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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五）

「唉--」金明池不知道自己这已经是第几次叹气了，最近这几个月请他捉妖施法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他手头有点紧，现在连买瓶烧酒都买不起了。

他在妖精界的名声很响，可是在人间界，他的名气却不如他的几个师兄。谁叫他总是一副肮脏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呢。人类一向是敬衣不敬人的，一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的本事高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而他的几个师兄，都是鹤发红颜，飘飘若仙的样子，了不起全写在了脸上身上，让人一见就肃然起敬，请他们捉妖的人自然也很多。

其实金明池在捉妖方面的能力已经远在他的几个师兄弟之上，只是他经常做白工，自动自发地去捉，没有钱，也没人给他宣传，妖怪自己是不会给他宣传的。所以他空有一身降妖除魔的好本领，在人间界却混得很差。

这天，金明池又要在野外过夜，但是餐风露宿他早已经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估计是今天晚上没吃饭的缘故。

他记得这个黑山附近有一座破庙，如果运气好，天黑之前还可以赶到。也许还能够在林子里抓只野鸡野兔什么的，今天晚上的晚餐就有着落了。

他在林子里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以前看过的那座破庙，心里暗叫不好，很可能是迷路了。

他抬起头来，看见一阵妖风过来，乌云就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心里叹道：「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妖精会遇见我。」

这么一想，他也不去找地方住了，直接找了棵大树靠坐了下来，打起了盹。

等他一觉醒来，林中清风习习，月郎星疏，哪里还有一丝妖气。只是他的肚子倒咕噜咕噜地唱起歌来。

他认命地爬起来，准备去找东西吃。走了几步，竟发现前面隐隐约约的好象有一间民宅，他大喜过望，立即快步冲向前去。

与此同时，贺新郎正摇摇晃晃地走在一条小路上，他在花魁娘子杏语那里喝得醉熏熏的回来，手里还提拉着一个大酒坛，他边走边乱哼哼：「大抵还她颜色好，不拭脂粉也风流。」

然后又笑道：「我也不错啊，朝朝出去酒随后，夜夜归来花满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到了自己家门口，门也不开，就往上面一靠，顺着门滑坐到了地上。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门上掉了下来，正砸中他的头。

他大怒：「是谁乱扔东西？」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一枝桃花，是他的好友蝴蝶花犯带给他的桃花信，自从那次他生气走掉后，他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他漫不经心地拾起那花枝，别在自己耳边，一感应，立即脸色大变。

这下他的酒也醒了，人也活了，只见他一跃而起，冲着桃花谷的方向狂奔而去。

原来那信上是这样说的：「阿喜！我替你捉那小道士来。」

金明池走近前去一看，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一般人家的宅院，处处雕阑玉砌，华丽无比，时见飞檐勾角，层层迭迭，一眼望去，不知这院子里究竟有多少间房屋。

金明池心想，这分明是王侯之家才有的规模嘛，只是这荒山野岭的，有这等豪宅倒是有些奇怪。莫不是妖物在做怪？无妨，先去看看再做打算。

他一扣大门，立即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谁呀？」

然后就听见一串脚步声向门口移来，到得门前，却不开门，娇滴滴地继续问道：「是哪位贵客，深夜来访？

??是我家主人的朋友么？请报上名来。」

金明池朗声道：「在下金明池，灵山人氏，并不认识此间主人。深夜路过此地，无处栖身。希望借宝地休息一晚，明早就走。」

听得门里的女声轻轻噫了一句，低声道：「金明池？倒真是有缘。」

然后朱漆大门静静地打开了，一个妙龄女子年方二八，明眸皓齿，颜色动人，手里提着一只白皮八角灯笼。对着他稍微欠了欠身，客气道：「不知贵客到此，有失远迎。我家主人今儿不在家，屋子里尽是些女眷，故不敢随意开门，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是我冒昧打搅，我才不好意思，请问

??请问府上有什么吃的没有，我今天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

那女子见他一开口就是要吃的，倒也觉得坦率得可爱，不禁微微一笑：「应有尽有，请随我来。」

金明池跟着她走进院子，只见一条长廊曲曲折，望不到尽头，四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布置得十分匠心。

走廊的四周都挂着八角灯笼，照得院子里明晃晃，故将周围的景物也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正是盛秋时节，院子里种满了菊花，一阵微风拂过，菊香满园，让人心旷神怡。

「请问这位大姐，这里是黑山么？我记得从前这里并没有这样的大宅子啊。你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金公子？这里是金明山啊，你难道不知道么？」

「是呀，所以开始我一听见公子的名字就觉得奇了，公子的名字居然就暗合了这山名，又深夜路过此地，可不是有缘又是什么？」

「啊，难道我迷路了。才到了这里。」

「应该是如此吧，反正这里不是什么黑山白山的，我们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这里一直就叫金明山啊。」

「啊，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七七，还有个小妹叫九九，一会她会来给你送吃的，我家小九妹的烹饪手艺天下无双，她酿的「青梅一笑」也是酒中圣品，公子到了我们这里可算有口福了。」

「如此多谢了，我们走快些吧。」金明池感觉自己口水快流出来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七七扑哧一声，马上又觉得嘲笑别人是不好的，立即正了正形容，清声道：「大厅已经到了，公子快请进。」

金明池见她一笑，说不尽的活脱可爱妩媚可喜，倒好象眼前突然盛开了一大片绚烂的桃花一般，亮得人眼花。他赶紧收敛心神，快步走离她身边。

他心想：「这不过是个开门引路的丫头而已，就已经有如此国色，真不知道主人家是怎样的神仙人物了。」

不一会，就有人陆续送上酒菜，金明池早已经饿昏了头，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

七七看了他狼狈的吃相，又在一旁偷笑。还用手去拈他的头发，又把一朵小小的珠花放在他头发上簪好。

只见他埋头苦干，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桃七，你又在淘气了，看主人回来不罚你。」一道极其清雅的女声柔柔地传了过来

「夫人，您来了！这位就是金公子。」

金明池再不明白事理，这个时候还是知道应该放下碗筷，先向主人问礼才是。他立即起身低头作了个揖，那夫人也还了一礼。

「小女子娘家姓许，小字多菊，贵客远道而来，款待不周，见谅。」

「夫人客气了，深夜打扰，多有冒昧，恕罪。」

他心想，他们家种了那么多菊花，夫人的名字又叫许多菊，这家主人倒真是爱花之人。此时他已经八成饱了，注意力也不完全在吃饭上头，于是，他抬起头看了一看这位女主人。

一眼过去，顿时神思茫茫，魂魄立即不知所踪：「原来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美丽的女人。」纵是他定力高，也有这片刻的失魂。

眼前的女子一身青衣，衣料却如烟似雾，轻飘飘地萦绕在身上，漆黑的发，雪白的肤，容貌之完美自不用说，端是那一种清丽绝俗的气质，就叫人不能不流连。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清菊那种孤标傲世的风情志趣，天下何人能及？难怪说此花开后更无花，在她面前，百花羞。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酒来了。」七七在一旁拉他的袖子。

金明池这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失态了，没想到夫人如此仙人之姿。惭愧惭愧。」

一抱着酒坛的美丽少女笑道：「初见到夫人有你这样反应的人多着呢，只是没想到公子也是惜花之人。」

金明池见她一身白衣，弱质纤纤，年纪看起来比刚刚的七七还小了几岁，身上又有股青梅酒的香气，便对她笑道：「这位就是九九姑娘吧，一来就让你看笑话，惭愧得很。」

九九道：「公子不必自谦，公子的定力已经不错了，天下见了我们夫人不吃惊的，只是呆子和木头而已！公子既不是呆子又不是木头，爱看美人，那是人之常情。」

金明池笑道：「好一个知情识趣的丫头，真不知道你们主人是怎么□□出来。如此就多谢了，快把酒给我满上！

??叫你们主人出来吧，我想会一会他。」

「这个

??」堂上的三位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决。

过了一会，七七才支吾着说道：「我家主人今天真的不在家？不如我们姐妹陪公子喝酒吧，夫人的琴技是天下一绝，平时鲜少弹给他人听的，今天也愿意替公子抚琴一曲，请君侧耳听。我和九九也会在一旁好酒好菜地侍侯着，保证公子今夜尽欢就是了。」

「是么？」金明池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端起酒杯继续喝酒。然后堂上情景开始热闹起来，劝酒的劝酒，添菜的添菜，一时间，美人如玉，乐声悠扬。

酒足饭饱，便有人奉上香茶一盏，金明池轻抿了一口，异香扑鼻，回味无穷。

他叹道：「这是什么茶，如此清香。」

九九道：「回公子话，此茶名叫迷蝶香，天下香花香草，莫过其香。经常饮用，神清气爽，身强体健。可以益寿延年。最妙的是，此后身上渐生异香，经久不褪。」

「是么？难怪叫做迷蝶香，哼哼，小蝴蝶儿，你的茶我也已经喝过了，怎么还不出来见我？」金明池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把身上的包袱一把甩到了桌子。

这一下，堂上众人皆尽变色。七七强笑道：「公子说笑了，这里何来的什么小蝴蝶，莫不是公子嫌我们姐妹招待不周，有意责怪么？」

金明池笑道：「倒不是怪你们招待不周，而是招待得太周到，我觉得有点不舒服罢了，我这人被人轻忽不待见惯了，有人对我太好，我反觉得奇怪。还有，请不要叫我公子了，我也不是什么王孙公子，这包裹里装的是一柄桃木剑，我是道士，叫我道长好了。」

「道长

??」三位美人畏缩地看着他把那长条形的包裹抛过来耍过去，「道长何故发怒，我们姐妹并没有做什么啊？」

「你们是没有对我做什么，是你们的主人不知道想对我做什么？小蝴蝶儿，你还不出来么？」

他话音一落，一个红色身影就轻飘飘地从屋顶上下来了，原来花犯一直就在上面。

「臭道士，我家的花儿有什么不好，你竟然都看不上眼？她们不够香，不够美，不够温柔么？七七活泼聪明，姿容娇艳，九九温柔贤慧，善于持家，许夫人才色双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多好女人你都不要，你是不是有病啊？男人女人你都不喜欢！」

「呵呵，原来蝴蝶儿知道我尚未成家，替我物色起新娘子来了，真是多谢费心了。可惜我喜欢的是美丽的女人，而不是美丽的妖精。」

「你，你，你为什么嫌弃我们妖精，我们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只是人妖相恋有违天理，娶妖精做妻子我看还是算了吧。而且，比起她们来

??我更加喜欢你一些。」

「什，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花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如果你愿意，我收你做影从吧，以后我来爱惜你，保护你，再没有道士敢收你，你看怎么样？」

「你，你说的什么浑话？」花犯大吃一惊，不由得面红耳赤。

「你虽然是妖精，却也只是采些花花草草的，并无大的罪过，我一直很欣赏你，你性格单纯直率，敢作敢为，对朋友又非常的有义气。真的很不错呢。」

「你在说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了？」

「是呀，你敢说你今天摆个这个局，不是为了那只小狐狸贺新郎？就算在人世间，象你这样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也是不多见的，我很喜欢你，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吧？或者，我说喜欢你，让你很困扰？」

「其实，其实也不是。」花犯觉得心烦意乱，不停地绞着自己细白的手指头，他是很喜欢听甜言蜜语的，所以有人说喜欢他，他也是很高兴的，何况这个人还是个法力高强的道士，就值得高兴了，以后有他罩着，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可是，可是，他不应该喜欢自己的啊。那，那贺新郎怎么办？

他正想着贺新郎，就听到门外似乎响起了他的大叫声：「花犯，快开门，不要做傻事。很危险的--」

原来真的是贺新郎赶来了。

「你听我说，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什么臭道士，一天到晚连澡也不洗，身上臭烘烘的。」

金明池眉头一皱，心道：「后来我都有洗澡了，自从换了新衣服后。」

「臭道士长得那么难看，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审美情趣啊，眉毛那么短，怎么比得上花犯你呢，我最喜欢你那两道弯弯的蝶须眉了。你说说看，有你这样天下最美丽的一张脸放在我面前，我还会想看别人的脸吗？只怕看了会恶心啊。」

「是吗？看了就恶心为什么还给我下毒，想来诱惑我，你这个骚狐狸。」金明池气得青筋暴露，手指弯曲用力，紧紧地握住包裹里的剑。

「那个臭道士又阴险又狡猾，表面上看起来好象很老实，其实又坏又爱欺负人，我算看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去招惹他了。」

「太可恶了，我几次三番的饶他性命，他对我评价竟是如此之高，真是悔不当初！早应该杀掉他的！」金明池面沉如水，心头却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可是，那贺新郎还在门外不知死活的大喊大叫：「快开门啊，花犯，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你千万别做傻事啊，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然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花犯在屋里也是冷汗直冒，不用细看，他也知道金明池此刻的脸色如何了。

他赶紧打了个手势，让七七去开门，然后对金明池说：「你别生他的气，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金明池哼了一声，心想：「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可以听见他的真心话。」他现在倒是较起真来了，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侮辱，都可以平常心看待，不与那些庸人一般见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遭遇让他特别气闷。

贺新郎一见门开，就往里面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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