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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真是苦啊！远远地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和想像。调研之后，我想，我们今年的征收措施要做一点调整，成立执法队的计划就取消了算了！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李天宏对汪四海的态度的转变非常满意。

一个一把手有没有威信，就在于大家能否随着你的思路转，就在于大家能否按照你的意愿办事，就在于大家能否为你放弃自己原来的观点。汪四海的表现让李天宏感觉到了自己的影响力。

李天宏给大家讲了昨天的调研情况，谈到那位儿子瘫痪在床的老大娘时，他说：“与其说我是从她身边走开的，不如说我是从她家门口逃离的。为什么要逃离？因为呆在那里我觉得羞耻！也许因为我是一把手的原因，我的这种羞耻感特别强烈。在我的治理下，羊角镇还有这样贫穷的人，我这个镇委书记是有责任的。难道对待这样的贫困户，我们还要派执法队去没收他们家仅存的几袋粮食吗？”

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汪镇长刚才的一番话我很赞赏。的确，我们要带者对劳动人民最深厚的感情去看问题，去想办法。汪镇长果断地放弃了成立执法队这个措施，我个人十分赞成。我们是人民民主专政国家，不能去专人民的政！大家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

李天宏接着说：“可是，工作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我们是革命干部，如果不能按要求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渎职。”

这下大家又有点为难了。李书记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可是，当前情况下，完成上级的任务和同情老百姓好像是相矛盾的啊！

李天宏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说：“当前，我们讨论的核心是，如何在完成任务和同情百姓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大家尽快的拿一个方案出来吧！”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讨论，大家形成了一个共同的思路，那就是今年不以争先进为目的了！要当这个先进，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放弃了当先进的想法后，有些事情就不必要做了。比如，每亩地加收的用来当奖金的部分就可以减下来了，这样可以为农民减轻负担。成立执法队改成成立一个政策宣讲队，由“动手”改成“动口”。

李天宏笑了笑说：“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大家说的很好，这样的先进不能当。我的意思不是叫大家不当先进，我的意思是，不要为了当先进去采取一些伤害百姓的措施。如果我们能够既维护民生，又能当先进，我是赞成大家去争这个先进的。刚才，大家已经提到了为农民减负这个意思，我觉得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之一，还有一个途径就是为农民增收。增收一下子是来不及了，我想，还是要在减负上大做文章。

汪四海说：“李书记，把奖金拿掉之后，减负的空间已经很少了！”

李天宏说：“请问，提留的数目可不可以再减少？村里的提留，管理区的提留，镇里的提留，需要那么多吗？”

汪四海说：“李书记，这可是经过了核算的！要不然，干部们的奖金，临时人员的工资，村干部的福利，还有一些农田水利设施的修建，就没有资金了！”

李天宏说：“老百姓都没饭吃了，干部们还拿什么奖金？这一笔费用可以减下来。临时人员，立即裁撤，本来机关就人浮于事，哪里还需要那么多临时人员？”

汪四海说：“临时人员主要集中在各管理区，那也是一级机构啊！裁撤了之后，就不能运转了！”

管理区是镇委和村之间的一个机构，李天宏早就觉得这个机构的多余，听了这话，当即说：“那就把管理区也撤除吧！撤除他，既可减少许多人头费，又可减少一些办公费用。对！要来就来真格的！马上就把它裁撤掉！”

汪军说：“李书记，撤掉一级机构，那要向县里申报的！”

汪四海说：“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上面如果知道我们自作主张，会批评我们。裁员也涉及到一些人的饭碗，会伤害到方方面面的人，李书记，政府当中的这些临时人员几乎都是有点关系的人，有几个还是我们镇委干部的家属。李书记，我们是不是不要这么过激？”

李天宏断然说：“这项改革一定要做下去，并且要马上去做。改革是什么？改革就是利益关系的调整，肯定会伤害到一些人。没有伤害人的改革决不是真正的改革。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受到了伤害的同时肯定会有人从中受益。这次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广大农民收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个事情就由你去操作！”

汪四海想：这是一个得罪人的事。好在大家知道这不是我的主意，对我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他说：“我先去摸个底，拟定一个成熟的方案后再向你汇报。”

散会后，李天宏又联系钱大宝，让他发动全镇的企业搞一下爱心扶助活动，每家企业至少扶助五户贫困户脱贫，至少让他们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交得起税。扶助的方式可以是捐款，可以是优先招工，可以是提供赚钱机会，可以是教技术。

裴珊再一次发挥了带头作用，她“认领”了十户，给这些家庭送去了缝纫机，给了他们一些计件计酬的活，这种以工代捐的方式很受欢迎。不仅帮助了贫困户，而且维护了他们的尊严。毕竟，他们的所得是通过劳动得到的，不是靠别人的施舍。

她一带头，钱大宝一发动，全镇近七十户贫困户就这样被“认领”了。一个企业要帮助几个人脱贫是非常容易的，比如李天宏见到的那个老太太

看到大家对自己的倡议如此支持，李天宏决定给他们一点奖励。镇上给他们送去了“爱心扶贫先进企业”的牌匾，他还特意请扬枫来给他们写了一个报道，并在省报上发表了。题目是：扶贫新方式————羊角镇“1+5”企业加农户模式取得了成功。报道里将几个“认领”超过5个的企业的名字都提到了。企业主们既做了好事，又在省报上飘扬了一番，心里觉得很值。他们都说，李天宏做事上道！

变相裁撤管理区的方案在李天宏的坚持下终于出炉了。

正式实施前，李天宏找几个家属也在这次裁撤之列的干部谈了话，他说：“这次我下决心撤掉管理区前，也考虑到了几位同志的家属的工作问题。你们放心，我不是那种只顾搞工作不知到关心下属的冷血动物。我已经联系好了几家企业，她们的工作已基本联系好了。等过了这几天，我再进一步落实。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的工作！回去跟自己的家属交个底，让她们不要吵不要闹！”

几个干部感激地说：“李书记，我们一定支持您的工作，支持这项改革。”他们这几天正在为难，老婆的工作没了，自己对老婆可不好交代啊！挨骂是肯定的了！听李天宏这么一说，他们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们觉得李天宏是个好领导，跟着这样的领导工作心里舒坦。

打了一套组合拳之后，羊角镇的农业税及提留一下子就降了一百多。即使是这样，李天宏也让汪四海放慢催缴力度。

县里几次来摸进度，羊角镇都没有多大的进展。汪四海都挨了几次批评了。他来找李天宏诉苦，李天宏说：“你多挨点批评，老百姓就少一点压力。你看，如果我们不催得那么急，老百姓就可以从容地等到把棉花卖了之后上交费用，如果逼急了，他们又要去借债了。这样，就违背了我们的初衷了。你说是不是？”

汪四海当然只能说是了。

实际上，让李天宏这一折腾，他今年的收入减少了一万多。

以前，为了争创先进，镇里给各管理区和各村都下了指标和期限。为了提前完成任务，各单位都要在费用真正收齐之前，自己想办法凑足资金垫交。资金从哪里来？只能去借高利贷。先借了交上去，再找农民多收一点还利息。

这就为一些干部放贷赚钱提供了机会。把钱借给公家，从中拿取高息，时间短，收益大，安全系数高，这样的生意谁不做呢？汪四海每年都要放几十万出去，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就可获利近两万。

李天宏对汪军说：“这次税费征收，我们花了很大气力，在减轻农民负担上做了许多文章，但是广大农民不一定都知道这一点，我觉得你作为宣传委员，在这方面不能无所作为。”

汪军说：“李书记，我已经着手在准备了！镇上不是有个宣传队吗？我的意思是让他们采取不同的形式去宣传党的政策，重点宣传我们镇的惠农政策，让大家知道李书记和镇委一班人为大家做了什么，让数据说话，让大家在与其他乡镇的对比中感受到镇委的一片苦心，让他们将感激之心转化为对领导工作的支持，从而主动上交费用。”

李天宏补充道：“你的思路很好！不过，宣传队的成员基本上是我们镇委的人，自己说自己好，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同时也没有说服力。我建议在民间发动几个，他们说的话更有说服力和号召力。”

汪军说：“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做！”

正要走，李天宏又对他小声说了几句，汪军笑着点了点头。

一天之后，一个消息就在羊角镇的所有村庄里流传开了。大家都在传，镇委书记李天宏因为自作主张给羊角镇的农民减了费用，交费工作落后了，县委对他很不满意，已经传出话来，要将李天宏调走。

因为今年的费用不增反减，羊角镇的农民非常感谢这位能够为老百姓着想的书记。李天宏这两年来致力于发展工商业，修学校，办敬老院，已经在老百姓中形成了良好的口碑。这次大幅度地下调税费，更是让他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所以，在消息传出之后，大家都开始为李天宏着急起来。

菜场是各村农民的一个集散地，这天早晨，何湾村的张大山跳到了一张桌子上，对大家说：“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想给大家说个事。大家知道，我们镇今年的各项费用每亩田和去年相比下降了一百多，比周边乡镇也少了一百左右，我问大家，我们这是沾了谁的光？”

大家纷纷说：“当然是李书记！”

张大山又说：“李书记因为要减轻我们的负担，在县里受到了严重批评。如果再不能及时地交清，县里就要将他降级使用，调到其他地方工作了。大家说，这样的好干部我们能不能连累他？”

大家说：“不能！那样太没良心了！”

“我们能不能让他调走？”

“不能！”

“那我提一个倡议，我们赶紧去把自己家的费用交上去，去动员那些没有交的人快点交，确实没钱交的，我们帮帮他，争取让李书记不挨批评，争取留下李书记，大家说，还不好？”

大家齐声说：“好！就这样办！”

张大山说：“那我们每个村都确定几个人来负责组织宣传好不好？我负责何湾，哪位负责李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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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小时，每个村里都有人负责了。

菜场的一角。汪军看到这一幕，得意的笑了。

以前的革命就是这样发动起来的吧！看来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永远是我们工作的一大法宝啊！

汪军觉得，这是他担任宣传委员以来最成功的依次宣传发动。

汪四海正在为今年的征收发愁的时候，各村都传来了好消息。所有费用全部交齐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汪四海问何湾村的村长。

何村长说：“刚开始我也感到纳闷，以往都是反复催促，软硬兼施才收得上来，但这几天却是主动前来交钱。居然破天慌地出现了农民排队交钱的现象！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现这样的局面了。据村里的老人回忆，我们这里只有在解放战争时期出现过争着为共产党送公粮的现象。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汪四海说：“不知道！说说看，因为什么？”

何村长说：“我问过他们了，他们说，李书记为我们做了好事，我们再不交就连累李书记了。这样的好干部我们一定要留下来！汪镇长，他们这是在以实际行动保李书记啊！”

汪四海纳闷地问：“李书记有什么要保的啊？”

何村长惊讶地说：“您还不知道嘛？全镇都传开了！因为李书记对交纳税费不积极，县里要拿他撤职查办呢！您是镇长，不可能不知道吧！”

汪四海连忙说：“我当然知道，不过，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恐慌，我一直没有外传。是谁泄露了消息啊？太没组织纪律性了！”

何村长笑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总归是个好心人吧！这样的消息可不能向群众封锁啊！”

汪四海有点搞不通，镇政府里对这个消息一无所知，但却在全镇传得沸沸扬扬。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但是这风从何而来呢？

不管是怎么传开的，老百姓能这么维护李天宏，说明李天宏已得到了老百姓真心的拥护！当干部当到这个地步也算不简单了！

一时间，镇里的干部都知道了老百姓为保李天宏排队上交税费的佳话。

他们当然不肯错过这个奉承上级的好机会。排领导的马屁也要有个由头嘛！无缘无故地奉承领导显得太不自然了。

“李书记，您在群众中的威望那真是高啊！人民对您有感情啊！”这是直接吹捧型的。

“李书记，从这段佳话中我得到了一个启示，那就是，只有真心关心群众的领导，群众才会真心地拥护他！”这种吹捧的妙处在于，它听起来很有深度。领导者听到自己的言行中能蕴涵深刻的哲理，心里当然美滋滋的。

“李书记，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发现有群众如此真诚的拥护一个领导啊！”这是通过纵向比较突出领导的英明。

“李书记，我断定我们中江县乃至全省都没有哪个镇委书记有您这么高的威信和口碑啊！”这是通过横向比较来彰显领导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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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汪军早就向李天宏汇报过这一情况了。形势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好。老实说他也被群众的这种做法感动了。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这真的比得到县长和县委书记的表扬还要开心。看来，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句话真的没有说错！也许，当干部的真正乐趣就在这里吧！

这一大好形势必须好好利用。

他立即召开机关干部会议，讨论进一步深化改革、减轻农民负担、改善民生的问题。

机关干部们早就坐在了会议室里。干部们正在小声地谈论。

“这几天出门，感觉好多了！以前每逢征收税费的时候，我总能听到有人在背地里骂我们干部，今年我一声都没有听到。”

“不仅没有人骂，还有人为我们歌功颂德呢！老百姓对我们也亲切了许多，对我们也好了许多。今天早晨买菜时，一个老太太听说我是镇里的干部，硬是把一颗大白菜送给了我，死活都不肯收钱。回来后我都不舍得炒它。这颗白菜里凝聚着老百姓对我们的感情啊！”

“还是李书记的做法得人心啊！说实话，前几年，我们镇的农民的负担也太重了一点！”

“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现在做也不算晚！民心还是可以赢回来的。”

李天宏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不知是谁起的头，会议室里响去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李天宏头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脸红了。他心里还是有点虚，毕竟这件事里面有自己操作的成分。

他示意大家停下来。他说：“同志们把这么热烈的掌声送给我，我受之有愧啊！”

汪四海说：“李书记，由于您的正确决策，真心爱民，我们镇的征收工作已经圆满结束了。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次的事，我们可以看出，曾经一度丧失的民心又被我们争回来了！这一切都得力于您的正确领导，大家把掌声献给您，是出自真心的感谢与祝贺啊！”

这个张四海可越来越会说话了。有些马屁你是无法抵御的，因为他恰好挠到了你的痒处。李天宏都有点飘飘然了。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他说：“感谢同志们！我是这样理解的，不管是老百姓对我的支持也好，还是刚才大家的掌声也好，表面上好像是给李天宏一人的，但实际上是给我们镇委镇政府的。人民群众用实际行动为我们前段时间的工作评了一个分，这个分数不低啊！我为我们的镇委镇政府感到自豪！为我们的全体机关干部感到自豪！”

他接着说：“同志们，在自豪的同时，我也感到惭愧！说实在的，我们又为老百姓做了些什么呢？我们为他们减下来的，其实是我们不应该加上去的。我们的老百姓把这当成了我们的德政了！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善良最宽容的老百姓啊！但是老百姓这么想，我们不能这么想。我们如果这么想，我们的思想觉悟就太低了。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继续的努力下去，继续地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好事。目前要作好的事就是彻底的搞好临时人员的清退工作，把吃闲饭的人拿下来，让老百姓少供养一些老爷。今后要努力的方向是发展高效农业和高收入农业，让农民增收。”

就在李天宏在羊角镇大谈怎样增加农民收入的同时，中江的其他乡镇品出现了许多农民越级上访的现象。到县里的有，到地区的有，到省里的有。他们全都是为了税费过重和征收过程中政府的强制执行等问题。

县委书记马一鸣为此受到了地区和省里的批评。

他叫相关人员摸了一下底，发现了一个问题，全县那么多乡镇，只有羊角镇没有人员参加各级各类的上访。但是又全额完成了任务。虽然交的时间并不早。

不怕不是识货，就怕货比货。羊角镇的优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他把全县税费征收总结大会放在羊角镇开。他要好好地训一训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他要好好地表扬一下李天宏。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

听说总结会要在羊角镇召开，有的镇委书记很不高兴。他们早就对李天宏有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