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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飘雪般的重逢3

  • 作者:贰云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05 11:35:39
  • 完书字数:13028

大猫闻言, 歪了歪脑袋,拒绝地一声:“嗷呜~”

就不。

就看。

一大一小,一坐一立, 四目相对僵持了好一阵子, 言音终是瞪不过那双大金猫眼,只好认输地收回视线,脸躲在扇子后边再臊一会儿。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羞耻!

大猫趁此时间,舔舔爪子洗了把脸, 把毛绒绒的自己捯饬了一番, 精神抖擞地继续盯着她, 像个匆忙来看心上人演出的毛头小子。

来,开始吧。

等言音勉强镇压了心中的悲催感, 这才认命地展开双手, 回想在生死夹缝中见到的那场祭舞。

那动作简单而纯粹。

那步伐缓慢而坚定。

这是一场开在千年前的花宴会,来此赴宴的世俗人们, 仿佛在此间朝气蓬勃地存活着,实则却是被留滞在卯时的幽魂, 他们得到的重生并不完整, 不过是被遗落的凤翎困守此地的野鬼,无法往生也无法逃离, 连墓碑上也刻不出他们的名字。

尽管这场花宴让他们沉浸在欢乐之中,可何等的欢乐历经千年也会变成残酷的折磨。

在言音原来的世界里,听过17世纪的欧洲人发明的一种笑刑, 行刑人总有办法让犯人无休止的发笑, 哪怕笑到肌肉撕裂,笑到口吐白沫也无法停止,只有犯人笑道因窒息死去的那一刻, 刑罚才算结束。

真可怕啊,当你笑得痛不欲生几近窒息的时候,在旁人看来你却如此开心。

这千年来,久清墨就是这样看着世俗人们的魂魄深陷痛苦而不自知,意欲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才在生死的夹缝中告诉她,白衣女子跳的祭舞是一场告别亡魂,送别死者的永诀歌。

这是一场由死物聚集的盛宴,被遗留的凤翎扭曲的轮回,而让他们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送他们去往本该到达的远方。

这就是那位凤凰前辈的心愿。

是他在时间的夹缝里想告诉她的请求。

——他希望这些世俗人们的劫难彻底结束。

可说实在的久清墨或许看错了人,那段在生死夹缝中看见的祭舞虽然简单,姓言的小菜鸡却从没搞过跳舞这种技术活

,脸皮不厚胆子还小,手举起来都硬邦邦的,像是只刚学会划水的丑小鸭。

干不来!搞不动!

才刚傻了吧唧地走了几步,花宴中的世俗人们便零零散散地凑了过来,好像还越聚越多。

卖棉花糖的小哥问道:“仙君,这是要亲自为我们小老百姓跳祭舞吗?”

言音刚起个头的动作立马僵住,有些尴尬地把手缩回来,躲在扇子后边点点头:“嗯……”

祭舞一般都是晚上,点了长明灯后方才开始。所谓的祭祀就是跳给神明看的舞步,被选中的祭司通常是打小苦练的女子,她们会在腰间配上兰草,穿上最雅致的长袍来扮演奉天的仙人,架起大鼓,用最庄严肃然的歌舞来娱神娱己,并在末了向上天祈求心愿或抒发情感。

只是今个赴了花宴世俗人们哪个都没想到,能让真正的仙君来为他们跳祭舞祈福。

世俗人们拊掌叫了声好,纷纷转头奔走相告,吆喝着让大家伙聚过来捧场,连小贩们都拉着摊子跑过来盘腿坐下,空气中有着甜丝丝的酒香。

只一会儿,古木桩前头的草坪坐满黑压压的人群。

这特么……是公开处刑现场啊!

言音倒退几步,感觉头晕目眩,臊得简直想钻地里去,站都站不太稳。

底下的世俗人们还鼓舞道:“仙君,您尽管开始吧,人都到齐啦。”

还到齐了?!

言音头更晕了,好半饷才直挺挺地撑住,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差点震碎自己耳膜,她听见自己的语无伦次道:“那个,我……以前没跳过舞,是这辈子头一次跳,可能跳得特别特别特别不好……”

所以求求了,都别看!

玩你们的去吧!

让我独自美丽吧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可近处的几位世俗人听了,顿时一拍大腿,压根不信:“哎呦,仙君您可过谦了,能见到真正的仙君,可是咱们天大的福分,哪能没点排场……噢对,排场!那位爷大鼓扛来没啊?”

转眼就见一打赤膊的精壮男子,扛着一面朱红大鼓走了过来,正是言音在夹缝中见到的那张鼓,却没摆上木桩,只是放在草坪边上,

被那男子拿起鼓槌一敲。

“咚咚!”

来了。

言音脑子充血,险些被这两声敲晕过去。

几位灵昀弟子反向坐在人堆里,本来恹恹地一头雾水,也不知是咋回事,可竖耳偷偷听了一会,立时支棱起来。

原来是小师祖要跳舞?!

挖槽?想看!

正手脚发颤的言音一看他们几个偷偷转脖子的模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连忙喝道:“不许转头!”

花宴里的世俗人们本质都不是活人,祭舞的本质就是送他们魂魄安息,此后便是想见也再见不到了,了不起就当做了套傻了吧唧的广播体操,勉强还算不上社会性死亡。

可要是被同门弟子正眼看完全程,那以后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谁都不许转头!

几位小辈被她一吼,咯噔咯噔转地脖子立时僵住,半点不敢动弹。

虽然但是,真的超想看!

言音像个木头似的用扇子遮着脸,傻在木桩上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这才重整旗鼓,缓缓展开双臂,白袍如灵鹤的双翅般展开。

大鼓旁的精壮男子见台上仙君作了起势,便拿起鼓槌,狠狠敲在了朱红色的大鼓上。

“咚——咚——咚——”

几个小辈听见这一声声沉重庄严的鼓声,便知自家小师祖开始振袖起舞了,见周围的世俗人们拊掌相和,便觉有些遗憾。

这可是小师祖头一回跳祭舞。

以后可能都瞅不到了哦。

哎……

这难受的感觉不亚于笨蛋兄长错过了幺妹的及笄礼,正郁闷间,林憔哲忽然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二人,朝左侧方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宋自清和宋方仪两人便顺着方向看了过去,就见破万卷师叔神情淡然无波,从怀里默默拿出了一个灵光镜,上头清楚地倒映出木桩上小师祖笨拙起舞的模样。

小辈们瞠目结舌:“……”

靠!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送魂的祭舞并不复杂,言音凭着记忆照猫画虎,一步一步地模仿出来,虽说姿态僵硬,却也有几分神韵。

总而言之,能用就行。

请不要对被赶上磨的驴要求什么美感。

言音面上通红,心里哭唧唧的想着,却不知这也并非全无美感——当她手持白扇从头顶落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长袍上,仿佛画纸上写意的第一抹墨色,带着清冽香气的梨花瓣围绕着木桩凋零飘落,犹如一层飞舞的轻纱。

这场花宴停留在了最好的时刻,那在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应是美好的。

在一轮轻缓的转身之后,她微微俯首,忽然看见了之前对林憔哲发花痴的小女童,正坐在那位妇人的怀里,晃着小脚,怀里抱着五彩小蹴鞠,开心地举起手冲她挥了几下。

世俗人们都坐在草坪上,每当跳祭舞的仙君低头,小女童便兴奋地冲木桩上挥挥小手,幼稚地想引起仙君的注意,头上的两个小揪跟着晃动,几回之后,她靠在妇人耳边,用并不小的声音道:“娘亲,仙女姐姐好漂亮哦。”

这孩子果真是个不分场合的颜控,抱着她的妇人听见了周围人善意的调笑声,很是不好意思,脸颊郝然,没好气地捏捏小女童的脸蛋,蹙眉小声道:“静静的,不许说话。”

家门不幸啊,想她和自家夫君都是老实守规矩的人,从未以貌取人,怎的生出了怎么个不知害臊的女娃儿呀。

小女童被教训了也不收敛,嘻嘻笑了两声,见台上的仙女姐姐又转了个身,梨花的花瓣落在头顶,顺着流丝般的乌发飘落下来,便开心地晃晃小脚,转头对妇人道:“娘亲,我长大会有这么漂亮吗?”

妇人无可奈何,只好拿冰糖葫芦堵住这话痨小颜控的嘴。

吃你的吧。

言音在风中隐约听见了,心里却觉得有些难过。

她想起窝在青株镇读那些民间杂谈的时候,读到过关于九百九地狱这样的说法,书里阐述了每一处地狱都有着不同的刑罚。

虽说里头的内容大多都是想象和杜撰,但其中有一个地狱的内容让言音印象十分深刻——

那是个乍一看没什么痛苦的地狱,没有拔舌,也没有受刑,不必受火烤,也不会被冰冻,人们只是静悄悄地在血池里坐着,单纯的、不甘的、满怀希望的期待着。

那是永远也看不到头的期待。

让人幻想,让人欢笑,却永不让人得到。

就如同这位喜爱美色的小女娃,心中渴望某天长成美娇娘,嫁给俊朗帅气的少年郎,却也只能永远地滞留于人生的某一场花宴,生生死死徘徊千年的时光,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见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她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刑罚?

不知不觉间,言音起舞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又开始疲惫不堪。

难怪那位凤凰前辈会说当下只有她能做到,想要将这等数量的亡魂送入安息,消耗的神魂可谓是如江海奔流。

言音心跳如鼓,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虚,底下的世俗人们随着她的舞步正在逐渐失去生机,似幻似真的透出了骨肉下的死相。

他们的往事正在她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的闪过,像旧碟片上簌簌麻麻的雪花。

原来那位小女童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并不只是跟着父母来玩儿的啊,她的父亲就是那位买糖葫芦的摊贩,这一家子年年都会来到这里,妇人提着备好的糖浆,男人背上扛着一大袋水果山楂,登上山道来琼池外界,借着盛宴攒上一笔小财,这样存到年底才有余钱过新年,包八个铜板给小女童压祟。

当年琼池山外的城镇里,孩子间流行聚在一起玩蹴鞠,小女童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羡慕,却一直没有孩子愿意和她玩,因为她没有自己的蹴鞠。而在那个年代,没有蹴鞠的孩子是不和群的,所以她被其他小孩孤立了,只有后院的山楂树是她的朋友。

可这小女童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知家中拮据,就连几回经过编蹴鞠的铺子,她都把小脸埋在娘亲颈窝里,攥着小手忍耐,眼眶里水汪汪的,半点不敢骄纵任性,就是再寂寞,也从未跟大人开过口说想要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蹴鞠而已,只要开口撒娇总能得到,面对孩子的哭闹,父母总是咬着牙也会满足她。这样就能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了,就不用老是傻乎乎地一个人在山楂树爬上爬下了。

可她忍耐

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在花宴里得到了童年的第一个蹴鞠。

这是妇人用几年压祟钱给她卖的,铺子里最小的蹴鞠,在来到花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小女童的面前,让她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小脸熠熠生辉。

这也是小女童这些年头一次如此期盼花宴的结束,她不想欣赏这里纷飞的落花,也不馋这里好吃的甜糕,只想要快快下山,去孩子堆里和同龄人一起玩,认识一个愿意和她一起拍蹴鞠的好朋友。

但花宴始终没有结束。

懂事的小女童至死也没有交到朋友。

言音缓缓往后踱了几步,面上的红润也跟着退了下去,变得有些苍白如纸。

台下的人们在欣赏着她的舞姿,她也在观赏着台下百相的人生,千百部悲欢离合的纪实老式电影在被她神魂捕捉,在片刻间让她与这些人彻底熟识。

原来这些人是如此活生生的存在过啊。

言音眼眶里带着泪光,却半点不敢落下。

早在那一幕幕电影开场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可在这些人花团锦簇,充满希望的时候,哪里能知晓噩梦就要临头了呢。

世俗人们似乎悟出了她的悲悯,这段祭舞终于让他们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这是迟到的凄哭,也是迟到的回光返照,他们拥抱着身边人相互送别。

这场千年花宴终于要结束了。

眼前的场景逐渐展露出森白的死相,绚灿的梨花树开始枯萎,葱茂的草坪化为焦土,相聚的千年的人努力在生与死的边缘,用最后的皮相微笑着说些了却遗憾的话,但大多都是泪流满面。

年迈的老人张开臂膀拥抱陪伴他大半辈子的婆娘,想要在她松弛的面庞上落下一吻,回忆他这一生总是有些孤高,只有到如今才想明白要回应妻子的温情,却再也没办法如当初那般柔软的肌肤相亲,只有坚硬的下颌骨轻轻敲在了她森白的颧骨上,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有些爱意终究坦白得不够及时。

大人把孩子们抱在怀里,家人们紧紧簇在一起,摊贩们最后再碰上一杯。

爱的人相互倾诉,恨的人相互释怀,事到如今生死都

只能看开。

卖棉花糖的年轻人却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只是把脸埋在手心里放声哭泣,哀哀叫着对母亲的称呼。

不是因他对真相难以接受,也不是因他对死亡感到恐惧,只是因他记起了来到这场花宴的原因——他从小被母亲独自养大,那位孤苦无依的寡妇靠着一点熬糖的手艺养活了自己的孩子,可等孩子长大了母亲却卧病在床,日日靠着一点参汤吊命。

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生意,是想拜见琼池的仙人,跪着求他们大发慈悲救治自己的母亲。

可他上了山就再也没有回去,这一千年就像过了短短一个时辰,如今才到了他的结局……那母亲的结局又是如何呢?

是躺在病榻上望着轻掩的房门盼着孩子回来,直到孤苦的病亡,还是如他一般死在了奔腾而来的铁蹄之下了呢?

言音眼眶里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泪水模糊眼前姿态各异的森森白骨,拿着扇子的手无力地垂下。

初见残骨遗骸,便只觉得可怖,可当你听清了白骨身后的独白,又只觉得哀动悸然。

有些画面看似皆大欢喜,背后却蕴藏着那么令人难以走出的悲伤。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好,却让人如此难以释怀。

她又想起在自己原来世界读到的一首楚辞,是来自《九歌》里的少司命。

里头有这样一段,曰——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什么比生别更让人难过,又有什么比相逢更让人喜悦呢。言音觉得自己似乎才刚刚认识他们,却要就此永决了。

梨花落下的模样是如此美好,可在此相遇又如此不和时宜。倘若不是在这一刻相遇,那她或许能为小女童买下铺子里最可爱的蹴鞠,成为那孩子的第一个朋友,或许能多买几只妇人家的冰糖葫芦,或许能拜托途长老救治小伙子的母亲。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言音吞下逆流回咽喉的泪水,勉力振作精神,举起扇子迎向千年前初升的朝阳。

哽咽道:“一路走好。”

“叮铃”一声响

,小小的蹴鞠落了地,熬化的糖浆凝结成块,受困千年的魂魄随着白扇浮空而起,又追溯着朝阳缓缓下落,在短短的时间里,这片天地越来越暗,眨眼便走过了一个朝暮,天边升起弦月,头顶满布星河。

这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卯时,终于结束了。

灵昀几人坐在漆黑的焦土上,目光倒映着那轮朦胧的弦月,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一路走好。”

大猫走到木桩下,抬起爪子把红着眼睛的言音扶下来。在她落地的一刻身后的木桩突然迅速生长,瞬息便长成了参天的大树,郁郁的树冠笼罩了头顶的天空,凋零的花雨如一场大雪,变成了覆上遗骸和焦土的白布。

死者去,生者留。

这千年来只有这棵梨花古树才是这片土地唯一的活物。

它在深秋开着花为这场花宴送葬。

言音拿袖子擦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仍是难过得想要放声大哭。

所以造成这一切的家伙才显得格外可恨,因为那些家伙把一切美好都给毁了,把所有的期望都踩碎了,和这些世俗人一样抱憾死去的人在那一年还有千千万万……在他们还在为更好的未来努力的时候,灾难就这样降临在了世人的头上。

可恨至极,不可饶恕。

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望着树冠下的弦月,遗憾的是世间再真挚的泪水也挡不住这件事背后汹涌的恶意。

若是泪水能阻挡灾厄,那这个世界是何等温柔。

却在她瞳光之中,忽见那道圆弧般的弦月中心,一道绯色的剑光破空而来,带着凛冽的铮鸣之音,伴着狂风呼啸而来的……还有扑面的熟悉气息。

言音一怔。

谁?

那道绯色的身影势如破竹,有着斩开一切的悍然之气,袭入花雨的疾速连破万卷等人也猝不及防,铺在焦土间的落花被风卷啸而起,白茫茫一片,仿佛破浪而出的白鲨。

顷刻间,言音眼前一花,便感觉有人扑进怀里抱住了她。

白袍与红衣飞扬,花雨铺天盖地。

一年前,她们遗憾的没能在飘雪般的柳絮中重逢。

时至今日,终于在飞雪般的梨花古树下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咣咣锤桌,终于写出来啦!看这几章的标题就知道我一直非要写到这个剧情点啊,可不知道为啥咋码都写不到qaq,这科学吗?难道起个标题也算flag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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