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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阳城城主府门前的石狮上装饰着大红的锦簇花团，青石台阶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大红地毯，朱红色的大门上贴着硕大的红底黑色的喜字，上方高挂两盏大红色的灯笼，十八名身穿大红劲装的魁梧壮汉分立台阶两侧，警惕而不失礼貌地扫视鱼贯而入的富贾豪绅和平民百姓。

明天就是留阳城城主贾方的大公子贾文娶妻的大好日子，而城主府喜庆热闹，车水马龙的景象已持续了五天。

贾方将请帖送到留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的当天，就有热心者或好事者招朋唤友赶到城主府，争先恐后地为贾公子尽一份力。贾方本就想风风光光地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儿子的喜事，索性来者不拒。于是乎，越来越多的百姓来到城主府。保守估计，每天都有一千人进进出出，忙上忙下，好不热闹。

贾方每日右手端着一个紫砂小茶壶，左手背负身后，左转转，右看看，遇到点头哈腰和他打招呼的人便微笑致意。若是那人在留阳城有点儿小名气，他就停下脚步，与其寒暄几句。

招待这些人的花销虽然不免让人有些肉痛，但不少富贾豪绅都带来了厚重的礼物或钱财，抵消了一大半。而跟这些黄白之物相比，文儿不仅娶到中意的女子，还能借此高调地彰显他于人族百姓的贡献。说不定众人酒醉半酣，群情激昂，正式地推选文儿为人族的领袖。嘿嘿，到那时，这些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天下都将姓贾！

想到得意处贾方不由得笑了，将紫砂小壶的弯曲长嘴送到嘴里吮吸了一口。香醇的茶水让他想起刘大夫，还有那晚他送给自己的几幅名画——他却不知刘大夫留给自己的画卷比给他的更加珍贵。这个老东西虽然有时悭吝刁钻，但对文儿倒还算真诚。

静亭居小聚的第二天，贾方就派人把与文儿共度良宵的女子的家庭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除了贫穷——若非贫穷又怎会找朱老三这种人把亲身女儿卖掉，女子的父母倒颇为老实本分，挑不出什么毛病。

女子本人早就搬进城主府，与文儿住在一起，两人整天如胶似漆地缠在一块，几乎都不出门了。女子虽称不上倾城倾国之姿，却具小家碧玉之色。让贾文尤为满意的是这名女子恭顺谦卑，一看就是循规蹈矩之人，儿子在外奔波操劳无须有任何顾虑。

贾方抬头看了看大半已落到屋顶后面的太阳，停下前行的脚步，左转走向贾文的房间——他有几件事情要叮嘱儿子。

走廊蜿蜒曲折，虽不如静亭居的长廊那般富丽堂皇，却足够配得上他的身份和地位。不过若是文儿成为人族首领，它就显得有点儿寒酸了。贾文边走边审视着费了他不少功夫的长廊，盘算着应该改建哪里，应该在哪里绘上彩画，长度似乎也有不足……不知不觉，他七绕八拐地站在贾文的门口。

屋里清脆的笑声和轻松的腔调清晰可辨，贾方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做爷爷了，光是想想就让他欣喜不已。他抬手轻扣房门，文儿的声音里夹杂着些微不耐烦。

“谁啊？”

这个娶了媳妇忘了爹的臭小子，贾方暗暗骂了一句。“文儿，是我。”

赤脚走在地上的咚咚声，桌椅碰撞的铿锵声，还有，还有弱不可闻的窸窸窣窣声。贾方凑到门边，侧耳细听，房间中安静下来了。吱呀一声，贾文从细缝中挤出来，随手将木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父亲找我有什么事？”

贾方上下打量着贾文。几天不见，贾文的肤色白嫩了些，呼吸却不像之前那么沉稳充沛，隐隐透着紊乱急促。而变化最明显的当属他的眼睛。之前贾文的眼睛坚定中带着淡淡的忧郁——贾方把那解释为忧心为民的结果，此刻他的眼珠却像蒙上一层模糊的薄膜，浑浊黯淡。

贾方不由地皱起眉头，声音轻柔而低沉。“文儿，你还好吗？”

贾文笑了——贾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笑得这么开心，笑得这么幸福。“父亲，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我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贾方的眉头依然紧锁着，心灵的愉悦和身体的健康哪个更重要，有没有法子二者兼得？我得去请教一下刘大夫，他一定有办法的。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拉着贾文的胳膊朝远离屋门的方向走了两步。“文儿，明天是你正式的大喜日子，有一件事，为父要同你商量一下。”

贾文扭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好像在担心房子会生出脚自己跑了似的。“父亲，大婚的事情就由您全权处理，我都听您的。”

贾方感受到贾文胳膊传来的力道——他竟然这么着急地回到女子身边。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文儿该不会因为留恋这名女子而忘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吧？这件事情也得找刘大夫商量商量，他是怎么做到既能安心行医，又妻妾成群的？

“文儿，明日辰时拜天地，拜高堂，是让她的父母坐在正位还是让刘大夫代替他们？”

手上挣脱的力道松了下来，父亲的眉头刚舒展开，儿子的眉头又皱起来。“父亲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拜高堂拜的是父母，又不是媒婆，简直荒唐。”一向谦顺的贾文面有愠色，对父亲的问题似乎颇为恼火。“父亲可是嫌逸梅的父母出身贫寒，在高朋满足，大庭广众之下寒酸丢人？”

“逸梅？”贾方竭力回忆，仍无法在记忆中找到与这个名字匹配的面孔。“谁是逸梅？屋里的女子不是名为巧红吗？”

“逸梅说‘巧红’这个名字太过俗气，就让我为她取了个新名字。”一抹红晕浮起在贾文白嫩的脸颊上，有些突兀，有些刺眼。

贾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为父又怎会嫌弃巧——逸梅父母的出身呢？虽然为父可以给他们穿上最华美的衣服，佩戴最精美的首饰，但一个人的气质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明日人多口杂，为父担心他们的出现会落人口舌，于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