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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盗首领愤怒的瞪视中,祁淮被小海盗们扔进了船舱下面的储藏室。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最后一缕光亮消失,储藏室内昏暗,潮湿的霉气溢满鼻腔，夹杂着咸鱼干的腐臭味。

黑暗中，忽然有一个声音低低问：“你也是被抢了？”

祁淮循声看过去,船缝上的木板透出丝丝光芒,恰好照见储藏室一角那个发声的人。

他披散着杂乱长发，头没力地耸拉着,远远瞧着没有一点生气。

祁淮：“不然嘞，除了被抢，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也是。”黑暗中的人低低道，然后再不吭声。

祁淮看了看四周，这偌大的储藏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剩余的多是食物和淡水，船上储藏食物的器具空了三分之一，看样子总量也不大，这说明他们现在离岸边不远，只要从海盗这得到正确的地图，哪怕离开这艘船，他和黑刃也用不了多久就能靠岸。

他正这样想着，脑海里黑刃便不停嚎叫起来：“淮主子，你快来救我,这帮海盗在挖我的脚底板！”

脚底板？

祁淮懵了。

由于船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海盗打劫祁淮这一趟，所获就只有黑刃变身的一艘空船。

然而船上的水手不够,祁淮估计他们会放弃掉血红芭比号，他本来打算在船驶远后让黑刃偷偷回来，却没想到海盗居然去挖了黑刃的脚底板。

“他们在干什么？”祁淮示意黑刃把现场画面转播过来。

这一看，十几个大汉光着膀子，拿着长长的杆，探出身子往血红芭比号下面一戳一戳，好像在刮着什么，他们动作之间，长杆尖头有亮光划过，那里似乎绑着一把刀。

没有被无尽之海的毁灭力量腐蚀，应该是极为特殊的材料。

祁淮勉强能猜到海盗们在干什么了，先前被绑上这艘船时他便注意到，船下面接触无尽之海的地方是一种特殊的黑色材料，那么海盗们此举也很让人容易猜到，他们是想刮下那种材料，最后收获一点东西。

雁过拔毛。

可惜的是，黑刃变身的时候并没有幻化出这种材料。

海盗们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要是他们聪明的话便会知道这一整艘船都是宝物，但——

祁淮看着海盗首领气急败坏地招呼所有海盗回来，粗暴地取下了原本挂在血红芭比号上的钩子，开船的时候还狠狠踹了黑刃一脚。

好吧，怪不得这么多年，海盗还是海盗，有这么个首领，想聪明都难。

血红芭比号被留在了海上，在寂静的夜里化为黑刃悄悄潜回了祁淮身边。

海盗船上不养闲人。

祁淮在储藏室里住了一天，便有小海盗喊他出来，让他守在船尾，主要负责提锚放锚的工作。

他本来还觉得轻松，但事实证明这个工作和办公室的实习生一样，就是干杂活的，桅杆他要帮忙扎，船桨他要帮着翻，开船的舵手偶尔还要喊他去储藏室取点淡水……

祁淮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充实起来，他也没白做，和几个海盗混熟了，朝他们打听这方世界的事。

乾坤大世界很大，光是无尽之海就绵延不知边界，这些小海盗们靠在海上打劫为生，也从未走远过，他们只知道，从无尽之海上岸是瀚海宗的势力范围，而瀚海宗里有顶级修行者，然而哪怕是这些顶级修行者，都不一定能从这危险的无尽之海中走出来。

给祁淮讲这件事的是个瞎了眼的老海盗，他神气地紧：“所以啊，你可别小看我们，哪怕那些修行者到了这里，都要高看我老马头一眼，因为我能干成他们干不成的事，还不止一次!”

老海盗摆明在吹嘘，祁淮也懒得揭穿他，反而转移话题道：“那敢问老马头，这瀚海宗的顶级修行者是什么等级呢？”

老马头瞥他一眼，装模做样地看看四周，偷偷凑近了祁淮耳边：“是心丹级修行者嘞！怎么样？厉害吧。”

祁淮：……

祁淮对这个世界是真的一无所知，心丹级是什么等级，或许等同于玄天界的金丹级，也可能两杆子完全打不着，但不管怎么说来，大世界的话，整体实力应当是高于小世界的。

具体的境界还真是无法比较。

他装模做样地点头，心里却琢磨起别的来，等上了岸，一定要找本有关乾坤大世界历史的书，好好了解，装作土著。

大抵是他走神得太过明显，神情漫不经心，老马头觉出了那么点不对劲来：“小祁？你不也是在这海上寻宝的低级修士吗？按理来说应该知晓才对，怎么看你这样子——”一问三不知啊。

无尽之海上都是毁灭性的力量，除了专修毁灭法则的高阶修士，来这里的就是寻宝的低级修士和他们这种乘火打劫的普通人。由于毁灭的力量肆虐，这海上没有灵气，低级修士用光自己丹田储蓄的灵力后，基本便是死在海里的结局。

而他们这种海盗，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收尸人。

他们是在做好事。

老马头又看了祁淮两眼，当时那艘船上什么都没有，这人身上又没有储物袋，东西八成是在海上漂泊的日子里耗光了，他们把他捡回船上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想到这里，他忽然问祁淮：“小祁，你是什么级别的修士啊？”

“啊这。”祁淮微愣，他哪里知道他是哪个级别的修士，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算不算修士。

祁淮含糊其词：“最低级。”

“原来是微尘级的。”老马头感叹。

祁淮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名词，但为了不暴露自己，自此他减少了说话的次数，每次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待在旁边，只在遇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出声。

这样白日打工、夜晚泡脚的日子持续了十余天，终于，这天海盗头领对大家说，咱们开始返航吧。

祁淮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他们一直在往无尽之海中行驶，直到此刻才算是返回，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储藏室里食物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行驶过来便用去三分之二，回去是肯定不够的，偏偏在祁淮看来，船上除了海盗头领和舵手，其余海盗吃得都很少，他们被限制了饮食数量。

那个份量已经到了临界值，再减下去，估计等回到岸上，海盗要死大半。

而这些日子的聊天中，祁淮又从其他海盗口中得知，海盗头领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后的食粮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祁淮心有些凉，在又一次去储藏室帮舵长取东西时，他特意多留了一会儿。

角落里的男人还是老样子，耸拉着脑袋，长长的头发垂下，凌乱地落在他灰褐色的衣裳上。

“你应该知道你被关在这意味着什么吧？”这次是祁淮先开的口。

男人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句死尸，然而祁淮知道，他还活着。

许久后，空气中才出现低沉的一声叹息：“我知道，但是，他们看不见我。”

看不见？

祁淮想起某个晚上不知道是哪个海盗说的灵异事件，他说有一次他跟着老大出海，打劫了两艘船，绑了十个人，结果一夜过去，储藏室里关着的就剩九个人了。

当时大伙还说是不是记错了，结果清点绳子副数时，发现确实用了十副绳子。

那次事件可把人吓坏了，又有人说是不是不小心掉海里了，可储藏室关得紧紧的，守夜的人也没有听见什么响动，难不成一个人落海里还能一个声响都没？

于是众人都说，那次就是闹鬼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又这么说，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就是那个消失的第十人。

祁淮在他身侧蹲了下来，上下扫视一眼，笃定道：“你用了法则的力量，你是什么级别的修士？”

法则二字一出，男人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祁淮，最后才叹道：“原来这种力量叫做法则。”

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幼年时期在密室里长大，他害怕见生人，恨不得有个壳时刻背在自己身上，后来随着长大，他被父亲接出密室，渐渐恢复正常人模样，但内心深处的害怕却一直保留。

那日他被抓进这个储藏室，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期，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身边有很多人，师兄弟姐妹，还有那一群海盗。

他当时就想，要是能有个地方遮住他的脸，或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一直抖。

他想了一遍又一遍，结果第二天醒来，他发现别人都看不见他了，他的师兄师姐焦急地寻找他，过来数人头的海盗满脸懵逼。

只有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变回去，但是只要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那就是安全的。

祁淮听他讲述完，觉得有些奇怪：“那你为什么不怕我？”

他也是生人来着，祁淮想了想，忽然想起当初“神的光辉”用久了，似乎也形成了那么一颗结晶，难道是这东西起的作用？

祁淮不懂，但是他知道的是，这个人在这个储藏室里呆了很久，那么他一定知道曾经这艘船上发生过什么。

他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这群海盗后期是不是直接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