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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柳眉染上夕阳红光，明眸闪烁着秋水的润泽，原本灵动聪慧的样子因那份刻意埋葬的忧伤而空洞。哪怕她强撑笑容，却依然学不会掩饰，泄露了心底的忧伤。

看着眼前执意入鬼屋的倪慕蝶，沐晋阳心疼又着急。他多希望她像以前那样真正直率，有什么话直接跟他说。

惊愕划破心空，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是她依赖的对象；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心事也不对他说了？

复杂的情绪交织成团，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他必须劝住倪慕蝶。

握着她的肩微微使力，让她不再闪烁直视他无比认真的眸子：“小蝶，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这么生分了呢？还记得你曾说过，伤心难过就要说出来就好了，憋在心底除了自己难受外，更令爱她的人担心。小蝶，还记得吗？是不是我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

最后一句他低下了头，晚霞拉长他的身影，也染重了那份忧伤。

倪慕蝶着急地摇头：“不，不，不是的，晋阳哥哥，你别这么想。你永远是我的晋阳哥哥，我最信任的亲人。”

倪慕蝶急于安慰和表态的话，却化作根根利箭射向沐晋阳，他只觉得万剑穿心，痛得无法形容。

他好想大声对她说：“小蝶，我不是你的哥哥，我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哥哥。你知道吗？我想一生一世守护着你，为你撑起一片无忧的天。小蝶，我对你的好绝不是亲人间的爱，你明白吗？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公主，我将用尽生命的力量去保护的公主。”

心天血雨纷飞，除了怨自己错过时间，他怪不了其它。

藏起所有悲伤与无奈，扬起依旧温润的笑：“既然信任我，就告诉我事情的原由。别再说没事了！”一句话是霸道的温柔亦是无奈的宠溺。

虽然倪慕蝶一直不说，但他还是从她古怪的言行举止里，看出了端倪。心似明镜，情怯怯。

他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抬起头，红光紫影中沐晋阳眉宇间的忧虑扯动了倪慕蝶心底最脆弱的神经。一丝委屈，一丝愧疚。

她真没用，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没什么，今天所遇之事以后也许会经常上演，甚至有更多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在她主动的那一刻，她就应该知道后路已被自己堵死。就算面前是霜刀雪剑，她也应该坦然面对。

哪怕做不到从容，起码应该坦率。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当真实与想像破脑而出，呈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懦弱，多么胆小。

沐晋阳一直对她特别特别好，她真不应该如此任性，只顾自己伤心而忽略他的感受。

相信看着她伤心，他比她更难受千百倍。

倔强的刺一根根软化成泥，极力压抑和隐忍的泪决堤成灾，不顾一切扑进那温暖的怀抱，力道之大，沐晋阳险些没站稳。

斗大的泪一颗又一颗落于洁白的衬衫上，透过衣物，穿破肌肉，灼烧着沐晋阳的五脏六腑。

倪慕蝶的泪每一滴都似蜡油烙在心尖上，那种痛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此时此刻沐晋阳顾不了自己的痛，因为一颗心全系在怀中小人儿身上。

好想大声问，却只能以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倾诉悲伤。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哭泣是最大的宣泄方式，哭过了，心松了，人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夕阳西下，游客带着或遗憾或满足的笑容离开游乐场，在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投来淡淡一瞥，但不会过多关注。

情侣吵架是常有的事，游乐场是年轻人的地盘，这种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远处一个高大欣长的身影投来若有所思的关注。假山成了他最好的遮蔽物，行人匆匆，没人有时间多注意他，沉浸于各自悲伤中的沐晋阳与倪慕蝶更不会知道。

夜幕降临，璀璨华灯点燃夜的黑，褪去白昼的喧嚣忙碌，拉开另一种妖娆旖旎的景致。

悠扬轻柔的旋律荡于空中，雅致清静，色调纯净的布置使人心旷神怡，是个放松谈心的好地方。

晚餐时分，咖啡厅内没什么多少人，几对情侣耳鬓厮磨，窃窃低语，调暗的灯光，桌上的红烛，为春夜增添几许浪漫。

靠窗的位置玻璃隔开人群与车声的吵闹，却可将一幕幕繁忙，热闹收入眼底。

浮着奶泡的卡布基诺散发着诱人的馨香，倪慕蝶无意识地搅动着，对面的沐晋阳轻啜黑咖啡，苦涩的味道荡于舌尖，却怎么也抵不过心头的痛。

时光静好，安逸悠然。

沐晋阳并不逼倪慕蝶，他静静等着，静静守着，等她为他开启心门，守她一世安逸。

良久之后，咖啡已凉，倪慕蝶终于开口：“晋阳哥哥，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了司徒瑞宏？”

眼睛瞟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潮，声音中犹带着哭泣后的沙哑。

出乎倪慕蝶意料沐晋阳摇摇头：“不，小蝶，我只希望你过得幸福。”虽然妒嫉，懊悔，自责，愧疚，但那颗想保护她的心始终没变过。

美目转向对面自己最熟悉的亲人，空洞的瞳孔一片迷茫：“晋阳哥哥幸福是什么？”

以前她总以为幸福就是和家人在一起，享受爹地无条件的纵容、疼爱与宠溺。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她被迫长大。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感受有那么可怕。

她好希望这一切是梦，一场可怕的噩梦，天亮后，梦醒了，一切如常。

倪慕蝶突如其来的问题难倒了沐晋阳，每个人所感受到的幸福都不同，对幸福的定义也各异。

对他而言幸福就是建一座华丽的玻璃城堡让他的公主无忧无虑生活在里面，只有鲜花，微笑，阳光和草香，不可以出现噩运，灾难，变故与痛苦。

可是，他想守护一生一世的公主，却不再需要他的臂弯，于是，他也不懂幸福的含意了。

黑眸于烛光中折射出温润柔细的光：“小蝶，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其实，我们都一样，都在努力寻找中。我只能告诉你，别排斥，用心去感受身边每一缕美好。”

这番话不是哲理，亦非道理和说教。他只希望倪慕蝶不要因为家庭的变故而自卑或有其他想法，她是独立的个体，亦是他心中永远的公主。

一张冷竣的俊脸窜入脑海搅乱她的思维，曾经司徒瑞宏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用心去感觉，可是，她的心好慌好乱，她怕犯错。

司徒瑞宏气宇轩昂，横扫黑白两道的男人不会是她的依靠。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一点，他们之间只是交易。

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总有些阴影浮动，若隐若现。

不知是真是弄不清，还是潜意识里的排斥，她一直生活在层层迷雾里。

“晋阳哥哥，如果当时你赶回来就好了。”幽幽叹息着，她一直坚信要是沐晋阳在的话，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护她周全。

也许这样她就不会见到司徒瑞宏，也没有后来所发生的这一切。

如果，也许，只是人们渴望美好的幻想。

沐晋阳心一抽，全身的血液“滋滋”冒烟，浓浓的浆液早就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他比谁任何都希望当时他就在倪慕蝶身边，就算他拼尽一切，倾家荡产，他也不会让倪慕蝶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

红烛映着沐晋阳的眉心，那份自责又隐忍的痛，使倪慕蝶很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对不起啊，晋阳哥哥。”他们谁都没有错，怪只怪命运捉弄人。

“傻瓜。”扬起温和的笑，长手越过桌子揉了揉她的发。“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不管你做什么，有任何需要，记住，只要你一句话，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来到你身边。”这绝不是一时冲动的戏言，而是用生命发的誓约。

感动溢满心腔，忍不住倪慕蝶红了眼眶，光潋泽泽于红烛映衬中如银河落下的星星。

“晋阳哥哥，你对我真好。”小时候她总觉得一切理所当然，这次的变故她领会了许多。

倪氏出事了，她和爹地无家可归，亲戚全避他们如蛇蝎。她真正理解到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含意。

就连一直待她像亲生女儿的沐伯伯都借口出国旅游，她并傻，虽然弄不懂人心险恶，学不来尔虞我诈，起码她懂得别人的委婉拒绝。

她承认一开始她对沐晋阳有一丝丝小抱怨，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种种的好，她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现在愿意告诉我，你的心事了吗？”气氛已不复方才的凝重悲伤，沐晋阳趁机问道。

垂下螓首，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明亮的灵魂之窗，纤细白皙的手无意识搅动着已凉的卡布基诺。

挣扎着，迟疑着。

不是不说，而是怕沐晋阳为自己担心。她自己都弄不清为何她会因周莲漓找上她而如此难过，该怎么对沐晋阳说呢？

倪慕蝶的沉默对沐晋阳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心的距离，可怕的鸿沟。

难道……

心脏剧烈跳动着，凝重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稀薄沁凉的空气吸入肺里，化成根根冰棱。

逃避的念头一起便如疯狂滋生的野草，无边无际滋长着。僵直的笑容，微恐的声调：“小蝶，你饿了吧，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粤菜餐厅，我带你去尝尝。”呼救的答案惊得他只想逃。

凝着沐晋阳唇边微微僵硬的笑，倪慕蝶知道沐晋阳是体贴自己，不想让她为难。

其实，道理相同，她亦不愿让他一直替自己担忧。更有一点她越来越理解不了自己的心理了，小时候一碰到什么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沐晋阳，如果面对他的再三追问，她为何迟迟不肯开口？

怕他担心？怕他难受？怕他瞧不起自己？还是有更深的原因，脑子一团酱糊她不明白。

敛了敛心神，缓缓开口：“在你之前有个叫周莲漓的明星找上我……”最后她还是开口了，不管沐晋阳会怎样看她，她都愿意对他交付自己所有的信任。

周莲漓忐忑不安地于自己公寓的房间里踱步，精致典型的装潢不计成本，每一件小摆设都无可挑剔的完美。

这里是司徒瑞宏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还记得第一次踏入，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暗暗掐了自己好几下仍觉得在做梦，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甚至信迪递上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她才有了真实感。这些年来，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这幢位于豪华别墅区里的公寓对她而言早就没了那份惊艳与不真。

工作原因她上次来这里住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她请了专人照看这公寓，每年不管多忙，她都会上这来住几天。

曾经温暖的起点，内心最私密的甜蜜，此时此刻却成了她惊恐不安的刑场。

回想下午的冲动，她不知暗骂了自己多少回。跟在司徒瑞宏身边这么多年，她自诩为最了解他脾气秉性的情人，却依然犯了最低级的错误。

当她正欲再度上前拦住倪慕蝶时，一双大手挡住了她的脚步。回头，心既惊又凉。

是信迪。

在C城无人不知信迪是司徒瑞宏左膀右臂，他的出现往往如同司徒瑞宏亲临。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的侥幸是她高估了自己，更是她不愿相信倪慕蝶在司徒瑞宏心目中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可是，她错了，错得好离谱。

被信迪礼貌地请到这里，让她等着司徒瑞宏。那一刻她的世界全塌了，天是暗的，云是黑的。

这幢公寓虽是司徒瑞宏送她的，他却不曾来过。

今天的破例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总存着一份美好的幻想，只不过渴望的背后往往是最不能承受的事实。

时钟的滴答声是凌迟的刀，一下又一下割断着她惊恐万状，后悔莫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