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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六，张道天躺在这破庙东厢房床榻之上，不断咳嗽，往床边的痰盂里吐出一口浓痰，里面带着血丝。

想起云南一战，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已经丢失的一条腿，自言自语说道：“是你冥冥中在保佑我，对不对？不然这次云南之行该丢的是我的命！”

伸手摸出枕头下面的挂历，显示农历腊月廿六，挂历只剩下最后薄薄的几张纸，快要过年了。

“仲卿该回来啦，小兔崽子！”

“吱呀”伴随着破庙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道天会心一笑，这一笑牵扯到了他的新伤，咳嗽了起来。

“是不是仲卿回来啦？”说话间还尽力保持语气的平稳以免徒儿担心惦记，接着又说道：“先给祖师爷上香，小兔崽子，这点规矩都忘记了？”

此庙名曰“黄泥庵”。虽然庙名带“庵”并且是座庙，其实这是个道观，当下不是战乱时期，百姓们喜欢拜佛而很少信道。

黄泥庵分为前后两座院落，前院非常破旧。院里有一座佛像，一方香案，几个蒲团，外加一根绳索。这绳索是方圆百姓求菩萨办事时候所用到的暗铃，求事者只需一拉这绳索，内院铃铛就会响动，这时张道天就会走到前院接活。

从前院侧面的暗道里走过约10米左右会有个石门，打开石门，便到了内院了。内院别有洞天，有瓦房四间围城一个小的四合院。正殿供奉三清道像，干净香案上香烟袅袅，正殿左右两侧分别为东厢房和西厢房各一间，西厢房尽头是厨房。

此时，方仲卿正点燃三炷香。跪，一叩，二叩，再叩，站起身，推开了东厢房的房门。

张道天正欲从床上爬起身，只见徒儿快步走到床前把他搀扶着背靠墙壁，顺便在腰间垫了个枕头，然后方仲卿后退三步。

冲着老道，直直跪下，三叩。

“师父，我回来了。”方仲卿一抹眼泪，站起身，坐到了床沿之上。

张道天笑了笑，轻言说道：“我的乖徒儿，回来了，快让为师瞧瞧，黑了，结实了。”

“师父，此次海南求学，虽说只是大一上半学期，但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话未说完，就被摆摆手打断了：“嗯，我知道了。”自己的徒儿在海南遇到那么多的妖邪之事，做师父的怎能不关心？更何况海南省公安厅厅长赵胜阳是之前一起合作多年的生死兄弟，但凡徒儿在海南发生了点啥，自己都能及时知道。

方仲卿俯下身子，准备给师父紧紧棉被，担心这寒冬腊月师父盖得过于单薄，突然手蓦然的停在半空中。

“师父，师父，你那条跛了的腿呢？”

“反正已经跛了好多年了，索性不要也罢！”张道天轻轻一笑，然后陷入了沉默。

“怎么没的？到底怎么没的？”方仲卿歇斯底里的喊道。

“等师父想好了再跟你说。嗯，就在元宵节，你媳妇化身人形时再告诉你吧，你那时候也有自保之力了。”说话间又咳嗽起来。

方仲卿扭过头，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转身正准备去厨房给师父做点吃的却听到背后老道士一声长叹：“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报国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年关已至，乡里乡亲甚是热闹。

张道天被盛情邀请到了徒儿家团圆，徒儿也算孝心有佳，给他买了个轮椅，推着轮椅来到首座。

一家子人其乐融融，他喝的面红耳赤，醉眼朦胧。

饭毕，接着就是要守岁了，全家人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张道天叫来了徒弟，让他推着自己出去看看烟花。

一朵朵春雷响彻天际，整个天空绚丽多彩。

方仲卿在后面推着他慢慢在这院子里走着。

“徒儿你看，这烟花，在绚烂绽放之际就是溟灭之时。”张道天唏嘘说道。

估计自己的徒儿想到了些什么，只听方仲卿说道：“师父，这大过年的，你还要给我红包呢，以后年年都要给我红包。”

“为师这一生，五弊三缺都占齐全喽，这一生到这个份上，也活够本了。”顿了顿接着说道：“走走走，推着我去你奶奶那边看看，现在生活好了，通往你奶奶那边的路也修得平整了。”

方仲卿闻言，转身回家拿上香烛纸钱和一瓶烈酒，这是这边祭奠先人的基本礼仪。

月光如沙，斜斜洒在树林里，照在这一方孤坟上，远处的烟花也打扰不了这边的宁静。

“仲卿他奶，这不，我又来了。上次来看你是半年之前吧，那会接到组织里的任务，不去不行。”

看了着跪在一边燃烧香烛的徒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大孙子也来了，转眼都快20岁了，15年前，你为他操心了五年，你一撒手就走了，就把这小子留给我照顾了，你好狠的心！”

方仲卿祭拜完陪着他在孤坟前坐下，原本祭奠用的烈酒，被张道天狠狠的灌了两口。

“他奶，是你冥冥之中保佑我对不？差点身死云南，只不过万幸丢了跛了的那条腿。你要让我活着，活着受到内心的煎熬，活着赎罪，活着完成最后的使命对不对？”

抠抠搜搜从贴身的内衣里掏出一块玉珏，小心地抚摸着，仿佛刚才伸手掏出的是他心肝一样。

“师父？您怎么也有这玉坠子？”方仲卿从脖子上掏出同样的玉珏，这块玉珏是奶奶过世时候留给他的，这里面住着广寒宫被贬下凡的玉兔。

因为方仲卿出生于卯兔年五月初五午时，命理至刚至阳。又因，端午节为一年中的恶月中的恶日，是一年中毒气最旺盛的一天，是克父母之命格。幸好是午时出生，古代有午时问斩的说法，所以他命理又带有杀伐之气。

“五月五，男克父，女克母”。因方仲卿这命格，张道天在其出生之日，便推演天机。让奶奶根据测算方位一直走，当遇到哪家养了母的小白兔，无论如何也要弄回来。那个年代的农村，家家都养鸡鸭鹅兔之类的，还是比较好弄到的。

而这推演出来天机所遇到的母白兔就是广寒宫玉兔所化，命格至阴至寒，刚好与方仲卿匹配，遂将其魂魄养在玉珏内，等待20年后的今年元宵佳节月满之日幻化成人形。

“也怪我当年，不听你所劝，非要跟着参合秦岭的事宜，导致咱们孩子过早夭折，也让我们不能白头。”张道天怅然的望着星空，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树叶跟着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