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当前位置:首页 > 青春校园 > 圆橙

第71章 chapter71

  • 作者:林格啾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16 21:50:49
  • 完书字数:18602

2038年4月17日,星期六,天气雨。

橙子昨晚悄悄走了。

它走的很安详,趴在它最喜欢的小企鹅窝里,好像睡着了那样。

可明明昨天它还戴着小礼帽和我一起拍生日照,我还抱着它说话,跟它说我去了北京不要想我,等下次生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它也舔舔我的手……一切只不过才过了一晚上而已。

虽然医生说,像橙子这样的小土狗,能活十几年,已经是好吃好喝供着养着的奇迹,让我们全家节哀顺变,可我还是哭了一整个早上。因为好后悔,没来得及好好和它告别,如果知道它已经熬得很痛苦了,我一定会给他开最喜欢的罐头,陪着他晒一下午太阳,安安静静送它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但我知道,其实妈咪才是我们全家最难过的。

早上医生走了之后,她还抱着橙子坐了好久好久。

爸爸说,会给橙子找一块最好的墓地,有花有草。不过妈咪说,把橙子埋在阿瀚身边就好了——阿瀚和橙子一样,都是我的哥哥。

妈咪说,如果埋在宠物墓地,一代一代过去以后,总会被忘记,埋在阿瀚身边,它还是家里的一份子,以后受后人香火,多点钱,可以在地下自己给自己买狗粮吃,它最贪吃,肯定会开心的。

说着说着,妈咪就笑了。

妈咪抱着橙子哭了。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橙子的离开无声无息,成为了蒋湘记忆里,第一个离开的家庭成员。

而她印象中,母亲身体状况的进一步颓丧,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

虽然这年母亲才刚刚四十八岁,还不到退休的年纪。

无奈检查结果的确不尽如人意,尤其是心肺功能的老化,以及多年未“了结”的子宫问题……后来,在父亲和医生的双重劝阻下,母亲最终还是同意,暂停了手头上大部分工作,开始更多的待在家里,养花逗鱼,学画学琴。

当然,她声名在外,偶尔也会到一些大学去开开讲座,受邀参加作协会议。

只是比起从前满世界跑的日子,到底清闲了许多,连带着,父亲也像是提前进入了退休生活,把更多的时间放在陪伴家庭上,彻底退居二线,同时,将实权逐渐转移给全程提携的蒋家小辈,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

只可惜蒋湘当时在外地上大学,其实并没能目睹这外人看来翻天覆地、引发商界诸多利益纠葛的全程。

但听佣人说,爸妈倒是平常心得很。有时候一个在书房,一个在阳台,互不打扰;有时候,也一起去三楼电影厅,肩靠肩看场老电影(妈咪还经常看到睡着。可怜爸爸老胳膊老腿,还非要展示男子气概把妈咪抱下楼,为此闪了好几次腰,才终于服老,气鼓鼓在视频电话里向自己宣告放弃)。

好在,这种糗事总还算少。

更多时候,这对老夫老妻仍是腻腻歪歪的,常一起牵着手出去遛弯。穿着休闲服,晃晃悠悠扫荡路边菜馆——母亲从来吃不惯西式烹调抑或日式的生食,很多时候只偏爱这些寻常小菜,父亲起先当然嫌弃,但他其实耳根子软,受不了夸,夸他两句“好老公”“好爸爸”,后来也就随母亲去了。

蒋湘想着,复又撇撇嘴,垂眼看向手机上、父亲刚传来的照片:

父亲仍如青年时纤瘦挺拔,眼角却已不知何时有了皱纹,鱼尾蜿蜒,不复从前照片里胜似女子的俊秀,多了三分稳重成熟的英气;而母亲,上了四十便微微发福,如她所说,“努力减肥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好在圆圆脸上笑容盈盈,如旧带着股天生惹人亲近的和气,任父亲一如往日,总紧紧揽住她肩膀,依旧对镜头甜甜微笑,比着不合年纪的剪刀手。

爸爸:【你妈咪想你了,让我发张照片给你看。】

爸爸:【宝贝,好看吗?今年家庭相册把这张当封面怎么样?】

蒋湘:“……”

什么想她了,明明就是找个理由秀恩爱吧!

她无奈,只得顺着对面抛出的话题向下回复:【你跟妈咪又去哪吃饭啦?不是说最近要去香港参加钟伯伯组织的年中座谈会?】

【你妈咪想吃燕皮馄饨,特意带她来福州玩两天。】

【会不开了?】

【不开了,你妈咪难得这几天精神特别好,我打算陪她在福州吃吃喝喝玩个把礼拜,好好逛一逛。】

说着,爸爸又回给她一个“哈哈哈”的表情,再陆陆续续传来一大堆不同地方的合影:

有在茶室品茶的,在西禅寺参拜的,有逛夜市的,其中一张,甚至是母亲站在白墙灰瓦下,穿着旧式旗袍,父亲在旁,一身笔挺中山装,看着不苟言笑,却悄然在她脑后,竖起两根“兔子耳”——

真真是年纪越大,越像孩子了,蒋湘想着。

虽然母亲常跟她笑,说父亲年轻时,是怎样的“高调自我”,他们中间又有多少次的分分合合,但蒋湘实在很难想象:不爱妈咪的时候,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也像现在那样,眼底藏不住爱吗?

也是这样,虽说没有什么温柔体贴的壳子,却世俗得可爱吗?

她实在想不出来。

倒是在路边站久了,恰巧有柳絮飞到鼻尖,激出她一个夸张的大喷嚏,蒋湘举目四望,看男男女女纷纷低头戴起口罩,自己恍若异乡来客,才迟来的发觉:时光飞逝,转眼又到了北京柳絮纷飞的季节。

——这也是她宣称生活独立、孤身来到北京,在电影大学“摸爬滚打”的又一个半年。

短短六个月,实在发生了很多事。

譬如谢柏河通过了香港警察学院的结业考试,顺利成为了一名基层PC,之后进入保护证人组实习,两次在重要行动中表现亮眼,登上香港少年警讯头版头条,逐渐成为警界备受瞩目的熠熠新星;

也譬如,一向与自己交好的钟家姐弟,同样先后进入了美国常青藤高校,就读金融相关专业。两姐弟截然不同的个性,却是如出一辙的聪明,以至于有时蒋湘看着人家厚厚一打履历,都不得不汗颜非常:这好歹还有点血脉相连,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呢?

明明爸爸也不笨啊?

总不能……真是到自己这,就突然基因变异了吧。

作为班上常年吊车尾,每次汇报作业都被批的狗血淋头、回家还只能报喜不报忧的“花瓶大美女”蒋湘同学如是想道。

不过说到底,最可气的还是万垚——这货甚至高考都没参加!

相反,当学校里大多数人都在忙于准备出国留学,或为高考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已经阴差阳错,被挖进他爸手底下的某个明星战队,一经亮相,很快便在随即而来的“春季联赛”上一炮而红。

那架势有多壮观呢?

说句实话,就连蒋湘这么个爱追星的小姑娘,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观摩到电竞圈粉丝之如狼似虎。

一夜之间,万垚那个平时被她用来转发转发抽奖,发发牢骚恶作剧的小号微博就被挖了出来,从一百多粉丝涨到五十万,只用了三个小时。

到一周后,直接飞升三百七十万,其中女友粉含量和技术男粉含量并驾齐驱,也被称为业内一朵“含苞待放”之奇葩。

少年天才的桂冠一经戴上,再难取下。

只是,按父亲的话来说,对于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少年而言,这份“褒奖”却实在来得太早,恐怕难逃“伤仲永”的魔咒罢了。

【我靠,今年春季赛上ZX派的新人是当年万神的儿子?!爷青回,在线抽五个碗妹跟我一起哭塌俱乐部谢谢。】

【我还说是哪个疯批学万神,搞什么力挽狂澜一打四,看到他的脸——我懂了,你爹还是你爹,生个儿子同样吊打对面。】

【别的不说了,帅哥请跟我酱酱酿酿】

【小帅哥没女朋友的话我还有机会吗,急,在线等。】

……

网络舆论铺天盖地,几乎一夕之间,万垚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履历就被扒了个底朝天。

为此,连一向佛系且“与世无争”的秦阿姨,也忍不住和万叔叔吵了一场大架。

可即便万叔叔退步,和妻子站到同一阵线,两人合力,最终也没能把万垚的决定撼动分毫。甚至到最后,还愣就是力排众议,抛了667分的三模成绩,往他想要的职业道路上一走走到黑,决然去了——

“虽然职业选手的花期是很短的,这我都知道。”

“嗯?”

“但是人不就是这样吗,试了也许后悔,不试一定遗憾。”

“……”

蒋湘至今还记得。

那天万垚冒着大雨,顶着脸上俩明晃晃的巴掌印跑来找她。

两人站在门前,明明是半晌无言。

他的眼神却灼灼亮起,藏着她从未看过的耀眼,一如他文秀外表下毫不掩饰的桀骜,带着某种宛若撕裂般的凄美。

只可惜,那时的她还不懂。

万垚做出最后决定,耗去多少勇气,又多需要她哪怕只是轻轻点头——至少给他哪怕一点的肯定。

末了,只忽而神色一暗,沉默间,难得贴心的将雨伞往对方头顶挪去方寸之地。

而后,极艰难地问了句:“可是万垚,你有想过未来吗?”

“未来?”

他一怔。

不知联想到什么,一贯古井无波的眸色,似转瞬间涟漪阵阵。

足顿了许久,才愈发轻声的,反问她一句:“……蒋湘,你指哪方面?”

什么哪方面不哪方面的?

他平时聪明得要死,这会儿倒糊涂起来了!

说到这份上他还不懂,她一时也有些心急。

想了想,索性接过话茬,掰着手指头便同他数起来:“当然是以后的生活啦!你知道,光打游戏,压力其实很大的……或者,你以后要继承你爸的公司吗?还是做主播,当明星?我知道你喜欢打游戏,打得也很厉害,可是你要考虑清楚呀。因为,因为连我爸也说,那些都有点,其实,有点——”

有点上不了台面。

至少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看来,如此选择,实在过于不计后果,特立独行。

再加上父亲一向眼光毒辣,做人不留情面,蒋湘甚至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打听说万垚弃学的那一刻起,即便没有直言,父亲实际已把一向看好的他划出了原定的某项“预(女)备(婿)清单”之内。

这点微妙的变化,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又偏偏难得不愿伤人、想要采用“委婉”说法,嘴拙的缺点,遂瞬间又一次暴露出来。

说到最后,他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脸颊越来越红。不经意抬眼一看,才发现万垚的脸色沉凝,方才不掩欣喜的表情早已一扫而空。

“……!”

她这时方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啊,我的意思不是,那个,万垚……”

一时间,蒋湘脸上红白交加。

脑子里一团乱麻,只得又急急忙忙给自己找补:“而且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我觉得打游戏也很好的!可是,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做决定,你知道的,就连我想去念北电,都做了我爸好久好久的工作,他原本还想我去念MBA,因为——”

万垚冷冷道:“因为这样才配得上你们蒋家响当当的名号?才上得了台面?”

“不是,你想什么呢!”

“我是在说……在说……”

在说什么?

即便骄纵如蒋湘,此刻迎上面前人平静乃至死寂的目光,也不得不一时哑然,乃至忘了掩饰,直接傻立当场。

到最后,剩一句极无力的套话,轻飘飘半空落下。

她说:“我只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哦。”

万垚点了点头。

又问:“你也这么‘关心’谢柏河吗?”

你也会问谢柏河,他的职业是否上得了台面吗?

你也会关心谢柏河,怕他配不上你,配不上你的家世,你的人生,拉低了你的档次吗?

“你不会,蒋湘。”

“……”

“从小到大,你只会对我口无遮拦。”

他对她无限的包容,无限的忍让,甚至无限的温柔,终于在这一刻触底反弹。

犹如一计无声却响亮的耳光——她接不住,却也不想撒谎。于是除了讷讷无言,竟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表情,才能一如既往蒙混过关。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少年的微薄骨气,在临界点无声碰撞,又无声四散。

直到万垚忽而退后一步,避开她绯色的雨伞。

直到他看她宛如看一个陌生人,静静抚着脸上发烫般五指手印,右肩在雨中湿透——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人生第一次,蒋湘才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有无法触碰的底线,不容他人肆意妄为,也无需高高在上的指点。

“万垚!”

她惊慌间,只得匆匆追出几步。

甚至追进雨里。

“万垚,你听我说好不好,你完全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跟你继续当同学,继续一起念书,继续一起……”

“说够了吗,湘湘。”

“……啊?”

她以为一切还会像往常。就像从小,她示弱就有回应,耍赖就永远能赢。

可这一次,万垚唯一一次回头,只是为了将她手里红伞又一次推回原处,她在伞下,他在雨里。而后冷冷抛来一句:“别再跟过来了。”

“我不想听。”

他说。

仅此一句。

蒋湘就此止步,怔怔不敢上前。

而等她回过神来,那熟悉身影竟也真近乎消失于视线之中,不是玩笑,是真留她一个人在雨中不明所以,气到含泪跺脚。

末了,猛然拂开佣人披到肩膀的外套。

她狠狠将那雨伞一把摔进雨幕里。

任由伞柄骨碌碌滚了好远,终究追不上他远去步伐,仍不忘气急间冲那背影嘶声喊话:

“我只是关心你!我才不稀罕你呢!”

“你有本事明天不要来找我!——我都说了是你误会我了!万垚!万垚!”

“……你至少拿把伞走呀!”

天边雷声阵阵,送来一场瓢泼大雨。

到那一天,那一夜。

蒋湘终于明白,原来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有“尊严”。

当然。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破镜能圆,镜花水月终成真的世界,于蒋湘与万垚的故事而言,这夜大雨只谈得上开始,而远非真正意义上的结束,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少年时的孰是孰非,错过、争执、两眼泪水,则大抵人人都有经历,人人都有回味,个中的对与错,其实无非是满纸天真,往事难追,不妨叫它充满回忆温柔可亲的点缀,且笑且闹,多一丝后见之明的兴味罢。

至少蒋湘是这样想的。

毕竟,当她时隔多年,偶然再从自家老别墅衣柜里翻出这幼稚笔记时,也早已从昔日的小公主,到彼时为□□为人母。

憋笑看完最后一页,看自己在日记里为和万垚的一刀两断发了一整页的毒誓,决意再不写日记,再不记录半点有关他的事……好笑之余,也只有满满怀恋。

年轻真好啊。

她想。

尤其是看向这日志最后一页最后一句,十八岁的自己仍天真写着,【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再和万垚说话,我要和爸爸妈咪在一起住一辈子】,又笑着笑着,不由鼻尖酸涩。

最后,一时兴起,索性又找出了许久未用的钢笔,另起一页。

落笔。

【身在2038年,今年18岁的蒋湘:

你好!】

……

那一天,整整一个上午。

她都在为二十年前,对未来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写一封也许永远不会被看到的“回信”。

洋洋洒洒间,甚至写得出了神。

直到小儿子在门外一迭声喊着妈妈,说是今天到了去看外公的日子,爸爸已等了好久,她才一下回过神来,由头到尾,重新扫过那纸页一眼。

末了,却也笑着,轻轻合上眼前,那陈旧泛黄的笔记本。

她起身离开。

房间里再一次空无一人。

唯有那未关拢的纱窗,骤然落入几丝冷风,任由纸页翻飞。

2060年1月28日,星期三,天气晴。

身在2038年,今年18岁的蒋湘:

你好!

收到这封信,我想你或许会有些惊讶:毕竟,我们之间相隔实在有点远——我已经是距你22年后的自己。今年,我刚刚好四十岁,是你想也不敢想的年纪。

当然,你应该也在好奇,这二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成为了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想要给你写信吧?

我当然也想告诉你这些啊。

可写了一些,又觉得太早知道自己的结局,其实并不好,会失却奋斗的动力,所以,那些就留给你自己探索吧!我仍希望你有不一样的人生,祝福你。

但接下来,我确实有些事,想要偷偷告诉你,你一定要认真听,好吗?

听好了。

首先,关于你那个“永远不要再跟万垚说一句话”的毒誓,很“不幸”的通知你,大概要食言了。因为现在四十岁的我,已经和万垚有了一对儿女。

嗯,也就是你和他……你懂的。不过你放心,其实和他结婚,真的没有想象中这样那样的问题。而且说实话,他这辈子对我最凶,也不过就是你刚刚经历过的“一刀两断”程度而已——嗯,我甚至都没淋到雨,他倒是发烧发了一天半,险些烧成个傻子。

不过,除此之外,我也不打算瞒你,那就是这段恋爱,过程确实有点艰辛,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经历。

甚至被全网痛骂过,被泼过无数脏水,被父母反对……尤其是,也正好经历着他职业生涯最惨烈的低潮,从最高峰的战无不胜,到伤病拖累的三连败,五连败……那是从金字塔顶跌落的过程,差点就粉身碎骨。

最惨的时候,他熬到腱鞘炎加胃穿孔,落下一身职业病。

我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毅力,还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拿下了退役前的最后一座奖杯,当作我们第一个孩子出生的“纪念品”。

现在跟你提起,我甚至都记得他那天回来,没有抱孩子,却抱着我,哭得狼狈至极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还以为他在哭那座奖杯,结果安慰到最后,他却说,是因为真的好怕自己彻底失败,不再是什么世界冠军,而是又变成十八岁那年,上不了台面的“网瘾少年”。

所以你应该知道了吧?你那时不经意的一句话,无心之言,让他多少年来辗转难眠。

这就是我第一件想要跟你说的事了。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在某个时刻,哪怕早一点,早一点告诉他:其实那个答案并不重要。

也希望你能够对在你人生占据重要位置的人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不要仗着他的喜欢肆意践踏他的尊严。

让他在和你重逢时,不必强装冷淡擦肩而过,更不必因为你得罪叶家人,被禁赛三年。

你相信吗?

如果你现在跑到他门前,只是敲一敲门,说“我喜欢你”,之后一切因年少轻狂而起的苦难,或许都不必如此惨烈。

因为他远比你想象中,更早而更执着的爱着你。

而证明自己在爱里“取胜”——等你长大,或许就会懂:并不一定总要用逼得对方次次让步来突显。

不过还好,你还有好多好多时间慢慢去学,所以答应我,一定要把目光看得更远——

关于他的事,就说到这里为止,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在“好为人师”。

因为很快,关于我要说的第二件事,现在的你就做得比我更好——换我来拜托你了。

嗯……可以拜托你,帮我多回家看看爸妈吗?虽然在你才十八岁,总想着越飞越高,越远越好的时候提这种要求有点勉强,但,试试吧,好吗?

因为我真的好想念我的爸爸妈妈。

也好羡慕你,觉得受了委屈、觉得没有人懂你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听到妈咪的安慰,而我现在,却已经快忘记妈咪的声音了。

——是的,当你到我的年纪,当你四十岁的时候,妈咪已经离开人世间了。

有时候觉得上天好不公平,因为妈咪一生都很善良,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可她还是只活了六十五岁,就被癌症夺去了生命。

她甚至至死都是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早早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便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吃完午饭的小憩过后,在医院拉住爸爸的手,静静失却了呼吸。

我好想她。

不瞒你说,妈咪死的时候,掉光了一头乌黑水亮的头发,圆圆的脸干瘪下去,我站在她身边,还突然有些疑惑:这是我的妈咪吗?

好像从没看她这样瘦弱过,只剩下一把纤瘦的骨头,生前,她都好多次跟我笑,说如果年轻时候能这么瘦,肯定要甩掉爸爸泡更帅的帅哥。

“切!哪有这种好事啊?”

爸爸每次都生气,在旁边哼哼唧唧,说很难找到比他还帅又有钱的帅哥。

妈咪却笑,也不跟他搭腔,只趁他不在的时候,才扭过头悄悄跟我说:其实如果有来生,跟你爸爸再在一起也不错。

我相信那一定是妈咪的实话。

不然,她走的时候,不会那么紧那么紧地攥着爸爸的手。

直到爸爸说:“阿沅,你安心地走,不用受苦了,我没事的。”

妈咪才笑了。

然后她拍拍爸爸的手背。

然后,那手便松开。

我至今仍然忘不了那一天。

因为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妈咪了。

所以,我真的好羡慕你,真的。

我不羡慕你年轻,前途无量,有好多好多选择,我只羡慕你,你有妈咪,可我没有了,我必须要成为不撒娇,不喊痛的大人。

我甚至好怕爸爸的情绪会崩溃,我怕我自己照顾不好他,我不想没有妈咪又没有爸爸……好在,原来并没有,爸爸的表现比我想象中平静太多。

他早已对生死看淡,与其让妈咪忍受化疗的痛苦,他后来跟我说,其实早点离开,不要用生者的勉强去加剧病人的痛苦,已经是他当时,唯一能为妈咪做的事了。

后来,爸爸便从别墅搬去了妈妈以前住的小公寓,养了一条新的小狗。

起初,他的表现也很正常,每天会给我传照片,告诉我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只是总不愿意要护工,不过其实我都不担心,因为爸爸在我心里就像英雄,无坚不摧,我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回去,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很像爸爸的背影,大白天的,他搬着小板凳,坐在社区的公告栏前面,傻呆呆看着上面癌症的宣传单。

那背影已经很佝偻了。

我走到那个老人家身边,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肩膀,爸爸回过头,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爸爸已经这么老了。

他老得好快啊。

我明明记得他以前没有白头发,我记得他的背总是板正,小时候,他还跟我说,他是永远不会老的,可他怎么就一下老得不成样子了,我竟然都没有发现呢?

当时,我的眼泪好像一下就不受控制,我忘了我已经三十多岁,我该坚强的,可我还是扑到爸爸怀里,就那样放声痛哭。

所以,你能明白吗?

我直到今天,依然好想回到二十岁的时候,我想告诉妈咪说,爸爸和我真的很想她。

我们都好想再吃一次她做的饭,好想再听她叫我一声宝贝,好想再给她和爸爸拍一张合影……

我已经做不到了,但你还年轻。

可以请你帮我转告一声,帮我告诉妈咪吗?

至少帮我告诉她,后来的我很幸福,请她放心,不要牵挂。

我已经平安的长大,没有只变成某个人的妻子,某个人的母亲,我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人生。

而妈咪捐助的基金会,至今仍然每年有1200个孩子,能够在她的帮助下念上大学,还有我们名下的法律援助团队,已经帮助了170多个孩子,通过《校园暴力法》向伤害他们的人维权……

请你帮我谢谢妈咪。

多谢她,这段人生,实在是很充实,很美满的一生。

谢谢她生下我,我真的好爱她。

我也会好好照顾好爸爸。

如果真的有来生,请上天让她过上美满而毫无牵挂的一生吧。

“妈妈。

在那里,你只是舒沅,在阳光底下,仰着头生活,好吗?”

我们的人生因何而壮丽,可以,却不一定关于爱情。

但如果可以能选择它到来的时机,我希望那时候的我,一定先学会从容且温柔地爱着自己。

——《尘缘》by舒沅,第一卷卷首语。

回头看这一生,终归是一段漫长的修行。

仿佛砾石漂流河溪,冲刷间磨平棱角,未知的道路条条敞亮,在汇入河流之前,总有万千纷纭想象——今天看来让你喘不过气的分别,很久之后,又是一段重逢的开始。

所以,我们终将重逢吧?

在万物入海的尽头。

——《尘缘》by舒沅,第四卷卷末语。,,网址m..net,...:

(快捷键上一页 章节(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