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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走出幻境了吗？怎么又多了一条小溪？到底刚刚是幻境，还是此刻是幻境？滴滴冷汗爬满小蝶的额头，脑子里乱成一团粥。饶是她聪慧过人，心性坚韧，一时间也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她仿佛成了万千树木中的一员，动也不动地立在落叶之中，脸色如风暴中乌青色的海洋。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呼吸还是一个时辰，小蝶这棵大树拔起深埋在枯叶中的双脚，蹒跚着向十步之外的小溪走去。

纵使把腐败的树叶当成甘饴的溪水喝进肚子，我也要探查清楚。小蝶站在小溪边，凝望着清澈透底的水流，觉得时光仿佛倒流了。蹲下，俯身，掬水，一切照旧。但当双手将溪水送到嘴边时，终于出现不一样的地方。

小蝶的双手无意识地抖了一下，些许溪水溅撒到衣衫上，滴落到树叶上。漂亮的眼睛忽明忽暗，干涸的双唇轻轻在溪水中沾了一下。甘甜，清爽，小蝶将嘴巴埋进手中，吞咽一大口。嘴里的热火熄灭了，冒着烟的嗓子得到滋润，惶恐不安跟着消弭于无形。

她又弯下身，连着喝了两大捧溪水，感到舒爽极了。喝饱之后，她好好清洗一下脸颊，脖子和手臂上的汗渍，心情更加愉悦了。从小木屋出发，笔直地朝东方前进，只要不落入幻境，自己就不用担心水被用尽的问题了。

小蝶站起来，扫了一圈静悄悄的树林，心中窃喜。虽然这两天被幻境耍得团团转，狼狈不堪，但总算有了收获，并且对幻境本身有了某种程度的认知——尽管还很肤浅。原路返回的时候，她尽量不东张西望，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正前方，内心则安静空灵，没有想任何事情。

小木屋出现在视线中时，太阳仍高悬在空中。她在幻境中奔跑了足足有两三个时辰，实际上外面只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

幻境中时间的流逝比真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逝快了两三倍，这给了小蝶点儿勇气和底气。下次再陷入幻境中时，她不必再着急忙慌地脱离幻境了，应该好好体验一下这个虚假的世界。

双脚踏在空旷地上的灰白色的石头上，小蝶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或许因为喝了太多溪水的缘故，她倒没有感到饥饿。小屋的木门在她靠近时又自动打开，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孤独的小屋中。径直来到竹床边，她直挺挺地趴倒在上面。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竹床不满地抱怨小蝶不懂得怜香惜玉，最后见她不理不睬便也放弃了抗议。

困意再度袭来，小蝶摇了摇头，恼怒地驱赶着睡意。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幻境消耗太多的精力和脑力，还可能是心底期待着时间过得快些，来到雪舞山脉后，只要闲下来，小蝶总想赖在床上睡大觉。

一旦闭上眼睛，什么时候醒过来是她所担心的。如果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也就罢了，可万一半夜醒来，她该如何面对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孤独？

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过去。小蝶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倒入铜盆中。屏住呼吸，她将脸埋入水中，直到清水堪堪触及耳孔。

瞌睡虫对大半个脑袋浸入水中的小蝶无计可施，只好悻悻地离开。小蝶强忍着自由呼吸的渴望，不肯从水里面出来。铜盆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水泡，下一刻，她甩头露出水面，嘴巴张得大大的，口鼻一起贪婪地吮吸着空气。

几缕湿湿的乌黑头发软趴趴地贴在额际，些许水滴沿着小蝶美丽的脸颊汇集到微微上翘的圆润下巴上。啪嗒——，啪嗒——，水珠滴落到灰石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茫然地走到桌边，坐到椅子中。此刻她有点儿后悔自己的举动，或许困了就睡是个更好的选择。清醒过来就必须面对孤独，无处可逃，除非再进入密林，让紧张、恐惧和不安填充孤单的心灵。她忧伤地叹了口气，脑袋靠在支起的右手上，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哪里。

我好不容才说服先生同意我来雪舞山脉磨砺洞察力，却在孤独和寂寞面前败下阵来。莫非我的真实面目是个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女子？我才不要做那样的女子！我要做个像……小蝶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想到自己的母亲。

她仍记得离开神界前夕，父皇领着她去的那座小楼。小楼里的所有东西都给她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那就是母亲居住过的地方？母亲一定是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小蝶眼中闪动着思念和向往的光辉，我要尽快回到父皇身边，请他亲自告诉我关于母亲的一切事情。

彷徨，孤独，空虚，在小蝶想到她的母亲——姝瑶——后都隐去身形，不再纠缠她。勇气、信心、果决在心中升起，她坚信可以在雪舞山脉中生活半年，哪怕白天经历幻境，晚上被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野兽包围。

某种意义上，每个人既是被铁匠放在大铁墩上未成形的铁器，又是铁匠本身。铁器最终会有多纯粹，变成什么形状，不仅取决于铁器的材质，还由铁匠肯下多大功夫和心血决定。小蝶的身上流淌着天地间最高贵的血脉，但假如自己不是好的铁匠师傅，她这块璞玉恐怕也会泯然众人矣。

小蝶从椅子中站起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外面。太阳已没入树梢后面，用不了多久天色就会完全黑下来，那些诡异的光点也会亮起来。是不是外面世界中野兽之间的捕食关系在雪舞山脉中全都颠倒了，还是昨晚发生的兔子吃老虎只是一件离奇的事情？小蝶不能确定。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冒一次险，再试一下。

她折返回屋中，出来时一手端着一碗洗淘干净的大米——一碗是自己的晚饭，一碗当做诱饵。她走进树林中，抱着一堆干燥的树枝、树叶回来。炉灶中燃起熊熊火焰，映红她的脸颊。虽然蔬菜一天比一天减少，而且还没找到可供食用的蘑菇野果，她仍然清洗了一把青菜，决定做一道简单可口的菜肴。

吃过晚饭，小蝶端着那碗留在铁锅中的米饭来到空旷地的边缘，看见树林中亮起密密麻麻的光点。她没有感到害怕，气定神闲地将米饭放到圈外的树叶上。

沙沙声立刻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小蝶倾听了一会儿，今晚凑上前来的光点比昨晚多了好几个。看来这些野兽和人一样，都喜欢吃热乎的饭食，对剩菜冷饭的兴味就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