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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金丝雀

  • 作者:养猫的杯子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12 00:44:44
  • 完书字数:9074

办公室头顶的风扇呜呜作响,风吹在达米亚诺的秃头上,也吹在沙特奈的塌鼻子上。

在六月的夏季,今天的天气并不算热,可沙特奈还是感觉心里异常的烦躁,他把手里的文件一把扔在了办公桌上,再也顾不得礼节,冲着办公桌后坐着的男人咆哮着:

“达米亚诺,你为什么要放他出去!我们克莱枫丹开办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一个学员可以半途退学,他们必须在这座森林里完成两年的学业之后才能离开,蒂埃里的行为,我们完全可以去向技术总监报告,去向法国足协申请仲裁,处罚他禁赛三年!”

达米亚诺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然后把他扔下来的文件整理好,收回了抽屉里。

“沙特奈,记住,我们克莱枫丹永远是天才的摇篮,而不是天才的坟墓。”他缓缓说着,“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我们不应该去横加阻拦。蒂埃里的退学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他选择的正确与否,我们都应该去支持他。”

“我的上帝,我亲爱的达米亚诺,支持他?”沙特奈气得围着办公室绕圈,“摩纳哥和南特哪个好,就算是个蠢货都能分清!看着孩子走上了歪路而不去纠正他,那我们还算是教练吗!”

达米亚诺眯起了眼睛,忽然反问道:“沙特奈,我们克莱枫丹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教孩子踢球,培养法国足球的未来!”沙特奈火气半分未减。

达米亚诺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认为,怎样才能培养法国足球的未来?”

沙特奈断然道:“教他们正确的踢球,教他们正确的传球,教他们正确的射门,教他们一切正确的事情,提升他们的技术技巧和足球理念,让他们成为一名强大的球员!”

达米亚诺摇摇头:“你这样的培养只会让孩子变成足球机器,机器通常只能完成负荷之内的任务,而足球的腾飞,永远不能依靠一台台标准化的机器。”

他抬眼望着沙特奈,终于在他的眼中找到了一丝思考与疑惑,于是,他站了起来,走向窗边,远眺着郁郁苍苍的郎布耶森林,缓缓说道:

“比起技术方面,我们克莱枫丹应该培养的,是那一颗颗激情跳跃着的、雄浑搏动着的、豪迈震颤着的足球之心、勇敢之心!”

“只有这样的心脏,才能带领一支球队的运转;只有这样的心脏,才能决定一场比赛的胜负;只有这样的心脏,才能创造足球运动的真正魂灵!”

“蒂埃里·亨利,他便是拥有这样一颗心脏的男人,而我们克莱枫丹,绝不能因为古板的规定,世俗的想法,去摧毁他的勇敢,去杀死足球未来的心脏!”

——

一周之后,蒂埃里办完了所有手续,离别的日子到了来。

蒂埃里走到柜子前,收好行李之后,又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揭下那张贴了一年多的范巴斯滕海报,卷了起来,拿在手上。

他最后望了一眼这间如同巧克力蛋糕般的卧室,然后关上房门,默默走开了。

之后,他分别到热罗姆与加拉斯的寝室里去寻他们,可房门紧锁着,他俩都没在里面。

也许是他们有事,也许是他们还在生自己的气,也或许是他们与自己一样讨厌告别。

总之,这一周的时间里他们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有意无意间,似乎总是在躲避着自己。

他这样想着,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去别的地方寻找他们,就拉着行李箱,独自一人走出了宿舍楼,走过了足球场,走出了校园门口。

今天下着雨,雨点却并不大,丝丝绵绵细细密密的反倒像极了春季的细雨。

回身远望,细雨之中,脚下黑色的车道,路边白色的护栏,院前绿色的铁门,还有门中与远端的那座法式城堡,一切静谧无限,一如自己初来时那样。

“蒂蒂,我们走吧,下午还得赶去报到。”老旧的二手雷诺里,父亲托尼把脑袋从车窗里支出来,催促着自己。

他点点头,走近车前,拉开车门,在心里与克莱枫丹作出了最后的告别。这一年多的经历算不上太长,但却在他心里,种下了太多回忆。

坐稳后,雷诺车发动了,带着它特有的咔哧咔哧声,驶入了郎布耶无边森林之中。

蒂埃里痴痴地望着车窗外,景色在细雨中不停切换,雨点打在玻璃上,让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他只能分清哪儿是绿色,哪儿是黄色,哪儿又是灰色,却分不清那些色彩之后真正的主人。就像是他只能模糊感知自己的未来,却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车上,父亲托尼一直在和自己讲话。

他介绍了南特的历史以及现在的他们又是支怎样的球队,又说明了如今法甲联赛的格局,最后还教导着自己到了新球队后,该如何与队友相处适应全新的环境。

蒂埃里时不时会答应几句,但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视线一直飘浮于车窗外那一片朦胧世界,思绪也一直在冥冥中游荡。

直到玻璃上的雨点消失,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吵杂,景色也逐渐被一座座漆成白色的楼房取代,他才明白,南特到了。

“爸爸,我们开了多久?”他问着父亲。

坐在前座的托尼瞥了一眼窗外,轻轻地拍着方向盘:“两个多小时了,见鬼,总算是到了。”

这里是法国卢瓦尔河大区的首府南特市,同时这里也是大西洋卢瓦尔省的省会。

南特作为法国西部最大城市,坐落于卢瓦尔河北岸的他们,却与巴黎的风格完全不同。

如果说巴黎是古典与现代的结合,那么南特这座深受布列塔尼文化影响的地方,则更像是欧洲的传统小城,只是这座小城的规模异常庞大罢了。

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些高不过七八层的矩形楼屋,天际线上,也只有教堂三角形的屋顶与布列塔尼塔突兀地耸立出来,与周围低矮的房屋有些格格不入。

为了解决视觉上的统一,南特人将他们的所有墙体都漆成了白色,又将所有屋顶染成了黑色。如果不是城市内拥有着众多绿植与那条穿流而过的卢瓦尔河,那么这座城市真的成为了黑与白的世界。

流经市区内的卢瓦尔河,在这里被南特岛一分为二,分成了南北两条支流,共同撑起了市区内庞大的水系,让座城市成为了法国西部的威尼斯。

水系的繁杂,注定了桥梁的出现,而桥梁的出现,也会形成一个严重的问题,而亨利父子恰巧就遇上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他到达南特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现在,他们已经在桥上堵了半个小时了,可前方依旧是纹丝不动,车辆前行的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

托尼坐在驾驶座上,不停地拍打着喇叭:“见鬼,这帮只知道在卢瓦尔边种葡萄的家伙,怎么就不知道多修几座该死的桥啊!”

听见父亲骂的,蒂埃里猛然想起,小时候在西部分区的U14青年杯足球锦标赛中,代表帕莱索U14对抗南特U14梯队的时候,庞扎也曾这么骂过对手。

他有些好奇,便问道:“爸爸,你们怎么都这样说他们是种葡萄的?”

“难道不是吗?”托尼笑道,“倒回去几十年,种葡萄可是他们南特人最在行的事情,在这里没人不会种葡萄,不过那都是过去了。”

说着说着,他猛然又想到了什么:“嘿,蒂蒂,你马上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在队里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这么骂他们!”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傻瓜。”蒂埃里摆了摆手,望着车窗外拥堵着的车流,又陷入了失神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辆不再拥堵,天色也黑了下来,父子二人总算是把车开到训练基地门前了。

车灯照着高大气派的铁门,铁门前,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在那儿来回踱着步子。

男人见车来后,扭头向这边望了,车灯发散的光芒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看上去就像是他的眼睛在发光。

托尼看到那个男人,被堵车破坏殆尽的好心情,似乎也一下子找了回来。

他把头探出车窗外,冲那男人喊着:“嘿,克劳德!”

克劳德没有说话,直接朝车的方向走来,熟练地一拉车门,钻了进来:“左拐,进去。”

脱离松开离合,一边打着方向,一边问着:“老伙计,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怎么也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迟到?”

克劳德眉毛一扬,语气十分平淡:“这里不是我们的于利斯,第一天来南特,没人会不迟到。”

托尼嘿嘿笑了一声,然后耸耸肩:“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俩的住处呢,你安排好了吗?”

克劳德语气依旧平淡:“进去签完合同之后,你们跟我回去,就住我家。”

“哈哈,我说老伙计,你可是一点都没变。”

托尼笑着,将车开进了训练基地,又在克劳德的指引下,停在了栋三层大楼前。待车停稳后,克劳德推开车门,第一个走了下去,亨利父子也互相望了眼对方,接着也跟他下了车。

下车后,蒂埃里打量着四周,由于是晚上,他除了面前的这座大楼之外,也只能瞧见远处几缕黯淡的灯光。

眼前这座大楼,应该是南特俱乐部的办公楼了,昏暗光线下,他并不能看清什么细节,也只能瞧出个大致轮廓。

与南特这座城市的所有楼房一样,眼前这座办公楼也是布列塔尼风格的建筑,看上去既不新颖也不现代,却散发着厚重的历史气息。

走进楼内,日光灯的映照下,一面黄绿相间的盾牌静静地立在墙上,而这便是南特足球俱乐部的队徽了

盾牌左上角一艘象征南特市的绿色帆船正航行于大海之中,右上角群峰之上星光璀璨。

再往下,FC NANTES一行黄色大字之下画着一颗黄绿相间的足球,而足球之下,写着的1943,正向蒂埃里述说这家俱乐部拥有的历史。

当自己还在四下打量的时候,克劳德又开口了:“托尼、蒂埃里,跟我来,苏瓦多先生正在办公室等着。”

他说完之后,转身走进了左侧的通道,然后领着亨利父子爬到了三楼,走到尽头一间办公室前停下脚步,咚咚敲了两下门,然后打开走进了房间。

“苏瓦多先生,他们到了。”他朝着桌前的一位老头说道。

老头是个白人,但皮肤却有些发黄,他看上去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脑袋顶上的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几十来根灰白的发丝在坚守着这片“盐碱地”。

他的眉毛也与头发一样,很稀很淡,眉毛之下一双不大的眼睛深邃有神包含智慧,挺拔的大鼻子下,两瓣薄薄的嘴唇抿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当克劳德叫他的时候,他正在伏案写作,一听他们来了,猛地抬起了脑袋,瞧了三人一眼后,马上放下手中的深灰色的钢笔,站起身向他们走来。

“请坐,请坐。”他指着房间另一头的沙发,对他们说道。

亨利父子与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开始了交流。趁着父亲托尼先与他寒暄的空当,蒂埃里再一次打量着眼前这位老者。

老者的名字是让-克洛德·苏瓦多,南特足球俱乐部的现任主教练,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在于利斯“调色板”餐厅的那个下午,他们便已经见过面。

比起“老头”这个词,苏瓦多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更接近于“智者”。

他与克劳德是一样的人,很少会笑,于利斯的那个下午,自己只见过苏瓦多笑过一次,那便是自己决定与南特签约的时候。

在他思考的时候,撑着沙发的手掌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低头一望,原来是手掌下的皮质沙发表面已经破损了,很多地方都裂了开来,就像是龟裂的土地那般。

“哈,不好意思,蒂埃里,就像我那天告诉你的那样,我们球队现在正处于财务困难时期,一切优先保障球员生活训练,所以我的沙发已经很久都没换了。”

苏瓦多似乎发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苟言笑的他居然尴尬地笑了。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遵守承诺,为你提供最专业、最优质的训练,宝石绝不会毁在金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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