麦子，又像是在嘲笑肖信刚才的质问。

察觉到屋外的异样，顾云舟急忙从屋里赶了出来，手持霜晨剑，护在肖信身前，看着群魔乱舞的麦场，眉毛拧到了一起，正欲抬手出剑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阴罹的呼喊：“吾等在此地恭迎宗主回宗，吾等在此地恭迎宗主回宗...”

此声如同鬼哭一般在夜间游荡，看着眼前场景，肖信僵在了原地，身子竟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顾云舟已经掣剑飞身而去，只一招——第九重剑法万里雪飘，那些声音登时就没了。不痛不痒，好像没有知觉似的，就那样败下阵来。

当一切归于平静，就连肖信也以为那些“恶鬼”已经被师父一剑除掉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肖无双，你不来，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已经等了你十年！十年了啊～”

“闭嘴！滚远点！”

肖信暴怒不已，抽出霜暮剑朝四周一通胡乱挥打，内力混乱极无章法，皆连劈倒了好几棵十年老树。

“阿信...”顾云舟从麦田中回来的时就看到了如此一副场景，赶紧上前从背后紧拥住他，口中连声唤着肖信的乳名。

方时，肖信已经猩红了双眼，甚至已经感觉到梦中的种种迹象已经在现实中发生了，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挽回。身后，顾云舟死死把他箍在怀中，一遍一遍唤着：“阿信，阿信听话～”且不断地往肖信身体里输送真气。

终了，一种力量把肖信从悬崖边给拽了回来。

肖信承认顾云舟应是有通天神力，要不然为何每当自己控制不住要爆发的时候，只要有他在，自己总会冷静下来。这一次也不意外，肖信在顾云舟那一句句化了春水般的柔情中苏醒过来，逐渐控住了自己的心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师父，你若再这样....被人看到会落下话柄的。”

语罢，感受到背后的温度逐渐消散，肖信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答我，如若有违，我定会离开【无霜阁】浪迹天涯，藏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顾云舟望着身前背对着自己，身子挺得笔直，无奈的垂眸道：“你说。”

“第一，刚刚伤了林楗和他母亲的是谁？”

“从其杀人手法来看，应该是魔教...”

“好。”肖信点了点头，平复了几下自己的心绪，又问：“魔教与你从前可有什么瓜葛？”

顾云舟轻抽了一口气，缓缓道：“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顾云舟...我和魔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你答是或否就行。”

顾云舟沉默了，启齿又闭合...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否。”

“当真没有？”肖信忽然转过身看着顾云舟的眼睛，极为渴望从中探寻出什么别样的情感。

顾云舟别过头，坚决道：“没有。你从小在清凉峰上长大，怎会与魔教有牵连。”

“好。”肖信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像是酝酿了半生的力气，把那憋在胸腔中的气息给吐了出来，浅浅回道：“顾云舟，我信你。但是，如果师父你骗了我，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就要尽了。”

顾云舟手中握着的霜晨剑晃了两下，到底还是没说话。

此事，以后无人会再提起，他们都以为就此翻篇了。

七日之中两场命案，还无法上报官府。寻常衙门根本没有力量去调查，甚至...一旦他们置身其中，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将难以保全。顾云舟和肖信不想把事情闹大，换句话说，他们不想再让更多无辜的人卷入仙门纷争了。

顾云舟一人将林楗和他母亲的尸首安葬在他们砖瓦砌成的陋室后面，与其说是安葬，何来一个“安”字？血肉不存，徒留下一堆白骨又能如何？

魔教使徒狠就狠在——杀人嗜血后，他们会将人的魂魄一同带入了不轮之境，那些亡灵们永世都等不到魂兮归来的那一天。

所以众生恨魔教，但他们也畏惧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魔教隐匿在西域，没有骚动中原，他们这些寻常人家就要烧高香来祭拜神明保佑了。可是如今，天下灾害频起，魔教现身九州各地，几个仙家大族分崩离析，鬼星下坠，种种迹象好像都在暗示天下子民，要变天喽！

肖信骑在马背上，嘴里叼着个狗尾草一言不发，神色荒寞到了极点。

是夜，星垂平野阔，家家灯火都暗了，他们行在林间小路上，马蹄声错落地“哒哒”踏着，不疾不徐，不缓不慢。独两人去往豫州，星月为引，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师徒二人，除此之外，只剩山林野兽，还有的...就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前方。

“顾云舟，以后怎么办？咱们既然都被盯上了就不能再住在寻常乡野人家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自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随遇而安就好了。”

肖信鼻翼间发出了一身轻嗤，心道：‘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样处事不惊，还真是心如顽石一般。’

顾云舟自然知道肖信心里在想什么，他不是不为所动，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刚刚在埋尸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以后他和肖信轮流守夜，既然结界都挡不住他们，那依靠自身功法定能守敌。

“阿信，以后你我轮流守夜，咱们尽量不住人家，酒家也挑大的。马上就到豫州了，以后你我只走大路，行径只穿大都。有时候，想要掩人眼目往往正中人下怀。”

“好，听你的。”肖信一挑眉，算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这还差不多......’

也不知是不是豫州靠近皇城根子底下，尽管未至郡都洛阳依旧能感觉到一股“贵气”。连城楼看上去都不那么寒酸了，还有正经八百的通关文牒。

“呦！仙家啊？”

一小侍卫看出了肖信身上的宝剑并非俗物，一眼就断定他们定不是凡人。

“哦？兄弟好眼力，既然如此，眼看着马上天就要亮了，何不放我们进城？要么...我们翻进去也行。”语罢，肖信还瞟了两眼顾云舟，见人没有言语，也不生气，才撑着胆子说了下去，“你们要是不放我们进城，我有眼睛，剑可没有。”

肖信以为两句话唬住看门的也就罢了，谁料，听肖信这么一说，侍卫可来气了！

“好大的口气！国有国法，族有族规。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与你们这些号称‘仙家’的人和平相处几十年，那也是有一套秩序来维系的。我看你啊，倒是像刚下山的，如此蛮横无理......你以为你【无霜阁】里出来的两个神仙呢？”

肖信眉间一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种被人道破天机的羞愧感。顾云舟见状莞尔一笑，下马把随身携带的通关文牒递给了侍卫。

侍卫打开文牒，看了看顾云舟，又瞧了瞧坐在马背上吊了郎当的肖信，语气缓和了几分对顾云舟道：“行，算是通过了，只是这门五更天以后才能开，二位先寻个去处歇歇吧。”说完，那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即便雷打也不动地方了。

“师父，你看这人，忒不讲道理。真是...”

“行了，正好那里有个早点铺，去吃点早茶不刚巧？”

听顾云舟这么一说，肖信心想也是，也许还能赶上两锅热腾腾的包子，倒也能抚慰一下他这布满灰尘的心。

“老板，两屜热乎包子，两碗粥。”

“得嘞！客官您先随意坐啊，稍后就来。”

肖信把身后负着的霜暮剑放在长木凳上，看着对面坐着的顾云舟自顾自喝茶，自己也是无趣，只好一手拄着脑袋，另一手在桌上画着圈圈玩儿。

坐在他们旁桌的是两个商客，行李铺盖在地上堆成了小山，人倒也爽快，言谈举止大方，从未有所避讳，二人聊的热络，顾云舟和肖信也被迫去听，包子早点吃得不上心，这人间琐事倒被他们听个仔仔细细。

就在他们要起身结账的时候，那两人的谈话声音却陡然变小了，肖信好奇，用眼神示意顾云舟坐下来，再听一会儿。

“诶！你听没听说兴武帝在日坛作法祈金轮常耀？”

“嗯嗯！昨个儿听人说的，说是在日坛之上大显神威，金轮显现，风雨骤停，日月同辉？”

“去！哪有那么神叨，也就坚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紧接着长安城中啊，就又下雨喽。”

“对了...俺听俺姆妈说，好像当今圣上还提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

那人起身走到他的随行人身边，双手拢成了喇叭，小声说道：“魔教......”

即便那声音小如掉针一般，却还是传到了肖信的耳中，他手一抖，筷子刚好落在了箸枕上。和顾云舟对视了一眼，肖信更是竖起耳朵认真听下面的对话。

“嗯...”那人神色依旧，并未意外，“他们那群鬼东西最近是有所骚动。近月来，官府内已有接连几口之家人丁失踪的案子了。依我看呐~圣上昨日日坛亲尊作法呦，就是为了招兵买马，收纳天下仙客入自己囊中。以击伐之表，实则护卫自己罢了。”

“嘁！他啊，一直以来不就如此？悬赏金银万两，招募武林排行榜上前百位豪杰，排名越靠前者赏金越多。”

“罢了罢了，这与我们寻常百姓有何关系？就算真的是那天魔星下凡，咱们赤脚的还怕他穿鞋的不成走吧，已经都要六更了，快快快，还要进城进货呢。”

肖信看着二人推搡离开的背影，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