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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野草丛中，雨水越发急切，磅礴如天池倒泼，人如小树，难以抵抗。

地隰和云溪将最小的他护在其间，得偿所愿的三人满心欢喜。一路嘻嘻哈哈不止，迫不及待地商量着，该给自己的小马驹弄个什么样的马厩，才不失了自己的品味。在不知道公母的情况下，云溪更是连配种都计划好了，说是将来要给暗夜钢军的所有战马换血液。

环顾四周，主事大人感慨:“诸神在发脾气啊。”

“真是一张臭嘴。”他说，恍惚之中，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那道声音。

“难得我的小犹留会评价一个人，可见这个人还真有点能耐。”云溪说。

博赫努一刻意减速，与主事大人保持并行。“主事，你怎能仅凭一眼就确定那是来自神山之上的灵物！”

即使隔着黑袍，也能够看出流畅的背部线条。这样宽阔健硕的背部，犹留有自知之明，尽管还有希望可以蜕变，但私生子的身份恐怕罩不了多久了。

“将军，想不到经历了这么多年，还是重现人间了。”主事大人深深叹息，“传说在很久远的年代，有一处神山名唤仙岭，就居住着开世的诸神啊。”

“传说而已，岂能当真！野林确有仙岭山脉，不过山脉传说诸多，处处皆住神仙。几只寻常的野马驹，孩子们喜欢，日后必定会善待，总比它们留在山上，被猛兽吃了好。”对于传说，博赫努一深不以为然。“南林的江山是靠着血流成河打下的，而不是躲在云山之巅的仙人们赐予的。我也信仰火鸟，和每个敏度子民一样敬畏崇拜，却不能和安居乐业的老奶妈般轻信谣传。此处是娘子山，何来神仙？妖魔鬼怪倒是有几分可信。”

“将军，虽是传说，却也有历史记录。我祖上留有一本回忆录，其中有一小段记载，可惜只是只言片语，不得窥全貌。”

“喔，那倒真是可惜了！”

“未必。先人曾在回忆录中写道有一本实录，详细记载了传说，书中一切均出自博赫家族的先祖之手，孤本正密藏在将军的家祠之中。”

得了一耳朵，他立即问云溪；“二哥，主事大人也可以进入家祠吗？”

云溪还未来得及开口，地隰已经率先回答:“父亲心中有数，不许多嘴。”

前方气息稳定，博赫努一不急不慢道:“主事大人真是无所不知啊，不愧是博赫家的主事。”

“诚惶诚恐，职责所在。”主事大人又说，“神马无缘无故出现在秋季，恐怕是不祥预兆。秋季在季节中属阴，是用兵的象征，战争多起秋，秋天在五行之中属金，被称之为天地的义气，必有杀戮。”

“只是林间野畜，主事大人杞人忧天了！就算博赫家族今日无秋决，其他六子六族也必有死刑。”

“但愿真是杞人忧天了！传说有言:神马出现，城将易主，国也将易主！”主事大人神色凝重，马儿的脚步越发慢了。

“此等胡话，不得再对他人言！”博赫努一低沉喝道。“你是博赫家族的主事，不是冥度国师。若是此话传到冥度有心人耳朵里，不明就里的人定会以为我博赫家有何图谋。”

“明......白，明白将军！”

“主事，你的名字！”

“回将军，老朽是博赫家族第82代主事——断言！”

“断言？”博赫努一愣，问道，“冥度国断天与你可有关系？”

“正是家父！”

虎躯一震，博赫努一差点从马背上掉落，甚是诧异道:“断天可是威名赫赫的国师，你怎会屈就于阴城区区一主事？你不该在这里！应该伺候在落王身边，是何缘故？”

“说来话长。都怪这张好事的嘴！”

“嗯，这点，你确实不如你的父亲。我虽鲜少与王公大臣们往来，但对于你这张臭嘴是如何令人讨厌，倒是一点也没少听闻。”博赫努一勒紧马缰，看看了主事愕然的脸，又道，“南方野林果然不养人！”

断言收起狼狈，一笑置之，道:“而立之年，已是老者风骨，实怨不得南方野林水土不养人，怕是多言多语多折寿。”

博赫努一听罢，没有再出声。扬鞭策马，转眼便甩下他们。

没想到主事大人竟然是冥度都城人，还是国师断天之子。枯木林里那位老先生的嘴真严，只说公平交易里的故事，从来不会多说一点八卦。一个人的无知，不会因为见到了有知之人就变得有知了。看来，以后和老先生交易故事前，必须先好好盘算一番。

然而，地隰和云溪似乎并不震惊，或许区区一个主事在他们眼里，并不能改变什么。

直至看见雾气里的小影子，云溪说:“小犹留，我看你的舌头就是石头做的。瞧瞧乔择那个家伙，沉默寡言，可天生一张蜜嘴，只要他张嘴，每个字都是泡过蜜的。你要是继续下去，父亲就只剩下乔择一个小儿子了。”

将来我必定要摘下博赫姓氏，何必多此一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如实回答。

“废话，你又没有一个娘整天为你吹枕边风，哪知道如何说到父亲心坎里？但你也要多在父亲面前说些话，否则父亲还以为你哑巴了。不信，你问大哥？”云溪说。

骑着大马，格外别扭，尽量不露出悲伤。“可是老奶妈说......”他在心中默默哀悼他的小马儿，此行虽有收获，却同时失去了忠诚小马驹，以马换马，甚是公平，却是心痛的。

“老奶妈是那个女人派来圈养你的巫婆，你还要事事都言听计从吗？你才是博赫家的儿子，那个老东西算个什么！”云溪恨得咬牙切齿。“还不知道是哪家的看门狗。”

“你的确应该争取机会，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地隰也赞成。

须臾，三人赶了上来，地隰和云溪刻意将他送到前面，与博赫努一并肩而行，他咬着嘴，不知如何表现才好。

云溪用剑柄戳着他的后背。“大将军，今日处决的犯人很勇敢，对吗？”他终于开了口。

“何以见得？”博赫努一问。

“他是个不畏惧死亡的战士！”他鼓起勇气，道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想不到野蛮的西方边际，竟有如此忠诚之士。”

“你欣赏他？”博赫努一竟看了他一眼。

“大将军，虽然他来自西方边际之国，但他依然是战士对吗？”他追问，眼前又浮现死囚那双如湖面一样安静的眼睛，还有那句“经验老者已死。”的咕噜。

“你从何得知他的身份？”博赫努一侧目问道，“又是老奶妈们火炉边烤出的故事？”

“难道不是吗？”他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大将军！难道这是假的？那他是......”

“他曾是暗夜钢军的战士，违背了他的誓言，所以坦然接受了死亡！”博赫努一低沉坦白，随即对三兄弟下了命令。“不许再掉队，你们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到达，否则家法处置。”语落，便扬鞭而去。

“怎么会！怎么会？”他瘫软在马鞍上，脑袋里只剩下混沌。“怎么会是暗夜钢军的士兵。”

“他和你们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杀死了暗夜钢军的士兵！我竟然用风吟杀死了暗夜钢军的士兵！及时抱住了马脖子，他才勉强坐在马鞍。今天经历了太多，脑子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信息，什么都不想琢磨了。然而，他还是想起了神秘的暗夜钢军和早已熟记于胸的铮铮之誓。

长屏悠悠，昼夜漫漫，

吾将忠诚不渝至热血葬林，魂魄不去随天地同休。

吾乃暗夜之士，吾乃钢军之魂

此后无名无姓，不做凡间人，不念俗尘事

骑一马，挚一剑，生是暗夜士，死是钢军魂

今生如此，生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