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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先生又叨叨片刻，绾绾听罢摇了摇头，并未放在心上。

什么薄戮在封魔谷自爆元神，什么生不同衾死同穴，这不是爱是什么？

绾绾身影一晃回到房中，垂落的乌发随着她的脚步摇曳。倒了杯茶压惊，苦涩漫上唇边，低喃：“想不到世人对我俩误解如此之深。”

千百年来她跟薄戮争斗不休，她要是死了，薄戮怕是喜不自胜，又怎么会为她殉情？

况且，别人不清楚薄戮的底细，绾绾却是知晓，那人是天魔，力量强大，绝不会就这么陨落。说不定此时也像她这般，隐匿在某处。

……

夜色深深，红纱暖帐。

躺在床上的少女轻咬着下唇，烛火勾勒着她苍白又漂亮的容颜，她侧着脸，黑发扑了满床，雪白的下颚绷紧。

绾绾梦到桃花树下，穆承泽丢给她一条手帕，她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收好，藏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心脏噗通噗通快要跳出来。

穆承泽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眼里的嘲讽一闪而逝。

“谢谢大师兄，我好喜欢。”她面色绯红，眼睛亮晶晶，如飞燕离去，兴冲冲到厨房给大师兄熬汤。

却没看见身后的穆承泽敛了笑意，从腰间掏出枚晶莹剔透的美玉，转头送到小师妹手上，两人举止那般亲近，笑得如此开心。

忽而吹起一阵风，天色骤黑，纷纷扬扬白雪从天幕落下，随风潜入屋内，添了几分清寒。

绾绾把披风盖在齐子昂身上，又给了他一对手套，温声道：“天冷了，小心别着凉。”

少年懒散地点点头，似乎听倦了，忽然眼里闪动着什么，说还想要一对手套，可以换着用。

绾绾无奈，只好把她自己那对给他，双手揉搓几下，拢入袖中取暖。

“师姐你真好！”齐子昂乖巧地笑了笑。

少女真以为齐子昂是留给备用，然而站在上帝视角的女魔头绾绾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少年像长了双翅膀，扑棱着去找顾楚楚，献宝似的把手套给她，只为博小师妹一笑。

一幕幕如走马观花，枝桠上的积雪化了，滴滴答答地落到屋檐，又有几滴坠到绾绾肩上，她恍若未闻，轻轻地走到怀玉真人跟前，踮起脚尖软声道：“师尊，绾绾知错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偷偷潜入戏水峰了。”

怀玉真人静静地垂着眼听她说话，羽扇长睫下的眸子比窗外白雪还寒，冷淡至极地扫了她一眼，低声道：“把药喝了，为师就不罚你。”

“哦。”绾绾扁了扁唇，“可是那些药好苦啊……”

尽管嘴上抱怨，她依旧闭着眼皱着眉把药咕噜咕噜喝下去，一滴不剩。因为她知道，师尊是为她好，师尊说了，这些药对她的身体大有好处。

至于是什么好处，师尊从来不说，她也不问，她相信师尊，因为当初就是师尊从破烂肮脏的马棚里带走她，他就像神仙一样，让人敬仰。

一瞬间，怀玉真人消失了。

绾绾骤然发现自己坠入封魔谷，一个玄色身影蛮横地冲破结界，魔兽被撕成一条条，空气都沸腾着杀气。眨眼间，身影逼近，一只大手扣住她的腕骨，力气大到她有种骨头碎裂的错觉。下一秒，她被拉了上去，扑到灼热的怀抱，诡谲的气息冲入鼻腔，她仰起头，看清了那张脸。

刷！

绾绾蓦地睁眼坐起身，呼吸有些急促，一股陌生的难受情绪包裹着她，手轻轻握住，缓了缓，从梦里的压抑抽离。

虽说是梦，却大抵都是真的。穆承泽瞧不上她倒贴的模样，齐子昂对她的付出心安理得，索求无度，怀玉真人的看似纵容，却精心布局，将她彻彻底底打造成适合的容器。从头到尾，由始至终，皆无一人真心待她。

清透的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泛起细碎的冷意，绾绾冷笑一声，这笔帐还是要讨回来的，待她重返大道，必然叫那些人后悔。

忽觉丹田处又疼了起来。

眉心微蹙，绾绾一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尝试结印掐诀，然而不仅没有使出术法，还因为运用灵力导致丹田疼得更厉害。

绾绾停下来，靠在墙边蜷缩成一团，四肢百骸的冰凉一直蔓延到心口。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她根本用不了术法。丹田灵台损坏严重，再这样下去，早晚逃不过死。

若是死了，那些人怕是乐出声了吧？

绝不能让那些人如意！

绾绾在心里骂了句，等痛楚减缓些，让店小二给她拿张黄纸。将黄纸摊平，绾绾飞快地咬破食指，鲜红的血珠冒出，她指尖飞舞，宛若游龙，眨眼间就画了个符咒。指尖收回刹那，黄色光芒从纸上溢出，慢慢地渗入到绾绾体内，最后汇聚在丹田。

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青魇女魔可不是虚名，她前世独创了许多奇巧之术，刚才施展的就是其中之一，不需耗费灵力，便可画符引气，以黄纸为媒介，吸取天地灵气转入自身。

只可惜，此地灵气稀薄，只能缓解一时之需。

绾绾闭上双眼，盘起双腿开始打坐，额头逐渐布满细密的汗珠，一滴沿着她微红的眼尾滑落，没入黑发中。

……

“咕噜噜。”

这已经是肚子第三次在叫了，绾绾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这副身体还未辟谷，是要吃东西的。

绾绾眉梢含着无奈，起身去找吃的了，囊中羞涩，她这会儿又用不了点石成金术，只能到街上买便宜的包子。

恰逢经过街角的散市，这里没有商铺，只有流动的商人带着商品叫卖，其中一个区域格外扎眼。

绾绾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买完包子漫不经心地往客栈走。

那是奴隶区，很是热闹。虽然正道之士成天瞎嚷嚷痛斥买卖奴隶，然而背地里却有不少仙门大家买奴隶来当仆役，毕竟便宜好使。

真是讽刺。

奴隶的用途无非两样，一是做仆役使唤，二是做炉鼎采补。

从前绾绾曾见过更恶心的，将奴隶买来杀戮泄愤，满足自己扭曲的趣味。那种恶趣味的垃圾，绾绾见一个杀一个，没有为什么，她讨厌罢了。

这时，几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嚷嚷着抓人。

“那畜生跑了！赶紧把他抓回来！”

“小畜生，他娘的又逃跑，待老子逮住他，拧断他的手脚，看他以后怎么跑。”

“走走走，仔细点搜，千万别让他溜了，他受了伤跑不远的。”

……

绾绾浓密的长睫轻轻扑扇，对那些事情置若罔闻，拿起包子放进嘴里，热腾腾的食物进到胃里，那股饿到抽痛的感觉消失了，整个人舒服多了。

大口大口的吃包子，那双星眸微微眯起来。

经过巷口时，视线无声地掠过某个阴暗角落，有团东西蜷缩在那里，脊背弯出一道弧线，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全是伤痕。

是只小家伙呀。

绾绾暗道。

对方也发现了她，瞬间脸色发白，一下绷紧了身体，阳光下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下一秒就冒出水来。

头发凌乱披散，像只小狗一样警惕地望着她，却一动不动。

绾绾觉得自己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煎熬。

“小姑娘，有没有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突然有个男人追来问她，眼神恶狠狠的，显然找急了。

绾绾认出来是贩卖奴隶的人。

男人又补充道：“是我家的小孩丢了，大概这么高，瘦瘦的，头发乱糟糟……”

绾绾的余光扫到那个角落，小家伙咬着牙，挣扎着蠕动，双眸渐渐黯淡，他身下泅湿一片暗红，狼狈又可怜。

原来不是不想跑，是受伤太重了。

收回目光，绾绾面无表情：“方才经过米铺时好像看到了一个。”

“噢，这样啊。”男人匆匆地往相反方向跑，离巷口越来越远。

绾绾朝巷里扔了个包子，头也不回地回客栈。

“麻烦的小孩。”

……

翌日，绾绾再次经过街尾时，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四五个男人围着一个少年，其中一个将少年踩在脚下。

绾绾停下脚步，伫立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

没想到他还是被逮住了。

男人对少年拳打脚踢，最后用脚踩在他头上，少年已经不再挣扎，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凌乱的头发和血污糊在脸上，看起来伤的很重。

琥珀色的眸子看着绾绾这边，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这畜生太狡猾了，给他来一根钉！”

男人拿出钉子对准少年的后脖子，眼神锐利狠绝，“臭小子，给老子跑，等扎了冥钢钉，你就变成没有脑子的东西，到时候就乖乖听话了。”

少年的眼睛突地睁大，想挣扎却动弹不得，贴着地面的脸庞绷紧，喉咙发出不甘的低吼。

绾绾看见他的眼睛由琥珀色渐渐地变成幽蓝色，苍白的脸上浮现妖纹。

原来是只小妖族啊。

类似小兽般的呜鸣声传来，除了绾绾，其他人恍若未闻。

随着钉子落下，一滴水珠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滑落。

“等一下。”绾绾扣住男人的手，又嫌弃地甩开，淡淡道：“他，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