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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年冬天很冷，那场雪下的很大。

薛图自逃出来后便一直在寻找，可不管他去了多少地方问了多少路人，依旧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通缉的风口正紧，城镇之内自然不能久留，此刻他像是行尸走肉般只身在山路游荡。

母亲一直找不到，老人家年事已高身上又没有多少钱财，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无依无靠又会如何艰难。

他从未产生停留下来歇歇的心思，但一个人独处在压力与绝望下就总喜欢乱想，越想他就越害怕心惊。

但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那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上天先前本已经给了他一个奉养母亲终老的机会，但他却没有珍惜。前些日子违背自己原则出诊硬是生生让那份美好从自己手边飘过。

即使杀了那些“坏人”又能如何？母亲依旧找不到，那些人自以为是的胡作非为之后根本就没法为自己过失负责。

也不知在这样浑噩的日子里沉沦了多少天，也不晓得若是没了入土为安的理念作为最后支撑，此刻的他又会做些什么。

即将年关，心灰意冷的薛图只想回老家祖宅看看。

他知道那里距离县城很远，也清楚依着母亲的身子无论如何是回不去的，但那里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别家人口走失往往可以求助官府乡绅，即使付出些代价能加大团聚可能也是值得。但此时此刻的他……唉，如若老宅中再找不到母亲，他真不知道此后又该去向何方。

其实隐隐约约间他还有些别的想法，倘若老宅中真埋伏了“重兵”与“杀手”也就算了。自己杀了人是事实，无论其中有多少是非曲折本就都该偿命。只是勤奋一辈子却一事无成不说，时至今日还辜负了那么多对自己有恩之人总归有些不甘。

大雪不停得下四周天寒地冻，薛图依旧顶着风雪艰难跋涉，迈步间无意抬头时却发现不远处白茫茫之中有几个拦住道路的身影。

这些盗匪也真不容易啊……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拦路。单看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估计很难熬过这冬天了。

此行薛图可能就要赴死，怀揣给母亲养老积攒下的金银，最后免不得要便宜那些杀害自己的坏人。

随师父行医多年，薛图也见过些世事。这些盗匪也不容易，谁家没个大灾大难会不愿意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在家呆着，非要出来遭这份闲罪。

于是他非但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竟就这样在大雪中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拦路的那几人走去。

这几人似乎是在这路上被冻久了有些麻木，看见薛图朝自己走来一时尽皆没什么反应，期待中的拦路切口没人报出，腰间已被风雪冻结的钢刀同样没能发出锵锒锐鸣。

“请问诸位好汉，你们有没有见过……”

薛图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本只想要上去问问过路价钱的，只要他们开口多半他都是会给的。但到了面前真一开口，他却将那句问了千万遍的话随口又问了出来。

“没见，没见！

这大雪天的又能看见些什么！

你小子倒是胆大，我们不去拦，你倒自个送上门来。

实话告诉你，爷爷们尽皆是山上寨子里拦路的好汉。现在说些求饶好话，爷爷一高兴便不为难你这赶路的苦哈哈。”

可是薛图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拦路的那人打断，这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似乎又觉得直接将眼前之人放过会显得自己不务正业从而被兄弟们耻笑非议。

于是便随口找了个蹩脚台阶丢给薛图。

“不是，大王我有钱，我就是想问问您有没有见过……”

薛图见自己的话被打断显得有些着急，没了母亲他要钱又有什么用处，身为一个医生即使没钱又能怎样，他还真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有钱咋了，你那点钱还不是苦哈哈一点一点给人打工挣来的？

今天风雪太大你这家伙可别不识抬举，看你衣服脏破的若不是料子好些，简直同那些受灾逃难灾民别无二致。

嘿，你小子别也是听了前几日消息来打秋风的吧。爷爷可告诉你，俺们寨子仅有的那点粮食已经给那些过路难民分的不剩多少，俺们自己也得吃饭，俺们自个也要熬过这个冬天。”

那拦路的汉子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就换了个疑惑眼神上下打量着薛图，似乎真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一般。

“不是，我是医生，我不缺钱，我就想向您打听打听……”

冥冥之中不知什么原因薛图今天性子执拗的厉害，似乎认定眼前的大汉是好人所以可以欺负一样，硬生生就是要将先前的疑问问出口，打听打听母亲那永远也打听不到的消息。

“医生啊……你可不许骗俺！

看你小子的样子，倒也不像那油嘴滑舌的奸人。

这样啊……俺们寨子中还有几个病人，你随我来给他们看看治治。

俺们……俺们管你两……不三顿饭，是饱饭！”

听了薛图的医生身份后，拦路的汉子眼中似闪过了丝精光。迟疑了下，才决定将自己三天的口粮拿出来换这位郎中给寨中病人瞧瞧病。

毕竟虽然是寒冬，但自己身子骨还算不错。吃些树皮加上靠寨主脸皮蹭别人口吃的，仅仅三天应该还饿不死。

薛图最终依旧没能将他的疑问问出口，身为医生既然患者家属在这大冬天风雪之中求到自己眼前，自己又怎好不帮。

“神医”也好“鬼医”也罢，那些称呼说到底都是别人叫的。在他看来自己一直都是那个薛图，一个想要孝顺奉养母亲、想要游学见识天下、想要钻研医术至理、甚至贪图“医”、“毒”兼修的医生。

倘若日后再有机会，他希望可以竭尽自己全力化解大家对小师叔的误解，将他的“毒”术与师傅的“医”相糅合，将这一身所学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倘若实在化解不了，他也愿意在众人非议中成为小师叔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但此前那些此刻尽皆都是奢望，世事无常实在可怕。普通的百姓如今听了“鬼医”的名号见了自己的画像便要色变。

治病是不可能再治病了，怕是今后都不会有百姓壮着胆子让自己治了。

怕只有这些强盗山贼不在乎那些，依旧肯让自己瞧瞧病人。

也可能……

“大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就是那个薛图……”

走在覆盖满大雪的山路上，薛图还是没有忍住将自己名字对山贼们讲了出来。

非是他不想隐瞒，但此前他看过的病人实在太多。若是到了寨子后被认出来，患者再与那些百姓般如见蛇蝎的避让推辞，此行难免跑冤枉路浪费了时间。

起初听了他的名字，一群人尽皆茫然。

还是那个带头的大汉消息灵通些，似乎对这名字多少有些印象，拍着脑门想了想后才恍然大悟的问:

“你就是县城那‘神医活佛’？

可别骗俺了，人家薛图可是县城里大名鼎鼎的大夫，怎么也不会混成你今天的这个样子。

俺相信你是医生，你也别画蛇添足的骗俺。

不说人家薛图那个一直不出诊的习惯，就是出诊咱也是请不起的，哪怕俺们过去的老寨主病了也一样请不起。”

山中的信息似乎真有些闭塞，即使是唯一这个消息有些灵通的大汉知道的也仅仅停留在薛图当年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