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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的侍从颔首，各接过两人的饭菜端过去，剩余的下人则把剩下的饭食端到专门进食的单间，卜紫和针叶各自坐下，宁宁坐在上边，其余的下人坐在尾端。

仍谁第一眼都会注意卜紫所做的饭菜，饭团，两个素菜和一条鲣鱼。还有碗里装好的比目味增汤。她特意挑选的碗碟精致奢华，再加上丰盛的食物。谁都会想品尝这精致的像艺术品般的食物。而在色相的比较上，另一边就显得寒酸起来，单色朴素的碗碟，普通的米饭和汤，以及一个白团子。

首先是厨子，他拾起一边的筷子，眼睛在两道菜打转，随后吃起了卜紫的饭菜。食用完毕后后用头上的汗巾擦了下额角的汗，焦灼地尝起宁宁的饭菜。

众人屏息凝神，再怎么不在意膳食，贵族的厨子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当的。能做厨子的人定有几分本事，专业的人的话是拥有重量的风向标，比起新来的侍女和人们更相信他的判断，人们心中这莫名其妙的比试里，这个其貌不扬的厨子将会决定整个比赛的结果。

厨子放下筷子，沉思良久，说“非常抱歉，鄙人认为卜紫女官的料理在色香味上略胜一筹。椿少纳言的料理......”他对宁宁的那份，吃了一半，剩下许多的料理深深鞠躬，“恕我直言，我认为稍显寡淡了。”

第一场，卜紫胜。

“第二场，针叶。”卜紫点点头，露出个笑容。

“是。”针叶严肃正坐，如果换做是他人一定会对此时的局面感到焦灼而不安吧。只要是个聪明点的，都会明白这个已经注定的比试中站队哪边对未来更有利，但是针叶不同。

她，并不聪明。而且，她，只是单纯的想吃东西。

她眼眸闪闪发亮，卜紫的料理精美地像画般，上边是她家一年可能都吃不到的鱼，肉，米饭。

简直像做梦一样。

神啊，感谢您。

针叶闭眼，虔诚道“我开动了。”

鱼肉入口的一瞬间，她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随后她一点一点地吃完了卜紫的饭菜，连味增汤底下的海带沫都没放过。随后一擦嘴巴，开始吃另一份料理。

但是没吃几下她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卜紫问道。

“不吃了吗？”宁宁惊讶道，随后失落地耷拉肩膀“我还挺有自信的。”

“连那个最不挑食，号称饿鬼的针叶都——”经常抓到偷吃惯犯的帮厨讶异道。

“输定了。”闻讯来看热闹的家政妇摇摇头，头顶的簪子叮叮咚咚。“残念。”

只有名为花的侍女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沉默不语。

“不是。”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针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穿过人群，投向正坐在上边的宁宁。“椿少纳言，不，椿少纳言大人、”

“如果输了比试的话，您做的料理能让我打包留给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吗。”在心中认同和人群一般的想法的针叶问，

“为什么？”

“我、我不大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这个味道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尝试。”针叶说“怎么说呢，就，因为、我觉得这个很重要不不不卜紫女官做的也很珍贵！只是、”

“只是觉得重要到要留给家人品尝的地步而不是优先填报肚子。是吧？”一片寂静中，花半是埋怨的语气说道，“真是的，连话都说不直看的人真烦。”

“是！这就是我的意思！”没有把朋友带刺的话放在心上，针叶雀跃道，“因为我家里很穷，经常挨饿，所以什么都能吃下去。但是我们家里的规矩是，要把珍贵的东西分享给彼此。就像姐姐嫁人时的和服，弟弟喜欢的金平糖一样。”

“比如这个汤，好好喝！怎么说呢，有鱼的味道，嗯、还有菜的，津津的味道！配着萝卜一起喝的话就有一股甜味，怎么说呢，甜甜的，喉咙这里就会有一种想要大叫呜呼的冲动！”针叶激动的手舞足蹈，“还有啊，米饭软软热热的，根本没吃过这种味道，一点都不硬，简直就像点心一样，配汤里的鱼和菜一起吃时会更好吃，很柔和，但又和老家的苹果一样多汁。特别是这个萝卜，外边脆里面软嫩又糯糯的，而且像糖一样甜津津的！”

“说到水果就必须说一下这个。”她把咬了一大半，露出馅料的团子小心翼翼举起。“这个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一口咬下去时粘糯的红豆，也很甜但是和萝卜的甜不一样，里面的草莓很酸，但嚼了几下就会有一股香气冲到鼻子中，感觉整个人就像春天的花一样，呼啊呼啊的。”

针叶双眼放光，正当她想继续说下去时花捏住了她的一边脸颊，无奈道“说太多了。”

“而且这样子。”她撇过眼，“大家都会想吃啊。”

卜紫顺着看过去，一群人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针叶手中的那个团子。她刚想说什么，身后的传来一道声音。

“妾身不会输。”宁宁笑道，抬起手对针叶比了个wink,“但是可以哦，打包给家人。”

“谢谢您。”

第二场，宁宁胜。

还剩鬼舞辻大人，卜紫压下心中的不安，她也露出个笑容。

这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一定会认得出我做的料理的味道。一个小小的侍女没见过世面才会这样，椿少纳言也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没什么好慌张的。连厨子都认可了我，更何况鬼舞辻大人呢？那可是鬼舞辻大人啊。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炸起人群。宁宁这才注意到，随着比试的继续，被吸引过来的下人多了多少。大概能填满一间教室的人群腾开一条路，一男一女手持托盘前来。

他们面色不善地对视一眼后把托盘放在宁宁卜紫两人前的榻榻米上。精致美丽的，属于卜紫的那份料理仍然精致美丽，像是没动过般保留着。而另一边，朴素干净的，宁宁做的那份料理干干净净地，没有留下一粒米。

没有人说话。有的反应快的，则看了看又看了看，有的更直接地拧了自己一下。

“为、为什么？”

胜负已经揭晓，卜紫却还是不敢相信。她眼角的皱纹绷直成一道裂缝，裂缝中央是倒映着胜负的，那干净的碗碟。

为什么？

鬼舞辻大人是没有吃出来吗？一直以来我都，我都...四位夫人都死去了，仍然陪在鬼舞辻大人身边的我...

输了？

“卜紫。”

她愣愣地回过头，连应有的应答都没有。比她小上许多，脸蛋尚未脱离稚气的，第五位夫人对她笑着，轻轻地解开围裙，叠好，边说。

“那可是，无惨大人啊。”

那可是无惨啊，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在意，自私自卑自负的，鬼舞辻无惨啊。

宁宁静静地看着卜紫

“鬼舞辻大人，请您听我们说。”拿着托盘的男子率先对病榻上的少年说道“卜紫女官正和椿少纳言进行比试，如果她成功的话，椿少纳言就会和您和离。”

少年合上书本，侧头示意他继续。

“只要您把我手上这份，属于卜紫女官的料理食用完毕就可以了。”他把托盘越过一同的侍女放到离无惨更近的地方。他小心抬眼，少年白净阴柔的脸上，如同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从书上移到他的脸上。随后少年泼墨般微卷的长发从肩上垂到腮边。

他笑着。

“你在命令我？”

视线和语气却如冰锥般刺人。

他立刻低下头，后牙不住的打颤，“没有，没有这种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他不敢说话。

无惨把书本反扣到膝上，他把视线从男人的发璇移到面前的两个托盘上。看到那个朴素的，只在碟面印着一朵樱花的碗时少年刺般的羽睫颤动了一下。

上面是三日饼。

（所以您就看着吧，我会让它们变得好吃起来！您那扭曲的性格我不做任何评价，也请您不要来打扰！）

他手指轻点书皮，移开视线，对底下颤抖的男人说“我的妻子再怎么都轮不到下人指点，还有你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总共两件事，明天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除此以外还有件事。”

“卜紫是谁？”

正因为无惨是人渣，甚至对生命毫无怜惜。所以他才最公平，也最公正。即使唆使他，引导他，他也绝不会让他人的意愿凌驾在他之上。再怎么讨厌藤原椿子，他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共同敌人和谁成为同伴。

上年纪的人才不会打没准备的仗，把自己十几年的岁月和青春放进去，拥有比起会分开的家人认为自己是真正家人的自信卜紫的打算很好。依照上面的意愿自然地除掉不被无惨喜爱的藤原椿，不损害家族的利益，甚至有对此漠不关心站在她这边的鬼舞辻。唯一的败笔是无惨。

那可是鬼舞辻无惨。

卜紫一个激灵，她像是浸在椿眼里的那滩水，彻底清醒。连枕边人都不曾珍惜过，更何况她呢？

“但是，我不明白。”她低下头，“即使是下仆，也有绝对不会在厨艺上输给您的自信。”宁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当然是因为品味了。宁宁没有接触过这个时代的厨具，厨艺上更比不上卜紫。但是卜紫的料理对于后现代来说只是刚刚过了及格线，属于能吃的范畴。因为品味的局限，对于这里的人，已经是高分水准了。再加上对口腹之欲自虐般的束缚，在这个对吃货尤其不友好的时代，能够做的好吃才怪了。宁宁的料理如果让宁宁自己品尝的话，也会嫌弃这里太甜，刀工不好，汤不够清，但是她有绝对的自信自己不会输。

一是信自己。

鬼舞辻无惨放下卜紫做的味增汤

好咸。

他又尝了鱼和咸菜。

好咸。

他皱了皱眉，药的苦味还停留在舌根，咸的味道就像猛药催发出苦，他停住了下意识去喝汤中和的动作，闭眼忍了许久才没把料理打翻在地。他深呼吸一口气，随后端起另一碗汤。

慢慢地，他停了下来。再慢慢地，他拿起来筷子，再慢慢地，汤碗空了，装着米饭的碗空了。最后，他犹豫地拿起那个三日饼，他的饭量很小，即使少吃一顿也无所谓的胃早已被填满。

他咬了一口，清新的甜糯和水果特有的酸甜盖过舌根的苦药味，如细腻的热水般冲掉了主食的油腻和心底的暴躁。

二是信无惨。

他不会说好话，也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藤原椿子的未来，卜紫的胜利什么的都和他无关，他只会凭借本能去选喜欢，对他有利的。

“我我也想知道!”针叶的声音响起，宁宁回过神看向她，针叶鼓起勇气说“那个，毕竟大厨都说这么说了。虽然我也认为家主大人的意见更为重要，但是我也不觉得卜紫大人会输。”

“是啊...而且，虽然针叶说得很好，但是我也觉得女官大人的饭菜更加丰盛美观，为何鬼舞辻大人都没吃几口呢？”花沉思道

人群也发出质疑声。有人起了头，就会有人跟随。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而且一旦混迹人群就会有无比炽热的勇气。“是啊，为什么啊！”“请告诉我们！椿大人！”若是往日，卜紫一定会抬手呵斥他们安静，然后回去工作。但是她现在也眼巴巴地看着宁宁，求着一个回复。

“因为......”被人群注视的宁宁无奈地说，“无惨大人，是病人啊。”她对面露疑色的人们深深叹息，而其中卜紫和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花喃喃道“所以厨子才会觉得寡淡。”卜紫沉默不语，花替她把心底话说了出来，“而鬼舞辻大人之所以不吃卜紫的料理也是因为，根本吃不完。”

“无惨大人在饭前会喝药，那药由医师负责，腥涩黑苦。常人喝完连食欲都勾不起，跟何况无惨大人呢。”宁宁说。卜紫急忙问“但下仆不明白，如果您是针对鬼舞辻大人所制作的料理，那为什么针叶和厨子的回复却不一样。”

“那个，其实、”针叶弱弱举手，“我也觉得，卜紫大人的料理有点太咸了、厨师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一旁的厨师涨红了脸，他嘴巴张张闭闭，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但椿少纳言怎么知道适合病人的食物呢？”花摸了摸下巴。她的这句喃喃没有引起注意，只有宁宁看了她一眼，在心底回答她。那是因为葵就是这么做的，蝶屋接待那么多重伤的队士，为了帮助恢复，饭食不会过咸过丰盛，米饭也会煮的更软方便入口。还有对苦恼药苦口的队士的甜点。

“那是因为，厨子是用宫里的标准去评价的。”宁宁说道，这个时代的标准比起味道更看重排面，天皇设宴时精美地如艺术品般的碟子里往往装着个拇指大的寿司。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只有米饭的单调饮食，缺乏肉的全素菜谱，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维生素、脂肪、蛋白质的摄入量全都严重不足，还要尽量少喝水……上述这些不健康的饮食内容，导致了平安时代的公卿贵族们不分男女，普遍都营养不良，百病丛生。尽管他们地位尊崇，健康状况却往往不如无拘无束的庶民。

这个时代不正常那么正常，所以显得正常那么不正常。

“妾身认为，食物就是食物。即使不说话，不评价。人们也会用自己的嘴巴选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即使妾身的厨艺不如在场的任何人，但是妾身有眼睛有舌头，有手有脚。”宁宁巡视周围的人一圈，说“妾身不会用眼睛追着他人过错不放，也不会用舌头编造莫须有的谎言。不会用手实施暴力，不会用脚去践踏他人。”

“卜紫，你不是说了输了就任我所用吗？”

卜紫皱八字眉，她深深地点头，做好了心理准备。一直以来的刁难，少夫人吃的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也很难说其中没有夹带私货。

输了就是输了。她想。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等待一个新的审判，等待把地位崇高之人的头颅踩在脚底的那份畅快，等待一个新的发泄口。他们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整个单间，从榻榻米到外边的廊檐，无数只眼睛从人的缝隙中挣脱出来，像是无数道光聚集在两人身上，给她镀上光，成为她的光环；给她画叉叉，否定她的一切。人最喜欢造神，也最喜欢灭神。

“卜紫，跟妾身学做菜吧”

【支线任务：厨艺对决已完成】

【智力+10，名望+20】

【开启支线：平安食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