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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一共有两间，里面并不大，男女分开住后，塞了九个男玩家的那间屋子显得格外拥挤。看似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密封性意外地好，九个人在屋子里站了没多久，很快就有人透不过气了。

最先感到胸闷的是和周药一起去打水的壮汉，他的脸涨得通红，几次想走到门口去透透气，想起NPC临走前说的话，他又硬生生地把这股冲动憋了回去。

众人又尝试联系进了隔壁房的女玩家，却发现不论他们用多大的声音喊，隔壁房间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柴柯傅把耳朵贴到墙上试图听听隔壁的动静，也什么都没听到。

在无法出门的情况下，男女玩家间晚上的交流渠道也被堵住了。

一时间，难以言喻的烦躁在茅草屋内弥漫开来。

“说说吧，今天大家都怎么样？”在烹饪组的一个平头男人从角落里捡了张废旧挂历纸扇风，清凉的风从挂历纸中送出，缓解了房中的闷意。

进门前从各人的表情，玩家们不难猜到没人完成任务。这一询问，才发现众人的进度都是才起了头，连进度条的一半都赶不上。

“我们今天要练习颠勺5000次，那口铁锅起码也有五斤重，那男人还往铁锅里倒了5斤生猪肝，”平头男人一想到那味道又想呕了，“那猪肝都没洗过……一股子血骚味。”

跟他一个任务的柴柯傅也皱着脸，握了一天铁锅的手至今还是颤抖的。

“你们这是纯体力活，我们要把一千根深浅差不多的红色丝线分类重新放好，我今天看了一天眼睛都花了。”另一个男人表情看起来更郁闷，“我还宁可他直接让我缝嫁衣呢。”

“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分去吹唢呐的男人道，“分了我们几把破唢呐让我们吹出声，结果连出气口都是漏的。”

“祝哥，你不是被拎出来单独开小灶了么？你怎么也没完成任务？”那男人想起同一组还有个“优等生”，也就是周药看到的那个被单独叫到一边吹出曲调的男人。

祝哥是个身材中等的长发男人，看着颇有艺术家气质。闻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那个男人不懂音乐，哼了个调调就让我照着吹，他自己跑调，还说我吹得不准，纠正了老半天，第一句都没过。”

“那你们呢？”几人讨论了一圈，目光又落到了周药这边的搬砖四人组身上，周药感觉落在他和卫同书身上的目光明显要更多。

“我们组里还分了活儿。”吕仞说，“搬砖、搬水泥、打水，也都不简单。”

壮汉忍不住插嘴：“我打水出了村，出去之后就感觉魂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落到水里才清醒过来。”

魂被吸走的设定听起来终于像是个游戏内容了，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几分。先开口的平头男人说：“是村子外面就不对劲，还是河边？”

壮汉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走出村后没多久，我就听到有个女人在耳边叫我过去，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水里了……村子内应该算是安全区。”

“白天的村子里。”平头男人补充说，“NPC说了，晚上出房子就有危险。”

至于危险来自于何方，一切都还是谜团。众人热闹的讨论又中止了。平头男人扇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

呜呜。门外刮起了风，摩擦着茅草屋的缝隙，却吹不进这看似脆弱的房子，室内的温度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中甚至还有些微上升。

“至少茅草屋里是绝对安全的。”祝哥说。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玩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平头男人把挂历放回到角落里，走到茅草堆中躺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限定任务呢……完不成限定任务，主线任务肯定要凉。”

——晋级测试中所有玩家统一开启了噩梦模式，只不过除407小分队外，其他玩家的噩梦模式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为新娘打造一场完美的婚礼”。想要打造完美婚礼，那就势必要保质保量地完成限定任务。

玩家们本就辛勤劳作了一天，听着平头男人的哈欠声，瞌睡渐渐传染开来，很快接二连三地，其他玩家也停止了交谈，一脸疲倦地躺到了茅草堆上，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块儿闭上了眼睛。

周药虽然没什么洁癖，但也不习惯和那么多人亲密地挤在一起。他一直倚着墙看着众人排序，等到卫同书躺下后侧身拍了拍身边靠墙的一小块空地，他才走过去，笔直地在卫同书身边躺好。

卫同书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洗衣粉味道已经被尘土味道掩去了大半，但依旧让周药感觉自己像是溺于一片温暖海域中，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瞧了一会儿，身边横过来一只手，将他拢入怀中。

“在想什么？”卫同书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脖颈上，让他产生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眯着眼什么都不想做了。

周药转了个身，整个人便完全纳入到卫同书的气息中了。他凝视着与自己距离极近的青年，青年的脸颊上带着一道不知从哪里划到的小伤口。

“我在想，我们要修的建筑究竟是什么？”周药压低声音说，“在这个村子里，除了村长的房子外，其他所有的房子都由茅草和石块搭建而成，但这栋新房子却需要很多的砖块，这是一栋不一样的房子。”

卫同书静静地聆听着怀中青年叙说自己的想法，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背脊，像是在驯服一只惫懒的猫。

“以及为什么所有的筹备工作都是从外面请来完全不会的人来做？”周药继续说道，“如果把这场婚礼分成前期、正式和收尾三个阶段，我们目前处于前期筹备的材料和人力准备阶段，算是最初的最初。我们十五个人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是从事相关行业工作的，他们要从头训练我们，要承担无法暗示完工的风险，这和他们重视婚礼大肆操办的氛围相违背。”

“还有一点，”周药的手慢慢地抚上卫同书的脸，确认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他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些，“除了女玩家，这个村子里没有其他女人，新娘究竟从哪里来？”

来到林西村已经一天，玩家们见过开车的壮汉，见过年迈的老村长，见过领他们学习任务的四个瘦高个男人，还见过一些叼着水烟斗穿着蓝色短褂的村民，不大不小的村子里没有一个女人，同样也没有一个孩童。这是一个“和尚村”。

“任务要我们为新娘打造一场完美的婚礼，主角还没出来，我们从哪里得知完美的标准？”周药说。

月光从茅草的缝隙中洒进来，斑驳地照到躺在中间的几个玩家身上。角落黑暗处，卫同书微微勾起唇角，抬起右手覆上了周药抚摸着自己的左手：“爱动脑筋的孩子。”他很快敛起笑容，握紧了掌心里的手：“很可能我们目前仍然处于筛选阶段，只有通过筛选的玩家，才有资格真正加入婚礼筹备组，到了那时，或许新娘才会出现。”

但是在这样一个偏远村庄中凭空变出一个女人来，空间真的能做到逻辑自洽吗？游戏玩到现在，玩家们都知道游戏剧情要遵循一定的基本法，NPC的出现和消失都要合理。

看着周药略带困惑的神情，卫同书目光柔软。他说：“先别想太多，有关完成限定任务，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见周药还想再问，卫同书抓着他的手松开，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静默的手势。

“睡一觉，保持精力，明天起来告诉你。”他说。

周药本想说自己也没那么困，但看着卫同书闭上眼，莫名的倦意还是席卷而来。房间里其他几个玩家的鼾声此起彼伏，逐渐交融成一首令人疲累的催眠曲，周药缓缓合上眼，也沉入了黑甜的梦境中……

“啊——！！”

周药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唤醒，下意识地睁开眼，被漏入房中的强烈阳光刺得又微微眯起。

“祝哥快来！祝哥！”

是一个听起来极度惊惧的女声。

清晨在不知不觉中造访了这座村落，而迎接酣眠初醒玩家们的，便是一场恐惧。

两间茅草屋之间的隔音效果已经消失了，旁边女玩家的声音格外清晰。所有人都被那女声吵醒了，长发男人更是在听到声音的几秒后便从茅草上弹坐起来，飞也似地跑到门边。其他八人紧随其后出了门，跟着来到女玩家的茅草屋里。

这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发出尖叫声的是那个棕发女玩家，她一脸惊恐地跌坐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同样坐在茅草堆上瑟瑟发抖的队友。长卷发女人的一头长发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脑袋。

“祝、祝哥，”棕发女的声音听上去颤抖得更厉害了，“你的头发怎么长了那么多？”

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本长发及肩的祝哥此时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发尾还带着明显卷曲的弧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众玩家间蔓延开来。

长卷发的头发，被转移到祝哥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