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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年5月6日，英国伦敦。

白金汉宫笼罩在一片死寂和压抑中惴惴不安——欧洲局势的巨大变动和北美洲接连传来的坏消息，让本就身体虚弱的英王爱德华七世在日夜操劳中倒下了。其实，自从“爱德华七世”号被击沉在德雷克海峡后，英王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脸色阴沉的卫兵，脚步匆忙的侍从和女仆，一筹莫展的医生护士，沉默不语的王室成员……宫里的气氛就如同这个被煤烟笼罩的城市一样让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华人迈着方步，一路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国王的“病房”外——门口弥漫着医用酒精的味道，还有戴着口罩的卫兵和护士。

等了一会儿，两个医生和一个中年贵族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何暮认出了这个人是原本历史中爱德华七世的继任者，威尔士亲王——也就是后来的英王乔治五世。他们一路低声交谈着渐渐走远，卫兵依然笔直站立，对趁着开门侧身进入房间的何暮视而不见。

“站住！你是什么人？”进入房间，何暮就撤掉了“障眼法”，于是正在床边照料国王的女人非常惊讶地质问道。

“见过露易丝公主，”何暮非常绅士地行礼，“我是你父王的老友，专程来探望……顺便陪陛下聊聊天。”

卧病在床的爱德华七世费力地坐了起来——这小小的动作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暗淡无力的眼神看了看何暮，摇了摇头说:“你来了？坐吧。露易丝，你先出去一下，我叫你你再进来。”

“好的……他真的是您的朋友？”

“哈哈哈，很久的朋友了。去吧。”

等满脸狐疑的公主关上了门，何暮才表情玩味地走了几步，坐到了书架旁的摇椅上。两个人都半躺着，对视了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期间进来过好几拨人，都被爱德华七世打发走了——也根本没人朝和暮多看一眼。

“病毒性肺炎？哼哼……这是你给自己安排的结局吗？”

“如果你没来的话，应该就是了。”

“结局？哼，外面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你的病跟普通肺炎有什么区别，白金汉宫甚至整个伦敦在一个星期之内就会有更多的人倒下……这也是你安排给他们的结局吗？”

“哼哼哼……你想多了。死亡……跟我相比，他们的死亡无足轻重……咳咳咳……”

“本性难移！你在地球这么多年，混迹在人类中这么多年，就没有学到些什么吗？你已经快要死了，他们的痛苦、恐惧和死亡已经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我再说一遍！你想多了……这病不是因我而起，我甚至并不想因它而死……我也只是个被感染者而已……”

“这是一种全新的病毒，全新的！如果不是你干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咯咯咯咯……”爱德华七世苦笑了起来，“你还别不信，特维莱特……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咳咳咳……咳咳……一个星期前，我跟艾利福斯特（爱德华七世的随从）和艾格尼斯（国王情妇）去突尼斯打猎，发现当地人非常喜欢吃一种大蝙蝠，就打了几只尝了尝……回来以后没多久，我们就都病倒了……”

“蝙蝠？”何暮稍微一想，“应该是北非果蝠……当地的柏柏尔人确实经常食用——你生吃的？照理说，作为国王你不可能亲自料理你的猎物吧？怎么会感染？”

“哈哈哈，真是讽刺……因为不知道烹饪方法，我们是让那些……波波儿？让他们帮忙弄的。因为好奇，我全程都在旁边看……而且，我也是先吃过他们送的蝙蝠肉才去打的猎，我怀疑是他们给我的那些肉不太干净……”

不知为什么，何暮叹了口气，然后才说:“确实很讽刺。更讽刺的是，我现在已经不想，也没必要出手了结你了，恶魔。”

“听说君士坦丁堡的事以后我担惊受怕了很久，结果你一直都没有来……咳咳咳咳……就算没有这肺炎，我的生命也快要走到终点了……作为一个伟大的恶魔战士，差点就被你用寿命活活熬死了……哈哈哈……咳咳咳咳……”

“你算是活得最久的了。几百年前，你的其他同伙就只剩下软弱无用的子嗣了。我很惊讶你居然没有留下真正的后代——不过就算有，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确实没有。”

“为什么？”

“早些年有过，但是早就死了……这个世界的力量太稀薄了，就算通过挑起战争来引发死亡和恐惧，也根本不足以滋养出能与我相提并论的后代。这是你的世界，你再次出现以后，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们复仇的……你让我等了太久太久了，特维莱特。”

何暮居然笑了:“呵呵，我也没想到，差点就把你给等死了。”

“咳咳咳……我……咳咳……”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爱德华七世”猛地喷出一口腥臭的血，洒满了洁白的被单。

何暮眯起了眼睛。在他的视野里，无数小小的“恶魔”——某种全新的冠状病毒正随着血沫喷射出来，范围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远。肉眼看不见的死亡传播者早就布满了房间，甚至随着进进出出的人传遍了白金汉宫——然后是伦敦、不列颠、威尔士、苏格兰……

“恶魔国王”自嘲地摇了摇头，随手抹掉了嘴边的血迹:“我熬不过今晚了。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一多千年，控制过很多国王和女王……我挑起过战争，挑起过无数战争！但我现在老了，我甚至没有多余的邪能变回自己的样子……我累了。其实这个世界很好，远比我的故乡要美丽，也远比我的故乡有趣……你相信吗，因为我临死前还要给这片土地带来更多的死亡，我居然有些过意不去……”

红龙之火在房间里一闪即逝。即使如此，爱德华七世还是惊恐地抬起手臂遮挡了一下——正午阳光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何暮还嫌弃地掸了下衣服。

“你作为人类君主的家人和子民都不会有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乎……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华夏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知道原来恶魔也会这样。比起恶魔，你现在更像是一个人类。”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我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用本来面目示人了……我都快想不起我原来的名字了……不，我不能……”说着，爱德华七世表情痛苦，动作缓慢但是坚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随着几声痛苦的呻吟，属于国王的苍白皮肤和华丽衣饰开始撕裂破碎，一个女性艾瑞达恶魔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可这也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

何暮伸了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但还是收了回来。他喃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恶魔网开一面。听说你们的灵魂会回到扭曲虚空，然后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为黑暗而战——到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你，”何暮站起身，又加了一句，“不过，记得不要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再吃蝙蝠，恐怕你又要等不到我来杀你了……”

一束生命之火点燃了尸体，将真相、往事还有病毒统统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