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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班时，按照婷婷的吩咐我给李鳅生打了个电话，将他走后我们商量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李鳅生听后激动万分，表示一定要从半路折回来参加晚上的宴请。

“李书记，这种场合你在反而不好说话。”我说。

“‘喜来登’吃一餐饭是很贵的，这个客怎么样也要由我来请吧，哪能让你和婷婷贴了人情还要贴钱的，这样我也太不会做人了。”李鳅生真的急了。

“如果你一定要请，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你把吃饭的钱打过来吧。”我当然知道，这餐饭的钱不管是谁先垫资，最后当然由李鳅生买单的。

“那就请您把您的银行卡账号发个信息过来。”李鳅生说，“我马上下高速公路，找一个最近的银行把钱打过去。”最后他在电话里连说了几句“谢谢、麻烦您和婷婷了”。

“那我们再联系吧。”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几位处长都不在，同室的小李说，中午下面一个副市长请吃饭，大家都喝醉了，几位处长还在“望月楼”洗脚按摩，恐怕今天都不会来上班了。

“中午的饭局你没有参加，每人一个小红包，还有两条烟，都放在你的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小李名叫李晓光，是去年才毕业的研究生，省委副秘书长的儿子。

小李是学核物理学的，本来要到西北工作的，副秘书长夫妇无论如何不让他去西北，好不容易把他留在省政府办公厅做秘书，干了半年就想走。由于我与小李还说得上话，每天都是喝着茶，上上网，讨论国家乃至全球发生的重大事件，忧国忧民，小李这才稳下心来，暂时不走了。为这事，副秘书长夫妇还专门请我吃了一餐饭，以示感谢之情，这也许是我在省政府办公厅八年以来最为荣耀的一件事了。

“王兄，今天你可能没上网，发生了一件很颜色的事。”小李一向这样称呼我。

“什么事呀？不带血色吧？”我急了。君不见现如今到北京上访的人流越来越多，到媒体告状的越来越多，到政府门前静坐、到马路上堵路的越来越多，到网上发帖曝光的人更是像赶集似的。为何？他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他们不知道谁会为他们当家做主，他们根本没有制约政府官员的砝码和经验，他们只好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如果现实的大路走不通，他们就只好走虚拟的网路。网络一起火，哪怕是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于是宣传部就成了消防队。宣传部人手少，由政府这边抽调几个人帮助宣传部监管网络舆论，我正是政府这边监管网络的临时负责人，小李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临时成了我的手下。

“不要急，王兄，与我们省里无关，是发生在邻省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我们可以先欣赏后鼓掌。”

听了小李的一席话，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各位也许不知道，监管网络舆论不是一个好差事，费心费神费力不说，往往还要挨骂，你不知道网民什么时候发个帖子出来揭露领导的陈年旧事、诅谩领导的祖宗十八代，虽然网民似乎都是虚无缥缈的，但往往他们反映的人和事都是真的，有的还详细到指名道姓，反映的腐败问题也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结果等六大写作要素都齐全。最要命的是，只要涉及某个领导，或本省最敏感的事，我这个临时监管小组还要协助宣传部与全球全国成千上万个网站联系删除或屏蔽。有些网站听你的，有些网站根本不买账，求爷爷告奶奶，还要接受一些不良网站的过分要求，或出钱做广告，或干脆删一条多少钱。如果遇到实在不配合的主，我们只能从大学里请来几十个网络高手跟帖，为自己辩解，开展网络肉搏战争，打得赢就打，打不赢还是要打。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李来机关不到一年，从强烈反对、顽强抵抗拒机关于千里之外，到无可奈何随遇而安，到慢慢适应，现在开始有点进入角色的味道了。对于媒体上的批评报道，大家都喜欢看，并且乐于传播，如果涉及自己本单位本部门的，特别是与自己有关的批评报道，态度马上就变了。别人的事，管他洪水滔天，恨不得越热闹越好呢。

小李说，今天网上太热闹了，一个局长的粉红色日记被晒在网上成了热点。

我打开电脑，在百度输入几个关键词，我的妈呀，相关新闻几十万条。

今天，一部被指是某地某烟草专卖局原局长的日记在网上引起极大轰动。该日记记载的局长主要工作有两点：喝酒、玩女人，并记载了几次受贿。日记内容可谓简洁明了，文笔流畅。

局长工作之一：玩女人

9月26日晚上小谭要和我做。她29号要结婚了还要和我玩，看来这个女孩真是太野了！到国大开了个房，她10点多到，洗一下，上床就做，动作很大。一起聊天，半夜又做一次，她又出血了。睡了一下，早上又做一次，这次没有出血。

日记在年终有个总结，“……今年自己玩相机上了一个台阶，今后就会好好地玩到老……玩女人上，终于玩了杨，又和小盘玩上了，还固定地和谭玩，还有个莫待玩，今年真是交了桃花运，女人多了就是要注意身体。”

局长工作之二：喝酒

日记显示，局长每周约有5天都泡在酒里，很多时候都是工作原因，且经常会喝得烂醉。

局长工作之三：受贿

1月6日下午陈X在楼下给了10万元，我拿出了2万元，作备用。1月7日我先去将1.5万元存进去，目前有3万元用了，和彭X（有性关系）在一起一年半，起码花了我4万元。

9月16日中午王叫去桂景大酒店吃饭，就我们俩，他给了两瓶茅台酒和5万元，存了3万，拿2万回去。

我说：“小李，你赶快把一些典型的网民意见打印出来，送给领导们参阅。”这事虽然与本省无关，但我们也有责任把有关意见整理出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可以说是前车之鉴吧。

这时，手机来了信息，是银行发来的，一看有十万元到账，不用说是李鳅生汇过来的晚餐费。

“这个李书记也太夸张了吧，怎么也不用十万！”我心里想。

“王处：已汇款十万，望查收，感谢您和婷婷对小弟的关心和帮助。兄弟的事全靠您和婷婷了。十万元恳求今晚全部花掉，您和婷婷容兄弟以后感谢。”李鳅生的信息来了。

“靠婷婷还差不多，靠我是靠不住的，自己还是个小角色。”我自言自语道。

不一会儿，小李打印出来几条有代表性的网民言论和几篇比较典型的博客文章，其中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仔细读了下去。

他是一个好干部

最近某地烟草部门某局长的日记很热门，我认为在艳照和视频充满网络的年代里，突然来一些真人纯文学的描写，如坐春风。这应该是今年最具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文学作品了。我看了局长日记以后，觉得我们不应该讨伐这位局长。我们假设局长日记是真的，我敢说这其实是一位好干部。

一、这位干部在一年的时间内仅仅受贿十多万元，这是我近几年第一次看见受贿两三次后面跟的只是一个5位数，现在哪里去找这么清廉的局长。

二、在他已玩、正玩、稳定的玩和待玩的那些床伴中，无一人属于包养性质。

三、这位局长不赌博，不嫖娼。在公共场合办手机卡的时候按顺序排队，一排就是两个小时。

四、在他的日记里，我们看到了一个以最小的成本在泡妞的国家干部，在其他干部都送二奶房子、车子的时候，他送给自己的女人最贵重的礼品仅仅是一部手机或者一个MP4。

五、他应酬喝酒仅89次，我知道的大部分的村干部一年喝酒应酬都要超过365次。但是他多次喝醉，酒量一般，这点没有达到一个国家干部的要求。

六、虽然他玩女人多次，但是陪老婆也有25次，另外还给父亲购买手机，就是没发现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亲戚走过后门。

七、他会自己安装电脑软件，爱好数码，爱好摄影，爱好体育，用微博体写日记，属于一个比较与时俱进的领导。

八、在他的日记里，完全没有看到一个国家干部对于豪华汽车，房产奢侈品，书画古董收藏所表现出来的应有追求，甚至连个念想都没有，只是默默的玩着他的手机和电脑。在日记里，他甚至写道，今天买了一个160元的XX耳机，真好！多么知足常乐的干部。

九、至于工作方面……虽然尚且没有看出这位领导进行了任何的工作，但是所谓干部干部，只要干了自己的部下，也就完成了这个名词赋予的意义。

综上所述，在现有的国情下，他绝对是一个标准线以上的好干部，这样的干部属于自娱自乐容易满足型，对国家和人民造成的危害是最小的。我们看到了一个仅仅十万八万块钱就能让他乐不思蜀的国家干部，当他买了一部手机后，连续三天的日记内容都是“在家玩手机”，连女人都不玩了。我强烈建议网民们放过这位干部，让他继续在他的工作岗位上研究他的数码产品，如果他下台了，接替他的人很可能比他对社会的危害要大很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人家不写日记。

我仔细地读完这位仁兄的博客，感到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在一片骂声中，他居然大肆“表扬”这位局长，真是“阴险”。不过我还是对这位仁兄暗自表示由衷的敬佩。现在网络上，不管什么言论，只要是特立独行、见解独立、言论独家，都会引起网民追捧的。

我看看时间不早了，应该早点过去准备晚上的宴会，正准备走，处长的电话来了。他明显酒还没有醒，前言不搭后语地将我批评了一通，又是中午没有参加宴请，组织集体观念不强；又是“望月楼”的小妹服务不到位，把他的脚按摩得受伤了。我实在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有“好，好，是的，是的”地应付着。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处长的鼾声从电话里清晰地传来，我才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处长今年五十八，在机关工作了三十多年，练就了以不变应万变的过硬本领，上班喝茶聊天看报，下班甚至上班时间吃饭喝酒洗脚，六大爱好，不说不好，也不能说好。因为机关工作，不温不火，按部就班，按领导的意思办，虽然不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能保证不犯大错误。但处长有一个爱好本人始终无法接受，他喝醉了酒就乱打电话，不管是白天还是凌晨两三点，有几次半夜三更电话还打到办公厅副主任那里，少不了挨一顿骂。第二天他说了什么都忘了，主任们早就习惯了处长的德性，只是批评几句，往往不再追究。我也曾劝过处长几次，要打电话往下属那里打，千万不要往上打，如果不小心打到省长那里，岂不坏了大事？

处长自己也认为这样不好，但就是改不了。这也许就是他长期身居处级岗位岿然不动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省长的电话我是不会打的，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最高级别也就打到主任那里。”处长告诉我。酒醉心明，经常醉酒的人也许明白这个道理。

“人总是要有点爱好的。”处长有一次天真且傻傻地对我说。

是呀，处长为人很正直，身处清闲岗位长期不动，默默无闻地辛勤地耕耘着属于自己的那片文字天地，每天为领导写着千篇一律的报告，招呼我们每天干着几乎一成不变的工作，按部就班、一丝不苟、约定俗成地从事着既无生机、也不激情的平凡而伟大的工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升迁为自己或别的部门的上级领导，不着急也不恼怒，不抛弃也不放弃，这不仅需要耐心和毅力，还真需要相当高的思想境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时候想，也许自己正在重复着处长的生活轨迹，也像处长这样默默无闻地干到五十八岁等待退休、等待死亡的降临，这都是命呀，不由人力所控制！

婷婷有一次对我说，王兄，你也许可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多在领导身边走走，领导嘛，都喜欢听自己话的人，都喜欢提拔自己身边的人。我何尝不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状况呢，自己接触最多的是几个副处长、处长，与办公厅副主任或主任接触的机会不多，在省长面前就更没有表现的机会了。越过几个处长在更高级别的领导面前寻找表现机会，风险是很大的，搞得不好就会死得很难看，后果相当严重，后遗症相当的厉害。想当年，我在北大也属于风流倜傥之辈，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还戴着“知名诗人”的桂冠，非省级以上单位根本不予考虑，来到省政府办公厅也算是名副其实，可以充分发挥特长，大展拳脚，大干一番事业，但遇到了不求上进的处长，那时他还是副处长，我想进步也没有机会，最要命的是，他还时时教育我，小王呀，机关机关，就是把机会关住了，命运如此，不可抗拒。

有一次他还悄悄拿出一首打油诗给我看，煞有介事地要向我这位曾经的知名诗人请教写得怎样，让我哭笑不得。

《机关歌》

佚名

关外人道机关好，关里人言心太烦。

大小机关机关多，人人都设小机关；

谁知机关在哪里，随时可能遭暗算。

机关常打地道战，千钧一发动机关；

不见刀光剑影闪，不闻血雨腥风寒。

进进出出机关门，识破机关不一般；

机关算尽太聪明，算尽机关也枉然。

我看了后说写得不是很好，他有点失望。我说不是很好是非常好。他很高兴但连忙申明不是他写的，是佚名写的。完了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进机关门，哪知个中三昧。我的不少同学，当年还羡慕我进了省政府大机关，不少人哭着叹着进了中石化、中石油这些企业里，现在他们个个都肥得流了油。有一个同学还当上了一个部门的小经理，天天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秘书，这里谈生意，那里去旅游，时不时地还给我送来几张加油卡，让我的富康私家车免了不少油钱。

按照规定，我要处长下命令才可以去执行的，但想到晚上重要的宴请活动，处长还在呼呼大睡，我交代小李和本人目前还有管理权的几个属下，与本省几个网站负责人打招呼，慎重转载这类文章，特别是这位仁兄的博客，最好不要转载，转载了也要删除。

果然，宣传部的电话来了，传达了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指示精神。

“在下料事如神，敝人已捷足先登。”我对宣传部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