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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然前去赴约，她到咖啡厅时，魏伊人已经等在座位上了。

“魏律师，很久不见。”易然落座，等对方表态。

“前一段外派公干。”魏伊人直奔主题，口气傲然，“易律师，双方就不浪费宝贵时间了。我方当事人要求庭外和解。”

易然微挑秀眉，“华洁芳的消息够灵通啊，我前脚刚递交了诉状，后脚就直接派人来谈。”

“易律师也该知道，我的当事人背后是华光集团，他们的人脉关系网。”魏伊人点到为止，隐含的威胁很明显。

“所以？”易然姿态淡然，一脸无所畏惧。

“真要打起官司来，费时费力不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魏伊人顿了顿，缓缓开口：“所以，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和解，对大家都好。”

说着，魏伊人拿出了一份和解书，推到易然面前。

易然扫了一眼，看到赔偿金额栏上所填的数字时，瞬间气笑了。

想拿二十万了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输？”易然毫不示弱，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毫无温度，“怎么？华洁芳现在知道怕了，慌里慌张派你来当说客。”

“当初她长时间欺辱员工，实行精神压迫凌虐时，甚至造成他人重度抑郁、轻生自杀的时候，她怎么一点都不怕？更毫无悔意！”易然字字铿锵，句句捶问。

“易律师，不要试图混淆视听。陶鹏杰本就患有抑郁症，是由他长期的家庭压力和生活压力造成，而不像你所说的，是受上司和工作影响。这一点，他在医院的主治医生可以证明。”魏伊人的语气十分笃定。

易然一顿，瞬间明白过来，那医生屈服于华洁芳背后的集团势力，选择了缄默或篡改说法。

也是，华光集团能发展壮大至今，不可能在各行各界没有人脉关系，那接下来，大概率上，他们在司法这块也会动手脚。

虽然极度不想承认，但这是很现实的情况。

要么被以各种正当理由拖延开庭时间，要么判决可能存在有所偏颇的情况。

法官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一联想到这些可能，易然的心底就涌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可她看着眼前魏伊人那耀武扬威的模样，就满心满眼觉得不服气。

如果人人都畏强权，那世道何来公平正义。

魏伊人看着易然脸上犹豫迟疑，轻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事已至此，不用说其他，我方态度很明确，尽快平息解决此事。相信易律师也是聪明人，都懂。如果是觉得价格不满意……”

“不必。”易然厉声打断了魏伊人的话，目光坚定，“这个官司，我们打定了。”

易然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不为其他，而是那些身为帮凶的人，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推入悬崖，但他们的眼里毫无愧歉悔意，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易律师，好心奉劝你一句，别太拿自己当回事。”魏伊人的眼神渐渐变得沉冷，满是轻蔑，语气里也全是挑衅。

易然竭力保持着面色冷静，内心的怒火早已翻江倒海，她毫不客气地回怼：“魏律师的好心这么泛滥，是多廉价呢？”

“你别不识好歹。”魏伊人的脸色愈发难堪。

易然完全无视，“如果没其他事，那我先走了，法庭见。”

“易律师。”魏伊人出声喊住易然，“你确定你能百分之百代表你当事人的态度吗？”

“她相信我。”易然抬腿欲走，却被魏伊人一把拦住。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魏伊人这一问，让易然目光一顿，她拂开了魏伊人挡在身前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去。

易然独自漫步在江边，反复劝自己冷静下来，耳边不断回响起临走前魏伊人的那句问话。

到底什么才是他们受害者家属最需要的。

争一口气...

还是换一些钱...

思绪纷乱，易然倚靠在江边的栏杆吹风，望着波澜壮阔的江面发呆。

“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易然回头，看到了站在两步之遥的方之溯。

“嗨。”易然勉强抬了抬嘴角，招呼打得很敷衍。

“你似乎不是很想看到我。”方之溯笑得温文尔雅，“那我走？”

“没，就是在思考点事情。”易然转身靠在栏杆上，“你怎么在这？”

“是真碰巧路过，我出差回来。”方之溯笑着回答。

“你们大律所就是不一样啊，到处打飞的，出差处理大案子。”易然快速收起情绪，调侃道。

“别取笑我了，大家都为几个铜板奔波。”方之溯眉眼舒展，如果退一步，能够换来这样和谐轻松的相处，又有什么不好呢。

“拜托，您方大律师的铜板，要不我们换换好了？”易然开起了玩笑，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好啊，你会发现，都装不满口袋。”方之溯也幽默应和。

易然忽而心生感叹，“大家都为铜板，可有人堆成山，也有人装不满兜。”

“是什么，引发了我...们易大律师，如此感慨？”

易然长吁了一口气，“方之溯，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知无不言。”

“在你看来，作为一名律师，他更应该维护法律公义，还是维护当事人的利益...”易然一问出口，又后悔了，讪笑着开口：“不好意思啊，我知道这么低级幼稚的问题……”

“我知道你内心很矛盾。你的正义使命感很强，所以在遇到一些问题时，最煎熬的是你自己。”

“你也知道，在这世界上，在多数人的眼里，对他们而言，有许多比维护公平正义更重要的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对他个人利益而言更重要的事，而后置公义。”

方之溯的出声，让易然沉默了，她久久才开口说了一句：

“所以，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律师，打着维护当事人的利益为名义，实则是在维护他个人的利益。”

“总结得没错。每个人嘛，总习惯把自己的行为合理美化。”方之溯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也是其中一员吧。”

“其实，你刚才所提的，也没有绝对的答案。最重要的，还是看具体案件的情况。打个比方。”

方之溯还没说出口，易然已经接上了话。

“嗯，比如为杀人犯辩护的律师，一定会承受很多舆论压力和道德谴责，大众也一定会认为那位律师罔顾法律道德仁义，居然为杀人犯辩护。但实际上，杀人犯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他也有争取为自己辩护的权利。”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杀人犯，都是十恶不赦的人。世事复杂，谁又能真正理得清呢。”

易然似乎有些释然了，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