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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 作者:lyrelion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5 06:11:12
  • 完书字数:8020

26、第二十六回

诸位看官,《礼记?礼运》有云:“夫礼,必本于天,肴于地,列于鬼神”。UC小说网:《周礼?春官》又载,周代最高神职大宗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便是太史公《史记?礼书》也说:“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无论天地日月星辰,鬼神家圣先贤,或是山川星辰什物,便都有灵性可为祭拜。此为国之大礼,民之神气,万不可小觑。

便如咱们汉人就有国祭与家祀之分。国祭诸如封禅、郊祀、祭灶、腊祭、五祀、宗庙之类便是国之大典,须得精心准备方能讨得神灵欢心,降下福祉以宁社稷。纵是蛮夷之地,亦有各自所敬之神。

说到这书里提及之北戎敬的蒙托不达神,便是北戎王庭向北行八百里的一座大山。绵延万里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白雪皑皑,山中苍林密密走兽飞禽并乐。北戎族中便有故事,言说先祖便自此山而来,山神蒙托不达赐先祖万里美地、牛羊成群,使之不至饥寒。故此在北戎族人心中,此处便是心中圣山、先祖之源。如那二王子之名蒙托尔,北戎语中便是“蒙托不达宠爱的”之意。

小老儿这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看官们便是着急这祭神为何了吧?咱们呐,也别急,这就去看看。

上回书到这齐瑞儒与哈乞萨见了面,第二日便拜见了北戎王,寒暄几句也未言何要紧之事,便又启程向北往蒙托不达山去。

越往北行便觉草原越广,而至蒙托不达山五百里之地时,只觉林木森秀俨然,便是大异之前。齐瑞儒不由啧啧称奇,原以为这草原无边无际,不想草原之后还得这样一座仙山。

待得行到祭祀庭处,又是月余而过,已交仲夏时节。然此处却似春寒料峭一般,偶一阵风过,还有些刺骨之寒。北戎兵士倒不觉有异,反是齐瑞儒所率之众,便有生了病的。虽是军中有医、且北戎亦派了大夫照料,可士卒吃了药却无济于事,病情愈见沉重,更大有泛滥开来之势。齐瑞儒心中只怕有何不妥,这就颇为不安。

“王爷何必烦躁呢?”

齐瑞儒看着自个儿写的字儿,便又皱眉揉了扔在一旁:“三叔,我便不懂,这个时候儿你叫我写甚麽《礼记》!”

“那你倒说说,不写字儿,做甚麽呢?”身侧椅子上斜斜靠了个人,笼着那件白狐皮袄子,手中捧着掐丝小暖炉,膝盖上还搭着块银鼠灰的毯子。

“…三叔,我想出去看看。”齐瑞儒便赌气似的放下笔来。

“唉,好容易夸你前几日进退得体,叫他们真真假假分不得虚实。你倒好,这就尥蹶子了?”那人呵呵一笑,伸手拿了茶杯,却又皱眉。

“凉了吧?”齐瑞儒过来讨好的往炭火堆上架的小铜锅中取了一壶茶来给他满上,“三叔,尝尝看,这儿的人说是喝了这个俪晶草,百病全消。”

那人便噗嗤一笑:“甚麽百病全消?你当是江湖郎中赤脚大夫的不成?要真是有用,怎麽不见那些人飞升了几个?”

“诶呀,便是不能也可以尝尝,没那效用也可心上安慰麽。”齐瑞儒这就讨好的过去给他捶背。

那人捧起茶杯来舒口气,深吸口气便笑了:“倒确是很香…”

“是吧?”齐瑞儒这就得意的笑笑。

那人却乐了:“好,我舒坦了,王爷请接着去写吧。”

“还写?”齐瑞儒这就苦着脸过去,“三叔,墨没了。”

“那就再磨。”那人头都不抬。

齐瑞儒低下头来便又拿了墨在砚台上推,隔了一阵又道:“三叔,墨不黑啊。”

“不黑?”那人闻着茶香眼皮都没动,“那就再墨。”

“三叔!”齐瑞瑞这就恼了,过来扑在他膝上,“三叔总是叫我‘再磨再磨’,从您头回教我写字就是这一句!”

“嫌烦了?”那人看着他淡淡笑了,“便是你总不听,我只得再说。”

“可是…”

“瑞儒,这得天下便如磨墨,非得有那耐心不可。”那人伸手轻抚他脸道,“便是遇着水不够了,砚台不佳了,甚至墨断了…便也不过是小意思,你定要安下心来慢慢磨。”

“便如父皇一般麽?”齐瑞儒闷声道。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了:“他便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人了…能忍,够狠…”却又叹气不言了。

齐瑞儒抬头看着他:“三叔,这话若是叫父皇听了不知他怎麽想。我还没听三叔这麽赞过人呢。”

“我不是赞他,只说他的行事罢了。他那人…”这就笑了,“原该是史官做的事儿,我才没那闲工夫管呢。”

齐瑞儒低声道:“三叔嘴上不管,若是父皇真有甚麽事儿,您还不是第一个就来了。”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可不是呢?便是我欠了他的吧…”

齐瑞儒小声道:“便是这时候儿,我最恨父皇。”

“嗯?”

“分明他是爱极你的,为何要折磨你?”齐瑞儒颤声道,“将你关在宫里那麽久,你腿疼了也不传太医的,还夜夜折磨你…”

“瑞儒!”那人低喝一声,“便不说他是皇上又是你父亲,背后论人绝非君子所为。”

齐瑞儒看着他:“君子?”

那人却一愣,随即失笑:“可不是?我便是这天下最大的小人,有何颜面堂而皇之说君子?”

齐瑞儒紧紧搂了他的腰:“三叔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人。”

那人苦笑:“你若是见识过我的手段,便不会这般说。”

“那便也是无可奈何。”齐瑞儒将头埋在他怀里,“三叔曾说朝政如校场比剑,你不拔剑便有人逼你拔剑。若是输了自然身首异处永不超生;若是赢了便又的继续拔剑,直到身侧无人独立风中,看剑身染血方得独活…”

“说的是呢。”那人轻轻点头,伸手抚摸齐瑞儒后脑,“站至最高处,便是高处不胜寒了。”

“可有法子解脱?”

“有。”

“嗯?”

“不入场,永无此忧。”那人淡淡一笑。

齐瑞儒抬头望着他:“三叔后悔了?”

“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人含笑摇首,“我早已身不由己入了场,待得醒悟时早已满手鲜血。”

“三叔,裕王郕王两位皇叔的事儿并非你过失。”

“好吧,纵使他们不是我亲手杀死…”那人叹气,“便也与我脱不了干系。你且再想,以我这般年纪能封侯拜相,当真只是出身显贵运气极佳之故?总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脑袋呢…”

齐瑞儒便道:“三叔,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我下场?”

那人端详瑞儒半晌方柔声道:“你是先帝子嗣中最像他的一个,无论样貌、心智…”

“三叔!”齐瑞儒立起身来,“我便是我,何曾像他人?”

“你恼了?”那人眯眼一笑,“若我能说何人像先帝,便是至高赞美。”

“我不稀罕!”齐瑞儒转过身去,咬牙切齿。

那人便叹口气,起身拉了他手道:“瑞儒啊,我始终记得你降生之时小手小脚,便是眼睛都没张开…”

齐瑞儒心中一软,转头抱着他道:“我自小便亲近三叔,深觉三叔言行气度无一不佳…”

“我可坏着呢。”那人呵呵一笑,拍着他肩膀道,“你也说的不错,便是不去抢度夺也没甚麽打紧,只是你不夺不抢,旁人便信你当真不抢不夺了?与其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若——”

“可我本就没那心思要——”

“瑞儒,你便是怪我好了。”那人接过口去,不让他说完。

“…那好,我便是为了三叔,才要抢那皇位。”齐瑞儒点点头,便又雀跃道,“我这就写字去。”

这人便看着齐瑞儒坐回桌前,呵气暖手研墨。脸上不觉淡淡带笑,心头却是隐隐不安。想了片刻便又行到帐外,斜斜自缝隙间望出去,见不远处几个北戎士兵依旧牢牢立着看守,这就微微眯眯眼睛,嘴角一扬,心道,便是以为如此就能困住我赵壑麽?北戎王也太小看我了…便是当真我来了?抑或是王弗居并未告之哈乞萨?又或是哈乞萨晓得了以静制动?不会不会,哈乞萨其人不善权谋,武勇之士最看不上的便是阴谋诡计,可惜,决胜于千里之外并不单单是攻城掠地可比的了。便又看眼天空,分明是晴空万里,一丝云都不见。但一阵风自缝隙穿过,就又是不自觉打个抖,忙的回了帐内暖椅上坐上,将白狐皮子围了盖上毯子,抱了小暖炉,方觉着好受些。却又拿起茶杯来,才觉,那茶便又凉了。

正闲坐时,就听帐外似有人声,赵壑这就起身缩到屏风之后,齐瑞儒便一动不动立在桌前接着研墨写字儿。

少时一人掀开帘子进来朗笑道:“哎呀呀,可真是绥靖王呢!这麽冷的天不喝酒射箭,却在这儿写鬼画符的东西,可真没意思?”

齐瑞儒头也没抬,只淡淡道:“二王子好兴致,只是如此跑来了,就不怕别人说你私交别国使臣,通敌叛国的麽?”

来人一身皮裘,带着黑白杂章的皮帽,却露出左臂,脸上红彤彤的,可不正是蒙托尔王子麽。只见他皱着眉头走过来看齐瑞儒写字:“这是甚麽?”

齐瑞儒看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礼记。”

“哎呀,你们这些汉人最是可恨,甚麽这个记那个书的,听得人头疼。”说着蒙托尔抽他手中毛笔,“来来来,我们吃酒打猎去——”却是拔不下他笔来,这就奇了,再一拉,却还是不动。这就恼了,瞪起眼来第三次拉时,齐瑞儒却突地一松手,蒙托尔便拉着毛笔摔了下去。这就皱眉骂了一句,甚是气恼。

齐瑞儒惊讶道:“二王子原是要这笔啊,便是识货的行家呢,这可是——”

“行了行了,谁要你的笔啊?!”蒙托尔这就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儿不想溜了一眼屏风之后,却见得另一双脚。这就心头一惊,却不动声色起来笑道,“咱们喝酒去吧?”说着便要搂了齐瑞儒走。

齐瑞儒叹笑道:“这便是不妥。你是我手下败将,莫非想再次求败不成?”

蒙托尔脸都急红了:“甚麽手下败将,不过一次,咱们再比过!”就又拉他。

齐瑞儒只得作万般无奈道:“王子有次雅兴,小王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蒙托尔这就哈哈笑着拉他出去,眼角便又瞅见一旁椅子上一只歪斜放着的小暖炉。

待得帐内无声了,赵壑方自后头儿转出,便又俯身望望屏风之下,再折身看那暖炉,这就拉拉白狐皮子,嘴角一扬无声一笑。笑容一闪而过,便即慢慢行到帐外,低声唤了一个亲兵入内。

诸位看官,这蒙托尔按说该是恨死齐瑞儒才是,怎的此刻这般亲近?赵壑唤人便又作何,那些染病的兵士又待如何?咱们下回“与虎谋皮四六分利虚张声势真假难辨”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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