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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顿住脚步，僵硬着身子，缓缓看着她。

林若曦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知遇之恩，更是一种更深沉的情感。

他始终忘不了，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时时被人牙子的狞笑吓醒。

回想起来，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他那时还是个弱小无助的孩子，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别说什么建功立业，就算是满足温饱，不颠沛流离，都是奢望。

他在一片黯淡里沉沉浮浮，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抹光亮。

是林若曦，带着满身的温暖和宽容，就像是一束光，一下子照亮了他的全部人生。

林一闷声道:“小姐有什么教诲，尽管说便是。”

他跟了林若曦之后，日日勤勉，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姓名，“林一”，多好听的名字，姓氏跟了她，而排序则体现了她对于自己的重视。

他拼命练习，从一开始就在她救回来的一众孩子里脱颖而出，希望能够有朝一日，换自己保护她。

正想着，林若曦的声音传来，是淡淡的叹息声:“林一，你活得太累了。”

林一茫然地抬头，看见林若曦正站在一片月光下，清冷得不似凡人，但偏偏表情又是那么怜悯。

她在可怜自己吗？可是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吃饱穿暖，有了傍身的武艺。

看着林一疑惑迷惘的神情，林若曦彻底拿他没有办法。

这孩子，就是吃亏在过于早熟上，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下意识地躲避亲密和喜欢，总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这样的小孩，虽然身体上已经成长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人，但是心智仍然需要开导。

林若曦谆谆善诱道:“我问你，今日在西部猎场上，你为何要当众给韩沐难堪？”

林一身体猛地一颤。

他刻意不去回想的画面，一下子尽数涌入脑海。

韩沐气鼓鼓的苹果脸，脸颊上划过的泪痕，颤抖着的哭腔，以及最后说要嫁人的决绝……

林一不敢再想，闭了闭眼睛，冷漠道:“属下不是故意要让韩小姐下不来台，不过是遵从本心，诚实说出自己的感受罢了。”

林若曦都快被他气死了，赶紧道:“狗屁诚实！我说你怎么总是跟块木头似的，对人家无动于衷，一点也不知道争取、表达和珍惜。”

林一硬邦邦道:“韩小姐是自作多情了，我现在感觉过得很好，暂时不想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林若曦的神情，还是决定说下去:“属下只要陪在小姐身边，就已经是极大的满足了，绝不会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若曦更是气愤。

好家伙，自己找不着对象，现在还要赖在她头上？

这个锅，她可不背！

她恨不得敲开他的榆木脑袋，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只好道:“首先，我自己足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你非要为我鞍前马后，甚至为此阻挡你追寻自己的幸福。”

她深深地看了林一一眼，继续道:“再说，我看得出来，你对韩小姐并非毫无感情，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今日阿乐说得或许不错，你千万不要自欺欺人，连自己都骗过去。”

林一惊讶地看着她，下意识摇头道:“不是的，我对韩小姐半分情意也无。”

林若曦气笑了，质问道:“你若是对她无情，为何贴身放着她的荷包？为何在听说她要嫁人之后，表情会那么难看？”

她赶在他辩驳之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当我瞎吗，当时韩小姐说自己要嫁给裴恒之后，你不知道你的脸色黑的都快变成炭了。”

林一无措地辩解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裴恒不是善类，恐怕韩小姐遇人不淑……”

林若曦直接开口打断道:“好了，别再装了，实话说吧，只要你俩不在一起，韩小姐无论跟了谁，都是遇人不淑。”

林一彻底没了话，他对林若曦跟对韩沐不同，后者他能板起脸来，迎着心肠打碎她的幻想。

但是林若曦不一样，她想得远比他更多，而且眼神是那么深邃，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他的想法。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他再多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软弱地反驳道:“韩小姐是太尉家的女儿，我怎么能耽误了她……”

他们是云泥之别，一个是被大家宠在心头的小姑娘，娇娇的，连被守卫拦了一会儿都要委屈得掉泪，就像是个毫不设防的小动物，生怕会被伤着。

而他呢？

从小就受够了世人的冷眼，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世情冷暖，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更早地明白了世界的真相，早早就把心肠练成了铜墙铁壁。

身边的人都说他性格古板刚直，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级少年郎独有的活力和朝气，每次听见这种话，他只是淡淡一笑。

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为了生计挣扎的人，怎么能配的上韩沐？

他心里百感交集，但是话到嘴边，却尽数消失，只吐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不……”

林若曦几乎要被他急死了，她不是看不出来林一到底嘴硬在哪里。

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卑，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韩沐，害怕自己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不过，像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也是正常。

林若曦收了收脾气，耐心劝道:“林一，你看着我。”

林一抬起眼睛，跟她对视。

林若曦笑道:“韩沐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之一了，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最重要的是还体贴人，待人真诚。”

她一一细数韩沐的优点:“比如说，她从第一次对你一见钟情，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什么，每次都是大大方方地表达喜欢，一次也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来胁迫你。”

林一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林若曦又道:“而且她对你的确是用情至深，不顾姑娘家的面子，一次次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