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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走到桌前，与顾庭恩面对面。

“顾叔叔。”沈亦的声音略显嘶哑，眼里却有不容忽视的光。“过去的顾喻深虽然没走您安排的路，但也没叫您失望过。您要求的，您希望的，甚至您没交代的，顾喻深都做到了。他知进退、懂分寸，优秀、努力、刻苦、上进、嫉妒他的小孩能轮地球两圈。他从来都不是您嘴里那个不知分寸、不知好歹、不明事理的人。”

“你……”

“有您的帮助，他是顾喻深；没有您的帮助，他也是顾喻深。他无论是成绩还是努力，都值得让您承认他的优秀。”

“所以我为他好还是我错了？”顾庭恩拍着桌子站起，声音响的让人耳鸣。

但随之更响的，是门外的敲门声。

顾喻深，就在门外……

沈亦咬紧了唇。

“爸！爸！沈亦？把门打开！”门依旧震天响着，沈亦甚至怀疑顾喻深这个暴力分子下一秒能把门拍碎。

他整理了一下被打断的思绪，声音柔和了许多，“我不是指责您。我只是希望顾喻深能有自己做决定的自由。他是个成年人，他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也有承担后果的担当。”

顾庭恩沉默的看着他。

“我知道您是望子成龙，您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为人父母总对儿女寄予厚望；但我作为同龄人，作为顾喻深朝夕相处的兄弟、朋友，我与您不同，我希望顾喻深是自由且快乐的。何况我们的期盼从来都是互不冲突，他就是可以兼得。”

“因为他是顾喻深。”

沈亦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

顾庭恩自刚才起就保持了沉默，此刻的寂静显得拍门声愈发响亮。

沈亦坚信再不打开门顾喻深可能就要疯了。

他看着顾庭恩的脸，心里暗暗打起了小鼓。

顾庭恩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严肃且有距离的长辈，沈亦平常在他面前说句话都觉得紧张，何况今天的谈话内容也不是很愉快。

沈亦又偷偷瞄了顾庭恩一眼。

房间的沉默让沈亦觉得很慌，他的语气又虚了几分，他礼貌的问着，“要不我去把门开开吧，阿姨和顾喻深应该都很着急。”

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沈亦边说边偷偷的往门口移，已经做好了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准备。

他想好了，他一会儿一定要拉着顾喻深疯狂跑，拼命跑。

如果可以，逃离地球是最好的了。

这还没坦白关系呢就顶撞老丈人。

沈亦心里七上八下的。

以后顾家的门他应该是进不来了。

“你是第一个和我这些的人。”顾庭恩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亦仿若被钉在了原地：“……”

对，他应该也是唯一一个上赶着送死的。

沈亦心里默默的吐槽着。

他真的紧张到仿佛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沈亦的脸色通红，略显的狼狈。

但尽管如此，沈亦仍旧不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

“我……”

他还没我出来，顾庭恩就走到了门口，先他一步开了门。

顾喻深一个没站稳，差点扑进来。

但幸亏只是踉跄了一下，沈亦还没来得及去扶，就被对方一把抓住，翻过来倒过去的，像是个笨重的大陀螺。

“我没动手。”顾庭恩的脸色有些不悦，“就是说两句话。”

顾喻深抿着唇，将状况外的沈亦拉到身后，与顾庭恩面对面的站着。

顾庭恩打量了他一下，眼里有岁月沉淀过的睿智和沉稳。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与他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只觉得有些恍惚，他惊觉自己已经错过了他成长中的许多时光。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十分遗憾。

记忆里那个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小孩，也终于独当一面。江南小说网首发 www..

也有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影子了。

“确实是个男人了。”顾庭恩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就要往楼下走。

不过没人想深究。

“别害怕，我带你回家。”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语气里满是温柔。

沈亦反应不及，只能傻愣愣的点头。

“回什么家？”耳尖的顾庭恩回头，打断了两个人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饭。”

顾喻深抿着唇看着他。

“你妈肯定张罗了一大桌子菜，不吃又要浪费。”顾庭恩头也不回的向下走，“你要是不想吃就自己走，让沈亦留下。”

顾喻深当然不会走。

沈亦坐在他身边，双手接过萧珊递来的鲜榨果汁。

桌上的气氛十分微妙。

顾氏父子像比赛一样，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沈亦心中的警铃大响，心里的小人喊破了嗓子：快跑。

萧珊真的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看的人食指大动。

但沈亦的腰板就像被人打了钢板一样，挺得溜直。

“别紧张，一家人吃饭而已。”萧珊笑着给沈亦夹了一筷子的排骨，“阿姨记得你喜欢这个，多吃一点。”

沈亦双手捧着饭碗接过萧珊递来的饭菜，“谢谢。”

“不客气。”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沉默。

沈亦为了逃脱尴尬气氛，主动请求帮忙洗碗。

顾庭恩与顾喻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拿着张早上就已经看过的报纸，一个人刷着最新的时事新闻。

两个人都不肯做那个先开口说话的人。

萧珊没过多久也进了厨房，看着沈亦熟练的清洗碗筷。

“平时没做家务吧。”萧珊笑着打趣道。“未来嫁给你的女孩可有福了。”

沈亦顿了一下，只是笑着不说话。

心里却热热闹闹的自恋起来：那是，嫁给我的顾喻深可有福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人家的亲妈面说。

正当他神游想东想西的时候，萧珊叹了口气。

“你顾叔叔的脾气差了点，刚刚……”萧珊顿了一下，“阿姨替他和你道歉。”

“没事没事。顾叔叔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沈亦侧头想了一下，“我们只是聊了几句天。”

“那房间里的声响。”

沈亦沉思了一会儿，尽管是在陈述事实，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委婉，“我们聊得……很投机，然后可能顾叔叔情难自抑，就轻拍了下桌子。”

萧珊可太了解这个姓顾老头的脾性了，如今看着沈亦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与慈爱。

多好的孩子啊。

这边沈亦费尽脑汁的美化顾庭恩形象。

那边的顾氏父子就明显安静多了，两个人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竟无端的生出几分和谐。

顾庭恩终于放下了他薄薄一页的报纸，此刻正仰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

“专心完成你现在手上的事情吧。”顾庭恩缓慢的说着，语气中略有疲惫。“工作的事情就先不用操心了。”

“嗯。”

“手头里的钱还够吗？需不需要像是以前一样每个月给你发生活费？”

“不必。”顾喻深摇了摇头。“谢谢爸。”

顾庭恩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坚持下去。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顾喻深打量着面前这个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的人，嘴动了动，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是父子，他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他们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近的人。

但世事总是弄人。

他也有过很小的时候，他也写过名为‘我的父亲’的作文。

可他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扯不出来。

他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身高体重，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都不记得自己的父亲长成什么模样。

这个人对他少有慈爱，难得的相聚中，两个人能聊的话题似乎也只剩下了成绩。

他对他的记忆就像是碎片，甚至无法拼凑完全。

如果非要逼着顾喻深说出什么跟这个男人沾点关系的话。

大概就是，他很想成为像他这样厉害的人。

他是他人生中前进的标杆。

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