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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花坞峰精细到连肖明房间的被褥都是自己曾经习惯用的材质款式，不得不说，在做事的细心这方面，冷霁月这个孩子自小就是一绝，虽不通人情世故，但一教便会记住，除了让他别走歪路这件事。

想到这，肖明怒其不争地暗淦一声，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拍拍被子，感觉还挺圆满。

毕竟这三年离家出走，身上钱财有限，有钱的时候住个客栈，脸皮厚的时候借某个朴实村民家住一晚，没钱又没碰上好说话的人时，睡破庙睡草垛子都是常事。

不过有个人陪着天为被地为席的，感觉也不赖。

万万没想到，曾经钱怎么也花不完的他，到了这个世界竟然感受到许久未有的财富危机，吃过苦头后现在有个熟悉又舒坦的床能躺，他还能要求啥呢。

唯一要担心的只有一墙之隔的尹乐那屋，合眼前，他嘱咐168：“有事喊我啊。”

168应了声。

“我说真的，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一定喊我。”肖明刚闭上的眼又睁开，“为师马上就去清理门户。”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168哄道，“你困成什么样了，快睡。”

168这么说，肖明倒也真不担心，一个才活了二十来年的小崽子哪里斗得过阿八呢。

肖明把被子拉到脖子口，睡得一脸安详。

一夜自然无事。

就是第二日魔尊一大早进来给他请安，让肖明惶恐得在得到前线间谍168的消息后就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分分钟收拾完毕，坐在床边拿起书卷装模作样。

冷霁月放下自己亲手准备好的早饭，抬头看了肖明一眼：“师尊，你书拿倒了。”

“……”肖明默默合上书卷，装作无事发生，走到桌边坐下，接过冷霁月给他盛的那碗粥。

枉他行走江湖多年，竟在一个小崽子面前翻了船，丢人，都怪这书写得过分潦草，绕成一团的字让他根本没看得出正还是倒。

但肖明何许人，脸皮就像这浓稠的粥一样厚，喝了两勺随口问：“昨夜睡得可好？”

“好极了。”冷霁月温声道，“两人同寝确实比一人睡暖和许多，原来这便是师尊喜欢与师兄睡觉的原因么？”

肖明忙用帕子捂住嘴，闷咳得脸颊通红，目光往上瞥过冷霁月，心说这小混蛋一定是存心想呛死他。

但看着眼前人平淡的眼神，肖明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尹乐刚进门，伸了个懒腰也在桌边坐下，他托着腮挑了下眉，168回应道：“不知道，试试？”

“……你确定不会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肖明迟疑。

说试便试，尹乐吊儿郎当地把筷子转出了花，望着冷霁月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骇人的话：“不是，师父喜欢与我睡，可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原因。师兄，你长这么大了，莫不会还以为两人一起睡觉，便只是盖着同一被褥躺着吧？”

肖明庆幸自己在尹乐开口前没喝口粥，不然现在可能又呛到原地去世。

孰料冷霁月只是看了回去，轻笑了声：“师弟，我并非小儿，自然知道男女一起睡觉是行夫妻之事，可你与师尊皆为男子，总不会……”

他话说至此，忽而停住，放下碗筷看向肖明，眼睛微不可查地睁大了一圈：“师尊，莫非你们……”

肖明在桌底下狠狠踩了尹乐一脚。

“莫听你师弟胡言，一天到晚不看正经东西，净听些无聊话本。”肖明瞪他道，“为师与他一道睡不过是因只有一张床罢了，今日开始，谁再敢往我床上钻，直接就地清理门户。”

有些人嘴上凶，耳根已经违背意愿，自顾自地红了。

尹乐笑着点头：“是是是，师父傍上有钱徒弟了，不要我这个穷徒弟了呗。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师父您这可就……”

肖明凶恶地一个包子飞过去，塞住他的嘴巴。

熟悉的吵闹，熟悉场景，像是回到三年前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很短暂的，连肖明都恍惚了下，直到回过神，面前看着长大的人已经不复青涩的少年模样，才有了这身处魔界的实感。

魔界的气息，任何一个人族身处其中都不会舒服，但在这假花坞峰中，这种不适感淡了许多，不用问也知定是冷霁月施了什么法术。

“小月月。”饭后，肖明故意用他喜欢开玩笑喊出的称呼叫住冷霁月，“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冷霁月想了想：“师尊指的是什么？”

“别装糊涂。”肖明的笑容慢慢消失，“这魔尊，你打算就此当下去？不做人了？”

此言一出，原本蕴着温馨的屋子瞬间冷下几分，缩在角落的小狗呲溜一下跑出门蹿得没了影，这股对危险感知的机灵劲儿，倒是跟原先的三师弟有得一拼。

开口前就知道这问题会带来降温效果，但躲得过一天躲不过一年，喜欢提起棒子就干的人也受不了磨磨唧唧。

“不做人？”冷霁月轻声念了遍，转过身，朝着肖明慢慢地靠近一步，“师尊，若能做人，我这三年是何苦呢。三年前，我不过是吸收了一个瘟妖的妖力，你们玄清山、你们人界，容我了吗？”

尹乐抱着臂，敛了笑容，默默隔在二人中间，同样优越的身高让他毫不示弱地朝冷霁月看了回去。

冷霁月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瞬，又落在肖明身上，嘴角轻轻一扯：“师尊，小时候你一直教导我，瘟妖灭了我的村子，我该找它复仇。那么现在我想问问你，人界不容我，我是否也该复仇？”

“你说过会保护我，却亲手将我推入魔界，我是否，也应该复仇？”

肖明已经在脑中准备好了一本嘴炮大全，看似沉默，实则酝酿，刚准备开炮，就听尹乐嗤笑了声，翻着白眼道：“真是个白眼狼。”

冷霁月蹙起眉：“你说什么？”

“说你呢，白眼狼。”尹乐上前，用剑柄直戳在他心口，戳得这位魔尊后退半步，这样还不够，又用手指点他胸口，数落道，“敢情你跟师父这么些年，就学会了仇恨是吗？师父把你从瘟妖手里救下来的恩情你还记得半分吗？师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就是狗都知道感恩戴德！你进魔界是师父害的吗？师父有没有警告你不要动歪念？你吸瘟妖的妖力难道是谁逼你的吗？！”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尹乐深深吸了口气：“白长这么大岁数，也不知道是谁惯的毛病，全世界都欠你的不成？你在魔界这三年受苦，你当我们就过的好日子？”

惯出这个臭毛病的肖姓人士：“……”

“见你这样就来气。”尹乐直把人戳到门口，自己拂袖而去，“师父，我去散个心。”

随后，门被重重摔上，整个屋子都似晃了晃，让肖明不由担心这个为了重现花坞峰场景而故意做旧的门会禁此一拍命丧当场。

“好家伙。”肖明看着因光线被阻隔而显得脸色更阴沉的冷霁月，“你这一通乱炮轰完走了，留我跟他二人世界啊。”

168：“对不起，我再不走可能会直接一巴掌拍死他。”

肖明：“……倒也不必如此动气呢亲。”

这个世界阿八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像他，这以后要是过日子岂不是会打起来。

168：“什么过日子？”

“？！”意识到自己在脑中想出了声，肖明临场乱编，“啊？我想说我们还要在魔界过日子不要闹得太僵？”

168道：“哦，那怕是过不了几天日子。”

肖明一愣，168继续道：“魔尊出世，公然挑衅玄清山又带走一个长老，你觉得伏魔大会还会远？”

……好踏马有道理吼！

肖明立马尔康手劝道：“小月月，你听为师一言。这魔尊没什么意思，你让他人随便当去，随为师回人界，或者为师随你在魔界待着也行，总之魔尊这名头……”

“那恐怕不成，师尊。”冷霁月方从尹乐的一连串数落中缓缓回过神，“我现在体内魔气与妖力并存，修真界必然容不下我，而魔界的规矩是，只有魔尊死，打败他的人才是新任魔尊。”他停了片刻，似笑非笑，“若师尊想杀我正道，这个魔尊便是师尊的了。”

大可不必！

“傻孩子，为师怎么会杀你呢。”肖明很想给他个耳刮子把那吓人的笑容给扇飞，“昔日为师若真想杀你，何必将你打入魔界？”他叹了口无可奈何的气，打算趁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说清楚，“那时事出紧急，你眼看便要暴露，若被抓住，要么被关进炼妖塔折磨致死，或者受天雷刑灰飞烟灭，为师想让你活下去，便只能出此下策……呃，霁月？”

“看啊，他笑得像个孩子。”168冷冷地陈述。

肖明的解释让冷霁月露出孩童般放松的笑容，他道：“我就知道，师尊是不会害我的。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师尊，而是……那个不容人的人界。”

肖明：“……”咋回事儿啊孩子，咋当个魔尊就犯上中二病了呢？

“师尊，你可知我这三年是如何活下来的？”冷霁月笑着道，“是师尊让我活下去我才活着。师尊，活着无趣，我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

肖明心里直呼：“怎么回事啊这孩子！咋就又中二又病娇了呢！是我的错吗！”

168：“你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走哪撩哪。

冷霁月叹息般，说了句：“容不下你我的人界，留着又有何用呢。”

“一切的起源，是有人栽赃。”肖明企图挽救这个世界于危亡，“那人昔日害死了三师弟，还栽赃你杀害灵兽，现在又想栽赃我杀害那些妖族，一切都是那人所为，人界万千生灵何辜，若说报仇，那人才是我们应当报仇的对象。”

冷霁月听完，笑了声道：“可师尊并不知那人是谁。何必这么麻烦呢，只要灭了人界，这世间便再没有哪处容不下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