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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瘦干巴老头背着手，眯着眼，目光在那些评测用的鞋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吴铭。

他动作很微弱，几不可见地冲着吴铭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扭头。

老头儿盯着崔广荣，眯着眼，一步一步打量着这个体育系统的干部。

崔广荣浑身筛糠，一下都不敢动。

老人背着手，朝崔广荣一步步走过去。

像一只掉了毛，却仍然凶狠的老狼，一步步走向吓瘫了的兔子。

他走到崔广荣面前，头往前探，一点点把头探到离崔广荣很近的地方，眯着眼，仔细端详着他。

会议室里，很多筹委会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没有人知道这个老头是谁，但看到崔广荣这架势，知道这老头来头肯定不小，一时间也没人敢动。

“田，田教练……”崔广荣被老人，也就是田喜成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道。

“还知道我是你教练？”老人哼了一声，“你干什么呢？”

“我……我工作呢。”崔广荣缩了缩脖子。

这些体育系统的干部，前半生很多都是在教练严厉的管理和训练下度过的，哪怕不在教练手里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也不会消失。

“你真工作呢？”老头又哼了一声，“你的工作就是坑人？”

“田教练，您这话从哪儿说起啊……”

田喜成走到放测试用鞋的桌前，从腾跃鞋和飞羽鞋的桌上分别拿了一双鞋。

然后走回到崔广荣面前，啪地一下放到了桌上。

“我问你，这是什么？”

“这……这是鞋啊。”

“我问你，这是什么！”

“田教练，这……这是……”

“我！问！你！这是！什！么！”

老人的语气一次比一次高。

他抄起桌上那双腾跃鞋，用力重重地拍在桌上。

砰！

“这是鞋？这只是鞋而已吗！”老人怒发冲冠。

“这是战士手里的枪！是运动员的命！”

“崔广荣！亏你当了一辈子体育干部，现在居然拿运动员的命，开这种玩笑！”

老人眼里充满了血丝，气得喘着粗气。

他抬起手指着崔广荣的鼻子:“你能对得起党对你的栽培吗！”

“你能对得起人民对你的信任吗！”

“你能对得起运动员的青春吗！”

崔广荣吱吱呜呜了半天，才说出口:“田教练，我……我没做什么啊！”

“你还有脸说！”

田喜成刷地一下拿过那双飞羽，用鞋指着他鼻子:“这是什么鞋？”

“……飞羽鞋啊。”

“放屁！”田喜成刷地一下把上面那刚刚贴上去不久的商标撕掉，露出下面那被抠掉商标的鞋面，“这是假鞋！”

老人拿着那双假鞋，看着筹委会的人们:“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知不知道？”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老人一下子把鞋朝崔广荣扔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毁掉国家一代运动员！你是要毁掉这个国家的体育运动！你这是卖国！”

崔广荣躲了一下，还是被一只鞋砸在脸上，他脸上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叫道:“田教练！您这，您这话说得就重了吧！”

“我话重？”田喜成走到台前，一下子揪住崔广荣的领子，把他拉起来，“脱鞋！”

“啊？”崔广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脱鞋！”田喜成指着崔广荣的脚，“脱！”

崔广荣在会议室里，众目睽睽之下，扭扭捏捏不愿意脱鞋。

然而田喜成往前一步，一把抓住崔广荣的肩膀，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把崔广荣掀倒在了地上。

然后，老头蹲下去，不由分说地脱下了他的鞋。

就像当年当教练时，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样。

紧接着，一双骨骼变形、扭曲的脚，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人看着那双脚:“看到了吗？这就是运动员的青春。你们，就是在制造，更多这样的脚，毁掉更多的运动员。”

崔广荣颤抖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受伤，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自己扭曲的脚时，那发自内心的恐惧。

也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当上体育干部时，曾经对自己发下的誓言。

要用自己的一生，帮助国家体育振兴。

让后代的运动员，能得到更好的竞技条件，更充沛的营养，和更好的运动装备！

但……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一种名为惭愧的情绪，渐渐用上了崔广荣的心头。

程光明也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他眼睛亮了。

终于，有人说出了他的心声！

程光明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真正见证这个国家的体育腾飞。

虽然他只是一个体育系统的地方干部，但不妨碍他心中这个梦想一直存在。

这次陪着吴铭进京，也是希望能见证华国体育的振兴。

然而，所见之处，全是失望。

没想到，今天，居然让他看到了，华国，仍然有真正有体育精神的人！

程光明猛然站起身，哗啦一下跳到了桌子上。

“同志们！听我说两句！”

等所有人把目光看向他后，这个脸色发黑，中年微微发福的体育干部大声道。

“我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亲眼看着国家一点点变强，但我们的体育，却一直是弱项！”

“外国人瞧不起咱们，咱们自己人也觉得咱们的体育不行！”

“咱们这些干体育的，一辈子都是被人瞧不起的！”

“但！同志们，别人瞧不起咱，咱不能自个儿看不上咱自个儿！”

“人，得自己成全自己！”

“同志们，腾跃的鞋，是真的能帮助运动员，保护运动员！”

“此时此刻，我请求各位，哪怕就一次，我们真正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人民群众，为我们的运动员们，做一点真正的事情！”

“让我们，真正做一件，能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我们这个民族的事情！”

“我程光明，求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