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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天暗地睡了一日，南锦昏昏沉沉醒来，唇干舌燥，只想喝水。

她侧卧着，懒怠抬眼，只觉天光大盛，还不到暮色傍晚，但为何窗外总是黑雾浓浓的一片？

揉了揉惺忪眼睛，这才清醒了一些——这些哪是黑雾，分明是人影绰绰。

窗外怎得守了这么多人？

不会是鲁贵造反了，率兵围困了这里，还是和谈不成功，西戎兵破城而入，冲进了土司衙门？不不，这些都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透过窗子，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不是吧……

南锦心头一颤，脸色变得万分古怪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用力掀开被子，趿拉着鞋，一步步走出内室——果然，外间八仙桌上，某人一改常态，气质冷峻的坐着。大夫、军医跪了一地，生无可恋，怀疑人生的模样。

不是吧……！

南锦捂着心口，第一个反应:沉疴在疾，药石无医，时日无多，还请节哀？

这时，一位大夫颤颤巍巍的开口，声透着无奈:

“世子将军，老朽行医多年，是一定不会诊错的，世子妃确实有孕了！”

“是呀……世子若是不放心，隔壁藕池镇有一位游医，听说师从鬼谷后人，可以把他请来，为世子妃护胎。”

“是呀，我等不会诊错的。”

一片附和之声。

孟天枢的手指微动，不着痕迹抬手，压在了桌上厚厚一叠保胎固本的药方单子上。

有些情绪积攒多年，像煤渣一样沉积在心底，被人用力搅动，全浮了上来。

‘枢儿，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你千万不要怪罪你父王……娘知道，你不是只想苟且偷生，不敢上战场的胆小鬼，娘也知道，你是心疼你长姐……一切一切，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城主，这粒臣子蛊赤丹，属下派人分析过其中成分，女子长久种蛊，会导致难以受孕，男子稍好一些……但子嗣绵薄，也属艰难。’

‘枢儿，娘也是女人，若不能为心爱之人开枝散叶，不能有儿女承欢膝下，娘宁愿以一人一身，固守边境……人总要自己成全自己，成全一世为人的意义。’

……

人人皆道，戍南王府世子是个病秧子，活不过弱冠之年……侥幸活过，也绝没有姑娘肯嫁他，一辈子守活寡……哦，南家那个女祸害，与他倒是相配，他俩婚配，天定姻缘，可子嗣就不要想了。一个病弱，一个娇弱，如何诞育生命，尽心照顾？

还是生不出来的好。

“喂……”

南锦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久到屋中所有人退了个干净，久到外头丫鬟端着药汁，从热气腾腾到最后冰冷一碗，久到南锦本人都接受了当娘的事实，这位亲爹还在犹疑惊诧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你别过来。”

声从喉咙里溢出，孟天枢喉结滑动，心澜难平。

南锦一愣，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反之更加柔软的落下，揉在了他清瘦肩头。

“干嘛？不想要呀？”

“……”

“也好~我也不喜欢，小孩子什么的，吵闹死了，人间繁华我自己还没享受够了，突然多一个负担，从此为一个小东西忧心，牵挂，这可不是我南锦的作风。”

南锦嘴角飞扬。

眼底明明俱是欢喜，噙着欣然的泪光，可嘴里说全是违心话——故意要气一气他。

孟天枢立刻沉了脸，下颚线条绷得极紧，立刻扭头，捏住了南锦的手腕。

他薄唇倾吐，本想严肃警告她，但对上了南锦目光，所有话成了废话，无需多言了。

孟天枢周身冷峻、紧绷的气氛，渐渐柔和了下来……他捏着拳头，低下头，由着微湿的头发丝，遮挡情绪涌动的一双眸眼。

南锦在他膝边蹲下，忍着胃部酸苦的不适，歪头凑近，一定不肯放过他。

“我说的是实话，不过，那是认识你之前——书上总说，爱一个人，就想把这人的骨血拆了，揉在自己身体里；巫山云雨时，说得也是水乳交融一词；还有的书上写了，男子是泥，女子似水，泥水交缠，才能捏出一个新的模样……我爱你，天枢，拿我一半血肉，与你一起塑个崭新的生命，我真的欢喜。”

“……”孟天枢薄唇几度开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南锦觉得自己真心告白，他一定太激动了——他这般无措、紧张、欢喜不自知的样子，实在可爱，或许此生，她也只能见到这一次了。

什么话都不必说，也不必追问，南锦只是上前拥住了他。

“让我们好好滋养它，养育它。”

“锦儿……”

“恩？”南锦枕在他的肩膀上，鼻息暖暖，萦绕在他的耳郭处。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清俊轮廓依旧无懈可击。

“你平时，看得都是什么书？”

这是孟天枢对南锦说得第一句话。

南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位大兄弟是不是串线了？

后来细细一品，猛翻白眼——孟天枢，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