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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chapter40

  • 作者:林格啾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16 21:50:36
  • 完书字数:10780

抢救室外的指示灯长亮,已然两个小时。

舒沅大脑空空,浑身是血的衬衣尚未来得及换下,只始终呆坐在门外长椅上,不敢挪动半分。

“……”

她两手死死握住手机。

屏幕上依稀可辨,是数小时前、备注阿妈的联系人发来短信。一串又一串,从询问情况到安慰她不要担心,言辞间极尽关切。

妈妈已经上飞机了,尽快赶过来。

蒋成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宝贝,你先缓一下情绪,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知不知道?

话虽如此。

她却连打出只言片语回复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直到不多时,方才离开不久便折返的钟邵奇重新走回这头,与她相距一人位置落座。

“钟生。”

才刚一坐定,不远处,安保方面的主要负责人便急忙凑上前来,向他如实汇报工作:“我们已经和医院还有警方都协调好,准备好,在vip病房前面拉开警戒线——还有大门,大门和这边走廊过道都设了人手,媒体的人应该进不来,不会让他们排到‘前线’照片。”

“好。”

钟邵奇点头,“帮我和谢sir说声谢谢,辛苦他帮忙。”

“啊?……哦,是、是,当然。”

负责人只缓了半秒,立刻会过意来。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凑近半步,又低声在老板耳边低言几句,请示完毕,复才在对方摆手示意下,随即扭头离开。

然而,没有了这层喋喋不休话语遮盖,只剩两人的长椅上,气氛终究重新陷入沉默的尴尬。

直至片刻过后。

钟邵奇侧头,看向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舒沅,还是放弃了等她开口的打算,将回来时抱着的一叠衣服递到她面前。

“舒小姐。”

他说:“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这是我太太从家里拿的几件外套。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穿。”

到底是世人交口称赞的温文贵胄。

哪怕对着眼前这样一个脏兮兮的血人,他照旧面不改色,话音温和。

舒沅被他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

眼神落在面前那几身尚未拆牌的外衫上,她登时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斑斑血迹。

半晌,才勉强笑笑,哑着声音回应了句:“……给你添麻烦了,钟生。”

说话间,沾满血污的手悄然在腿侧擦拭。

直到已不再一手一个血印,她接过衣服,又轻声道谢。

“没事,是我应该做的。”

钟邵奇摇摇头,“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以前的帮忙。当时你还在蒋家,几次在时装周上,帮我太太解围,她都跟我说过。”

“……啊?”

“用我太太的原话说,她一直很遗憾,她嫁给我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跟你做妯娌……她实在很喜欢你。但无论怎样,还是希望我尽可能多帮忙,也算代表她,向你正式道个谢。”

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和蒋成一同造访早已结恶的霍氏——当然,导致现在的后果,确实也是最坏的发展了。

钟邵奇暗叹一声。

面对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却到底没将事事点破,只把类似的说法,又用在劝她吃饭,劝她回复一条两条朋友信息、别让人担心之类的琐事上,一一奏效。

井井有条的安排到最后,舒沅紧绷的神经,似乎也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努力打起精神,回复蒋母之余,也给得知消息不断打来电话的林柿回去一条不要担心的短信。

半晌,才收起手机,又重新看向抢救室的方向。

灯依旧亮着。

已经过去两个半钟头,里头还没有任何消息,也不见通知,愈发烧得人心慌。

她不敢再细想,满脸疲态地靠向椅背,单手遮住双眼。

半晌,闷声闷气地,却又开口:“其实,他今天过来,是不是专程……为了我的事?”

回应她的是沉默。

钟邵奇显然不想直面回答,思忖再三,只说:“这个问题,等他醒过来,再亲口告诉你吧。”

“但是——”

“毕竟,你要明白,到现在再来追究什么因果论,都只是自寻烦恼而已了,舒小姐。”

钟邵奇不等她说完,便先一步伸手,轻而又轻,拍拍她肩膀。

“而且,就算这么算起来,最大的责任也应该在我,没有考虑到这类不安全的情况。总之,多余的事就不要想了,你只要知道,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我和我太太身上,我也绝对不希望她因为这些事责怪自己——”

一个“己”字,话音刚落。

走廊尽头,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忽而由远及近。

“沅沅!”

舒沅循声望去。

正看见面容如旧优雅明丽的蒋母小跑而来,两眼红红,一看见她,便想也不想扑进她怀里。

“沅沅,妈妈来迟了,你吓到了吧?”

钟秀抽了抽鼻子,呜呜咽咽:“……还好邵奇在,不然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我和你们爸爸都怕死了,生怕你和阿成出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但蒋父这次,却难得没有跟着自家老婆一起来。

舒沅不用想也知道,他八成是被自己儿子任性举动导致的后果气到不行,干脆以此“示/威”,遂也跟着心虚起来,不敢答话,只轻轻拍着蒋母肩膀。

好在不比往常,钟秀这次,也不过就放任自己小哭了一会儿。

想着侄儿还在,擦擦眼泪便直起身,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问清楚当时情况,她随即摆摆手,让钟邵奇早点回家去。

“不要让小昭等你等到太晚,这里有大姑姑,只是媒体那边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邵奇,”她苦笑,“老本家的事,以后还是要你多看顾,你表弟这次……总之,以后你要多注意安全,不要多想,大姑姑不会怪你。”

虽然,她看着一向只是恣意挥洒人生,不管不顾的小公主。

但曾几何时,直至如今,她从不曾失却昔日钟家贵女的教养,知进退,懂分寸,从不让人里外为难,遂也只强挤出个微笑,目送钟邵奇颔首过后,转身离去。

留下曾经的婆媳,如今的钟秀和舒沅,紧紧握住手,一同坐在长椅一侧。

钟秀抬眼看向抢救室的指示灯。

不过眨眨眼,泪水便争先恐后,从似乎永远不曾从少女变作母亲的她眼里不住滚落。

一颗又一颗。

舒沅有些手足无措,想要道歉,但还没开口,对面却先问她。

“沅沅,这三年,你有真的找到,让自己开心起来的办法吗?”

“……”

“妈妈希望你找到了。”

钟秀擦了擦眼泪,话音落低:“因为那时候的你看起来真的很矛盾,也很痛苦,但现在的你——我之前买了你的书,听了你的英语访谈,看得出来,你现在自信很多,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妈妈为你开心。”

“……”

不知为何,舒沅只是听到这,便一下鼻酸不已。

恍惚还是三年前的病床边。

蒋母也是这样,听着她平静的诉说,平静的恳求,听完了,同样的擦擦眼泪,同样的问她——

做这样的选择,是你想清楚之后的决定吗?

你要确定自己不会后悔,是用理性而不是感性做的决定。如果是,如果你觉得只有这样,你才能快乐,你认定还清楚了蒋成和你之间的“债”之后,自由和独立比什么都重要——那妈妈会帮你的,你不要害怕,妈妈就是你的妈妈,怎么会有不帮女儿的妈妈呢?

即便她分明是永远昂着头生活的白天鹅。

也许有时不知人间疾苦,有时抱着愚蠢的理想主义,但是,她有着被保护得最好也最诚实温柔的心肠,多年来一直如此。

昔年此日,舒沅一样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沉默许久又许久,再开口,也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妈妈。”

“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没有想过蒋成会受这样的伤,是我太自私了吧?如果、是不是我做得真的不够好?”

她满眼迷茫。

两手紧扣,话音越来越低:“妈妈,我不想蒋成这样,真的不想……”

“如果蒋成会好起来,我宁愿——”

“别说了。”

钟秀却突然拍拍她手背。

女人红着眼圈,叹了口气,依旧冲她摇头,“不怪你。我不怪你,蒋成也不会怪你,你不用为了今天发生的事,去后悔三年前你做的决定,这样的话,当年那么多的挣扎和纠结,不就像笑话一样了吗?”

舒沅一愣。

而钟秀只是转身,蓦地轻轻抱住她,像母亲一样,轻拍她单薄背脊。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永远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沅沅,这世界上很多人不快乐,都是因为后悔——可是后悔有用吗?”

“何况,你不是后悔,你只是害怕而已。”

怎么能不害怕?

如果蒋成因此而死,于她而言,犹如整段青春在眼前彻底枯萎,人生一半用来还债,一半用来赎罪。

但那绝不是蒋成想要看到的,也不该是她拼尽全力最后得到的结果。

即便钟秀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却打从心底了解自己的孩子,流着怎样的血,有着怎样固执的性格。

钟秀说:“他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狼狈,得之不易的生活又重回原点而已,沅沅,不是为了让你变得现在这样。”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钟秀顿了顿。

“……只是,如果你想弥补心里那份难受,那你听我一句劝:妈妈三年前答应了你一件事,你现在,也答应妈妈一件事,好不好?”

时间仿佛静止,各自沉默。

半晌,钟秀推开她肩膀,继而认认真真地,从包里掏出一份产检报告书,抚平褶皱,塞到她手中。

“……什么?”

“我希望你答应我,沅沅,如果蒋成能够安全走过这一关,你答应我,会好好的、开诚布公的,把三年前那时候时机不对,说不来的话,当面跟他说清楚,可不可以?”

舒沅没有答话。

只默默垂眼,看向那陈旧的报告单,边边角角处,已然皱痕遍布。

——她一眼便认出上头字迹。

分明就是下定决心流产那一天,被她揉皱丢在垃圾桶里的那一张,上头医生的批语,虽龙飞凤舞,但“畸形”、“不建议生产”、“风险极大”等字眼,却依旧清晰可辨。

钟秀重新握紧她的手。

“他真的努力过了,你跟他聊一聊,你会知道的。”

作为一个母亲,也作为旁观者。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插手,只是劝她,可不可以再多给蒋成一点清楚的,分明的,摆上台面的表达机会。

“他只是不会表达,可低调的捐了很多钱给城南,设立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基金会,他用心了,真的;他也知道你心里在难过,所以哪怕被他爸爸骂得狗血淋头,还是在你离开那年,去英国之前,就中止了和叶家的合作,先是分股,又大力在散户手里收货,慢慢加持了三亿股份,把叶家排除出了上层股东圈,重新拿回了天方的控制权……他真的顶着很大的压力,那段时间我偷偷去英国看他,看见他在爱……在伦敦,每晚都要吃好几片安眠药才睡得着,沅沅,你知道吗?他这个孩子不是坏孩子的,他只是嘴笨啊。是我这个当妈妈的没有好好教会他说话,你多给他一次机会,你要相信,他真的真的,除了喜欢你、想让你回来之外,真的没有做过比这个更努力的事了,你相信他一次,好不好?”

无声泪水,从舒沅通红的双眼里落下。

“妈妈不想干涉你们的事,他也不让我说,但是这次,就这次……”

钟秀几度哽咽。

当是时,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却陡然横插一脚,在她们背后出声。

“舒……沅?”

不过一声。

那尾音发颤,是如有预感的丢盔弃甲。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

视角使然,钟秀先一步与对方目光交接,随即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眉心微蹙。

即便她已然五十有二。

然而不笑时,尤其泫然欲泣时,脸上却全然不见岁月痕迹,恍惚还留有许多年前,在richard的婚礼上,被戏弄着哄上台,依旧毫不介意、朗声大笑的青葱少女痕迹。

她对一切一无所知,他却因另一个女人,对她恨意燎原,了若指掌。

钟秀问:“……你是?”

宣扬牙关紧咬,背在身后的手颤颤发抖。

另一头,女人却已一抹眼睛,鼻音重重,咕哝着想起:“是richard的弟弟吧?……还是儿子?我们好像见过。”

当然见过。

宣扬碧蓝两眼满是血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脑子里乱糟糟吵成一片。

停顿片刻,只得逼着自己别过脸去,看向舒沅。

“我是来找你的,”他说,每一个字都咬字极重,“舒,这次剧本的事,我决定了,还是全权交给你,分部那边,之后会派人跟你协调,至于我,可能要先回总——”

“叮”一声。

仿佛是天意。

就在他努力圆谎,努力想要在她面前挽留最后一丝形象的瞬间,面前,抢救室大门霍然打开。

他后话戛然而止。

舒沅猛地站起身,扭头看去,那被簇拥其间,戴着氧气面罩、脑后头发全给剃了个干净的病人,此刻双眼紧闭地俯卧,血迹斑斑的西服,早已替换成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不仅惨,看起来还滑稽得惨绝人寰。

——好丑。

舒沅揉揉被泪意模糊的眼睛,看清楚,笑了声。

丑死了。

可眼泪更先一步掉下来。

顾不得医生还在向她们这些家属感叹,顾不得他们在说,蒋成是如何运气好躲过一劫,要不然瓷片刺入后脑神经,将会后患无穷,而他刚刚好,只是分毫之差,从鬼门关前被人拉回人间——

嘁,其实有什么幸运的?

他简直是世界第一冤大头,替死鬼。

“沅沅?”

“妈,我没事……没事。”

她侧头避开蒋母的打量,试图笑着,转瞬间,走到他跟前,又忍不住扁起嘴。

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她只敢认认真真看他一眼。

下一刻,便再忍不住的捂紧脸,蹲下身。

“蒋成……”

她攥紧手里的报告单。

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二十八岁的舒沅,却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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