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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便要走出长街，温允却察觉到同伴身子僵硬。

“怎么了？”她侧目相询。

只见姜沅脸色苍白，豆大汗珠顺颊而下。她声音颤抖，颇有几分无措：“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温允低头一瞧，姜沅腰腹处鼓起一个小包。那小包动作不断，显然是个活物，此刻正缓慢向上移动。

姜沅双臂微张，生怕惊动了怀中之物。她非常害怕虫子，特别是蠕动的虫子。怀中之物柔弱无骨，让她不禁联想到了软体爬虫，一动也不敢动。

后方的叫嚷声清晰了许多，适才那商贩的粗噶嗓门在嘈杂声中显得尤为突兀：“就在前面，莫让那小畜生跑了！”

二人何等聪慧，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对视一眼，温允见她害怕，咬了咬唇，忽地伸出手，欲探入姜沅怀中。姜沅止住，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来。”

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她咬牙猛地将手探入，触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事物。那物也不反抗，任由她抚摸，只一个劲地向上爬。

还好，不是虫子！姜沅呼出一口气，啪地一把按住快爬到胸口的活物，用指揪住它的皮毛，打算将它拎出来扔掉。谁知这一用力，那物竟一反前态，激烈地挣扎起来。它力气极大，已强行爬到姜沅胸前。姜沅暗骂一声，也发了狠，干脆一把将它握住外拽。

温允见姜沅憋足了气，那妖兽被她拖得露出了半截尾巴，稍稍松口气。不想姜沅忽地闷哼一声，面色铁青。

此时人群分出一道缺口，之前的商贩匆匆而来，那一男一女紧随其后。见得那半截尾巴，三人都将目光放在姜沅身上。

“臭丫头，活得不耐烦了敢偷老子的妖兽！快把獬豸交出来！”商贩率先开口，厉声喝道。

姜沅咬牙：“会不会说话？是你这破妖兽非要缠着我。”她眉头一皱，唇色雪白，显得异常痛苦。

“少废话，不管是你偷还是它缠着你，赶紧将它交出来！”

姜沅手臂用力，一寸一寸硬是将那巴拉着她衣物的妖兽拽出，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还你可以，你倒是快把它弄下来！”

众人一瞧，只见那獬豸死死咬住女孩食指，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姜沅这才看清这妖兽的庐山真面目。巴掌般大小，身材肥胖，灰扁毛，额上似有凸起，小耳小眼小嘴，配上一个三角形的大鼻子，活脱脱一只小型海獭。此刻那双小圆眼对她眨了眨，竟然说不出的——呆萌。

姜沅气得快吐血，下口如此之狠，居然还对她卖萌！

叶蓁蓁眉头一皱，语气抱怨：“这獬豸沾上了人血，也不知地狼还吃不吃，真是晦气！”

身旁男子急忙宽慰：“蓁蓁师妹不必担心。既然那地狼喜食卑贱之物，沾血之后，说不定对它更有吸引力了。”

“庄师兄说的是。”叶蓁蓁娇笑，眸子颇感兴趣地在姜沅身上转悠。

姜沅疼得直冒虚汗，听了这话已连腹诽的力气都没有，只希望有人能快点让这畜生松口。

一旁温允见三人姿态高傲，也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不是争执的时候。她上前两步道：“这只獬豸既是三位的妖兽，还请三位收走带回。”

此刻众人才将目光放到这少女身上。她不言语时存在感极低，一旦站出来，便很难让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叶蓁蓁看着这年龄相仿的少女，微楞片刻，而后眼神转冷。她的目光在温允脸上逡巡，也不吩咐，独余姜沅疼得死去活来。

姜沅的五官皱到了一块儿，嘴唇微动，用极微弱的气声骂道：“蠢东西，咬我作甚？！还不是被抓住了。”獬豸像是听懂了，嘴下更是用力，牙齿碾磨着姜沅的血肉。姜沅感觉到，它那锋利的齿已嵌入手骨之中。她不禁痛呼出声。

温允万分焦急。她朝三人一礼：“还请三位收走妖兽。”

男子心中一动，不禁对商贩吩咐：“还不快去？”叶蓁蓁瞥他一眼。

商贩上前，围着姜沅的手转两圈，而后取出一枚丹药递到獬豸面前。獬豸看也不看。无奈之下，他又摸出一道符篆，贴到它身上念念有词。獬豸不动分毫。商贩又取出几物，一一试去，皆不得法。他急得团团转，一天之内，接连对两只妖兽束手无策，他的名声怕是要保不住了。

“这小妖未开窍，寻常法子怕对它没用。”男子出声，他侧目向温允：“要想让它松口，怕是只能将其斩杀。”

“那可不行，我的地狼可不喜欢食死物。”叶蓁蓁漫不经心道。

“那依师妹看该如何？”

叶蓁蓁眼波流转，不紧不慢：“既然獬豸不能死，那不如，就将那丫头的手砍下来。”说罢果然如意地看到了温允瞬间煞白的脸色。她抚掌娇笑：“这可真是个好法子。”

靠！天虞门的疯女人！

姜沅用尽力气甩了甩手，奈何獬豸就是不松口。她欲哭无泪，动唇向它求饶：“您赶紧松口吧，大家还都有一线生机！松口了您就是我大爷。”獬豸又眨了眨眼，显得万分无辜。

她发了狠，朝叶蓁蓁笑了笑，虚弱至极：“其实还有个方法。可以让地狼就着我的手将獬豸吃下去。嗯————”姜沅痛哼一声，她知道，獬豸不满，已将她的手骨咬穿。她咬牙接着道：“地狼只需一口咬掉这小妖的头，便可两全其美。”

叶蓁蓁笑道：“你怎知我的地狼不会将你的手一起吃掉？”

“呵，左右不过一只手，这獬豸咬得，你斩得，给地狼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姜沅扯了扯嘴角，她已痛得麻木。

叶蓁蓁这才认真打量起姜沅来，不想这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竟能如此淡定从容。

她抚着衣袖，沉思片刻，忽地掩嘴娇笑：“方法么，倒是可一试。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语罢立刻吩咐商贩：“去把她的手给我砍下来。”

“不可！”温允挡在姜沅身前。

叶蓁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有何不可？你二人偷我兽饵，我心怀善念，只是砍下你同伴一只手，以示惩戒。就算传出去，也定不对有人说我叶蓁蓁处事不公。你有何立场阻我行事？”

温允气的脸色发红：“我们何曾偷你妖兽？你有何证据？休要血口喷人！”

叶蓁蓁环视一圈：“证据不都在这儿么！”她微微扬声，朝众人道：“我乃天虞内门青华峰精英弟子、梁渠叶家子弟叶蓁蓁，适才我兽饵走失，为此二女所盗，诸位可曾看见？”

沉寂片刻。

忽地一人站出道：“我看见了！就是她俩，一把抓住叶道友的兽饵，兽饵反抗就咬了那丫头一口。我看她就是自作自受！”

一言既出，立刻拥声遍起。人们将姜温二人围在中间，伸手指点。温允万万没想到这么多人都会碍于权势助纣为虐，她口中只到：“你，你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叶蓁蓁笑：“如何？我可不曾冤枉你们罢！”她语气一转：“不过么，我可是很善良的。只要你跪下给我磕头赔礼，再好好抚慰我那地狼一番，我便放过你同伴。如何？”

她语气暧昧。所有人都知道那“抚慰”是什么意思——地狼性淫。人群中立刻有邪笑议论之声传来，扫在温允身上的视线皆不怀好意。

“蓁蓁师妹，这......”还不等男子说完，叶蓁蓁便打断：“怎么，庄师兄要为小贼求情？”男子怜悯看了温允一眼，讷讷闭嘴。

温允握紧了拳头，面色苍白如纸，贝齿已将嘴唇咬出血，浓密的睫毛不断颤动着。忽地抬头，下定决心般，正开口欲言，姜沅一把将她拽住。

姜沅眼中含霜，直直盯视叶蓁蓁，叶蓁蓁好奇地与她对视。姜沅不闪不避。明明痛得让她忍不住蜷缩起来，可她却尽力将腰背挺直。姜沅伸出右手，举到三人面前，轻哼一声：“不过一只手而已，老子还受得起。你要砍便砍，恁地废话多！”

温允握住她的手骤然收紧。

姜沅也不回头，就那么一动不动站在三人面前。她面容沉静，眼波深邃，众人只觉有股说不明的气势散发出来。

叶蓁蓁一噎，而后冷笑一声：“好！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挥了挥手，商贩立刻上前，拔出飞剑。叶蓁蓁咳嗽一声，瞟了眼街旁的木笼。商贩立刻会意，他上前拔出插在笼上的一把凡铁，疾步朝姜沅走来。双手举起，也不催动功法运灵力，便直直挥刀斩下。

姜沅不想露怯，可终究还是没忍住闭上了眼。

只听“当”地一声响，那刀峰似砍在了什么无形之物上，瞬间四分五裂，商贩也被弹得回退好几步。

一少年自人群中走来，啧啧叹道：“我们的叶大小姐可真是威风！还真不愧对我送你的称号。怎么？在张子衿那受了气，便跑到这儿来撒野了？啧啧，你这逮着谁便咬上一口的性子，可真像极了我前几日收伏的那只狗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