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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 作者:lyrelion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5 06:11:10
  • 完书字数:7964

20、第二十回

词曰:

案台香阶思华年,一寸相思寸心连。UC小 说 网:红蕊化作白灰去,漫天扬尘泪满面。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壑三郎与皇上同乘一架马车便往前去。赵壑这几日很是辛劳,在马上又一言不发,这便松懈下来,竟自睡去了。梦中只觉着有甚麽温暖的靠过来,便不由靠近了些。梦中尽是斑斓五色,须臾片片白光,这便惊醒过来。

一睁眼,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唬了一跳,这便扬手要打。却叫人紧紧按住自个儿的手,不意间碰到昨儿的伤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方才想到这车上只得自个儿与皇上两个人。便即发觉自个儿是叫皇上紧紧搂在怀里,这就浑身的觉着不自在。

皇上松了手却不放开,只管拉下他袖子来看,皱眉道:“这是怎麽了?”

赵壑闻言冷笑一声:“皇上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自个儿做过甚麽便可翻脸不认。难怪人人都想当皇上。”

诸位看官,若是寻常人说这话,便是大逆不道,有不臣之心。皇上听了却不发怒,只是幽幽叹口气:“便只有这时候儿,你会叫朕的名字。”

赵壑一挑眉头收回手来:“皇上言重了,这普天之下,谁敢叫您的名讳?便是给了圣旨免得一死,还是不成的。”

皇上看着他的脸:“你恨朕麽?”

“恨?”赵壑淡淡一笑,“不恨,为何要恨?您是皇上,要做甚麽都可以。”

“那,你自然也是不爱朕的吧。”皇上满脸落寞。

赵壑看他一眼:“皇上深知臣心。”

“那你倒是说说,怎能不爱又不恨呢?”皇上看着门前帘子上的绣纹,蟠龙伸出爪子,栩栩如生,“朕若是能学得一分半点,便也是受用无穷。”

赵壑垂下头来轻声道:“皇上,有的事儿多说无益。便以那盛唐而言,文治武功,无不鼎盛辉煌。美人、才女、英雄、豪杰、侠士、枭雄…统统如这五色织锦一般交汇,西北臣服,南蛮来朝,东瀛渴慕。便是那盛唐衣冠,亦是潇洒大气无拘无束。可叹有那贞观之治震古烁今,便可叫人忘了这一切的缔造者还有那玄武门麽?”

皇上手上一抖放开他来:“三郎,仔细你的言语!”

“仔细?”赵壑哈哈一笑,慢慢转着手腕,“便是为尊者讳不是?史官曲笔,终有马脚。待得层层迷雾拨尽,方才晓得那盛世是以兄弟骨血浇筑,是以威逼生父退位换来的!”

皇上瞪起眼来:“赵壑,住口!”

赵壑直视着他:“皇上,可又怎样,玄武门便是玄武门,贞观之治便是贞观之治,只不过,是同一人所为罢了,有何好稀罕。”

皇上面色惊疑不定,半晌方道:“你也是亲历了当日情景,不为人杀便要杀人,朕也是无可奈何而为之…”

“好个无可奈!便是如此君臣之道,微臣不敢苟同。”赵壑转过头去,“自古君臣多分别。有的君臣水乳交融,出双入对,如同密友,便似那刘先主与诸葛孔明;次一等的,便如兄弟姊妹,情深意重,秉公直言,便如那魏征与太宗;第三等的,便是君为君,臣作臣。拒绝深交,免得太累。如此则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你想说甚麽?”

“皇上还请体谅。”赵壑垂目拱手道,“每日一朝,同一大殿,同一政务,商量议论,只为推展国政。时候儿差不多了,便君回后宫,臣归内宅,各行各路。不一定非得朝夕相对日夜不分,同游共息,起清字容。”

“你想离开朕?”皇上苦笑。

“不,皇上,不过是臣想说明,臣是君的臣,君是臣的君。靠得那麽拢,一不小心逼成怨怼,何苦来哉?不过是共为江山社稷,无须用情过度,不能自拔。”

“你倒说得轻巧,你又做到了?”皇上如芒刺在背,却又忍不住刺一下赵壑。

赵壑闻言苦笑:“便是臣尝过这滋味,方劝皇上的。”

“你们这班臣子,其心可诛!”

“皇上便又错了。”赵壑摇首道,“臣年纪虽不大,却也是在这官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遇着的少同僚,有的可为知己,或可作友达,有的便是仇雠。但仇雠亦可同朝为官,并无不妥。就这麽简单。皇上天资敏慧,不难推断。”

“赵壑,朕就不信,你不想——”却又咽了后半句。

赵壑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想,我自然想。便说先帝时,我自然想早日长成,替他敉平宇内、征讨四方;待天下定了,再为他治理天下,体己百姓。我也想做黄忠,老将心不死,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更想做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便是一代一代撑下去,在你前头儿的熬死了,你早晚能立在离皇上最近的地方,可是?”

“自然是,幼有所养老有所终,既然我赵壑一辈子是离不开这朝堂了,为何不往好的一头儿想呢。”赵壑淡淡一笑。

“故此,王太师百般挑衅,你皆不动声色照单全收。”皇上叹息,“赵壑,朕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愚蠢?你便不怕未到那个位子前,已是明枪暗箭将你扎成个刺猬?”

赵壑幽幽一笑:“壑三郎从不觉自个儿聪明,况且纵是聪明,亦比智慧低一级。先帝才是大智慧,三郎自叹弗如。便是放眼天下,也无人可及。”

“爱他你自然这般说!”皇上握紧双拳冲口而出,“朕便是哪里比不上他一个糟老头子?你却看都不看朕一眼?!”

赵壑看他一眼,突然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脸:“皇上,便以带兵打仗而论,先帝大约与您在伯仲之间;以治国理政而言,您却差他远了。”

“甚麽?”

“便是这驾驭人心,您就远不及他。哪里有皇帝巴巴的跟大臣说这些个的?”赵壑掩口一笑,“若是先帝,对仰慕己者,便是亲而用之,绝不狎玩;对自个儿倾心者,更是敬而尊之。您差先帝,还真是远呢。”

皇上垂首不语,便轻声道:“你便晓得的这般清楚,为何还执迷不悟?”

“这便是先帝的高明之处。”赵壑叹笑道,“微臣始终不知先帝是否知晓,只为先帝在时只字不提。我便是他的好外甥,便是他的好将军,便是他的好——罢了,先帝并不好男色,你我皆知,又何必坏了他帝王名声。”

“赵壑,朕不明白,若是真爱他,为何你肯忍着不说…”

“皇上啊,所以臣才说,臣想,但不贪。”赵壑扬手一笑,“微臣能在先帝一朝宠冠群臣,便是这个道理。先帝看得比你明白,你不如他。”

皇上低头思索半晌方道:“若是朕超过了他呢?”

“那便恭喜皇上。”

“就如此?”

“皇上还想如何?”赵壑袖手一笑,“臣的忠心是给朝廷了,臣的身子是给了您了,便是每一分每一刻臣想甚麽都要了麽?”

皇上上前扼住他的咽喉:“朕有时候儿恨不能杀了你!”

赵壑只觉着呼吸困难,眼前渐渐模糊,这便挤出几个字来:“谢…皇上…恩典!”

皇上猛地一震,这便松了手,皱眉不语。赵壑趴在一边,咳嗽不止。

马车一顿,这便停了下来。外头儿福公公轻声道:“皇上,到了。”

皇上这便拉开帘子下了车去,赵壑挣扎着跟下来,福公公亲手扶了他下车,见他脖子上红红掐痕,忍不住道:“赵大人,何苦非要和皇上过不去呢?”

“公公,几多人都这般与我说,但我便是如此,改不了了。”赵壑脸色还是煞白的,但勉强笑道,“公公是善心人,专心伺候着皇上吧。他为人刚猛有余,却不够细致。您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便是将皇上的命交到您手里了。”

“老奴怎敢。”福公公不知怎的,眼中氤氲,喉间哽咽,“老奴打小伺候着两位,早晓得是非对错不可一言以蔽…但老奴真盼着有那麽一日, 赵大人能和皇上似小时候儿一般…”

“福公公,这便是成事在天了。”赵壑淡淡一笑,慢慢站定,“可惜,天睡着了。你我能如何?”

福公公正要说话,前头儿皇上却喝道:“怎麽,赵大人好大架子,还要朕候着你不成?!”

赵壑这便努努嘴,挤挤眼睛。福公公心里又酸又苦,还是叫他逗笑了,又忙的垂首肃立。

赵壑只觉着周围凉风刺骨,倒是比皇宫各处都要冷些,不由拉拉领子,方看清是到了太庙。

长明灯高悬,白烛轻燃。黑漆柱子,暗黄地板。神台灵牌,个个都是来头不小。若非皇室嫡亲,怎可乱入?终日里不闻人声倒也是清闲,活着的时候儿听够了人声鼎沸,看够了尔虞我诈,见识过唇亡齿寒,听说过忠诚不二,这便已经足够了的。又何必身后再受折磨?故此该处是整个皇宫最静之所在。除却春秋两祭,除却偶尔佳节,谁会来此。

笑看不肖子孙,笑看喃喃自赎,笑看求诚问政。只是笑看,一言不发,如此方是皇家气派,天威难测。也许他们想的便是,总有一日轮到你。

皇上看着宫人推开太庙之门,里头儿立时卷来一阵阴风,直吹得壑三郎衣袂飘飘。但他一言不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便咳嗽一声往里去。

赵壑望着烛火微微摇曳,心里淡淡一笑,舅舅,侄儿来看你了。

跪在牌位面前,接过福公公拿来的香,赵壑闭紧双目,高举过头三次,交还福公公后方才跪下,连磕三记响头。这要自个儿亲自上香。

皇上就这麽看着,过得一阵就听赵壑转头道:“美人呢?”

皇上哼一声:“到这里说美人,也不怕先祖劈了你!”

赵壑却一笑,转头道:“先帝风流潇洒,甚麽美人没见过。便是我…也曾亲替他迎过西狄的公主入宫。”

“可惜西狄公主一子未诞下,而西狄终是并入我朝版图。”

“总是如此,战事连绵,死的是将士,哭的是妇孺,留名儿的,都是帝王。”

“赵壑,真想不到你会说这话。不要忘了,你是领兵元帅!”皇上哼了一声。

赵壑转过头来:“皇上,还是说美人吧。”

皇上哼了一声,上前不顾他挣扎,拉着他到了一个牌位前。

赵壑定睛一看,上书“端贤文惠庄悯圣皇后”,这便大吃一惊:“皇后她…”

皇上淡淡道:“昔日美人,今日骷髅。朕亲手扼死她。”

赵壑转过头去,皇上看着他,一字一顿:“为你,朕杀了她。”

赵壑不由身子一抖,退了一步,打翻了长明灯,袖中的紫晶瓶子便从袖口落泪下来。皇上一言不发,只是定定望着他。

诸位看官,预知这又是怎样一段过往,咱们下回“惊情起他年旧梦 难忘怀痴心不改”再说。

小老儿将每日开讲,恭候看官们到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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