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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好运了，走好运了……”忽然远处传来叫喊声打破了沉闷，在这如一潭死水的乞丐堆里激起阵阵涟漪，尤为刺耳，众乞丐都惊醒了，一个个抬起头看着兴冲冲快步奔来的男乞，表情各异。

破屋中的人也听到了，都跑了出来，那肥头大耳的男乞大疤道:“赖头，喊什么喊，什么走好运了！”语气仍是烦躁，似乎还埋怨这所谓的好运吵了自己的美梦。

被称为赖头的乞丐跑到大疤身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走……城里来了个……侍郎大人，大张旗……旗鼓要……救济城中乞丐……”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众乞丐听得明白，顿时来了精神，高兴万分，起身聚在赖头和大疤周围，随时准备出发。

“真的！快走！带路！”大疤也来了兴致，大喜过望，天下掉馅儿饼的事儿有谁不想抢一口的，尤其是对于一无所有的乞丐。

“好，走，都跟着我走。”赖头歇了口气，说话顺溜多了，便在前面带路，众乞丐尾随，不一下能跑的都跑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之人。

文成杰也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竟然有当官的专程来救济乞丐，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来定是某个官员为了在民间获得好评而做的一些场面上的事儿，不过既然是大张旗鼓，免费发放吃食肯定是少不了的，有一口饭吃就行，要跟上去看看。

但得先把甘霖安置好，文成杰左右观望，见壮年全都走了，屋外的树荫空了大片大片的地方，忙将甘霖拉到树荫下躺好。

葛婆婆见大疤他们走了才敢出来寻找文成杰，握着文成杰的手，满脸歉疚:“成杰，真是……你不会怪婆婆吧。”

文成杰笑着摇摇头:“我和甘霖这种情况在哪儿都不受待见遭人排挤，难得婆婆您能怜悯施出援手，我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抱怨，我也知道婆婆的难处，我们都是寄人篱下之人，当然得看人脸色，我还怕会连累你呢。”

葛婆婆苦叹一声:“你啊，还是那个性子，什么苦累都吃得，受了罪也全都往肚里咽不吭一声。怎么，你是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见文成杰的举动已有所猜测。

文成杰点头道:“是啊，既然能得救济我也想去看看，就麻烦婆婆帮我照看一下甘霖。”回头看向甘霖，怕自己走后他又遭欺负。

葛婆婆知道文成杰的担忧道:“你安心去吧，我守着他，相信他能等到你回来。”恐怕够悬，只是说话安慰而已。

“谢谢。”文成杰又蹲下身，朝甘霖道，“甘霖，我跟着那些人去看看，答应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甘霖勉强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应文成杰。文成杰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觉心中悲凉，顿时泪眼模糊，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就怕这一眼会成永别，阴阳两隔，文成杰不忍再看，起身瘸步朝众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甘霖目送她远去，直至看不到背影，才缓缓闭上双目……

街上人头攒动，只因今日户部侍郎黄参视察浙江杭州府桐庐县，虽江浙等地物产富饶，人居安良，然乞讨之人却不比外地少，便在此想办法周济。

知县府邸前方摆了四张长桌，坐了四个中年书生，双目炯炯有神，器宇轩昂。桌上摆了笔墨纸砚，别无他物。长桌前站了一溜侍卫，阻挡乞丐近前。场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众乞丐议论纷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既然是周济为何没有稀粥干粮或是钱财衣帛之类，让四个书生坐镇是什么意思。

府邸右旁搭一简易帐篷，内坐一锦袍青年人，眼神犀利，面色冷峻，上唇排一字胡，手持折扇半摇半遮面；其旁坐一身穿官服的中年人，眼色慌乱，不时看向锦袍人，不知所想。身穿官服之人是知县府尹，而锦袍人便是户部侍郎黄参。

黄参见眼前的乞丐，见他们有的拭汗满含期盼，有的嗫嚅面含愠色，有的皱眉急不可耐，黄参面无表情，偏头向身旁一侍卫道:“开始吧。”

侍卫面向众乞丐，大声叫道:“今日我们户部侍郎黄大人来此视察，体恤民情，周济穷苦百姓，让你们有粮吃有衣穿。”

“多谢侍郎大人！”

“侍郎大人真是好官！”

“青天在世！”人群呐喊不绝。

侍卫又道:“大人慈仁良善，乐喜好施，功德彪炳，官绩清明，确实是尔等之福，还请各位遵照规矩，不得乱来，每次允进四人，若有闹事者，重刑四十大板！”声音宏亮严峻，众人不敢有异言。

沉默少顷，侍卫道:“各位先排成四队，按顺序来，若有人超前，便踢出去。”众人闻言忙东奔西突，都想抢前面的位置，然不敢扭打。

大疤身材高大，抢占第一位，后面人自觉排在他身后，不敢与他争。很快，四队列站好，文成杰排在大疤那一队的最后。

侍卫一说“开始”，便放了四名乞丐进来，至四名书生桌旁。

书生问大疤:“姓名为何？可识字？”

大疤道:“小的大疤，不识字。”

书生边写边道:“会做什么活计。”

“不会！”大疤很爽快答道。

书生见他一身横肉，四肢健全，话声粗鲁，一看就是好吃懒做之辈，没有好感，然还是问道:“可愿寻个差使。”

大疤先是一愣，道:“我好好当乞丐，有吃有喝有钱拿，干嘛找差使，不找。大人，不是说给钱吗？怎么问了这么多问题还不给啊？”有些不耐烦。

书生将写好的一页纸交给身后小厮，不紧不慢道:“我们是想给你们找活干，让你们生活有个保障，吃饱穿暖，不至于流落街头四处行乞餐风露宿；这等好事若你不要，老夫也莫可奈何，回去做你的乞丐吧。”一番嘲讽，嗤之以鼻，只是碍于自己的书生身份，说话不可过硬过激，不然早爆粗口了。

大疤一听火了:“好你个老不死的，敢耍我！”正欲发作，然见周围森森侍卫，只得咽下那口气，缩着头悻悻走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但大疤平时蛮横惯了，哪能真忍气吞声，待退出侍卫包围圈后，原形毕露破口大骂:“妈的全是骗子，都是骗子！走啊！没钱领！”东推西攘在人群中乱窜。

另外三人中有两人愿找活儿干留了下来，还有一人随大疤走了。

帐篷里的黄参黄大人不由皱眉，但没有过多表示，侍卫们也是个个怒气盈胸，然未有黄参的号令，他们不敢出手教训，只得任由大疤离开。

大疤见没人来为难自己，胆儿更肥了，劈里啪啦在街上一通乱骂，满口污言秽语，脏词烂调，口无遮拦，比泼妇骂街更甚，他嗓门儿大，闹得整条街都炸开了锅，场面着实混乱，还拉扯怂恿和自己一起来的乞丐离开。

大疤在众乞丐中还算有威严，竟然有一半多的人随他离去，百来号人，顿时就剩那么几十个，当然文成杰也留了下来。

黄参见大疤及众乞丐离去的身影，放在扶椅上的左手紧握成拳，昭示着他的怒火，只是面上喜怒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