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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到吃土，可真是穷到吃土。观音土烤干了，那滋味和干馍馍差不多，几口下去就能填饱肚子。

唯一的缺点……涨肚而亡罢了。

这句话还是后来他听别人说的，那是医书上写着的道理。可他们哪里读过书，只知道那东西吃了不挨饿。

宁为饱死鬼，不做饿死鬼。

后来他和兄长跟着那些皇族，总算有了口吃喝可以填饱肚子，再也没吃过观音土。从此开始为那些人卖命。

为什么卖命呢？兄长说过，活命之恩就应该拿命来还。

柳相北是个一根筋，他记住了他爹的话，也记住了他兄长的话。

皇族呵，活命之恩呵。

嚼着嘴里肥腻的肉，满口流油，这肉盐没腌透，吃起来没滋没味，可这真香啊。他摸了摸自己因为肌肉紧实而手感略硬的肚子，看着同僚手心里躺着的金石头，忽然笑了。

真好啊，小娃娃都有一口吃的了。

当年他和麦芽儿这样大的时候，草根树皮观音土，什么都吃。

新朝大旱三年，百姓痛骂新帝，尊崇那位据说呼风唤雨的国师，多少势力暗搓搓憋着一口气，想要走霍家的老路子起兵造反，搏一搏那高高在上的帝位。

全都想着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柳相北想着，这些人也不知道有几个还记得以前大旱八年的时候。赤地千里，绝无生机。

他咂摸着嘴里油腻的滋味，直到嘴唇周围的油脂都要凝固了，才一舔嘴角又笑了。

当年挨饿的都死了，哪个穷苦人家能活过三代？怕是两代都活不了。如今那些还活着的，有几个记得当年？忆往昔，谁家祖上没阔绰过？死的，都是他爹那样的。

观音土，那是能活人命的好东西啊………

柳相北笑得灿烂，唬得同僚一愣一愣地，都以为他疯了。这是傻笑什么呢？

“真好啊。”他说。

想想老爹，想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兄长柳相南，柳相北咂摸了许久，觉得他们俩说的话或许都不太对。

天命皇权。

如果是天命皇权，前朝那些旧主子怎么会被霍家那群泥腿子夺了天下？

活命之恩。

他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却也隐隐觉得这活命之恩不太对。可究竟是怎么不对，他有些想不明白。

舔着嘴角，他把那几颗加起来有一两重的金石子揣进怀里，又翻了一圈发现小娃娃的确没留其他吃食，便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早上小孩儿们摘枇杷的方向，柳相北脚程快，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坐在了枇杷树上。也不管生熟，直接往嘴里塞。

两个同僚追过来，默不作声也坐在树上吃果子。

主子下山了，没带上他们。这让三个暗卫都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像个被狼群遗弃的狼崽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无所适从起来。

用半生不熟的枇杷果腹，柳相北一边吃，一边想着那个小娃娃。

越想越觉得这娃娃邪性，自从主子去了黑水村，他们经常去村里偷东西吃，从玉米到红薯，再到一些他不爱吃的蔬菜瓜果，他总觉得黑水村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吃食。

等她来了山上，他们这群饥一顿饱一顿的汉子，有了热饭热汤，甚至还能有热水洗手洗脚，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按理说，这些事情的功劳算不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头上，可生死场上拼杀多年的柳相北凭直觉就是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小娃娃而改变的。

捂着心口的几颗金石头，他只觉得心头滚烫。其实吧，生里来死里去这些年，也没人关心过他饿不饿吃没吃的问题。

可小娃娃愿意给他烤红薯，愿意给他留口吃的。

他隐隐觉得父兄说的都是错的，天命皇权，活命之恩………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打定了主意，要下山去找小娃娃问一问。

主子下山前没给任务，军师也跟着走了。柳相北咂摸着，觉得和以前偷红薯玉米一样，遵循本心就行了。

于是，闫行景手下，这个从父辈那里传下来的暗卫，在暗卫营里排行老二，资历最老的顶级刺客，心里头的天平暗搓搓歪了一点点。

两个同僚跟着这位小柳，速度极快地下山，三个人路熟，哪怕绕了路也比结队下山那群人速度快。到了黑水村，找了个栽杏树的人家，坐在枝繁叶茂的树枝上，开始啃那些能酸倒牙的杏子来。

没吃饱呢。他们饿。

麦芽儿被这个抱一会儿，被那个抱一会儿，脚根本就没挨过地，腰间小竹篓被她抱着，半生不熟的枇杷果分出去大半。

当小孩儿时间久了，她也习惯被人抱来抱去。实在是她那个早死的爹太腻歪，一边说小孩儿应该自力更生自己走路，一边又把人抱在怀里不放手。

她把最后一颗枇杷果塞进赵寻剑嘴里，小竹篓丢给紧跟着的阿夺，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

反正她现在年纪小，怎么舒服怎么来。麦芽儿前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关爱呵护过，刚开始还不自在，现在早就开始恃宠而骄，半点都不认生。

赵寻剑等人出身军武，向来满身煞气，哪怕没有恶意，小孩儿也都害怕他们。如今有个不怕他们的女娃娃，一个个都觉得新奇得不得了。

麦芽儿小睡一会儿的功夫，被倒好几次手，一群骑兵们都觉得好玩。要说这大盛最缺的就是像闫行景那样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再者就是麦芽儿这样三四岁的。前者是因为战乱前朝征兵，后者是因为旱灾食不果腹。

所以看到麦芽儿大家都觉得稀罕，就连曹冬至也被盯上，被人抱着，吓得连表情都没了。

麦芽儿是在路过黑水村时睡醒的，这时候骑兵们都在整顿，该上马的上马，该分队的分队。

抱着她的是一个刀疤脸汉子，麦芽儿睡得还算不错，就是有些颠簸，一睁眼就看到这张刀疤脸，当即懵了。

怎么换人了？

她挠头，仔细打量对方，只见那道伤疤从眉骨开始，横过眼睛，一直斜插到另外半边脸的嘴角，好悬没有把鼻子砍断，若不是这人眉骨略高，恐怕眼珠子都保不住。

霍炀:所有人都觊觎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