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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 作者:九月轻歌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5 11:39:35
  • 完书字数:7894

锦绣芳华

徐默却是报以一笑,“夫人放心,侯爷只怕二爷不闹,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您只管静观其变。”

这的确是霍天北的做派。顾云筝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不论二爷怎么做,对侯爷都无坏处。还是说说大爷的事。”

徐默只说了两个字:“三爷。”

事关霍天逸之死?顾云筝以眼神询问。

徐默笑容全无,微微点头。

那就难怪了。霍天北真正不能承受的殇痛,大概只有霍天逸的消亡。顾云筝道:“三爷和侯爷——”语声顿住,不知该说什么。

徐默沉吟片刻,“三爷大侯爷七岁,都是沉默寡言之人,只有兄弟两个坐在一处的时候,才会畅饮谈笑。三爷的走,太可惜。”

这个家族充斥着冷漠自私怨怼,他们心头的一线暖光,唯有那份手足情义。所谓冷漠绝情,不过是在意之人甚少。忽然间生死相隔……

提起三爷,顾云筝想到了三夫人,“三夫人是自愿搬去别院的么?”

“是。”徐默道,“三爷与三夫人伉俪情深,三爷走后,三夫人对尘世一切都没了兴致。如今在别院常年礼佛,谁也不肯见。”

“膝下也无儿女?”哀莫大于心死,若是有儿女总会好一些。

徐默讶然,“是啊,您连这个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一清二楚?以往也没人跟我说过。”

徐默想想倒也是,转去办事,黄昏时来回话:“太夫人已经写出了一些田产所在之处。大夫人看着大少爷很虚弱,已经心绪紊乱,明日再让人拿话扇扇风,出卖太夫人的日子就不远了。”

此刻的书房院中,霍天赐正在与霍天北叫嚣:“没错,老三丧命那夜,我率兵停在了十里外,等着你们两个战死,等着匪盗元气大伤时再过去。我没想到的是你在那种情形下还能取胜。幕僚无用,出卖了我,我也不会抵赖。”随即语声变得讥诮,“那几年,父亲待你们兄弟二人如何,你比谁都清楚。父亲认可的儿子,其实只有我与天齐。后来要不是父亲怕被言官弹劾,怎么会让你承袭侯爵!”

“认罪就好。”霍天北道,“明日你写封休书,将范氏休掉。等她将府中事情交代清楚,我放她回范家。”

霍天赐问道:“锦安呢?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殃及孩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给老三偿命就是!”

“你拿什么担当?你一条贱命,也能与我兄长相提并论?”霍天北语带轻嘲,“你只管放心,锦安余生就是个废人,你这一脉,不会再有后人。”

“父亲临终前说过,要你与我兄友弟恭,要你妥善安排锦安前程!”

霍天北轻轻一笑,“我不会遵从他的嘱托。你若是心内不平,到了阴曹地府,只管去找他诉苦。”

“你、你不孝!”霍天赐语声嘶哑,“这些年来,兄弟相称的是三个外姓人,对我与天齐形同陌路,父亲不看重你也是你自找的!”

霍天北笑意更浓,“你孝敬,是他的好儿子,所以他看重你,可更看重的却是名声。怕落个不孝的名声,把我多年扔到别院;怕被言官弹劾,让我一生压制你。他这一生,除了在战场上有所建树,活得一无是处。这就是你的好父亲,不是我的。”

霍天赐恨声道:“父亲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你儿时将你掐死!”

霍天北却道:“说到底,你是死在他手里。”

“老三本就该死!”霍天赐到了这地步,也不肯低头认罪,“你怨恨父亲也算情有可原,可他呢?多年来不敬不孝的东西,早就该死!我只是替父亲除掉了一个逆子!”

霍天北只是问道:“你想怎么死?腰斩?点天灯?凌迟?”对于霍天赐这种货色,讲道理根本没用。

霍天赐连声冷笑,“我是犯了死罪,可你敢禀明皇上么?皇上就算治罪,也是我多年来一些过错,我罪不至死!”霍天赐连声冷笑,“我这条命,岂是你能发落的,你敢藐视王法么?”

霍天北唤护卫,“带去暗牢,用刑法好生服侍着。”

“霍天北!你这……”

护卫料定霍天赐说不出什么人话,抬手将人打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寂寥的月光下,霍天北负手静立。

总不能忘三哥身死那一日。

西域外有敌国不时发兵侵扰,内有草寇不时作乱。三哥是在剿匪时殒命。

那一日是深冬。他模糊了别的记忆,只清晰地记得三哥身受几处重伤。他疯了一般策马狂奔过去,忘记了顾及自身安危,用身躯挡住草寇对三哥的攻击。

几处重伤,都是在那一次留下。

拼了命去保护,还是没能让三哥继续存活。没能留下从来全心全意念着他、惦着他的最亲的兄长。

重伤之下,他因为痛失手足的悲恸成狂,周身浴血依然拼命杀敌。

到那日深夜,草寇无一存活,他看到尸横遍野,倒了下去,昏迷几个昼夜。

醒来后,三哥已入殓,大办丧事之后,灵柩要送回京城,埋骨霍家祖坟。

血脉相连的手足,自此生死无话,人鬼殊途。

有时候,他会觉得活着是个至伤至残酷的历程。一直失去,心头阴霾、遗憾越来越多,直至陷入永夜,再无暖光。

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早已被滚滚红尘淹没、吞噬,他心魂早已残缺不全。

属于他的人生,从来不完整,太多的失望、心寒无人知。

有过那么几次,他觉得生而无望,甘愿埋骨黄沙,成为孤魂野鬼,笑看西域月光清寒、风沙漫漫。

寂寥、孤绝太久,他亦无从承受。

他在三哥殒命后,许久心绪紊乱,直到三哥手下将士提醒,他才意识到了本该率兵一同杀敌的霍天赐一直没露面。

着手查证时,父亲问过几句,听得原因后勃然大怒,斥责他是疯了,竟敢有这等猜测,并对霍天赐所说的遭遇敌兵突袭坚信不疑。他那时有战功却无威信,人脉也少得可怜,那件事就在霍天赐的谎言、父亲的压制下一拖再拖。

在那时,父亲在他心里,已是陌路人。

等到有时间有精力有人手调查时,已经时过境迁,要一步步抽丝剥茧,耗费了太久光阴。

是在他幼年回京之后,三哥对父亲的不满显现在言行上,没办法尊敬不善待子嗣的人,从而慢慢被父亲漠视、疏离。说到底,是为了他。

所谓报仇雪恨,有何意义?不过是让霍天赐为罪孽付出代价。换不回已失去的兄长,心中的遗憾殇痛无从平息。

回到正房,询问顾云筝伤势的时候,他依然有些神思恍惚。见她歇在美人榻上,也懒得计较。

烛光下,他整个人都充斥着寂冷落寞,这一晚,他双眼锋芒尽失,还是很亮,却像是那种眼中含泪的明亮,潋滟出凄迷的光彩。

她不由坐起身来,想离他近一些,看清楚一些。

霍天北扶住她,“怎么了?有什么事?”

顾云筝微眯了眸子细看,见他眼底干涸,才知是自己多心了,却还是有些担忧,“你,还好吧?”

霍天北勉强扯出一抹笑,“你觉得呢?”

顾云筝眼中闪烁出一抹关切,却不自知。

她看到了他自心底的寂冷,一如看到自己那份已成定局的孤绝。

不能、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愿、不敢善待任何人。

已被这无常人世伤得太重,只能让自己变得无情,避免被同情被蔑视。

其实在心底最深处,比谁都脆弱。

只能在某个瞬间,散尽锋芒,独自品尝入骨的殇。

这一刻,她真的懂得他心底的殇。

这一刻的女孩,神色温婉恬静,眼神通透,只关心着他的悲喜。带来的感受,宛若春日和风拂过心湖。层层涟漪,便这样无声漾开。

霍天北抬手轻轻拂过她鬓角,“去床上歇息,我回书房。”语毕,缓步离开。

翌日上午,霍天北命人请顾云筝到书房,说是找她有事。

到了书房院外,徐默从外院回来,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对顾云筝道:“夫人,外面出事了。巡抚大人率五千精兵前来,已将霍府层层包围,要侯爷交出太夫人、大爷、大夫人,还有夫人您。”

顾云筝听完却笑了,“巡抚大人这么早就活腻了?”事关调遣军兵,她不信霍天北事先不知情、此时无对策。

徐默见顾云筝这般从容自若,心里踏实许多,之前真担心顾云筝善于小打小闹却经不起大风浪。

顾云筝刚进书房,巡抚范启就带着百名军兵硬闯到了书房,军兵手中的刀剑枪戟闪着森寒刺目光芒。

“安心等着,别怕。”霍天北安抚顾云筝一句,走到门外,步履悠然,胜似闲庭信步。

顾云筝到了门前,隔着竹帘观望外面情形。

巡抚范启此刻正在院中来回踱步。是五旬左右的人,身着大红官衣,面带焦虑、怒意,见到霍天北,开门见山道:“我是西域三省巡抚,理当督促你行径,遇到不合情理之事,也当严加制止。你在府中私设刑堂,我已上奏朝廷……”

霍天北对身侧护卫一伸手,护卫将一封奏折呈上。他将奏折丢向范启,“是这封奏折么?”

范启接住那封奏折,打开看过,怒道:“霍天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拦截奏折!”

“我也是好心,省得你日后多一条污蔑朝廷重臣的罪行。”霍天北慢条斯理地道,“我处理家事、整顿门风gan你何事?”

“可你将我女儿女婿外孙关押了起来!”范启声色俱厉,“你这两日做的荒唐事,皆因你房里那顾氏女。你能拦截我一封奏折,却不能次次都能如愿,不想被皇上严惩的话,尽快将府中众人交出来由我发落。”说着话阴寒一笑,“那顾氏女来路不明,我若说她是西夏人的孽种或是佞臣余孽,谁又能证明不是?你自作孽也就罢了,不要连累了姻亲才是。”

“霍天赐已经写下休书,休了范氏。”一名护卫抖手将休书丢到了范启脚下,“你范家与霍家已无瓜葛!”

范启脸色微变,哽了哽才又道:“那就更应该将人交还给我!”

“过些日子再说,她要将一些事交待清楚才能离开。”霍天北悠然道,“先别说这些事,还是说说眼下,率兵围困霍府,你意欲何为?”

范启沉吟片刻,索性将话挑明:“意欲何为?这就要看你了。别说你专横跋扈天理难容,便是你有理可辨,今日也要按我心思行事。纵使你能征善战威名远扬,又如何能只身力敌五千精兵?我若是你,便束手就擒,以求来日我给你条活路。”

霍天北微微一笑,“所以,不论怎样,你今日都要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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