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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藩女

  • 作者:老山活着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8-25 01:29:17
  • 完书字数:9584

施平溜到大堂,立马喊上简三郎几个,主仆四人出了潘楼,逃也似的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自打大宋立国以来,宋都东京汴梁城已经取消了宵禁,不仅白天市场的时间大为延长,而且出现了夜市和早市。夜市从入夜开始,多设在酒楼、饭店、香药铺、茶馆、商店等比较密集的街区,主要为达官贵人、富商大贾的奢华的夜生活服务,至三更鼓罢结束。而闹市区,则通宵不绝。

接着,早市又开始了,有卖粥饭点心的,也有卖洗脸水的,主要为人城卖货的农民和上朝的吏胥服务,天亮时即散。随着清晨的到来,一天的买卖又开始了。这么说吧,东京的商业活动,真可谓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都有市。

此时已是亥时(晚上九点),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除了施平这个穿越者,说实话,简三郎、拴柱和憨中自打来到京城,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处处小心谨慎。那畏首畏尾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乡巴佬。实在是有些丢脸。如今失去了向导又都不熟悉路,简三郎、憨牛和拴柱更加不知所措,三人紧紧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生怕自己走丢了。施平则不同,这会儿甩开了张茂实和刘从广,他反而轻松了不少。他也不着急回驿馆,辨明了一下方向,便漫步在长街上,闲庭信步中欣赏这千年前都市的美景。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顺着波光粼粼的汴河大街往北走,一路上屋宇错落,古柳参差。一座精致的拱桥,宛若飞虹,名虹桥,沟通两岸。行人众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下桥穿街,走过一座巍峨的城门楼,几人就到了最繁华的西角楼大街,左转一路向南,便是浚仪桥街、报慈寺街。沿途酒楼茶肆、宅第店铺鳞次栉比,货物五光十色、种类繁多,市招高挂,买卖兴隆,街上人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大宋都城,人口百万,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贵族重臣,富豪商贾,三教九流都在这四通八达的王都居住。主仆四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枣家子巷。这是一条蕃巷(外国商人居住的地方),地方有些偏僻,路旁的铺子多是卖食物的。此时已是仲夏,天气炎热。施平注意到条街上的店铺中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异域面孔。

有些店子里支着大锅正在煮鸡鸭肉,散发出油烟气,人群中混合着汗臭,夹杂着尘土,令人窒息。有的店子在门口挂着羊肉,几个西域伙计架着炭炉,扇着扇子料理烧烤,烟雾里散发着孜然的香味。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施平这才感到肚子饿了。刚才在潘楼宴席上,自己面前虽然摆满了美酒佳肴,却没顾上吃东西。施平打算烤几串羊肉串,随便吃点填填肚子。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人群纷纷往那边涌,一大群男女挤在前方路口,也不知道在围观什么。施平跟着拐过几条小巷,向拥挤的人群走过去。平常,这条小路上人来人往都嫌挤,这时候已经完全不能通行了。施平只好站在人墙后面向里张望。

人群中施平个子最高,一眼就看到有个女人被绑在一家酒肆外的柱子上,身上全是被鞭打的痕迹,发黄的头发一绺一绺披散在额头前,遍体鳞伤的很是凄惨,远远的看不清面貌。施平很惊讶,围观的人群眼瞅着一个女人被欺负,竟然无动于衷没有任何人出头,这是什么道理?

施平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用力挤了进去。从围观的人肩后看去,这才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那女人一看就知不是个汉人,皮肤的颜色不是很白,应该不是白种人。但她的颧骨突出,下颚微尖,眼睛有点下凹,有部分欧罗巴人种的模样,像是生活在中亚地区的人种。脸上脏兮兮的都是血污,也看不出美和丑,但是身材很火辣。虽然她被绑得像一个粽子,那欣长美臀的身材,凹凸有致,更加显得十分丰腴。这女人虽然精神萎靡,但是高高的昂起头,保持着最后的骄傲。她黑色的眼眸中没有哀求,只有仇恨的火焰在燃烧。

施平挤到那个女人的跟前,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赤膊上身的彪形大汉,只见他高鼻深目,满脸的虬髯显得十分的凶悍。他拿着一把怪异的弯刀,双手抱在胸前,十分嚣张的斜睨着看热闹的人。施平一看这家伙就觉得面目可憎,尤其是他那双灰色的眼珠子像着狼一般的凶狠,让人不敢直视。

围观的人不管是汉人还是外国人,看样子都挺怕这家伙的,最近的人至少离他有一丈远,没有人愿意靠近这人。大汉看着围观者,操着生硬的汉话喊道:“喂,这贱人是老子在龟兹买的乐奴,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想到今儿个竟敢背主与人私奔,被各位乡邻帮忙抓回来了。按照我们回鹘人的规矩,背主的奴仆,不是卖掉就是杀了。诸位有没有兴趣啊?哪个要买都可以,有没有人愿意买?快快讲来!再过半个时辰买不出去,老子就要开刀杀人了!”

周围的气氛,让施平感到非常的压抑。听到这个回鹘人要杀人,人群中一阵嘈杂,既没有人出面制止,也没有看见巡城的差役。围观的人似乎见怪不怪,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眼睛反而一刻也没有离开绑着的那个尤物。

“喂,你们那伙鸟人,干看着不买,要做什么?一群小气鬼,竟无一个人想买。”

大汉还在大吼大叫,周围的人一言不发,也没有人走开,似乎都在等待着这家伙杀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兴奋。施平心中疑惑,这家伙众目睽睽之下,叫嚣着要杀人,却没有人出来制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藩街里人竟然冷漠如斯吗!

施平分开人群中走了出来,忍不住喝道:“住手!你这贼人好大的胆子。此乃天子脚下,大宋首善之地。汝这藩邦的贼厮鸟竟敢在此喊打喊杀。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何要如此待她?”

大汉勃然大怒,回头刚准备破口大骂。猛然见施平高挑的身材,头戴羊脂玉发簪,一身锦袍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上面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做工十分精细。分明是一位翩翩的贵公子,他赶紧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这回鹘大汉翻脸如翻书。立刻换了一副笑容说:“这位衙内,得罪则个!小人乃回鹘汗国的商人,经常来往于两国贩卖货物。这个贱货是小人在龟兹买的乐奴,昨晚这贱货假意勾引小人的部曲,打伤小人的部曲想要逃跑。幸亏藩街的左邻右舍帮忙抓住了她。这位衙内,藩街有藩街的规矩,今个儿小人就是剐了她,也不会触犯大宋的天条。小人是回鹘人,这贱人是龟兹人,死活跟大宋没有关系!就跟小人买的骡马一样,小人是打也打得,杀也杀得,现在只是卖了她,算是便宜他了。”

这个大汉虽然说话客气,但语气桀骜不驯。他眼睛闪着凶光,胸前的毛带点黄色。肌肉突起的古铜色的肩膀上纹有类似符咒的图案。围观的人也没有人吱声,看样子这藩街还真有这样的规矩,施平环顾左右,没有发现有人打算出来管这闲事。

“放屁!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施平却不想就此退让,“本公子不管藩街有什么规矩,藩街这里也是大宋的土地,必须执行大宋的律法。回鹘人也好,龟兹人也罢,到了大宋,你们的规矩就行不通。按《宋刑统》,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因而杀伤人者,同强盗法;和诱者,各减一等。某来问你,如何证明她是你的奴仆,她承认吗?”

那汉子张口结舌,想想又恼羞成怒,刚想出言反驳。不料那位被绑着的女人张口说出一串听不懂的语言,又急又快,音调高亢。看到那女人开了口,围观的人群也兴奋起来。施平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讲得是什么,也看得出来这女人讲话的时候愤怒的表情。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了这家伙,那汉子突然怒吼一声,眼里凶光毕露,举刀就往这女人脸上砍去。

施平早就有所防备,他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擒住那大汉手腕,一个反关节就夺下了弯刀,紧跟着一个上步侧踢,只听到嗵的一声。那汉子猝不及防,被踢得直直飞了出去,弯刀也到了施平手中。

“好手段!”

“好俊的功夫。”

“揍他!”

一些无赖子高声叫好,围观的人群也兴奋起来。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人群轰的散开一大块场地,倒像是在给两个人打架腾地方,施平见了有些哭笑不得。

那大汉兀自躺在地上发懵,一时头晕眼花,竟是爬不起来。这时,几个回鹘人冲了过来,他们手中持弯刀,眼露凶光将施平团团围住,施平横刀在手,毫不退缩。简三郎等人见势不妙,也大喝一声冲进圈内,三个人赤手空拳,却把施平护在身后,毫无惧意。

眼看着双方的对峙一触即发,地上那汉子突然吼了一嗓子,那几个回鹘人先一怔,旋即收起了弯刀退到一边,依旧狠狠地看着施平主仆。

那汉子身经百战,杀人无数。可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刚才是如何被施平踢飞出去的。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着对方的来历。眼前的小衙内年纪不大,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刚才的那一脚力道很足,差一点没把他的肋骨踢断。如此武艺,这衙内只怕是一位将门子弟。

这汴梁城毕竟是大宋的京城,权贵多于牛毛,不是自己这些外来人惹得起的。那汉子摸不清施平的底细,干脆彻底的服了软。

他脸上堆起笑,恭声说:“衙内好身手,刚才是小人鲁莽,多有得罪,原谅则个!这婆娘只是一个乐奴,贵人要买的直说,何必伤了和气。既然衙内看中了这贱奴,价格开低了有伤贵人颜面。一口价五十贯足陌,如何?”

围观者惊呼一声,纷纷咒骂这胡人得了失心疯,想钱都想疯了。丝绸之路上从来都是刀光剑影,一般人做不了这个买卖。施平猜测这帮回鹘人怕是一伙西域马贼,这可是一伙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这汉子摸不清自己的底细才服了软,并非真的怕了自己。对方服了软,他干脆见好就收。

施平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举起晃了晃,一扬手又扔在地上。然后背着手,倨傲的说道:“你这贼厮鸟,算你今天识相!不管你们是什么牛鬼蛇神,来到京城这地界,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是龙你也得给我盘着,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们,藩街也不是法外之地!小爷今儿个心情好,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在你陪练的份上,两锭金子赏你了,别让小爷再看见你。滚吧!”

“多谢衙内的赏!小的这就走。”那汉子答应道。

施平越是嚣张,这帮回鹘人越摸不清底细,那汉子也就更加的恭谨。他拾起地上的金子,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临走时还冲着女人大声吼了几句,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这汉子说完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围观的人见没有了热闹看,便也骂骂咧咧的散去了。施平松了口气,转身吩咐憨牛:“去放了这个女人吧。”

憨牛答应一声,上前解开了那女人。这里不宜久留。施平招呼手下一声,转身朝巷口走去。刚走到半路,忽听得背后有人喊他,于是他又踅转来,却看到那个女人追了上来。

那女人身上裹了一件粗糙的胡服,背着一把琵琶,脸上脏兮兮的,身上还有很多鞭痕。她一边说着施平听不懂的语言,一边摸出一块羊皮纸递了过来。由于身上受了不少伤,这女人的脸色有点苍白。施平接过羊皮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幅地图,写着一些弯弯曲曲的字,却是一个也不认得。

“这是何处的地图?”施平皱眉问道。

那女人比划了半天,看得出来这女人听得懂一点宋语,只是会听不会说。于是施平对这女人说道:”这位娘子,我听不懂你的话。刚才救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你不必太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来自西域,这里有点钱,你带上回家乡吧!”说罢掏出几颗银角子,连同那卷地图一起塞在她的手上。

“于阗。”那女人突然艰难的蹦出两个汉字。

“于阗?你是于阗人。”施平反问。

那女人拼命的点头,黑色的眸子里都是泪水。

“你不是龟兹乐奴?”施平又追问。

那女人马上摇头,又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我是于阗人,他们不是回鹘人……是喀喇汗马贼……烧了于阗城……抓了我。”

“你是说,刚才那些马贼是喀喇汗人,灭了于阗国,你没有家乡可回了?如果你单独回去,他们在路上还会抓你?”

那女人点点头,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施平本不太想管这异族女子,可看到这女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想了想,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既然我刚才帮了你,索性就帮到底。你身上有伤,就暂时和我一起回驿馆吧,等你伤好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可好?”

那女人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立刻拜倒在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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