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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微澜旧事

丞焰微微一笑。其实，修仙路上走得越远，能用术法和厮杀来解决的问题，便愈来愈少。

真正阻止人们前进脚步的，是心魔。

而眼前这个，在离火中灰飞烟灭的影子，难道就是我的心魔。

她燃烧的声音就好像在我心里响着。血肉融化的声音，伴着还未完全消失的心跳声，几乎让我疯狂。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看着心爱之人的样子，在自己眼前活活燃烧成一团灰烬。

试问天下，有谁能忍受得了。

……

丞焰挡住了绯雪上来扶自己的手：“不用——我可以的。——我们快去找小晴儿，她有危险了！”

漪沦山微澜门。月神殿外的大雨下得如烟如雾如尘，殿内却点亮了千百盏的灯火，橙黄色的灯光将空旷的大殿点燃上一丝温暖，可听着窗外的暴雨，仍然叫人心惊胆战。

那个白衣华发的女子静静跪在月神像脚下，不知跪了多久，烛影在她身上扑朔，燃香将她的眼神迷离，她跪得就像个雕塑。

却是双手合十，潜心祈祷。直到大殿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她都没有丝毫动容。

那人的到来使整个大殿的烛光都悄悄暗了。他一步步走来，走得稳健踏实，没有丝毫凌乱和压抑。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与他的衣装一般都是黑色。

祈祷的女子微微一抬头。那个脚步声便在她抬头的同时，停在了身后。

“我已经知道了。”她说着，站起了身。

黑衣人却是无奈得一笑，好像在说，你既已知道，我还有什么可说？

大殿之中只有跪的地方，没有坐席。她将锦兰数珠塞回袖中，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他扬扬眉毛：“哪件事？”

烛光静静跳动，如同被扼住咽喉的灵魂般，挣扎着向上窜动。

他为何会变得如此乖戾？若晴刚死，还被恶人强索一缕命魂，遭受魂魄分离之苦……

身为哥哥的天亦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忧伤，这似乎，不大正常。

她继续问：“若晴的事，还有你自己的。”

“若晴的事我自有分寸，相信大人和我一样，都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天亦轻描淡写道，“至于之前的计划当然是照常进行。”

不接受她的死？不接受……便要怎样？

是去报仇？那是一定的。甚至，会去……复活她？

这么说，是不想让我再管么？

潋滟心念电转。天亦继续道：“灵渡一直在轮回井附近察看，他传信回来，下月朔日就是进入冥界的良机。”

他如此冷静，大悲之下没有乱阵脚。这本来是好事。

但潋滟还是有不好的预感。一个不愿用接受来证实自己心志坚强的人，又将何以反击不公的命运？

“怎么他……没有告诉大人么？”天亦看潋滟毫无反应，才又问。

潋滟仍不说话。两个人心中同时察觉到了什么。天亦愕然道：“难道……灵渡根本没有听从绯雪的意思来微澜门？”

潋滟摇头。灵渡，自从他离开微澜门那天开始，就注定不会再回来。

他是个脆弱的孩子。但脆弱的人一旦下决定，就更加无法挽回。

无法挽回。难道人这一生，自落地之日起一切都已注定，无法挽回么？

灵渡，剑圣独子的出身，令灵州多少剑客梦寐以求。微澜门的绝世剑谱，水系术法最正宗高深的心法，甚至首席大弟子之位也都非他莫属；就算他不能成为下一代剑圣，但有寒逐风亲自教导，他也必然会成为灵州正道的翘楚。

但这个得天独厚的孩子，却自落地之日起就让所有人，尤其是他的父亲失望。

谁也无法在他身上找到半点绝世剑客的影子。他没有继承寒逐风的根骨灵力不说，一双懵懂的眼中甚至充满了恐惧。那种恐惧，好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注视。

他长大以后，恐惧的便不只有人的眼光，还有剑。

可气，可恨，和笑。出身修真门派，剑圣之子，命定的传人，竟然很怕拿剑。

还不是一般的怕。他看到剑，哪怕是收在鞘中的剑，都会吓得两腿发抖，哇哇大哭。他更对剑一无所知。寒逐风精心为他铸造的神兵刺钰，在他看来和铁匠铺卖的铁剑没有任何区别。

若他在其他方面有造诣倒也还好。他很懒惰，潋滟亲自为他传授术法，但他上课几乎每日迟到。

潋滟早已看出，灵渡对修真无半点兴趣。她不止一次提醒寒逐风，不如对这孩子放手，问问他他究竟喜欢干什么，若能就着他的天性发展，无论将来有无成就，总比如此天天逼着他好。

这孩子倒霉就倒霉在他的父亲不光是剑圣，还是个极其顽固倔强的剑圣。身为灵州万千剑客之首，他是剑术最强的象征，是灵州百姓口中的神话与传说，更是令地界妖魔闻风丧胆的战神。

——若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后继无人，还算什么英雄？

我剑圣寒逐风之子，岂能沦为市井贩夫走卒？

他就是用这句话，狠狠回绝了自己的师父。

他对自己的信仰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更认真得培养灵渡。要从内到外，将他强行改造成一个修仙之士。

漪沦圣地，得天独厚。濡润叶以清心，晗灵果以增灵，天仙玉露以养气，水吟飞瀑以涵精。就算用尽天才地宝，也要把这块废柴，变成金子。

在寒逐风的严格要求之下，小灵渡终于战战兢兢勉强学得一招半式。他心中虽然大不情愿，但终于在寒逐风的威慑之下表现出了他应有的聪明——虽然比之后来的天亦相去甚远，但若不加苛责，也终于是可以见人的。

与此同时，屠魔圣战爆发。寒逐风作为剑圣，自然为灵州苍生挺身而出，仗一柄镇域宝剑踏遍屠魔战场，涤荡妖鬼魔魂。

在正道仙士浴血奋战之下，历经数月，圣战非但未现结束之势，反而愈演愈烈。从地底冒出来的强大妖物越来越多，修为之高，术法之诡异，远

远超出大部分修仙之士的想象。微澜门不得不派更多弟子下山，从妖物的血爪下救出无辜百姓。

潋滟自然提议，留下数名弟子照顾灵渡。他尚且年幼，而战事就在漪沦山脚。万一有何不测，他一个孩子，只怕是……

那就让他跟着我。寒逐风就像命令一个微澜门中修炼多年的大弟子般说道，一起去屠魔战场。是时候让他知道，什么是弱肉强食，是么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修真世界中，修为不高，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眼中从未有过半分柔情。他对灵渡说，灵渡，拿好你的剑。

我们走。

灵渡下山的第一天，山下便传来消息，在雪照河一役中，灵渡不幸被幽冥地府的地座使掳走了。

这不可能。潋滟自听到这个消息就从未相信过，以寒逐风的修为，虽无法压倒性得打败绯雪，但绝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被敌方掳走！

即使后来寒逐风亲口承认，潋滟也还是不信。寒逐风，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他不肯说。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不去妖界救他！以你的修为，完全能进入冥府的！

潋滟问他。他转身走开，语气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凉薄：

那样窝囊的孩子，不要也罢。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转眼过去二十几年，那个孩子已经长成大人了。他仍背着那把自己害怕过厌弃过憎恨过的刺钰剑，穿着可以阻挡别人目光的黑袍，带着自己已经魔化的身体，回到了灵州故土。

第142节??第八十章 微澜旧事

丞焰微微一笑。其实，修仙路上走得越远，能用术法和厮杀来解决的问题，便愈来愈少。

真正阻止人们前进脚步的，是心魔。

而眼前这个，在离火中灰飞烟灭的影子，难道就是我的心魔。

她燃烧的声音就好像在我心里响着。血肉融化的声音，伴着还未完全消失的心跳声，几乎让我疯狂。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看着心爱之人的样子，在自己眼前活活燃烧成一团灰烬。

试问天下，有谁能忍受得了。

……

丞焰挡住了绯雪上来扶自己的手：“不用——我可以的。——我们快去找小晴儿，她有危险了！”

漪沦山微澜门。月神殿外的大雨下得如烟如雾如尘，殿内却点亮了千百盏的灯火，橙黄色的灯光将空旷的大殿点燃上一丝温暖，可听着窗外的暴雨，仍然叫人心惊胆战。

那个白衣华发的女子静静跪在月神像脚下，不知跪了多久，烛影在她身上扑朔，燃香将她的眼神迷离，她跪得就像个雕塑。

却是双手合十，潜心祈祷。直到大殿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她都没有丝毫动容。

那人的到来使整个大殿的烛光都悄悄暗了。他一步步走来，走得稳健踏实，没有丝毫凌乱和压抑。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与他的衣装一般都是黑色。

祈祷的女子微微一抬头。那个脚步声便在她抬头的同时，停在了身后。

“我已经知道了。”她说着，站起了身。

黑衣人却是无奈得一笑，好像在说，你既已知道，我还有什么可说？

大殿之中只有跪的地方，没有坐席。她将锦兰数珠塞回袖中，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他扬扬眉毛：“哪件事？”

烛光静静跳动，如同被扼住咽喉的灵魂般，挣扎着向上窜动。

他为何会变得如此乖戾？若晴刚死，还被恶人强索一缕命魂，遭受魂魄分离之苦……

身为哥哥的天亦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忧伤，这似乎，不大正常。

她继续问：“若晴的事，还有你自己的。”

“若晴的事我自有分寸，相信大人和我一样，都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天亦轻描淡写道，“至于之前的计划当然是照常进行。”

不接受她的死？不接受……便要怎样？

是去报仇？那是一定的。甚至，会去……复活她？

这么说，是不想让我再管么？

潋滟心念电转。天亦继续道：“灵渡一直在轮回井附近察看，他传信回来，下月朔日就是进入冥界的良机。”

他如此冷静，大悲之下没有乱阵脚。这本来是好事。

但潋滟还是有不好的预感。一个不愿用接受来证实自己心志坚强的人，又将何以反击不公的命运？

“怎么他……没有告诉大人么？”天亦看潋滟毫无反应，才又问。

潋滟仍不说话。两个人心中同时察觉到了什么。天亦愕然道：“难道……灵渡根本没有听从绯雪的意思来微澜门？”

潋滟摇头。灵渡，自从他离开微澜门那天开始，就注定不会再回来。

他是个脆弱的孩子。但脆弱的人一旦下决定，就更加无法挽回。

无法挽回。难道人这一生，自落地之日起一切都已注定，无法挽回么？

灵渡，剑圣独子的出身，令灵州多少剑客梦寐以求。微澜门的绝世剑谱，水系术法最正宗高深的心法，甚至首席大弟子之位也都非他莫属；就算他不能成为下一代剑圣，但有寒逐风亲自教导，他也必然会成为灵州正道的翘楚。

但这个得天独厚的孩子，却自落地之日起就让所有人，尤其是他的父亲失望。

谁也无法在他身上找到半点绝世剑客的影子。他没有继承寒逐风的根骨灵力不说，一双懵懂的眼中甚至充满了恐惧。那种恐惧，好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注视。

他长大以后，恐惧的便不只有人的眼光，还有剑。

可气，可恨，和笑。出身修真门派，剑圣之子，命定的传人，竟然很怕拿剑。

还不是一般的怕。他看到剑，哪怕是收在鞘中的剑，都会吓得两腿发抖，哇哇大哭。他更对剑一无所知。寒逐风精心为他铸造的神兵刺钰，在他看来和铁匠铺卖的铁剑没有任何区别。

若他在其他方面有造诣倒也还好。他很懒惰，潋滟亲自为他传授术法，但他上课几乎每日迟到。

潋滟早已看出，灵渡对修真无半点兴趣。她不止一次提醒寒逐风，不如对这孩子放手，问问他他究竟喜欢干什么，若能就着他的天性发展，无论将来有无成就，总比如此天天逼着他好。

这孩子倒霉就倒霉在他的父亲不光是剑圣，还是个极其顽固倔强的剑圣。身为灵州万千剑客之首，他是剑术最强的象征，是灵州百姓口中的神话与传说，更是令地界妖魔闻风丧胆的战神。

——若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后继无人，还算什么英雄？

我剑圣寒逐风之子，岂能沦为市井贩夫走卒？

他就是用这句话，狠狠回绝了自己的师父。

他对自己的信仰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更认真得培养灵渡。要从内到外，将他强行改造成一个修仙之士。

漪沦圣地，得天独厚。濡润叶以清心，晗灵果以增灵，天仙玉露以养气，水吟飞瀑以涵精。就算用尽天才地宝，也要把这块废柴，变成金子。

在寒逐风的严格要求之下，小灵渡终于战战兢兢勉强学得一招半式。他心中虽然大不情愿，但终于在寒逐风的威慑之下表现出了他应有的聪明——虽然比之后来的天亦相去甚远，但若不加苛责，也终于是可以见人的。

与此同时，屠魔圣战爆发。寒逐风作为剑圣，自然为灵州苍生挺身而出，仗一柄镇域宝剑踏遍屠魔战场，涤荡妖鬼魔魂。

在正道仙士浴血奋战之下，历经数月，圣战非但未现结束之势，反而愈演愈烈。从地底冒出来的强大妖物越来越多，修为之高，术法之诡异，远

远超出大部分修仙之士的想象。微澜门不得不派更多弟子下山，从妖物的血爪下救出无辜百姓。

潋滟自然提议，留下数名弟子照顾灵渡。他尚且年幼，而战事就在漪沦山脚。万一有何不测，他一个孩子，只怕是……

那就让他跟着我。寒逐风就像命令一个微澜门中修炼多年的大弟子般说道，一起去屠魔战场。是时候让他知道，什么是弱肉强食，是么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修真世界中，修为不高，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眼中从未有过半分柔情。他对灵渡说，灵渡，拿好你的剑。

我们走。

灵渡下山的第一天，山下便传来消息，在雪照河一役中，灵渡不幸被幽冥地府的地座使掳走了。

这不可能。潋滟自听到这个消息就从未相信过，以寒逐风的修为，虽无法压倒性得打败绯雪，但绝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被敌方掳走！

即使后来寒逐风亲口承认，潋滟也还是不信。寒逐风，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他不肯说。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不去妖界救他！以你的修为，完全能进入冥府的！

潋滟问他。他转身走开，语气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凉薄：

那样窝囊的孩子，不要也罢。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转眼过去二十几年，那个孩子已经长成大人了。他仍背着那把自己害怕过厌弃过憎恨过的刺钰剑，穿着可以阻挡别人目光的黑袍，带着自己已经魔化的身体，回到了灵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