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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减速的公交车，骂骂咧咧地驶过，而它原本应该要停靠的车站处，十数个红白相间的塑料警示路锥，正在身着灰白色工装的工人们的操作下，稀稀拉拉地被围在正不停往外面渗着水的柏油路面四周，从而敷衍地隔绝出了一大块让行人远离的工事区域。提着工具的红色制服的人员，一颗颗地从不远处的小卡车上下来，看装束，似乎和正这边的工人并不是同一个单位所属的。

“看来又被挖断水管了。”戴着猫咪头饰，拿着奶茶的林朝歌向身侧的桥本说道；然后，他便趁着她看向别处的时机，将自己头上刚刚从派发猫咖传单的女孩那边拿到的头饰，轻轻扣在了奈奈未头上。

“哎呀，不要戴我头上！你不喜欢你可以丢掉啊...”顺手脱下猫耳，女士松开了搂着他右手的双臂，有些恼火地看着林朝歌。

“挺可爱的。”虽然这理由听起来有些自私罢了。

绕过撸起袖子，看起来就要开打的自来水公司修理工们，林朝歌赶紧带着妻子，走进了这边商场地下通道的入口，并将材质廉价的猫耳，丢进了属于可燃垃圾的桶内。擦了擦手的林朝歌难免会想，等到这副猫耳最终被运送到垃圾场的时候，会不会有路过的野猫，将它看成被分尸的同类的一部分，然后下意识地炸起毛。

就像是雨后城市所有其他的低洼空间一样，横穿这条六车道干道的地下通道中，挥之不去的，是仍旧顽固地萦绕在行人鼻尖，那带着些许泥土味道的阵阵潮气。脚底和四周的石砖上，深色的痕迹从缝隙出发，向四周染开，让原本是浅灰色的布局，也变得斑驳了起来。

直到从另一处的出口出来，炽热的人气和车声才重新将那有些不愉快的感觉冲散，让两人重新体会到了正常空气的触感。道路的两边，都是贴着大块玻璃橱窗的卖场，穿着清凉的人们匆匆走过，大部分都朝着附近作为换乘枢纽的地铁口而去

看着似乎是小区出口的车闸落下，穿过小路，熟练地绕着，林朝歌轻易地就找到了那扇久违的铁门。铁门之外，是商业区浓重的喧哗；而一旦走进了半掩着的铁门，香樟们茂盛的枝叶在隔绝从天上洒下的，有些发烫的阳光的同时，也将安静，护在了门内。

“感觉，很有生活气息的样子。”跟在男人身后进了校园，桥本突然这样说道。

“这边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大多都是学生的。”站在密集停放的非机动车中间，抬头望了望二楼，晾晒在外的男性内衣，林朝歌又想到了什么，“要不要租个电动车？学校里面还是挺大的。”

“徒步就好啦。现在也还早呢。”她轻轻地拒绝了。

世纪初的合并以前，现在的信息学部，还是单独的一所学校。在那个年代，就如同许许多多的公立单位一样，学校所营造的教职工的分房，就紧紧挨在教学设施旁边。连带着似乎同学习没有什么关系的，譬如干洗店宠物店等的生活设施，都集中在了一起。到了大家都很少分房的现在，以前那种居住和教学一体的独立王国，似乎也慢慢地崩解了起来。

朝着学校深处走去，路边亲切的香樟树，也渐渐被高大疏远的法国梧桐所取代——法桐并不是日本行道树的首选，也因此桥本很幸运地不会懂得，当春天来临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漫天尖絮。

“如果有鼻炎的话，简直就像花粉季重度过敏的那样，每一次呼吸，都是对性命的不负责任。”他低声地抱怨着，也不知道奈奈未能不能感同身受。

“唔，是这样吗...”饶有兴致地听着，桥本奈奈未似乎已经忘了，她在颐和园的时候，所表露出的对这类消息的疏远。也许，这种转变，也是她刻意下的结果吧。

“但是熬过那段时间后，这类生长迅速的行道树的优点，便就很明显了——高大，茂密，而且不容易生出虫害。”林朝歌又像是找补一般，这样说道。

“哦，所以那种像是横刀截断的痕迹，是控制住它们野蛮生长的手段了？”女士指了指那凭空断掉的，刻意被阻碍向路中心伸出的枝干

“没错。不过也不要担心，植物没有什么痛觉的。”

“哈哈，我当然没有担心。你怎么又多想了？”

拐角的水泥地球场上，虽然那些木质的篮板们看起来已经脱漆得厉害，但是在零零星星的叫喊声中，还是有一些学生在来回运着球。新款飞人的水晶底随着投篮的动作离开地面，双脚自然合拢，露出了抗扭转的TPU片。接着，不耐磨的鞋底又随着重力，咯吱落在粗糙的水泥上，发出有些不太愉快的摩擦之声。

“现在的孩子真是有钱啊...外场就敢穿这么贵的鞋了，”林朝歌有些羡慕地说道，然后看向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的桥本奈奈未。

“要不试一试？”他问道

“唔...还是算了。”女士犹豫了一下，这样回答道，“把手弄脏了挺难受的。”

“好吧...”

沿着老式居民楼围住的道路再向尽头走去，穿过和来时进入的铁门同款的大门，再向上爬几层阶梯后，便就是那扇全国闻名的校门了。几经重建和移址，复古的牌坊上，正反读起来都有通畅而且有意思的六个大字背后，则是显得生涩的篆字【文法理工农医】。

“虽说大多数人提到这所学校，就会联想到樱花，和被称为樱花城堡的老斋舍——但是实际上，城堡状的宿舍，其实是专供文学部的博士学生入住的。文理学部是校园的精华，而合并的医学部，则被打发到更远的地方；至于我们所在的工学部，则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处于当中的状态，既不受重视，也不受歧视。”

“你们的工学部？”桥本奈奈未歪了歪头，笑着说道。

“我有说我们吗？”林朝歌装起了糊涂。

“接下来一直沿着坡道往上走，右手处就是美术馆了。不过说来也是很巧，没想到竟然是娜娜在美大时候的老师啊。”男人伸出手，接过女士递给她的背包——刚刚她从里面拿了一瓶饮用水出来。

“嗯...木村老师一直都很关心我，当年的休学，和从乃木坂毕业之后的复学，她都帮我做了很多事情的。这次机会难得，所以就让小朝你带我过来啦”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水，咽了下去，奈奈未回答道。

“没有木村老师这件事，我也想带娜娜来的。”两人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参加日本几所美大合作的一场关于现代建筑的巡回展览。在这座城市的展览会，预订连续开展三天——而今天，则刚好是最后一天。而桥本在大学时候受了很多关照的木村，又恰好是这场展览的策展人之一。

“哼哼。”她不置可否。

依山而建的大学都有着地势复杂的特点，借着海拔高的安宁之便，自然也要付出点代价——当两人到了名为万林的美术馆的时候，额头上因为预想之外的运动量，甚至都起了一层汗珠。

“木村老师她现在二楼的开放展区。小朝，你要跟我进去吗？”收起手机，桥本奈奈未询问道。

“当然。”只要和妻子在一起，他总是不觉得尴尬的。因为往往娜娜都会比自己更加的尴尬——那比较下来，自己就安全无事了。

经过安检，登上转折的楼梯，出现在男人眼中的，是穿着灰色办公室套装的，短发干练的中年女士。

“奈奈未，好久不见了!”

“木村老师，久疏问候了。”轻轻的鞠躬之后，女士又把身后的林朝歌拉到身前，介绍到：“这是林朝歌，是...”

“哈哈哈，奈奈未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林桑，初次见面，没想到你们这么巧，竟然也在这边旅行啊...”眼睛中闪过审视的颜色，木村这样回答道。

“我家奈奈未长久以来，承蒙木村桑关照了;嗯，我们这次是长期的旅行。”

“挺好的，总是窝在国内也挺难受的。你们待会有事吗...啊...请稍等...我接个电话...”

看着拿出手机，走到一边的女性，林朝歌压着声音，凑在桥本耳朵旁，说道：“木村老师，怎么看起来像个工作狂一样啊。”

微微扭过头，瞪了男人一眼，桥本奈奈未说道：“能不能不要总是对别人评头论足?”

“对不起...”男人悻悻道起了歉。

“啊，奈奈未，本来想待会跟你们一起吃顿饭的，但是负责运输展品的物流公司那边又来了急事...我得马上坐飞机去下一个策展点。要不，要不我们回国再约吧？今天你们就好好逛一逛展览...”结束了电话，重新走到女士面前，木村有些遗憾。

“没事的。工作要紧，那到东京我们再找时间吧？”很好地藏住了失望，除了林朝歌，木村也没有读出桥本的感受。

“好的。那林桑，失陪了...”

“祝木村桑工作顺利。”

看着女士提着包走下楼梯，林朝歌等到确定她看不到自己的时候，突然牵起了桥本的手。

“你干嘛？”虽然这样问着，却没有挣脱的意思。

“你还看展览吗？”

“什么意思？”

“去食堂试一下吧？我办张临时的饭卡。”

“...”

“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