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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南锦辗转反侧，即便是睡着了，依旧被梦魇纠缠。

她梦见自己双手持着刀斧，拥有了一身精湛功夫，披荆斩棘，大杀四方，在一片妖魅横行的鬼蜮杀出一条血路。

鬼影森森，还有形容枯槁的傀儡尸，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一路追杀她。

她一斧头劈砍下去，傀儡变成一把黄沙，随风逝去。

可又会有新的沙尘凝聚，变成了一具新的傀儡尸，在鬼影祝祷下，越来越猖狂，杀不尽的绝望，一点点弥漫在心头。

南锦浑身染着血，因为体力耗尽，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眼角渗血，目光中不屈和愤怒，直射黑压压的苍穹！

“我无错，为何天不容我？苍生天道，为何容不下我？”

质问天意，她的猖狂引来了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我不信有天，你究竟是谁？！”

南锦的暴怒，引来了更加肆虐的狂风，这时，黑压压的铅云变化莫测，透出一道暗紫的玄光。铅云变成了一只尖嘴狐狸，延绵不绝的风，卷出了九条尾巴，那暗紫的光，就是从云中射来的眸光——

南锦一对上那道眸光，霎时浑身一颤，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气喘吁吁，冷汗湿透了亵衣，灯烛早已熄灭，屋中逆光处还有一掊冷烟弥散着。

下意识抚上小腹，南锦整个人才渐渐放松……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

南锦还住在地下城中，不管怎么说，今日到了该入京觐见的日子了。

她沐浴更衣，精心打扮，妆容得体的走出屋子，与廊下踱步而来的长溪打了个照面。

他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不用看，光闻味道，南锦就不由皱起了眉头。

“喝了再去。”他径自递了过来，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谢谢。”

南锦接过，屏息一瞬，闭着眼睛把又苦又涩的安胎药一口气喝下。

口舌苦涩不堪时，恰好一枚裹着糖霜的蜜饯出现了在眼。

她自然而然接过，即刻丢入口中，等甜津味道弥漫口中，整个人才算活了过来。

每一次吃药，她等于死了一次——不，比死了太难受。

“这是谁开的方子？”

“陇西的一个大夫，听说和你们鬼谷有些渊源？药效还不错，只是太苦了，他不让我添一些干草进去……天枢又重视这个孩子，自然不叫我乱来。良药苦口，无非拿这四个字劝我~不过这一路上我为了天玑担心，这点苦，一闭眼就熬过去了。”

南锦虽有抱怨，可是甘之若饴的，她口中抱怨，眼底却有光芒盈动。

“恩。”

长溪点头，藏于掌心的一张药方被即刻攥紧，恐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她怀了孩子，成了母亲，不再是从前受不得一丁点苦楚的千金大小姐。

南家大小姐，从不会委屈自己，她那样骄傲、任性，可如今的她，渐渐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谈及孩子，她笑容和煦。

这样的她，只属于这里的孟天枢。

而属于他的南锦，早死在了另一个尘世，鲜血荼蘼。

转过身，释然了心底最后一丝留恋，长溪淡淡开口:

“走吧，我送你出去，他在外面等你。”

“恩。”

南锦提步，跟在他的身后，目之所及，那一种复杂纠葛的情愫，也已消散无踪。

面对长溪，她只有一份歉疚——

如果可能，她想尽己所能，再帮一帮他，也帮一帮那一世的自己。

上了马车，孟天枢闭目养神，若有所思。

他早已换上了王府世子仪制的月华锦衣，玉冠革带，蟒靴佩环，锦衣外罩着一件烟罗轻纱，腰际悬着羊脂白玉，全身富贵雅致。

南锦挨着他坐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脸色不好？药吃了？”他反手握了上去，发现她手指冰冷。

“身子没事，只是昨夜做了噩梦，没怎么睡好。”

“什么样的噩梦？叫蛇咬了？还是一连喝了十八碗安胎药？”

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戏谑说笑。

南锦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点在意的。

梦境是潜意识的呈现，与意识无关，甚至也不属于她的意识。因为天玑的事情，大家对天意产生了困惑，所以她才会做那样一个梦。可为什么，她会梦到九尾狐？这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才叫她感到奇怪。

她从不觉得狐狸可怕，反而，孟天枢总叫她小狐狸——

代表恐惧和权威的形象，若是在梦中出现，说是烛九阴会比九尾狐更加好一点。

毕竟，她怕蛇，怕的要命。

所以，南锦觉得很奇怪，这个九尾狐，她一定在哪里看过，也一定代表了什么。

只是……在哪里呢？

“锦儿？”孟天枢见她走神了，唤了她好几声。

“恩……恩？”

“看来，这噩梦让你吓得不轻——”

“也不是害怕，怎么说呢……昨天长溪不是说，长姐无心杀人，却又杀人了么？若不是人为操作用了邪术，那就只能用诡术来概括了，任何解释不了的事，大家总喜欢神鬼化，寻不见凶手，鬼杀人，天降甘霖，九死一生便是佛祖显灵。而我的噩梦，便是梦见苍穹后的那只手了——”

孟天枢眼皮轻抬，就这么看着南锦:

“你看到了什么？”

“一只九尾狐。”

孟天枢别过目光，他的手未曾掀起马车帘子，目光却仿佛穿透万物，投向了一粟虚空。

等他神游回来，马车已抵达宫苑禁门处。

侍卫砰砰落下枪戟，拦阻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