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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鲁贵，南锦觉得，他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他更加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透着锐利凶狠的光。

南锦心想:他带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哈哈哈，夫人，请坐。”

鲁贵肃手引客，请南锦入席，偌大的圆桌台上，只放了三把红木太师椅。

婢女身穿绸衣，水袖萦然，走路翩然无声，只有钗环叮咚的清脆作响。

“鲁叔叔还有客人？”南锦抬眸，温笑问。

“是，今日是他特意过来拜见夫人的——汪兄，请出来相见吧！”

鲁贵声落，一位瘦高的中年男人，踱着宽步绕屏风而出，站在南锦身前。

长隆脸，宽下巴，是主贵的地角方圆之相，一双眸眼，刻入风霜算计，精明之外还有几分深藏的风流蕴藉。

南锦几乎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汪家家主，汪放鹤。

汪放鹤乍一眼见到南锦，也有些意外，平板的面容略有动容之色，一番犹豫之后，他还是试探着开口:

“你很像你的母亲。”

南锦不可置否，柳眉高扬，嘴角处的似笑非笑，并不会叫人品出一点轻谑来。

鲁贵侧目，有些不解的看向汪放鹤，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寒暄，并不了解。

汪放鹤却很快回过神，双手抱拳，规矩行礼:

“草民汪放鹤，拜见世子妃。”

南锦:“汪伯伯，快些免礼吧，我是小辈，受不起您的大礼。”

鲁贵这才笑着打了圆场:“夫人和世子，这一次是微服私访，游山玩水来的，汪兄这般多礼，倒是要叫人拘束了！来来，我们坐下说话。”

南锦颔首，敛裙入席。

丫鬟们斟酒递茶，也将珍馐佳肴上了一个七八，她们退到了帐幔之外，等候差遣。

南锦夹了几筷子，寻常味道，没有什么值得下第二筷的，她便放下了象牙筷箸。

“怎么了，不合胃口？”鲁贵问。

“不是，是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只当鲁叔叔是给我一个答复，几句话的功夫，谁想，还弄了这么大一桌菜，是我失礼了~”

南锦一本正经，面有愧意。

她没有说谎，她来的时候，确实已经吃过了……或者说，是被吃得干干净净的。

男色果腹，她当然饱了。

鲁贵被她提醒了一番，只好搁下酒杯，清了清嗓子道:

“这一件事，我本想慢慢说的，既然汪兄在，不如由汪兄亲自来和夫人说吧？”

南锦噗嗤一笑，丝毫没给鲁贵面子。

“我随便说说的，想不到，鲁叔叔真的去找了汪伯伯？你不是说，为了铜斤之事，已和汪家势同水火，不相往来了么？”

鲁贵脸上戚色一片:“各人恩怨事小，襄武城的存亡事大，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抛弃成见，共同退敌。”

汪放鹤面无表情，嘴角边的一丝冷笑，还是出卖了他。

南锦恍然——哦，原来如此。

原来利益交换后的合作，还能有这么清醒脱俗的叫法呢。

南锦笑笑，重新看向汪放鹤，直言道:

“两位叔伯有此报国之志，我虽为女子，也不敢负累分毫~”她话锋一转:“方才汪伯伯以母亲之名试探我，想看看我对当年之事，会有什么情绪？其实大可不必，我爹已经故去，若不是我还在，我娘一定会黄泉相陪，他们之间的故事，从没有汪伯伯您什么事，以后，您不必再心存愧疚了。”

言下之意:别自作多情，苏真真和南稷山之间的故事，您连名字第一笔都没有留下。

汪放鹤心中有些惊异:自己随意试探的一句，竟被她看穿了？

眼底光芒更加收敛，一声不吭的饮下杯中酒。

……

南锦手指交叠，开门见山:

“汪伯伯肯坐在这里，想来，一定是和鲁叔叔做成了一笔生意，这生意如何，我不想知道，也不该知道，我只关心我该关心的事……朝廷是否愿意赐下解药，让我的夫君执掌帅印，统率三军？”

将来一战功成，土司衙门和汪家如何分赃，这才是汪放鹤和鲁贵愿意重新合作的原因。

本来，他们都想一吃独食，可偏偏都惦记着对方手上的东西——无奈之下，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对南锦也是好消息，多一个盟友，等于少一个敌人。

呃……暂时。

听南锦这般问，汪放鹤缓声开口:

“臣子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从开朝至今，只是对军功赫赫，执掌兵权的大将军有所掣肘，到了今天已经变成枷锁，这么多武将世家消失在历史上，唯一留下的，只有戍南王府，臣子蛊也只为了孟家军使用。孟老将军，身骨形销，药石作伴，也是年轻时候种下臣子蛊留下的后遗症，一直等天枢世子少年长成，才更换蛊毒宿主，子代父罪。”

南锦不屑冷道:“子代父罪，什么罪？！”

鲁贵摇头:“功高正主之罪。”

“当真放屁。”

“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谁也不敢轻易废黜，不过我们可以按照规矩办事，要想让朝廷赐下解药，便要让孟家另外一个人成为新的宿主，或者说，是被朝廷拿捏的质子。”

“不好意思，戍南王府人丁并不兴旺，只有世子一位男丁——哦，倒是还有一位，大公子山策，只是全天下皆知，他是养子，不是孟家嫡亲血脉。”

“自然不是他。”汪放鹤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有些话，说的不羞不臊:“天玑将军早已过了婚龄，她这一次减少驻防兵力，向漠北燕王买军火，想要用蒺藜雷，布控在南境一片片树林沼泽，就是为了从南境脱身，回王府婚配生子。她一旦怀孕，若是一个男孩，臣子蛊后寄有人，世子便可以脱身了。”

南锦气笑了，说来说去，还是子孙还债。

鲁贵没有看出南锦笑容中的意味，还以为她同意了，便道:

“陇西军情紧急，我们将朝廷可用的将军一起叫来议事，想办法，将他们全杀了！然后赖给那个三皇子轩辕裴，朝廷一时没有可用之人，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那时再讨要解药，朝廷岂能不允准？”

南锦眨巴眼睛，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谨慎措辞，沉吟道:“怀孕生子不能作假，也不是想生就生的？我长姐戎马一生，现在身子如何，谁也说不准，难道我长姐一日不怀孕，我就一日拿不到解药么？那襄武城早就沦为西戎人铁骑下的烂泥巴了~”

汪放鹤:“事在人为，只要天玑将军同意，我来想办法。”

南锦一记眼风扫去:“怎么，汪伯伯要亲自帮忙？”

汪放鹤脸上一僵，低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锦不耐烦挥了挥手，看向鲁贵，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只是要成全夫君的一个心愿，并不是真正让他脱离臣子蛊的控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长姐已经为孟家付出太多，就算我同意，我夫君也不会同意……不过要一时的解药，等战事结束，再把蛊毒服下就是了。”

鲁贵眼珠子一阵转动，一拍大腿道:

“这样的话，只要稳住南疆，让天玑将军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就行了？”

问题，怎么让南疆止战，又让天玑一直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呢？

汪放鹤看着南锦越来越暧昧的笑容，他目光一闪，沉声道:

“议亲。”

南锦搓了一个响亮的榧子。

终于，这俩人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