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过了一会，众人都诊治完了，吴长史拍了拍手，丫鬟端了小桌笔墨过来，“请诸位留方。”然后站在一旁磨墨。

洛莺替她把面纱掀开一条缝儿，风婉儿用左手拿起了笔，她在凌虚阁这一年学会了用左手写字，字迹与惯用的右手截然不同。

她提笔细细的写起了药方，她写的很认真，她觉得，这大概是她送他最后的东西了。

众人正写着，一个管事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给诸位大夫的诊金已是齐备了。”这话一出，就有几人抬头看向那管事的，目光都有几分热切。

诸葛执颔首，让那管事的退下。

又过了一小会，琥珀走了进来，笑道:“王妃娘娘托人来问，殿下今日可好？”

风婉儿悬着的手腕顿了一下，又继续写，她听见他温柔道:“甚好，让她不必忧心。”

琥珀走了。

洛莺扫了一眼诸葛执，恰与诸葛执的视线对上。

后者的目光充满了审视，洛莺笑了笑，又看了看风婉儿，然后默默的望天。

不多时，众人都把药方写完了，丫鬟们把方子收走，诸葛执笑对众人说道:“多谢诸位相助，孤命人备下酒菜，诸位莫嫌弃简陋。”

此时也差不多到饭点了，众人都称:“多谢郡王”

风婉儿有心早些走，有些坐不住，洛莺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就没再说话了。

很快，丫鬟们过来上菜，菜式皆是寻常的，风婉儿用左手扶起筷子，慢慢的用着，她吃的极少，洛莺给她夹了一块肉，借着机会低声道:“莫露破绽。”

风婉儿觉得多坐一会都是煎熬，可听了洛莺这话，也只得按捺下来，多用了些饭菜。

吃完了饭食，终于有人说要走，洛莺也跟着说了几句，诸葛执相留:“诸位皆是医术精湛之人，不知可愿入府作为谋士？必有厚待！”

在场的江湖人士多不愿，都说“情愿闲云野鹤，倘若郡王传召，必定前来侍奉。”诸葛执又说:“如今天色已晚，出行不便，诸位可在府里留宿。”

除了一两个人愿意留宿，“受用一番王府的富贵”，其余人都不肯，或说有约，或说住的不远，洛莺和风婉儿始终没说话。

诸葛执十分苦留，剩下的人又有几个动心留下的，其余的还是要走，诸葛执就命人拿了诊金过来，那诊金装在小匣子里，乃是一块羊脂白玉制成的玉环。

风婉儿不在意这些，洛莺做出欢喜的模样，收了起来。

诸葛执站起身:“孤有事在身，不能相送，勿怪。”

众人纷纷行礼，“恭送郡王。”诸葛执走了，他离了试玉堂的前堂，就从后头的暖阁穿堂而过，径自往侧门的方向走去，吴长史一溜烟跟着，边奉上一张纸，正是风婉儿写下的方子，诸葛执拿起那张药方，边走边看，只见上头的字迹颇为陌生，有一处涂改的痕迹。

吴长史禀告道:“方才问了染儿，管事来说‘诊金’的事儿的时候，那位写的还算稳当，后来琥珀来说‘王妃’的事儿，那位的手抖了一下，就多了这一处涂改......”染儿正是方才给风婉儿研墨的小丫头。

诸葛执心里的猜测得了最终的验证，将方子收好，步子越发的快了。

此时，试玉堂里其余的人也走了出去，琥珀迎上来，给众人引路，她边走边殷勤笑道:“大门已是下了钥了，奴婢斗胆，有劳诸位从侧门出去，外头是比翼坊，是极热闹的。”

她说的这般客气，也就没人有异议了，走了一阵子，就出了门，众人互相道别了一番，各自散去。

洛莺与风婉儿沿着街巷走，风婉儿还是一副怔忡的模样，走出一段路，洛莺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回去？”

风婉儿机械的点了点头。

洛莺扫了一眼周遭，眸光闪了闪，指着一处巷子，说道:“这巷子走到头就是咱们住的地方了。”

风婉儿没说话，只跟着洛莺，两人走到巷子口，洛莺迎面就撞上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立刻一蹦三尺高，破口大骂洛莺:“瞎了你的狗眼啊.......”

风婉儿回过神，见那妇人骂的难听，就想反驳，洛莺捏了捏她的手，风婉儿一愣，也就不做声了。

那妇人滔滔不绝的问候洛莺的所有女性亲属，上溯列祖列宗，下至子孙万代，旁征博引，词汇量十分惊人，她骂了个痛快，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风婉儿问洛莺:“怎么了？”

洛莺说道:“这妇人说的是江湖切口。”切口就是江湖暗语的意思。

风婉儿一惊，问道:“传的什么信儿？”

“美人桥有点麻烦，我得回趟京城了。”

风婉儿立刻道:“那我和你一齐回去。”

洛莺摇头，道:“我要混到八百里加急的驿兵里头去，日行百里，你吃不消的，这么着，我先去，你明日便坐了客船或是赁了马车回来，咱们在不夜街的嗟来食碰头，如何？”

风婉儿见情况紧急，也不坚持，道:“那你快去吧！”

洛莺立刻往另外一条小巷子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折返，把袖子里那个装了玉环的匣子给她:“拿着。”

风婉儿不肯接，“你路上花用。”

洛莺说道:“他给你的。”

风婉儿的心一颤，默默的接了下来。

洛莺匆匆的走了。

风婉儿把匣子放在袖子里，一个人往那小巷子走了，没走两步，就遇见几个兵士，皆穿着银光闪闪的铠甲，手中提着灯笼，嘴里道:“宵禁将至，还不速速归家？”

风婉儿道:“正要回去。”说着就想往前走。

为首的兵士皱眉:“这巷子通往渭水畔，皆是码头商户，并无人家，你这妇人是何用意？莫非要犯夜么？”

风婉儿说道:“小妇人住在水边的塌坊。”

那兵士怒道:“到塌坊少说也要走半个时辰，你这妇人分明是要犯夜！”

风婉儿没想到塌坊还有这般远的路，一时间也是愣住了，那兵士道:“你速速寻个地方投宿了，待会小爷回来，若还看你东游西荡，便去衙门说话罢！”说罢，带着手下大马金刀的往前走，边走边驱逐街上的人，“宵禁将至！各自归家！”

众人忙不迭的避开奔走。

风婉儿心里空空荡荡的，她的家，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