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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hapter63

  • 作者:林格啾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16 21:50:45
  • 完书字数:22920

蒋成遭绑,背后牵扯出来的利益链条何等庞大可怖,在他得救后的数天内、各种层出不穷且千奇百怪的新闻中得以充分论证。

想来世人对所谓“豪门秘辛”的探索从来不减。

更何况蒋家之富,实非寻常可比,再加上宣扬被正式定为在逃嫌疑人后,WR的出面表态、致歉默认,又进一步推波助澜,将该次事件推到风口浪尖——天方的股价由是涨涨停停,日日有变。

蒋成顶着巨大压力,是否能挽狂澜于末路,一举一动,都备受外界关注。

舒沅虽看不太懂那些个红红绿绿的股市大盘,但从某人宁可强撑伤势,依旧天天在病房里开着不间断视频会议,连吃饭间隙都在盯着电脑屏幕看,不时眉头微蹙的神情,也看出来,这次的事件,大抵确实导致了诸多超出控制的后果。

“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蒋成永远轻描淡写。

挤着时间,也不忘安慰她说:“之前原本就想过,我出了事,肯定会影响一批股民对天方的预期,也让几个朋友提前做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出了点错。”

出错?

彼时舒沅倚在病床边,才刚新起一页白纸,在上头写写画画,誊写着申请国内延迟一周开庭的书面报表。

闻声,笔尖瞬间戳破纸面。

当即想也没想,忙抬头追问:“什么错——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嗯……”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某人撑住下巴,满脸凝重,一副唉声叹气病美人模样。

舒沅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不想好半晌,却只听得对面低声咕哝了句:“就,没能预料到对面撕得比想象中快,WR跌那么恐怖。有点后悔竟然不记得提前授权、让方忍给我扫个几千万的货算不算?”

舒沅:“……”

你看我像信你吗。

什么怜香惜玉都是狗屁,她失笑间,猛一伸手拍他脑门,装作恶狠狠:“你再撒谎试试。”

要真是私人上这些个小事,他绝不至于忙成这样——别的不说,基本那点商业常识她还是懂的。

蒋成似也没料到,竟被她这么快识破。

但短暂一怔过后,也只蓦地一笑,拉过她手。

“阿沅,出息了,以后都能做生意了。”

说罢,也索性正色端坐,详细耐心,给她解释了一番近期股市波折:“其实归根结底,是我这边预估出了点失误,没有做二手准备。因为原本按照预期,有纪家和钟家帮忙,这件事本质上也就是置换利益,他帮我们分散有心人的注意力,等我们这边休养生息好,也会再用别的项目合作,来从这群熟人手里做股权回收,本来都是算好的。可没想到纪家那边突然因为内部争产闹分家,暂时冻结了纪司予手里的主控资金,我表哥那边,又和突然出手截胡的霍家闹得很不愉快——大概是我低估了霍礼杰和宣扬的交情。”

“霍礼杰?他不是在养病吗。”

“要真是就好了,”蒋成轻嘲道,“结果养病也不耽误他做事。现在看,他应该也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想看我们‘鹬蚌相争’,他来一个渔翁得利。”

“总之,就导致现在,我们其实还是有一个比较大的资金缺口。处理不好,对方持股超过百分之十,我们很有可能会要迎来新的第三大股东,也影响到现在公司内部的‘山头’。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只有按原计划引入一股新的资金流,去代替纪家的角色。”

毕竟,如果让某些人趁机钻空子进入蒋氏的决策层,虽算不上什么致命打击,可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还说不一定。

身为公司内的核心人物,又是这次风暴中央的关键,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穷极手段,抵制这种可能的出现。

舒沅听得半懂,却也基本抓住了话里的核心:

“也就是说,要一个大企业出手跟你们合作,收购股民手里剩下的散货,不让个别人拿到超过百分之十以上的大头股份,对吧?”

“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蒋成点头。

换了别人,他说到这也算够尽职尽责。

但面对的是舒沅,很多少与人说的难处也不必藏着掖着,于是他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复又无奈耸耸肩膀,“不过你知道的,阿沅。我和纪司予,本来就都算是上海那圈子里的异类——他可能比我好一点吧,还有个宋致宁跟他走得近,但我和那群人就确实没什么私交了。”

这点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舒沅在成年礼上偶遇白倩瑶,对方也侧面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是生来自负如蒋成,与表面上装扮的风度翩翩、八面玲珑不同,实则相当不屑于和那群纨绔居多的二代圈子“同流合污”,自然也就忽视了同辈之间必要的一些私人社交。

于是,像这种又要钱多又要彼此信任的私下交易,反倒成为商场上单打独斗、无往而不利的某人,摆在面前最大难题。

“所以我最近才有点忙。”

说着,蒋成轻咳两声。还不忘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但其实也没事,我已经打算动用我们私人的资——”

还没说完。

“等等。”

舒沅却突然摆手将他叫停。捏着下巴沉思半晌,抬头,问了他一句:“所以,这也算互利共赢,稳赚不赔的生意吧?之后还会有别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

“当然。”

“那我也有一个人选。”

蒋成听她突然提议,不由愣了愣。

反应过来,脑子里简单逡巡一遍自家阿沅那简单至极的社交圈,又不由有些失笑:“可是阿沅,如果你说是宣展,那肯定不行,他……”

他喉口微哽。

想起来自己还没找好时间,跟阿沅解释宣展、宣扬、Richard三者之间的关系,现在说“他爸那个老匹夫”好像有点突兀,不得不一时语塞。

反倒是舒沅比他先反应过来,飞快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她说:“我是在想另一个人。我觉得,他或许有可能——”

“……?”

两人目光相接。

舒沅其实也有些踌躇,迟疑间,还没来得及解释分明。忽的,身后房门却抢先一步被人推开,引去两人注意。

她回头一看。

原以为是到时间来换药的护士,意料之外,竟是此刻本该已经和蒋父一起回国的蒋母,面带憔悴,缓缓走进门来。

但那憔悴似也仅止一瞬。

“阿成,沅沅,怎么了,看见妈妈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舒沅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

因为下一秒,蒋母仿佛又与昔日无差,恢复少女般活力,叽叽喳喳的迎上前来,“你们爸爸非要急着回国!我放心不下你们,还想多待几天呢,就自己回来了,正好,来找你们聊聊天。”

这天的钟秀女士仿佛格外健谈。

非拉着俩年轻人不放,从二十年前的绑架案,聊到这次的“意外”,又从三年前的事,聊到催他们回国后“复婚”。

期间数个小时,连轮值的两个护士,都进来给蒋成换了三次伤药同吊瓶,可哪怕数次打断,竟也没止住她滔滔不绝思绪,反倒只有护士给她让路,听她说到兴起,便在门口等候。

一直这么熬到傍晚时分。

看蒋成脸色越来越显出“不堪其扰”前兆,就差没开口直接问自己今天抽什么疯,蒋母复才伸了个懒腰,感慨着“真是越老越多话”,径直起身,同他们告别离开。

舒沅将人送到门外。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这氛围略显奇怪,于是也没忍住,又轻轻拉住蒋母的手,“妈妈,你心情不好吗?我总感觉你不太开心,而且一直在问以前的事,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感慨很多。”

蒋母却笑着摇摇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但有些事总下定不了决心。今天跟你们聊了聊,看见你们经历这么多,以后一定会更好,妈妈才放心了。”

“……放心?”

“嗯。”

蒋母似没注意到她话里讶然。独独视线落低,拍着舒沅手背。

沉默许久,又低声呢喃着,宛若自问自答:“看见你们好,我心里才安定。就想着这么多年了,确实该做点什么了……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一直长不大,是不是?我不可能一直什么都不说的。”

好怪。

舒沅忍不住想,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到底是哪怪……或许是经历了儿子的生死一线,蒋母真的真正成熟了?

一直到把人送到走廊处,又一路嘀嘀咕咕走回来,她依旧满头雾水,想不明白。

唯一能跟她聊聊的也就只有蒋成。

无奈,她才刚要开口,结果视线不经意扫过病房进门处那半人高储物柜,却忽而一愣。

——储物柜顶,向来空无一物,简单整洁,此刻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格格不入的点缀。

远看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磁铁。

然而,摸到手里的瞬间,看向那“磁铁”侧面,刻着她姓名首字母的熟悉字迹。

毫无疑问,这正是之前绑架案里丢失的、存着她最关键证据材料的银色USB。

也是警方搜遍所有证物、依然因死无对证、无法为她找回的——

突然间。

像是意识到什么,舒沅悚然一惊。

扔下一句“蒋成,我出去一下!”瞬间推门而出,向外追出好远。

只可惜,到底是反应太迟。

等她回过神来开始寻找,VIP病房走廊早已空无一人。甚至好不容易听见响动,也不过是角落里,一辆被弃置的医护推车边,失去意识的男护士酣睡连连。

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她看着,却只有沉默,忍不住攥紧右拳。

那已染上她体温的银色USB,自掌心默默传来硌人手感,不住提醒着她,自己接受了一份来自作恶者的无端善意。

可恶行怎能如此轻易抹消?

行差踏错第一步,就注定无法回头。

故而,她的同情注定只有一秒。

一秒过后,空旷的走廊里,终究响起坚定电话嘟声。

——“你好,孙警官,我是舒沅。”

而彼时。

尚且对此一无所知的钟秀,也才刚心事重重地走到停车场,准备坐车离开。

她本就心情不佳,结果才刚一坐定,便嗅到车厢内一股挥之不去的烟草气,登时眉心微蹙。

虽不过这么一点熹微表情。

然而,偏又不巧被刚从旁边吸烟区回来、甚至比她还要后脚上车的司机余光瞥到,对方本就心虚,愈发面露紧张。

说到底还是害怕得罪老板娘。

以至于她还没开口过问,驾驶座上,已经抢先解释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蒋太,刚才您上去时间比较久,我就下车抽了会儿烟,我担保,也就十、十五分钟吧,时间很短,而且就在旁边,连钥匙都不用拔的……我只是没想到,刚好您就下楼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我现在打开窗户给您透透气。”

其实也不怪他如履薄冰。

只因钟秀是临时杀了个回马枪返回新加坡,就连他这个司机也是临时调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那司机唯恐给她留下个坏印象,以后前途不妙。

钟秀听他道歉诚恳,也没再刁难。

当即摆摆手,“没事,下次记得不要轻易走开就行。”

说完,复又点向导航。

“地址我之前给过你了吧?可以走了。”

那之后,便是从中央医院到位于巴克山上的Asimont别墅、约莫一小时的车程。

可怜那担惊受怕的小司机为了弥补之前过错,几乎全程都在没话找话,努力缓解尴尬气氛。

而钟秀却始终心不在焉。

途中,挂掉舒沅打来、通知她宣扬疑似出现的电话后,便索性一直看向窗外,若不是包里的手机一直锲而不舍震个不停,她几乎全程都在走神。

但垂眼一看,也无外乎是Richard发来的短信,几次问询她的情况——从昨天开始,他就对她这次十年难得一见、主动邀约的见面显得异常高兴,想必已然做了大费周章的准备,只怕她又临时变卦。

钟秀无言片刻。

刚回复完一句“很快就到”,驾驶座上,总停不住嘴的司机又开始嘀嘀咕咕,重启新的话题:“说起来,太太,您是不是从医院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真是对不起,我当时回来得太晚了,没能帮您提一下。”

“嗯?”

“或者我现在停车整理一下?”司机没瞧见到她意外表情,仍自己小声咕哝着,“是不是放太多了呢?刚才进了别墅区之后,后备箱灯突然闪了好几下,我怀疑东西比较多,加上您可能力气不够大没有盖紧……”

不对劲!

钟秀眼神微动。

某种警觉猜想瞬间袭上心间,她随即回头,探身便从后车窗向外望去。

可夜色已深,远处实在看不太清切,似乎也辨别不出有何异常。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她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庆幸抑或遗憾。可还未及松口气,忽而,路边一道依稀可辨、艰难爬起的身影轮廓,猛然惊得她瞳孔微缩!

她不由紧捂住嘴。

“太太?”

驾驶座上,司机忙不迭回头看她,似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到,“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应该没放什么东西。”

钟秀下意识把这话题敷衍过去。

忍住声音微抖,竭力平静好半天过后,才又回复道:“可能是车故障了,你到时候去公司报修吧”

说罢,便强逼自己收回不住后看的目光,再无言语。

只等这辆貌不惊人的黑色大奔,在Asimont别墅区中最为年代久远、亦最为奢华的一栋豪宅前停稳,瞧见专程等在大门前、亦同样不住向这头打量的Richard,她复才整理好表情,施施然下车,走上前去。

“阿秀!”

“Richard,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

不像在外人面前,永远保持那副疏离温文的面孔。

Richard一见她便笑,湛蓝双眸弯作浅色月牙,简单寒暄过后,便很是顺手地接过她手里提包,一边引她进门,一边细心问着:“用过晚餐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师马上去准备。”

钟秀默然,瞄了眼他那热切表情。

顿了顿,婉拒道:“我不是很饿。”

“可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吗?我记得你以前晚餐不吃就会胃痛。”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这样。”

Richard依旧笑着,嘴上也是恍然大悟的体谅了解。

然而,他显然同样掩不住失望,再开口时,嘴角弧度微僵,“我本来还专门把斯科特从美国调回来了——斯科特你还记得吧?就是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食堂里专门做肉酱意大利面的那个厨师。刚毕业那年,你经常说很怀念他那种不怎么正宗、但‘很有意思’的味道,后来我就专门请他做了家庭厨师……只可惜再之后,到今天,我们已经很久都没私下聚过,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享受’了。”

他说着,又忍不住面露怀恋,对两人的回忆如数家珍。

然而钟秀只是简单“嗯”了一声,并没太多表示。

倒是视线随意在别墅大厅内逡巡一圈,又顺手指了指楼上,“去书房聊吧?或者会客厅也行,这里仆人太多了,我有点不自在。”

“当然可以,那去书房吧。”

她的建议在Richard这,一向都被照单全收。说完,甚至立刻背手向管家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别墅内二十来个仆人都先行回避,复才亲自带着钟秀上楼。

“阿秀,小心脚底下——楼梯有点滑,来,我扶你吧。”

“……”

如若有第三人在旁,或许便能毫无阻碍的发现,他那点当局者迷的病态,如同溺水者贪婪空气。

上楼梯时,他又指着两幅放在最明显处的画框,装作不经意与她搭话。

“对了,你看,陈文希的画,这个你肯定没买到过,还是我专门飞去新西兰拍下的。还有这个、这个也是你之前上学的时候老拉着我去看的,海伦·贝兰,她画的油画肖像,你一直说最欣赏她——我儿子Zack就很喜欢画这些东西,不过我都没让他碰过,他画不好。”

“是吗,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钟秀反问,“之前我在拍卖会上看过他,他很喜欢画画。画的是他母亲,也还算栩栩如生的。”

“……”

听她毫无介怀的提起聂秀,Richard的表情显然有些难堪。

然而也只是一瞬而过。

很快,他又恢复如常,试图与她朋友般并肩聊天,无奈道:“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当个画家……”

“很不像样?”

“也不算,画家也有走进上流圈的嘛。我只是觉得那有些浪费他的出身,”Richard说,“如果他欣赏那些画家,尽管花钱支持就可以了,或者当做业余爱好。但是要纯粹做一个画家,阿秀,你知道,我们做大人的,是很难支持这种没底气的梦想的。”

“你还是像以前那么理性。”

“不,阿秀,我这只是从过来人的角度,不希望他走错路——”

“有什么区别吗?Richard,有时候你理性得有点无情,但其实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顶着你的姓,给你丢脸而已。”

Richard被她说得有些讷讷无言。

好在交谈间,两人已然走到书房前。进门后的落座空隙,正好弥补了尴尬的沉默,不至于冷场太久。

最后,还是Richard忍不住先发问。

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隐约期盼的,轻声道:“阿秀,你这次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没有,我只是觉得难得来一趟新加坡,应该和老同学见见。”

钟秀以退为进,温情了没有五秒。

又问:“你呢,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我?”

“对啊,”钟秀笑着,眼底情意却冷,一双自然天成桃花眼,意味清冷分明,“这些年我们很少见面,但我们都很清楚,有些话不当面说,肯定说不明白。今天见到了,你有话说吗?”

这话瞬间戳到了Richard的痛处。

他登时眼眶微红,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只扶额沉默许久。

开口时,声音已极嘶哑:“是啊。我很后悔,当年毕业之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向你家里说明情况,就忙着处理家族的事情,一直到你直接拒绝我的求婚,我才意识到,很多事都变了,我们再也不是那时候,那时候最好的、最好的朋友,我们……我很后悔没有当面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忽视你,我只是……”

“我不是在说这个。”

钟秀忽的打断他。

“Richard,如果是这件事,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跟霆威结婚,不是因为你忽视我,你来的不够及时,纯粹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他而已,我们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如果你对我有多痴情,现在也不会有妻有子,外面还有太多说不清楚的男女关系。我们都是明白人,说这些没有意义。”

“不、不,那些人都只是……”

“好了,够了。”

钟秀眉头紧蹙,猛一挥手,“还要我再说明白一点吗?我现在是在问你二十年前的事,Richard,李立文、还有那些绑匪,还有你对我儿子做的事——我问你,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二十年了,你从来没有反省过,反而还在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

这个字眼很是敏感,说的显然不仅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案,而是直指近来新加坡最大的绑架风波。

Richard毅然摇头。

“阿秀,为什么还要问这么久远的事,二十年了,连案件追诉期都过了。至于你说的‘故技重施’,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次的事不是我干的。”

“……”

“你不信我,难道连警方也不信吗,你家人的证词也不信吗?我没记错的话,是舒小姐的证词明明白白写了,她亲耳听见,绑匪说了Jones的名字,后面查到的所有物证,逻辑链,全部都跟我无关,我才是受害者,差点被他陷害,你为什么反而来怀疑我?”

Richard早已料到眼前的局面,也早想好全部的说法,顺畅无比地背了一遍腹稿。

然而,于他而言,唯一想象不到的,或许也只有眼前,钟秀似被他言之凿凿的自证气到发笑,那副毫无遮掩的嘲讽神情。

他甚至怀疑那不是自己认识的钟秀。

怎么可能呢?他认识的阿秀,虽然娇蛮任性,无理取闹,时常奇言怪语,但她同样天真娇憨,有着被世界所保护、温柔和善的底气,永远怀揣着一颗愿意主动相信他人的无垢心灵。所以二十年前,自己不过扮演着帮助者的角色伸出援手,她怎么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是谁在背后乱说话?

冲天恨意,一瞬间在他胸腔横冲直撞。

Richard几乎咬牙切齿:“是不是蒋霆威又在污蔑我?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二十年前是,现在他也不放过我!阿秀,可你怎么能信他不信我?当年是谁为了蒋成四处奔走,给你们联系李立文,之后那么多年,蒋成过生日,我哪一年亏待过,我如果想害他,我不心虚吗?!我拿他当我的亲生儿子,就像我也跟我的儿子说,要把你当做半个母亲!”

急怒攻心。

他很快绕过阻隔两人的红木书桌,径直起身走到钟秀身旁。微微躬身,便一把猛地扶住她肩膀,将她纳于不容抗拒的阴影之下。

然而,明明是那样强硬的姿态。

他却只是近乎恳求的低声道:“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孩子,阿秀,不管我在做什么,保护你的感受永远都很重要,这一点——”

【啪】。

这一点,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他的脸偏向一侧。

许久不曾转回,直至隐约红印浮现,而他怔怔抚上那刺痛感传来的位置,这才惊觉,原来那些没说完的肺腑之言,不过瞬间就能化作尘土,甚至不值得她垂怜的一眼。

钟秀冷冷看他,两道纤细柳眉微微蹙起。

“二十年前,他们跟我说是你,我不信,二十年后,几乎一模一样的事上演,你又扮演了一模一样的角色,你现在告诉我,你无辜?”

“……”

“那宣扬呢,宣扬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你的提线木偶?——你把他,和你的亲儿子,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拿他们对聂秀的感情当引子,用李立文做饵,不仅害了我的儿子,让我的丈夫以身犯险,也让我当女儿看待的儿媳流干眼泪,你觉得我是什么想法?你现在跟我说,你在保护我的感受,好,真好,Richard,你说这句话不脸红吗?”

他默然无言。

在外人面前,所有尖锐而锋利的棱角,在面对着钟秀时,都一瞬间化作毫无攻击力的沉默。

他甚至忘记了怎样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捂住半边火辣辣的脸颊,传来的不是刺痛,而是利落而清脆,在耳边不断传来的耳光声。

他该怎么才能让她不要那么失望?

不再装成朋友的身份,哪怕坦诚那么一次,他鼓足勇气,蹲得更低,几乎在她面前半跪下来,用尽平生最诚恳也最温柔的语气:“阿秀,你听我说,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是爱你,真的。只是这并不影响,我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商人,是一个家族的主导,我有我该做的事……但我真的考虑了你的感受,你相信我,好不好?”

“娶了聂女士也是爱我的一部分吗?”

“她根本不算什么,为什么总是提她,我只是在说我们的事。”

Richard没有注意到,钟秀忽而望向书柜后方,若有所思的眼神。

只想也不想便回答着,复述自己的心里话:“如果不是因为像你,她不可能嫁给我,这是她的幸运,你明白吗?我不懂她为什么还跟所有的人说她不开心,她得到的还不够吗……那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你的。”

无论是孩子。

当家主母的位置。

所有来自外界的关注。

一切的一切,都该是为这个“阿秀”准备的。

他极痛苦的喃喃着:“我和Jones不一样。他只会是爱一个没用的死人,但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碎了一块镜子而已,和我家里撕烂一幅画,丢了一只猫没有区别,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要求更多?如果她真的委屈,可以选择净身出户马上离婚,可她没有,阿秀,这意味着什么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你们只同情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反过来指责给了她一切的我?”

他想起那个女人永远怯生生的眼神,永远盛满仰慕,却不敢言说的畏惧,瞬间无来由的一阵厌烦。

有什么好可怜的?

他只记得自己有多讨厌她鸠占鹊巢,却永远学不会任性,讨厌明明要她做“公主”,她却永远像个抬不起头的灰姑娘,太不争气,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那么窝囊,比不上蒋成,就好像他永远都输给蒋霆威那样。

钟秀静静看着他那纠结而怨怼的表情。

忽而,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她不走,可能不是因为她爱钱,仅仅是因为她爱你呢?”

Richard一怔。

爱……我?

【Richard,早上好啊,你看,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一起去花园走走,晒晒太阳?】

【你最近也太辛苦了,看——我给你熬的鸡汤,你闻闻,香不香?啊、没什么,我、我第一次用砂锅,所以有点烫伤了。】

【Richard,你有想好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我想了很多了!这样吧,英文名给你取,我取中文名好不好?宣焕、宣展、宣桀、宣……你别光看我呀,你也想想,到时候宝宝长大了,我会告诉他,爸爸妈妈特别疼他,连想名字都想了好久,好久。】

她微笑时红着脸的模样,她笨拙的藏住五指创可贴、慌张毕露的模样,她坐在草藤躺椅上,摇摇晃晃、咬着笔尖想名字的模样。

一切仿佛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也仿佛就在昨天。

他以为自己触手可及,就像如今,真正的“阿秀”就在面前,他只需要紧拽住、紧紧拽住,不要放手——

而后。

这个阿秀问她:“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漂亮而圆润的杏眼,淡淡远山眉,有些小塌的鼻梁……

“啪。”

迎面而来,又一巴掌。

然而这次力度轻不可闻,几乎只是从他脸上拂过。钟秀什么都没有说,但所有的,她能说的,该说的话,早已尽在不言中。

只离开前,她最后问了句:“其实这么多年,Richard,你是不是一直忘了,我姓钟?”

钟家风雨百年,黑白通吃,穷则变,通则醒,方保数代相传,代代昌隆。

很多事,钟秀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做到那一步,不愿意相信人性本恶罢了。

但尽管如此。

原本,谁也都不该忽视,作为一个母亲,一位妻子,她对蒋家,对那些孩子们,有着怎样不计回报的付出与深爱。

“Richard,我们走到这一步,我很失望。”

一片死寂间。

钟秀平静的视线绕过昔日的老同学,最后的最后,定格于书架背后的角落,那隐约颤抖的脏污衣角。

而后起身,装作视而不见。

头也不回,不需远送,而一步一步,离开这充斥着绝望与无用懊悔的房间。

……

回程的路上一片静谧。

她索性闭目养神,只让司机随意放首歌来听,不知不觉间,思绪却早已飘远。

飘到很远很远。

甚至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毕业典礼上,她还是长发及肩的亚洲姑娘,黑头发,红嘴唇,在人群中昂首挺胸,看着台上那个可憎的笨蛋,作势挥舞拳头吓他。

她在台下跃跃欲试,他在台上憋不住笑场,然而,还是按部就班,故作正经的念着手里那薄薄几页、却注满中文拼音的发言稿。

【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临近毕业,我还想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多次合作的钟秀同学……感谢她多次无私的“捐助”,帮助我更加顺利的完成学业,当然,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我们一辈子的秘密,我们都承诺了绝不外传。】

以及。

【以及,有一句话我藏了很久,一直想要送给她,那就是——尽管她一直告诉我,在她最爱的《百年孤独》里,作者曾以最无情的笔触告知她‘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烟云’,她不会相信爱情,但,我还是想说,虽然她因为一点小事就流眼泪的样子很傻,但,其实也很可爱。】

在万人大礼堂,在高朋满座的盛会之上。

自诩为享受万千瞩目,旭日东升的骄阳,不在意世人眼光,恣意纵洒。

他对她说。

【毕业快乐,阿秀。】

而她闭上眼。

只因为,即便在缓缓流淌的音乐声里。

她依然能听见从车后方向传来那一声刺耳枪响,瞬间引爆了四面住宅区的惊呼阵阵,也惹来司机大惊小怪的一下急刹,猛地向后看去。

司机战战兢兢发问:“蒋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车厢内无人回应。

独她唇边衔着一根将燃未燃的苏烟,不知从哪摸出的火机,大抵许多年没用过,连摁几下,也只冒出一点可怜火星。

“蒋、蒋太?”

“听到了。”

她终于点燃烟。

那一秒,仿佛再忍受不住,猛一下深深啜吸。

继而姿态娴熟地,吐出个晃悠悠烟圈。

司机看得有些呆愣。

直到钟秀冷不防瞪他一眼,一扫之前的好脾性,厉声斥道:“知道最近局势乱,我们难道还敢去凑热闹?这种事有警察处理就行了。”

他这才陡然惊醒,忙不迭应是,回过头去,再不敢多话。

四下沉默里,音乐却仍在放着。

尚未唱完的曲调,宛若歌者喃喃自语般的倾诉:

“Sogo,

Mylittleone,

IwillsingasonguntilIknow.

...

Someonewaitsforyou,

Throughtheblossomsandtheflowers,

Hewillfindyou.”

一颗眼泪从她眼眶落下。

滑过她姣好面容,滴落在衣襟,又被漫不经心地揩去。

而后,伴着飘出窗外的烟圈,消散于浓墨般的夜色里。,,网址m..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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