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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婴儿的哭声，刘伯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手，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和珅可不管什么哭不哭的。见接生婆打开门抱着婴儿腾不出手抓他，便飞跃而上，紧跟急匆匆进屋的郎中身后，“疯”一般冲了进去。

郎中爷爷此刻也似是变了个人般，一面将刚刚放凉的汤药快速灌入母亲口中，一面像个年轻壮汉般撸起袖子，扶起母亲就开始为她针灸。远处和珅被老郎中干瘦伟岸的身躯挡住了些视线，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发声打扰丝毫。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老郎中疲惫同行尸走肉般晃了出去，甚至没有向堵在门口的和珅说哪怕一个字。

床上的娘亲似乎也终于停止了疼痛，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欣慰与安详，浓浓的的血腥味在房中弥漫，床脚血液依旧如先前般滴滴答答滴落个不停，现在没了旁的声音干扰，滴答声在和珅耳中显得如鼓如雷让人烦躁。

“娘……”和珅轻轻地呼喊着，似乎急切想要得到娘亲的回应，但又好像担心打扰到娘的休息，这往日叫过千万遍的一声此刻却是扭曲极了。

似乎是没有听见，娘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时间屋内静极了，和珅有些害怕，又仔细侧耳听了听，但娘似乎真的太累，连呼吸也嫌太过费事暂时停了下来。和珅咬了咬牙但依旧不忍打扰娘的休息，静静地跪在床边听着滴答声不知所措。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呆，突然两眼发红，眼眶蓄满泪水却拼命忍住，此刻再顾不得打扰，膝行上前急急地摇了摇娘亲。

随着摇晃，娘亲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小和珅，温柔的笑了笑说道:“善保啊，你有弟弟了，娘做到了……”

大花脸的和珅此刻也只会呲着牙傻笑着用力点头，泪水不争气的刷刷流下。

看到儿子这般可爱，娘亲用力抬起虚弱的手，勉强放在跪在床边的和珅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后说道:“乖孩子，知道你担心娘，但你弟弟是无辜的，娘又怎么忍心让他还没出生就夭折呢？”

“娘，一切都好了，都好了，弟弟顺利出生了，我听他哭声洪亮有力，日后身体必然强健。等您康复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您还答应过我带我去捉鱼放纸鸢的，到时我还要给您烤鱼，您多休息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看着娘脸上逐渐恢复血色变得潮红，和珅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心，似乎一切的苦难也终于要走到了尽头。

“善保啊，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你们两个将来都会如你们爹爹般是国家的支柱，你爹爹曾说“两木成林，王佐之才”给弟弟取名叫‘琳’好吗？”母亲的手从和珅头上有些不舍得落下，又用了用力气，冰凉凉却暖烘烘的拉住和珅小手问道。

“听娘的，我此后定与弟弟互帮互助相扶相依，孝顺好爹爹娘亲，我们会成为家里的两棵大树，为您遮风避雨。”望着娘慈爱的目光和珅坚定的说道。

母亲大大的眼睛中透着浓浓的欣慰，再次微微笑了笑而后又道:“还有……你是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样子，娘知道你素来聪慧孝顺，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还要辛苦你多多担当，刘伯毕竟年纪大了，为咱们家无怨无悔辛劳一生，咱们一定要善待他，要像对长辈一般为他养老送终……”

小和珅用力的点了点头:“娘你放心就是，咱们和刘伯是一家人，离了谁都不行，您好好将养身体，和珅已经长大了，后面家里有我在。”

母亲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除了欣慰渐渐显出丝丝不舍，脸上的红晕也渐渐开始消退，努了努力再次吃力开口道:“儿啊……娘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看到娘亲似乎有些累了，和珅赶忙凑过身子问道:“什么事情娘亲请说，您养病期间珅儿定处理的妥妥帖帖不叫娘失望。”

“娘拜托你，一定……照顾好自己……要不娘不会放心的……你还小不该接触那些肮脏事情……你三婶虽然为人刻薄刁蛮，但她也有她的苦衷难处……这次意外她不是成心的……她欠的银子咱们也不要了……你万万不要去寻仇，娘只盼你健健康康……”娘亲有些吃力地低语着。

和珅已凑到身前勉强听全母亲的话语，本想争辩些什么，但实在有些开不了口，不忍过多打扰娘亲休息，最终咬了咬牙只是用力的点头。

“这几日天凉记得加衣……多喝些热水……”母亲似乎太疲惫了，说着说着竟然合眼睡了过去。

不忍再惊动母亲，伴随着依旧止不住的滴哒之声，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卧房，轻轻地关上了木门……

门外，依稀可以听到侧房婴儿的洪亮哭声，和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上天保佑！

他想去看看弟弟，但腿脚却根本不听使唤，酸软无力的不能挪动。和珅索性一屁股瘫坐而后顺势一个大字躺倒在了院中。

看着乌云一团团继续汇集将太阳逐渐遮挡，和珅闭上眼享受起乌云缝隙间那难得的阳光和略略放缓的冷风……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刘伯的哭声，和珅赶忙狼狈的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母亲屋内，一把捂住正在跪地痛哭刘伯的嘴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附在刘伯耳边说道:“刘伯，刘伯不要哭啦，你这样会打扰到娘亲休息的，她今天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闻言刘伯果然不出声了，一手紧握着和珅捂嘴的小手，一手捂着自己的老嘴，眼泪嘀嗒而下，与床单的滴答声凑成了曲玄妙的音律……

和珅吃力的将刘伯拖拽出了屋子，想让今日心力交瘁的刘伯也去好好休息，毕竟他上了年纪，今天变故又这般多，真要出了个好歹，娘亲醒来还不得怪罪，刚刚答应的事情转眼就做不到，又让小和珅的面子往哪里搁。

谁知，刘伯方一出门却再也忍耐不住，又开始放声嚎啕大哭起来，这次任怎么捂却也捂他不住，急的和珅在他身旁团团直转。

可能是无意间听到了刘伯的某个词，和珅浑身顿时一僵，行走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不似少年般一脸惊恐的回头，眼睛暴突的望向刘伯。

但刘伯却依旧只是在那里哭泣，哭声中依旧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呢喃。

和珅也顾不得其它，指节惨白的死死扣住刘伯双肩，用尽全力想要将他摇醒，让他承认刚刚只是开了个并不好笑的拙劣玩笑。

但刘伯却只是哭，只是摇头，一直摇头，不停不断的摇头，摇的和珅的心也一点点冰凉下来。

失魂落魄的绕过刘伯，和珅再次蹑手蹑脚进入屋内来到母亲床边，小心翼翼却难抑颤颤巍巍的将手探到母亲鼻息之前。

一刻，两刻……和珅不顾小手酸痛依旧倔强的坚持着，似乎下一刹又会有熟悉温柔的气流传来，似乎母亲马上就会睁开眼睛一下抓住他的小手，而后发出如同银铃般诡计得逞的欢笑，露出老奸巨猾的美丽狡黠……

和珅记不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了，再次醒来恍如大梦一场，似乎下一刻，母亲呼叫吃饭的声音就会响起，似乎只要跑出去就可以看见一头汗珠的母亲挺着大肚子一边擦着汗一边慈爱的朝自己挥手，叫自己快快吃饭。

嘀嗒，嘀嗒，阴沉的空中此刻终下起了雨，雨声由小而大，纷纷扬扬不可断绝。躺在床上，侧身看着被自己撞坏还未来得及修理窗子外的雨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母亲床边那亘古不变的可怕嘀嗒。

和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多希望这就是场恶梦，但恍惚间透过雨声传来的一声声婴儿啼哭却让世界显得愈发现实惨淡。

你，想必也很伤心吧，我的弟弟。你是娘的骨肉，我此后定会拼尽全力照顾你！

“对不起了啊娘，答应您的事情一开始便要做不到了，请允许儿子再任性这最后一次，来日再给您当面磕头请罪。”

“那黄氏！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