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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浑身发冷地睁开眼，他直发晕地渐渐从漆黑的地面上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他，其他的伙伴都仿佛凭空消失了，孤星稍微有点察觉地看向自己的手，也没有平时已经戴惯了的手甲，他现在只穿着布制的在骑士团闲暇练习时套的训练服，铠甲和武器什么的，四周哪都没有。

填满了他所在的这个未知空间的是又像黑雾又像错杂的黑线结成的网巢一样的东西，从刚才醒来起身体感到的寒气就没有减淡过，若有若无的阴风轻拂过皮肤，孤星总觉得听到了很多很多人细语的声音。

他还有昏迷前被死灵一把向后推入黑暗的最后印象，他能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被抢夺了，那么，这里就是某个精神的牢狱？骑士谨慎地伸出指尖碰了碰附近黑色的团块，除了有一点儿讨厌的感觉好像也没更可怕的后果，他一鼓作气地站起来。

孤星用手撕扯开挡路的黑色的东西四处走了一阵，这空间里除了他和这些黑东西什么都不存在，除了地面其它哪都看不见边界，像是存在又不存在的窃窃私语好像就藏在黑雾之中，骑士越走就越觉得心里变得奇怪起来，这儿的气氛像是吉芬□□这类型的大型墓地的气息又浓缩了好几倍囤积于此，紧张和后背发凉的危机感一刻都没有减弱过。

虽然没有证据，但孤星觉得这里八成是死灵体内，在他附身于自己身上之后恐怕两人的形体几乎重合了，所以自己走到哪大概都逃不出这个空间。

他完全不知道破坏这个空间的方法，但他知道要是一直在这没有目的地磨磨蹭蹭的话，现实里的伙伴们肯定会相当被动，孤星着急地快步探索着，他没想过要对恶徒乖乖认命。

身边的两个方向，一边黑雾更密集，一边似乎要稀疏一些？

如果死灵存在核心一类的要害的话，怎么想都应该是被重重保护的吧？如果从外部无法给它致命一击的话，从体内或许可行？骑士这么想着转向了黑东西更浓厚的区域，在这儿反而没其它东西干扰，他的行动能增加一点点胜机也好，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骑士顽强地扯开如同墙壁一样横在面前的黑色不明物，他发现自己走对了路。

“……死灵？”

孤星一开始还紧张地往黑色障壁后躲了一下，但面前的场景有点奇怪，被蛛丝般的黑东西紧紧缠绕住全身，陷在堆满了黑物质的巢穴内的跟自己一样浅色的人形，从他露出的头部看就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的死灵没错，但它一直闭着眼睛，好像从很久以前起就没有意识了，在这个空间里，孤星不知为何能感受到那个跟自己是一样的人类的灵魂。

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总觉得这个沉睡的死灵跟把自己关进来的不是一个存在，那个夺取他身体的人形好像更像是这儿的黑东西的近亲，难道……

“……喂、喂！”骑士努力地爬过层层叠叠的障碍来到那个茧一样的东西旁边，他使劲摇了摇被裹在里面的人形。

“喂，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死灵……没错吧？”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叫迪安呢。”跟他外表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半睁开眼睛轻叹着气回应道。

“——你难道是故意装成这样引我过来的？！”他的口气太过熟悉，孤星大惊失色地赶紧跑开几步大声质问，对面的年轻人完全睁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露出兴趣缺缺的表情。

“我可不认识你呢。啊，是吗，你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我也终于会这么干了啊……”

“你到底是什么！”

“是死灵迪安，一个听天由命的亡魂而已。”

他的语气正常又不正常，孤星只能一直保持着警惕：“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做的事，你赶紧从我的身体里出去！”

死灵的话音还是毫无起伏：“如果我想知道，当然能知道，但是知道又能如何呢？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干过几次了，也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你这样的祭品……啊，不过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来的，一般来说，都会选择往安全的地方跑吧？”

“外面还有我的同伴和我奉命保护的重要的人，我作为骑士，绝不会轻易向黑暗低头，就算你或者像是你的东西把我关在这里，我也一定会击败这些，让同伴能安全离开！”

死灵沉默了一会儿，游离的眼神又重新聚焦在孤星脸上：“哦……凄惨孤星，骑士呢。年轻人真好啊，有热血也有梦想，曾经我好像也这么天真过，那么你准备怎么战胜邪恶？你身体的时间不太多哦。”

“从先把你赶出去开始！”

“你能看见的一切都是我，我猜你过来的时候也没什么礼貌吧，这点程度的破坏，有用吗？”

孤星不甘地咬着牙，对付这无尽的黑暗空间他的努力确实不值一提：“但我猜你肯定是突破这里的关键！”

“当然，我就是我的灵魂本身。”

“所以我只要想办法消灭你，不光是我，大家都能得救！”

被裹在茧里的年轻剑士咯咯地轻笑起来，没有分毫害怕地半睁着眼看着骑士：“空有冲动会坑了自己的，凄惨孤星。我不介意告诉你，假设你在这儿成功杀死了我，这里剩下的所有就会去寻找新的凭依对象，你可是离它们最近的灵魂了——就算你的□□腐烂，化作尘土它们也不会松开你的灵魂的，你会成为下一个死灵，懂么？”

孤星惊讶地赶紧把手从扶着的黑东西上移开，确实刚才一路闯来碰到这些东西总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但因为对现状有预期所以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对面透露这么重要的情报，难道真的只是为他着想？

“你……该不会也是被这些东西困在这的吧……？”他犹豫地小声问。

“是也不是，不过这就是结果，我已经无所谓了。”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这种随波逐流的态度让孤星本来积攒在胸口的激愤感找不到倾泻目标，只能委屈地渐渐消隐了，而且他也始终觉得对面的剑士和环境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你就不能说明白点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死灵瞟了他一眼，大概难得有个可以说话的伴儿，他以一种打发无聊的口气淡淡地说明了：

“吉芬□□这种大型墓地呢，人类都有常识的吧，总是会变成魔物诞生聚集之处，而且跟亡者有关的种类也会比较多，卢恩王国也不止是这里，西南的金字塔啊，东南的斐扬洞窟啊，都差不多。死者呢，能真正心满意足死去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有未尽之愿，你身边这些就是了。”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我，但我确实在吸引这些东西，死者的怨念会侵蚀生者的精神，放着不管的话，来祭奠的人就不说了，这些东西在凝聚成实体前还能无视门口的结界去影响外面的人，我……曾经也是个以骑士团为理想的……正派人士来着吧，我就把这些全拉到自己身边了，几十年，几百年，大概直到现在都是吧。”

“大概？”

“因为看不见尽头啊，我就交给它们去管了。”

孤星惊奇地凝视着周围弥漫的黑东西：“你说的它们是这些怨念之类的？你疯了吗！既然你当初是想保护普通人，都让这些东西侵占了你的形体，代表了你的意志，你还保护什么！它现在都正在主动害人啊！”

“只要核心还是我，它们的思想就会被我的选择束缚，它会老实地呆在这里，老实地控制住新的怨气，至于它在无聊之余搞些什么……”剑士低垂下头，“它也是我灵魂状态的反应，所以我没资格指责它。”

“……你已经忘记什么是正义了吗。”

“我都不是人类了吧，你还在相信理想信念的年纪，而当世界上记得你的人陆续死去，只剩下你这个异类无法与任何人产生新的联系地存在着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后连时间都懒得计算了，其它的什么价值观，什么欲望，什么东西是什么样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你有那么多的时间，难道就没想过改变现状吗！”

“怎么改？比如找你这种勇士把我消灭？那么□□下一个倒霉的亡灵又会是谁呢？这些怨念……”死灵莞尔一笑，“你可能没有实感，外面的冰雪更清楚吧，差不多的东西逼疯了他们家族多少代人，这里恰好是我，换了其他人，比如你？光几个噩梦你都受不了。受害者既然决定是我了，就不需要更多了。”

孤星也不知道更彻底的解决办法，吉芬□□是吉芬人历代埋葬先祖和亲友之处，新的死者怨气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无法根绝，从骑士团一直派人驻守来看，人们即使知道里面有魔物，会丧命，也依然不想抛弃这块慰灵之地，如果没有现在的死灵迪安抑制，□□内的不净之物失控造成的破坏肯定会严重得多，但是……

“我没法体会你几百年后的失望，迪安你是个善良的人但死灵不是，我绝不让它害死我的同伴，我要你跟我一起阻止它。”

剑士微笑着没有说话。

“你不再在乎的理想我来让你重新守住。”骑士说着气势汹汹地重新大步走向剑士，当着他的面开始用力地撕扯裹住他的黑物，“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你不是想要联系吗？做我的朋友吧，我以我的剑和心保证在活着的日子里绝不让你再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剑士直直地打量着他认真的表情。

“在我这么对待你们以后？”

“冰雪的例子已经让我懂得要对做事的主体区别看待了。”

剑士的手握住骑士的手腕阻止了他。

“答应你也可以吧。”不需要孤星继续努力，黑色的茧就在骑士眼前松开了，变成一缕缕的黑雾缠绕在剑士周身，他的脚踩到地上，松开手淡然地整整衣服，眼中的神采比先前多了一点点，“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坏处，我就短暂地陪你玩一会儿朋友游戏好了。”

“对你来说可能确实短暂，但对我来说是一生的誓言啊。”

“你的一生也不会剩多久了。”剑士在疑惑的孤星身旁对空挥了一下手，淡淡的黑色薄雾后呈现出了现实世界的，以他们待着的这具身体主视角看见的景象，“照这个透支程度下去，你的身体也就能支撑十几分钟，将死的感受很快会影响到你的灵魂，最后你会确实地死去，如果你的伙伴们撑久一点，你的誓言还是能守住的。”

孤星不敢相信地仰着头注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呼吸紊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