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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明久走后，金勇给夏师傅倒了一杯酒问道：“你这个画社开了多少年？”

“时间不长，有六年了。以前我在县工艺厂上班，厂子下马后我才自立门户，惨淡经营维持生活吧。好在政府对残疾人有照顾，我不经营这个画社也是吃喝不愁。我对你有些好奇了，你当采购员却对绘画痴迷到这个程度真是不可思议。你打算采购字画做商品出售吗？”

金勇笑道：“我当然不会把你的画拿到市场去了。现在的人都忙着吃穿住的事情，精神享受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行，到了那时候像夏师傅这样的作品就会大放光彩，可不是现在这个价格就能弄到手的，不知会翻多少倍。”

夏师傅摇摇头说：“我的画不会有那个时候，只要我没有名声画就永远不值钱。买画的人不一定懂画，基本上是奔着画画人的名声来的，有名才有利，想出名就得靠宣传，如果有大人物捧场就更好。我没有那个条件，也不想要什么名声，如今对自己的生活环境和各方面条件都很满足。政府照顾残疾人，开店不上税，绘画是我的兴趣所在，能挣钱就更好。”

“各地残疾人都有照顾吧？可我看见有些残疾人在一些车站、饭店和商店的门口讨小钱，这是怎么回事儿？”

“照顾都是有的，地区有差别吧。不过有一些残疾人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敛财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有残疾，收到钱知道感谢，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容易，值得同情。可有些四肢健全的人好吃懒做，也去讨小钱，甚至偷东西，实属可恶，和那些残疾人有本质的区别。”“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是不是因为同情我才买的十张画呀？”

“不，你的画不论色调还是笔法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越看越喜欢，我想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你也许正在走我的老路，看见画就想研究，有时间就想临摹，结果把时间都砸进去了，你可别这么干。在咱们国家画画的人多如牛毛，成名成家有几人？人不能钻牛角尖，金字塔里容不下几个人，绝大部分人都是无功而返。你身体好聪明，把现有的职业干好了照样有吃有穿挣大钱，可别把画画当日子过。欣赏也好，能画两笔也行，这样可以丰富精神生活，有兴趣爱好的人活得洒脱，能达到这个目的就行了。人一辈子就是几十年的好光景，可别活得太累了。”金勇笑道：“夏师傅说到我心里去了，别人都说我样样通，样样松，什么都懂一点儿，但不是行家，我就是这么混过来的。”

“你这么做就对了，干的比我明白。早先我就没这么想，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好了，我是酒足饭饱了，你多吃点儿。”

“我也吃饱了。”金勇又对夏婷说：“这一桌的菜有几样谁也没动，扔了太可惜，你不嫌弃就带回家吧。”

“好哇，晚上我就不用做菜了，我都带回去。”

“你回家之后就不用来陪我了，我和你叔叔就在店里聊，晚饭时间你过来就行。”

夏师傅和金勇回到画社，坐下来喝着热水闲聊，聊了一阵金勇起身又去看那两张挂着的山水画，夏师傅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那两张山水画了，我送给你吧。”

“不用，那十张可以看出你的功底，足够我欣赏和学习的。”

“既然你想了解我的功底，我就画一张让你看看怎么样？”

“那太好了，我就想看你画画，可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夏师傅在桌上铺了一块毡子，拿来一张宣纸放在上面，准备好笔墨颜料等用品，拿起笔淡墨起稿，逐步加深，勾勒出一幅水墨山水画，调整一番后着色，题唐代王维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金勇见他笔墨流畅书法刚劲有力，十分佩服，看得入神，夏师傅说：“你这么喜欢画，真的没动笔画过吗？”

“我以前照葫芦画瓢画过几张，很不像样。”

“这里有现成的笔墨颜料，你也没啥事儿，就画着玩吧。”

“行，我试试，你给指点一下。”

金勇画了自己常画的《瀑布图》，这让夏师傅大吃一惊：“你何止是喜欢，分明是高手，把我蒙在鼓里了。你肯定受过高人指点，仅凭个人的悟性是很难达到这个地步的。”

“以前有一位美术老师教过我，可惜我没把他的本事全都学到家。”

“达到你的这个水平很不容易，可以说是在我之上，可你还买了我的画，这让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夏师傅千万别这么想，你在笔墨运用方面确有独到之处，线条流畅干净利索，水墨渲染畅快淋漓，我所不及，你可以做我的老师。”

“你这是抬举我了，在这些笔墨技巧方面你比我强。你有这等本事怎么没从事与美术相关的职业？”

“不瞒夏师傅，我当过小学美术教师，因为收入低改行当的采购员。画画是我的一种兴趣爱好，家里备有绘画用具，只要有闲空就画几笔玩玩。你看我画的有什么不足之处？”

“从你的表现方法上看，你对传统的技法很有研究，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说明你下了很大的功夫。你没研究新的表现方法吗？都说推陈出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把其他画种的优秀技法融入中国画当中，可以丰富中国画的表现力。比如说画雨景，用白蜡划出雨丝再着色，这样省事又逼真，还有什么吹云弹雪的方法，同样可以用在中国画上。”

“说老实话，我对中国画的传统方法没有做过深入的探讨和研究，了解的也只是皮毛，基础不牢更谈不上研究新方法了。但我赞成推陈出新，山水画要表现当代，不能老是画深山古庙、高山流水之类的题材，可我不知道从哪入手。”

“你长年奔波在外，虽然辛苦却有一样我是比不了的，那就是你可以去很多风景区，看到各地的真山真水美景，你觉得美就抽空把它画下来保存，过后再拿出来研究。现在的风景区里有很多现代建筑，你把这些建筑和看见的人物画出来就是表现当代。按你的意思只有了解和掌握了传统方法才能去研究新方法，这有一定的道理，可以少走弯路。学画画就得先掌握前辈大师们的优秀方法之后再琢磨创新才行，可是现在有些人打着推陈出新的晃子否定传统艺术，标新立异胡搞一气，又被吹得神乎其神，极力贬低传统绘画艺术，老百姓看不懂就说他们水平低不懂艺术。说老实话，我看这种人根本不懂得优秀的传统艺术是人类长期积累的艺术精华，是宝贵的精神文化财富，只是想走捷径哗众取宠，想着名利双收，还有一些涂鸦书法，这样的作品根本就不会有市场，不管如何吹嘘最终都是短命的，不会有人愿意花钱买这种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字画拿回去挂在自己家的墙上。西方曾经出现过很多绘画艺术流派，现在只能是在讲美术史的时候提一下，我看也就是昙花一现，根本传不下来，已经被人们忘差不多了。”

这时，来了一位客人要做一个商店牌匾，交了二百元的工本费和写有牌匾尺码及名称的字条，要求三天内交货。客人走后，金勇帮着夏师傅用胶合板和木条制作牌匾，画格写字稿绘图案，再用油漆着色，最后涂清漆，两人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完成了牌匾。夏师傅说道：“多亏你帮忙，要不然我一个人三天内做不出来这个牌匾。”

“我没做什么，只不过借这个机会跟你学学手艺。”

“看你的手法肯定在家也给人做过牌匾，对不对？”

“我是做过几个牌匾，确切点说是画了几个牌匾，因为我们那边一般是客人先找木匠做好牌匾，送给我写写画画就妥了。夏师傅，一会儿我想去车站看看，刘明久告诉我今天下午各村送一批土豆到车站，看完之后我再回来找你去鹿鸣饭店。”

“你帮我做了两天牌匾，我应该请你吃饭才是。今晚咱俩就到对面的小酒楼喝几杯怎么样？”

“夏师傅，刘明久一再嘱咐我要和你在鹿鸣饭店吃饭，咱俩要是不去他不能乐意，我看咱们还是去鹿鸣饭店吧，可别花了钱还让他生气。”

夏师傅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对，我还是听你的吧。”

金勇来到车站，看见各村已经送来了很多土豆，刘明久告诉他每袋土豆都是五十斤，已经收上来五千八百四十三袋，“车站的人说马上给车皮，让咱们赶快发货，把站台腾出来继续上货。你看看土豆怎么样，这可都是认真挑出来的。”

金勇随便挑出一袋土豆让人打开倒地上，他看见这些土豆差不多都是拳头大小，没有虫子眼，也没有烂的、破损的，对刘明久说道：“土豆不错，看来这是下了功夫挑选出来的。我的想法是车站给车皮就发货，够一车就发一车。你得弄一万六千袋土豆，这可不是小数目，能有这么多货吗？”

“不要说一万六，就是十万六都没问题，问题是我需要时间。按现在这个速度我保证在七天内完成你的合同。”

金勇笑了笑说：“我也希望尽快你能把货发过去，可是咱们签合同的时候考虑不周，要求你们十天内交货，这里没有说明一件事儿，如果在这个时间内出现下雨天怎么办？村民还能在土豆地里干活吗？咱们得让人家躲躲雨喘口气嘛，不能把他们逼太紧了，你也别太累了。我想让你先给高阳、龙原县城和临海市各发一车，好让他们早点把土豆投放市场。你就按这个顺序发货，不用局限于十天，出现意外情况的天数可以扣除计算，回去我要在合同上把这句话补上去。”

“好哇，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

“你有收这么多土豆的钱吗？不行的话我可以先支付一部分货款，就算定金吧。”

“不用，就按合同写的办，货到交款。”

“我现在对这笔土豆的生意很满意，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净给你添麻烦，我想明天回高阳。”

“添什么麻烦？我巴不得让你永远住在这里呢。现在流行好朋友的标准是一起穿开裆，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咱们可以算是穿开裆的朋友，我希望你多住几天，咱们好好聊聊，等我发完土豆再回去。”

“我在这呆着只能是给你添麻烦，让你分心。既然咱们能在这里相遇就是缘分，有了这个缘分以后就可以随时随地见面，相见的机会多的是，有多少话都可以说嘛，也许明年我还会来收土豆和这里的其他特产呢。”

“你实在要走我也没办法，今晚在鹿鸣饭店咱们再喝一杯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