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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异术的奇幻世界中归来，犹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四脚朝天躺在石头上，吹了半夜的山风。

一头乱发，就像一团拖地破布般戴在脑袋上，盖住了他的半个脸盘。

四周黑暗慢慢褪变成灰，山峦曲线隐隐约约在天际浮现。

白色的雾障已经包裹了半个阴城，他立即飞身下山。

黎明即将降临，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如枯草梗大小的烟囱依旧寂静。

重钻入地宫，路过其他异士的寝室，听到了鼾声连连。

推门走进寝室，在床边立着一个原色木架，长盘上叠放着早已备好的白色棉质睡袍，他立即换下了结霜的衣服。

这应该是蓝天他们给想象中的异祖准备的衣服，整整胖了半个身子。

还未闭眼，蓝天已在门外通报：“异祖，骨族异士木鬼脸有急事求见。”

田爷何时变成个急性子了？竟然连天亮都等不及。事情一定很急，他便毫不犹豫答应了。

门缝越来越大，直至足够塞进了一张木鬼脸。

“蓝天，任何人不得来打扰。”他交代道。

蓝天未察觉意外，如常应答后关上门，自觉地守在门外。

他站起来，冲了上去。

木鬼脸的面具刚脱下，田爷呲牙一笑，露出被烟熏黑的大门牙，向他使了眼色。

意识到隔墙有耳，犹留立即把嘴里的话，统统咽了下去。

他们才一阵子未见，本就老相的田爷似乎又老了好几岁。

刚建族野人大族，属于新族，想在野林立足，可见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什么事这么着急？”他边问边将田爷往寝室内引领。

“你大哥还在等消息，老子能不急吗？”田爷扣掉了眼屎，弹在地上。“你这环境还可以，就是难为老子喂了一夜的虫子。为了沾惹异祖的力量，我们这些异士就像苦行僧，个个都遭了一夜的大罪。不过那个族长，愿意听你的，你这儿应该还不算太坏。”

异族只是名义上的存在，还未曾真正在野林地界上确立起来，实属毫无根基。说白了就是有姓名的穷光蛋一个，比起野人族，可谓是一无所有。

但这样的心里话，刚刚上任的异祖如何能说出口，何况是对着田爷。

“大哥......野人王可好？”他不确定大哥更喜欢哪个叫法。

“他那么大个活人，能不好吗？倒是你小子，这几年跑哪里逍遥了？”田爷压着诧异，“胖子瘦子都以为你死了，在后院给你立里个无名牌位，时不时上杯酒和几道小菜，顺便骂你几句解闷。不过，大厅里可热闹了。关于私生子的故事有好几个版本，有你半夜跳井的，有你天亮时上吊的，有你在睡梦中被枕头捂死的......反正你是死翘翘咯。”

“十字街上的故事，是下酒菜，田爷你也信啊？”他确实太久没有去十字街，也太久没有享受听故事的快乐日子了。

如今一比较，私生子的日子还不赖，没有权利，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只是任何人不顺时都可以踩上一脚而已。

田爷用另一个圆形木架上的脸巾过了清水，抹干净困意未褪的疤痕脸，瞪眼道：“信啊，为何不信？一个大活人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博赫暖房的勾心斗角，还少啊？”

“让你们的担心了。”犹留意识到他们一定是费了一番力气寻他。

“私生子凭空消失，众说纷纭，鬼话都成真言了。”田爷将木鬼脸面具放在茶几上，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你小子怎么成了异祖了？”

“说来话长。”他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看来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你也有你自己的奇遇。”田爷不由感慨。“就和你大哥一样，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和后天命运。”

“后天命运？”

“从陈家长子到私生子，现在又变成了异祖，难道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田爷把上位的椅子让给他，自己入座在下位椅上。

这一刻，犹留便清楚意识到，不管他是不是异祖，都已经开始享受了异祖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变化。

“要换热茶吗？”他询问。

“能喝就行，老子与你又不是外人，没那个功夫瞎讲究。”田爷絮叨起来，“当年和大哥走南闯北，四处逃亡，有口冷茶就是好日子了，起码像个人。”

久别重逢，冷茶对饮，一番简单的叙旧，田爷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就是蓝天用的那个银杖？”他知道此物不一般。

祭祀时，肉眼已可见此物非比寻常，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和田爷有关。

“骨族就是想知道，此银杖是不是他们被盗走的那个？”田爷告诉他，“如今看来，就是。”

对于骨族，犹留一无所知。

“银杖有何特别之处？”他动了好奇之心。

田爷向来坦诚，知无不言，又一杯冷茶下肚后，就对他倒出了实情。

须臾后，他便唤来蓝天确认。

田爷重新戴上了木鬼脸的面具，并起身离开椅子，站在了异士该站的地方。

族长蓝天进门后，听完问话，未做犹豫，立即向他坦白：“异祖，当年为了寻找能盛放烈焰之息的器皿，所以不得不去盗取银杖。”

“既然如此，就应该归还骨族。”他早已做出决定，本就不属于异族的东西，何况田爷亲自来取。

“昨夜，异士的代表已见过此物，皆已视为异祖之物，恐怕日后，容易引起两族误会。”蓝天说。

“族长不必担心，为了保住两族的面子，骨族早已备下一模一样的银头，只为换回丢失的那个。”田爷从袖子里掏出了银头，“毕竟是骨族的圣物，留在异族也没有大用。”

“两个银头？”蓝天问。

“骨族取回圣物后，自然会变个样子。骨族认圣物，不仅仅是单凭此物外相，所以请族长不必担心。”田野说。

犹留以异祖之名当场就同意了，蓝天也无任何意见。毕竟是异族族张盗取在先，如今能不用远赴骨族就可物归原主，已是占了极大便宜。

“盗取圣物，实乃情非得已，还望......”

蓝天的话还未说完，田爷便已承诺道：“骨族圣物能助异祖出世，实乃是骨族荣光。只是下不为例，族长身居高位，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

“骨族是野林古族，此等胸襟，蓝天铭记于心。日后若是有需要之处，只要不背叛异祖和异族，蓝天定当全力以赴。”蓝天转身，向田爷行了大礼。

“本祖还在，此等大恩，还轮不到你来代劳。”他不想蓝天负债累累，“银头之恩，本祖记下了，他日必报。”

“异祖，是蓝天之过！”蓝天垂下了脑袋。

“异祖记恩，好过一个族长。”田爷越发务实了。

“这副皮囊不耐用，才一夜已有几分饿意，你去为本祖准备点简单的食物，能果腹就行。”他支开了蓝天。

待门一关，田爷立即把面具摘了下来，放在触手可得的位置。

“你小子，如今这造化，想来也是个精彩的故事。要是卖给胖子瘦子，他们俩又能捞上一阵子。”田爷说。

“胖子的手艺如何了？”他已一阵子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你都在码头了，自己去尝尝。”田爷目光一落，语气柔和起来。“这几年，也多亏了这胖瘦两小子，辛辛苦苦经营，赚了不少，但都贴补给了你大哥。说是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每日都在酒楼忙碌，钱对他们而言，就是摆设。倒是老子先入为主，小瞧了这两人。”

“他们有心。”和他一样。

田爷点点头：“你大哥总算没看走眼。”

“野人族如何了？”他似乎与世隔绝了。

“你小子这几年到底去哪了？”田爷笑道，“你是怕我们要和你借钱，故意躲起来了？”

“田爷！”他站了起来。

“都比你大哥高了，怎么和孩子一样。”田爷指着椅子道，“异祖，你先给老子说说，这几年，你究竟去哪了？等老子回去，见到你大哥。他要是问起来，老子也能敷衍应付几句过去。”

几年？

为什么田爷一直在重复几年？

难道长屏与云溪一别，已经过了几年？

这怎么可能？

就算长屏异界各有时间，也不应该转眼就几年了吧？

“田爷，你是说，你们觉得我失踪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有些不安，生怕自己错过了所有的事情。

田爷闻言，倏然站了起来，神情甚是奇怪。

绕着他的椅子转悠了几圈，最后用苍老的脸对着他，田爷问：“你觉得你自己离开多久了？”

“半年？”他希望。

“半年！”田爷用手指捏着下巴。

“一年？”他感觉。

“一年！”

“要么，加个半年？”他估计。

“胖子瘦子给你立的牌位，每年一换，今年那牌位写着十六，你觉得你离开多久了？”

“十六？”他吓得跳起来。

这一切，对于十六岁的私生子而言，实在过于苛刻。

没什么感觉，他的年纪竟然就来到了十六。

难怪师父总是感叹：岁月不饶人，时光如梭。

从田爷口中得知博赫年份，他有过一阵恍惚。原来距离娘子山听到怪声开始，距今已有6年。

一切就如最近才刚刚发生过一般，他突然开始想念城堡马厩里的小马，不知如今是否已经成为战马。

“满打满算，我以为我最大不过十三岁。”他怀疑自己的时间被偷走了。

“那你可能很不幸运，去过野林某个地方。”田爷说。

“什么地方？”他不记得此事，除了长屏外。

如果长屏外能改变时间，为何云溪等所有人并无异常？如果不是长屏外，那是何地？

难道是参良？

不，如果有地方能改变时间，必定成为长生不老族的地盘。

莫非是那片老林子？

“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田爷告诉他，“在野林的角落旮旯里，总会有几个奇怪的所在。人只要进入其中，就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岁月在燃烧。待从其中走出来时，天地可能都已换了君王。”

时间，究竟在何处丢了，竟然能眨眼就过？他估计是在玄冰宫中。

从长屏进入竹海，再进入湖心，又从湖心到达玄冰中，这段路程，根本无法用时间来计算长短。

他根本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

但小老头、黑斗篷他们等却无恙。

到底是何处？犹留毫无印象。

“你是走运的倒霉蛋，天下多少人想延迟衰老，你却走了狗屎运撞上了，白白捡了3年便宜。”田爷笑道。

“没有记忆的时间，有何用？””他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