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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金勇早晨醒来不见哥哥，马上去问婶娘：“我哥上哪去了？”

“你们不是说好上山割条子吗？他和你叔四点起来吃了饭带镰刀走了。”

“怎么不叫我一声？”

“你送车着什么急？上午十点多钟去就行。别忘了，你走的时候把他们的午饭带去。”

金勇吃了早饭去找马友德，听他说道：“我想早点上山，你要是不着急我就先走了。”

“别着急，咱俩把车送去就行了。”

“你家去了两个大人当然不着急了，俺家就我爸自己，就算我不急，我爸肯定急呀。”

金勇笑道：“可也是，你爸性子急，干什么总想拔尖，条子要是比俺家弄少了肯定上火。我回去准备一下，咱们一起走。”

金勇急忙回家把手推车胶带轮子打足了气，带了镰刀和午饭推车走出院子，马友德没来，吴瑞友、刘伟、梁坤、乔仁山四人却来到门口，梁坤问：“你带镰刀推着车干什么呀？”

“我叔叔、哥哥和马叔上山割条子去了，我和马友德给他们送车。你们在家玩一天，下午俺俩就回来了。”

梁坤：“我和你们一块去。”

刘伟：“我也去。”

乔仁山：“怎么？你们俩能去俺俩不能去呀？是不是觉得你们之间亲密，俺俩不行啊？”

梁坤急忙说道：“我可没那个意思。不过嘛，办事出主意你还行，出力干活还得我、金勇、马友德、林耀华四个人。”

“干不了多就少干点儿，总比不干强吧？走哇？在这呆着干什么？”

金勇：“等马友德过来。你们没拿镰刀，也没穿干活的衣服，还是在家吧。”

乔仁山：“衣服没事儿，脏不了哪去，没拿镰刀你可以借几把，借不着俺们可以去扛条子。”

这时，马友德推车来了。金勇拿出两元钱交给刘伟：“中午得吃点东西，你到街里买包子再上山。”

“我有钱，这两元你留着吧。”

当金勇、马友德等人推车来到白石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他们把车子留在山下拿着镰刀上去割条子，马叔问金勇：“你领来的这些人都是帮你家割条子吧？”

金勇笑道：“不是，真的不是。”

“臭小子，忽悠我呢。你家原来就是俩人，这回添了这么多帮手一会儿就够车了。你们先走，我和小德子怎么也得弄够车再回去。”

“马叔，到了山上就是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我的意思今天割的条子不分两家，把两车装满再回去，卖了钱两家平分。”

“那你们家可就吃亏了。”

“看看，马叔又说两家话了吧？”

“臭小子，将来你肯定比你哥有出息。我今天就算借你们这些臭小子的光了，回去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俺们把你家后院造够呛，为马叔做点事儿是应该的。”

“行了行了，用不着说那些酸了巴叽的废嗑，从今天起后院就归你们了，你们就是把那些果树砍了我保证不说二话。”

“那就谢谢马叔了。”

山上的九个人割到中午，马叔招呼大伙吃了午饭，饭后让金勇和他的同学把捆好的条子扛下山，自己和金浩及他的叔叔继续割条子。又干了一个多小时，马叔觉得差不多了，让大伙把条子搬到山下装车上了路，四点左右来到收购站。老栾见了金勇等人说道：“哟，又是你们哪，陈公子哪去了？”

“他回家了。”金勇答道。

老栾笑一笑说：“他这是和我玩心眼了。天要黑了，你们赶快搬条子上秤检斤哪。”

两车条子分四次上秤，一共是一千八百八十四斤，老栾在单子上填写斤数后又写了红条一等，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了金勇，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这不是陈公子的面子，是你们的条子捆的好，不用费二遍事儿。”他指了指堆放在场地的大堆条子继续说道：“上回你们来的时候小陈说是你们家长帮忙捆的，这回是怎么回事儿？又是谁帮的忙？”

“两次都是他们三个人帮忙干的。”金勇首先指着马叔说道：“这位是同学马友德的爸爸马叔叔，那两位是我的叔叔和哥哥。”

“噢，都在这了。”老栾对马叔说道：“你们捆的结实，从垛上扔下来都不开捆，确实是行家高手。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想请你到这来干活，就是捆条子。以前我找过几个，可他们干活就是不行，糊弄。可你们给学生都能干成这个样子就不能差了。工钱好说，按天、按堆儿、按捆怎么算都行，我可以保证你们每人每天五元多的收入。”

“哪能挣这么多？一天能挣三块钱就吉星高照了。”马叔兴奋地说道。

叔叔：“钱确实不少，我们干活也没问题，但必须回去和队里说一下，队长点头才行。”

老栾笑道：“路子是这么个路子，可是钱这东西只要经人手就得掉层皮，到你们手里所剩无几了，大概一半以上没了。我有办法让你们拿到整钱，你们好好干就行。”

马叔：“你放心，俺们要是干的不好，你不用给钱。”

老栾笑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不给钱可不行。你们园艺四队副业就是在粮库装卸车，一个星期最多也就是干两天，土产公司的活可是粮库的几倍，不但要在车站装车卸车，还得在这装卸车，别的活也很多。高阳镇交通发达，又是周围八个乡镇和在这个范围内厂矿企业货物的集散地。别的不说，就这条子经我手每星期要发三节车皮，所以很多生产队都把土产公司当成了摇钱树。你们四队离车站近，离土产公司更近，把这里装卸车的活交给你们干比较合适。这可是一块肥肉，很多生产队都在盯着呢，要是把合同交给你们队，你想想队长是什么心情？”

叔叔：“现在是园艺二队给你们装卸车，俺们来不好办哪。”

“二队的三年合同再有一个礼拜就到期了，已经通知不用他们了。他们当中有些人太过分了，一个月前卸一车苹果，有四个笼子里的苹果少了一半，不和他们计较就是了。你们回去给队长捎个话，叫他马上来找我签合同。你们个人的事儿我和他说，不答应的话合同的事情就免谈了。”

马叔兴奋地说道：“你是俺们的大恩人，俺们怎么感谢你呀？”

老栾笑道：“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们好好干活就行了。”又问金勇：“你们怎么不去领钱？”

马叔：“你们这些臭小子，领钱也得俺们去吗？那领回来就不给你们了，你们干不干？”

金勇拉着马友德去财务室领钱，其他人收拾工具，他俩回来后一起回家。路上，金勇把钱拿出来对马叔说：“这是九十四元二，你点一下。”

“点什么点？我能信不着你嘛，把钱给你叔吧。”又对金勇叔叔说：“今天这几个小子累够呛，我的意思不能让他们白干，金勇和小德子就不用管了，其余的四个每人给五块钱得了。”

乔仁山马上说道：“马叔，这可不行，俺四个要是收了钱就不是金勇、马友德的朋友了，也没脸见他俩，你还是让我们做好朋友吧。”他说完给吴瑞友、刘伟、梁坤使了眼色，四个人抬腿就跑，一会儿就没了影。

马叔说道：“这四个臭小子，腿脚倒是够快的，看来今天还是没累着他们。”

金勇叔把钱分好其中一份交到马叔手里说：“这是四十七元二，二毛钱买烟抽吧。今天不让你带火柴烟口袋，把你憋够呛。”

“少抽烟没关系，挣钱要紧。我拿三十就行了。”马叔分出十七元递过来，金勇叔叔说道：“咱哥俩就别整这事儿，让他们小的看笑话。今天金勇说了算，他说平分就平分，要不的话我想把钱独吞了。”

马叔笑道：“我老马见过大钱，这几个小钱真就没放在眼里。”他把钱塞进里面衬衣兜又说：“今天这几个小子是咱们的福星，你看啊，咱们割的条子红白不分，顶多算个混等一斤二分五，就因为有了他们才卖了个大价钱。最主要的是咱们得到了挣钱的机会。”

“最最主要的不是咱们个人得到了挣钱的机会，是咱们队拿到这份合同壮劳力就闲不着了，那劳日值就不是今天这个水平了。”

“妈拉巴子，南边的那帮瘪犊子就是看不起咱们，这回看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让他们知道咱们北片也有能人。我看哪，还不如把生产队分成南北两个队，省了受气。”

“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更不能对人乱说。人家上纲上线可以说你搞分裂、挖社会主义墙角、反对人民公社，随便拿一条当帽子扣在你头上就能把你压溜扁。不管咋的，咱们弄来这份合同是件好事儿，有可能转化队里的南北矛盾。”

“你就会往好上想，人人都像你一样天下就太平了。”

老栾没有食言，四队顺利拿到了合同，这让全队的社员欣喜若狂。以前的队长张志强调到镇里去了，副队长老姜成了一把手，新当选的副队长姓赵，是个年轻人，他的家虽然在南面，但他和金浩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晚上队里要召开社员大会，金浩问金勇：“你今晚干什么？”

“没什么事儿，和朋友们聚一起闲聊。”

“没事儿你去参加社员会。”

“我不是正式社员，从来没参加过社员会，去了还不得让人撵出来呀？要是替你去我可不干，去了就没好事儿。”

“今晚去了有好事儿，没人撵就是了。你早晚都是社员，去熟悉一下环境，以后就不会觉得陌生。今晚要决定我和叔叔、还有马叔能不能到收购站干活的事儿，不行的话你给证明一下事情的经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次机会。要是能上收购站干活，咱家就能还上大部分的欠债，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金勇来到会场第一次参加社员大会。会上听姜队长说道：“这个这个老马，还有这个金家爷俩为咱们四队立了大功，把这个这个土产公司的副业合同弄来了。咱们队人多地少，种菜是吃不饱肚子的，就得靠副业挣钱，靠副业养活老婆孩子，这个道理就不多说了。咱们应当鼓励那些给队里提供副业门路的人，还不能玩虚的，你们有没有意见哪？”

“我有意见！”社员当中有个人大喊，这个人名叫袁兆林，和老马一样也是个炮筒子，他俩合称为‘南袁北马’。老袁起身说道：“鼓励就是玩虚的，应当奖励，直接给钱。有了这个合同咱们可以在家门口挣钱，还是挣大钱。我小舅子住在砬崴子生产队，他们队长说了，谁要是能弄到土产公司的合同就给提成，签上合同先给五十元奖金。咱们堂堂的园艺队还能赶不上山沟里的砬崴子生产队呀？”

姜队长：“这个这个砬崴子离咱们这二十多里地，他们上这挣钱都不够跑腿的，可他们为什么还要来呀？这是因为现在这个钱不好挣。这个这个园艺二队嘛，队长这次可就丢了大脸，以前老是跟我显摆，说咱们连门口的钱都看不住，这回他是把攥在手里的钱弄丢了。既然老马和金家爷俩心里想着生产队，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我看就按砬崴子队长喊出来的数奖励他们怎么样？”

又是袁兆林的喊声：“我同意！”

社员们也跟着他喊同意，姜队长摆摆手大声说：“有没有不同意见？”

会场鸦雀无声，金勇的叔叔却举起了手。

姜队长：“你有意见不算数，这个这个奖励的建议全票通过，奖励他们五十元。”

一个年轻社员说道：“他们是两户三人，我建议按人奖励。”

姜队长：“这个这个班子研究了，按户奖励。”

金勇叔叔站起来说道：“大家的情我领了，五十元的奖励我不能要。我家这么多年一直欠队里的钱，这也是大家的钱，谁都没说什么，这个情还没报答怎么敢接受奖励？我和马大哥遇到这件事也是偶然的，算不上有功劳。对于我家来说，就算有功劳也应该算是报答父老乡亲的恩情，不应该要奖励，谢谢大家。”

老袁：“我不同意他说的话，他必须收下这笔钱，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奖励，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说到欠债，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儿，没有人愿意欠债，就算是大家的钱也是互相帮助，谁敢说自己一辈子不用人帮忙？没有吧？我坚决拥护领导班子决定！”

“我拥护！”

“我拥护！”

“好了好了，”姜队长提高了声音：“这个这个大伙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就把这个事儿定下来，奖励老马五十元，老金家五十元，散会后你们把钱领了。还有一件事儿和大家说一声，免得引起大家的误会。这个这个我和赵队长到土产公司找主管业务的栾副主任签合同的时候人家提出一个条件，要求老马和金家爷俩给他们捆那些收购上来的红白条子，工钱必须归个人。我说没问题，给十个人也行，队里绝不过问他们的工钱。我说明一下，以后谁要是能给队里弄到挣钱的合同，咱们照样重奖，对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反国家政策都可以答应他。老马、老金家爷俩都在这儿，我把丑话说前头，绝对不许得罪土产公司的人，假如公司有人提出什么要求就告诉我，队里出面处理，你们不用为难。队里以后不限制你们的时间，公司有活你们就去干，挣多少钱都归你们自己。还有件事儿，领导班子决定组建装卸队，由赵队长兼任装卸队的队长。一会儿赵队长公布装卸队的名单，你们三个也在名单里头，有时间就去干，能多挣一个是一个。你们好好干吧，别给咱们四队丢脸就行。”姜队长咳嗽一声，又大声说道：“我希望编入装卸队的人都要好好干，别弄出什么烂头事儿。二队为什么丢了合同？是因为他们卸车的时候嘴馋偷吃了人家的苹果。我相信咱们队的人不会干出这种缺德事儿。都记着，谁要是胡来就是砸四队全体社员的饭碗，那你吃不了就得兜着走。我就说这些了，赵队长，你把这个这个装卸队的名单公布一下。”

会议结束后，马叔在路上喜滋滋的对金勇叔叔说道：“这好事儿都赶堆了，天上是不是掉了馅饼？哎，你真没想要奖金吗？”

“当时我觉得太突然了，更没想到南片那些人都同意这件事儿，看来人心还是善良的。”

“那个老栾说话算话办真事儿，在收购站看他检斤记账填单子我还以为就是一般的工人，没想到还是主管业务的副主任，是咱们的大贵人。你说一个副主任不坐办公室怎么到收购栈干活了？”

“土产公司到了秋天就特别忙，领导年年分片包干下基层，我这是听金勇的同学陈孝宗说的。”

“咱们是借了这些小子的光，又遇到大贵人才有了这么多的好处，我得好好犒劳一下这些小子。”

金勇他们爷仨回到家里，那种喜悦和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完全褪去，一家人坐在一起说的话还是会上的内容，看上去好像是社员大会的分场在讨论。叔叔说：“我本来寻思割条子卖俩钱过年，谁想到割条子割出了金元宝，让咱们家有了挣钱的好机会，还得了五十元奖金。五十元可不是小数目，一个棒劳力干两个月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又对金浩说道：“咱俩去了一定要把活干好，长点眼神儿有空就打扫卫生，不周不便的地方帮他们整理一下，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栾主任信任咱们，给咱们办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谢他才好？咱们也得像姜队长说的，不玩虚的才行。”

金浩：“那就得送礼物。值钱的东西咱们送不起，不着调的还拿不出手，栾主任的家生活条件好，也不缺什么东西。再说现在当领导的都不收礼物，更不会收贵重的礼物。以我看，要送就得送辣白菜，送点打糕就行，这是有咱们民族风味的食品，他们肯定会喜欢。送这样的食品即实惠又省钱，人家还愿意接受，和行贿受贿搭不上边儿。”

“有道理。地窖里还有很多白菜，咱们再腌一大缸辣白菜，不仅要送给栾主任，还要送给公司里所有熟悉的人。再想法子淘腾一些黏米，做打糕送给他们。金勇，这次咱们家能得到这么多的实惠，你的功劳最大，你应该得到奖励，你有什么要求说说吧。”

“就一个要求，给婶娘买一套新衣服。”

“这不是你个人的事儿，你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我没什么想要的，给弟弟买个棉帽吧。”

婶娘用奖金给三个侄都买了件新衣服，给老三买了棉帽，却不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金勇和他的同伴们用两天时间抡镐头钢钎在马友德家后院把冻成石板般的地面生生凿出几个窟窿，马叔和金勇的叔叔拿着木匠凿子在六根木头上凿出洞洞，插上钢管立在地面的窟窿上就成了单杠、双杠。金勇等人还用手推车到金沙河拉来沙子装袋挂在树上用来练习打拳。马叔对挂沙袋的事情心有疑虑，私下对金勇叔叔说：“这帮小子立单杠、双杠，弄哑铃我都没意见，可他们挂沙袋练拳头干什么？练这个就是为了打架，这可不好。”

“练打拳也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法，你别想歪了。据我的观察他们不是一帮好勇斗狠惹事生非的混小子。再说了，想打架也用不着练什么拳费那个事儿，拿菜刀抡棒子就妥了，现在打架的不都是这么干嘛。”

“可也是，你说的在理，咱就不管他们闲事了。收购站昨天下午收上来不少条子，咱们得早点去了。老栾这家伙把金浩弄去收大茧，就剩咱俩捆条子，累死了。”

金勇叔笑道：“咱们挣的是计件工资，少个人咱俩不就多挣钱嘛，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是金浩，不出大力挣得比咱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