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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恶魔的爪子捏在手中飞上地狱的天空,康斯坦丁难得体验了一把VIP观景席的待遇。

虽然姿势有点不太雅观，但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为了活着屎也能吃下去的人，自然也没指望过获得恶魔骑士的待遇。

康斯坦丁把自己的另一条腿从恶魔的趾缝里伸出来,全当自己在坐全自动免费跳楼机了。

他胯/下的——他身上的这头恶魔躯体虽大,脑子却不大灵光。

让驱魔大师康斯坦丁为大家纠正一个误区：不是所有这个世界上的恶魔都和传奇书里写的一样智商拔群，玩弄文字的水平各个堪比跨国集团豢养的高级律师。地狱如此广大,恶魔的种类恐怕连恶魔自己都认不全——也许除了路西法（撒旦）本人以外。

基本上，外表越是接近人形的恶魔智商越高。有名有姓的大恶魔都大都如此。

地狱有一套成熟的公务员系统，那些聪明的，办事能力出类拔萃的家伙早就被大恶魔们收做了小弟，混到一个中小型领主当当。他们的手下则是脑筋更次的一些。

并且大多数时候,恶魔的武力和智商是成正比的。

康斯坦丁很轻松地就忽悠这只路过的恶魔和自己达成了一个交易。

可怜的孩子,它大概是饿极了，从它那笨拙的行动能力可以看出来——在凡人的街区上翻垃圾桶大概都抢不过那些灵活的流浪小鬼，更不要说同它的同类们相比了。

活人并不是不能来地狱——只要你进得来的话。当然不同的恶魔对活人的态度不同。

地狱唯一不欢迎的只有纯洁、无罪的灵魂——除非那个灵魂自愿把自己灵魂的所有权卖给了哪个恶魔，或者主动留在地狱代人受过。

而康斯坦丁总是很招恶魔们喜欢。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一些人类在恶魔眼里只是玩具和食物罢了,但一些人类总是很招他们青眼。

连康斯坦丁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并不是有意害死自己的那些朋友和前情人的——好吧，有些时候是有意的，但他永远有新的朋友：男人女人，敌人朋友,他们都“爱”他，爱到恨不得把他吞吃下肚，即使他们心知肚明他是个怎样的烂人。

这只笨拙可爱的大家伙很快就和康斯坦丁对上了眼——而后者还有一肚子对自己要寻找对象的“表白”没说出来呢。

它轻易相信了康斯坦丁来地狱的理由是寻找自己的“灵魂伴侣”——在它浅薄的认知中，除此之外很难解释一个人不是为了亲朋或爱人而踏入地狱。

而康斯坦丁的亲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去世的去世,跟他拗断的拗断,能被拐到地狱威胁他的也都被人用过了。

剩下的利用余裕：零蛋。

协议很快达成,康斯坦丁慷慨地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他已经把自己卖给过很多恶魔了，并不在乎多卖一个。

而这只憨憨的恶魔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猎物同时还在许多其他恶魔的名单上——要获得他，它得先和他们打上一架。

两个都觉得自己血赚的家伙大眼瞪小眼向彼此露出憨厚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路过一个恶魔集市的时候看到下面聚集了一群恶魔，康斯坦丁立刻指挥自己的坐骑（他试图这么称呼他的合伙人）飞了下去，从墙上揭下一张恶魔语书写的告示。

翻译这种事只需要一个小魔法，何况康斯坦丁对此也不是一窍不通。

“有人在捕捉恶魔作为实验品……”一目十行扫完告示，他大手一挥：“告诉别西卜，这个任务我接了。”

如果有人认为康斯坦丁会无条件站在人类一边，那就大错特错了。“恶魔都该死”，“无论如何人命总比恶魔命重要”……狡猾老辣，世事洞明的驱魔人可没这么天真纯朴，只会对讲话的人说你开心就好。

在他漫长的驱魔生涯中他也遇到过一个把恶魔召唤出来，活剥了它们的皮卖给其他人的女人——当地狱的恶魔找上门来复仇的时候，猜猜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被恶魔撕裂。

康斯坦丁把告示揉成一团塞进大衣的口袋重新爬上自己的“坐骑”，留下一群刚刚回过神来的恶魔在下面大骂：“康斯坦丁！你这个杂种，你怎么还有脸来地狱！”

“总有一天我要吃了你！”

“康斯坦丁，你的灵魂只属于我！”

“这感觉简直就像重归满是旧情人的红灯区。”

他嘟囔道。

“他们为什么都认识你，约翰？”一边飞，憨恶魔一边憨憨地问。

“因为他们都被我甩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康斯坦丁随口说道。

“原来你的相貌在人类当中属于无比美貌的那一类吗？类似于特洛伊战争的那个海、海、海……”

“海伦。”即使以康斯坦丁的厚脸皮也不禁发烫：“也许在恶魔中是这样。”

“是吗？为什么我不这么觉得？”

康斯坦丁立刻闭紧了嘴，幸好恶魔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也许它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审美为何与众不同的自我怀疑——但这又关他康斯坦丁什么事呢？

这只形似狮鹫的恶魔翅膀遮天蔽日，不到半天就顺着微弱的因果线飞到了康斯坦丁怀里的手/枪的对枪的所在地。

理论上那和地狱边境的距离应该相当远，不过它的翅膀一挥就闪过一段空间，只能理解为一种恶魔的血脉天赋。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恶魔领主的领地，领地中央非常标准地矗立着一座豪华的城堡。

而现在整座城堡和周边的集市都张灯结彩，仿佛要举行什么盛大的庆典。

“这是什么日子？”

抓着康斯坦丁的恶魔摇摇头，表示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领地，不知道相隔几千公里的地方的习惯。

也许这里的领主生日要到了，也许它在庆祝几百年前自己当上领主的纪念日，也许只是有人打算献给这里的领主什么礼物，决定举办一场庆典讨它欢心。

进城时康斯坦丁和一辆运送人肉的肉推车擦身而过。他目不斜视，毫不关心，甚至还有余裕把靴子在旁边的草地上擦了擦，刮掉刚才从车上掉下的一截肠子。

恶魔是讲究信誉的种族。这只大鸟说好了要帮康斯坦丁寻找他的“灵魂伴侣”，就要做到。

它站在康斯坦丁身边——实则是跟在他的身后充作康斯坦丁去弄到庆典的入场券时的工具魔。

这里和康斯坦丁去过的其他恶魔领地并没什么不同。

来来往往背生翅膀的大恶魔，袒胸露乳、身材曼妙向康斯坦丁抛来媚眼的魅魔，正在勤勤恳恳布置场地的小劣魔。

魔魔喜气洋洋，充满期待，看来有什么大事发生。

康斯坦丁丰富的阅历和卓绝的想象力已经帮他设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也许他那位大方的雇主的小情人已经被扒光了做成家具，成为等会给恶魔领主的献礼之一；也有可能他正待在后台准备表演的那群裸男裸女之间，那他得在对方被兴致上头的恶魔撕碎前把他救出来；当然，也不排除只有枪还在，人其实已经被装在桶里刚刚运出去的情况……

更加凶残黑暗的可能性就不说了。总之康斯坦丁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再猎奇的场面他都能hold住。

问题在于他之前脑袋一热，对着雇主拍着胸脯夸下大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要是对方已经被哪只恶魔吞进了肚子，他是不是还得把那只恶魔恁死之后浴血粪战，趴在路面上铲肉沫啊？

一向坚信自己的运气不怎么好的康斯坦丁也开始祈祷对方足够机智，只是趁乱混进了庆典当中。如果他想不开和哪只恶魔定下了契约，那智慧的康斯坦丁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需要加钱。

不过世界并不是围绕康斯坦丁一个人旋转的。某件事物的进程，既要看个人的运道，也要参考对方的幸运值。

一番焚香（某种掺杂了金属的血味熏香）、沐浴（岩浆喷泉洗澡）、斋戒（正在啃肉的恶魔都放下了手上的食物藏好）之后。

祭典广场骤然一静。

随着一声划破空气的高音，红毯两边的管弦乐队同时开始奏乐，小劣魔们抱着与身形不符的巨大号角竭尽全力鼓起腮帮。

魅魔们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将红石蒜和野蔷薇洒满地狱永远黄昏的天空和喷着岩浆的泉水两侧。

康斯坦丁坐在路边的一家露天席上，把屁股向外挪了挪，试图和旁边桌子底下干起来的一只恶魔和一条半龙保持距离。

“敬礼！开炮！让我们欢迎新任领主的就任！”在每个西方故事中都会出现的，头发花白，腰板挺直，外貌是正常人类老人的管家站在黑曜石台阶一侧，向红毯的顶端深深弯腰：“请允许我们向您献上我们最诚挚的忠诚和祝福——”

他深深地弯下了腰，而恶魔们瞪大了眼睛。

率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双锃亮的黑色马靴。

它似乎由某种蜥蜴的皮制成，以狰狞外展的银质棘刺装订，形似龙翼。

然后是真丝材质的白色长裤，袖口镶嵌了血晶的蝴蝶袖衬衣，褐色的牛皮马甲，包裹着巨大欧珀石的领结，以及长长的在身后翻滚的紫色丝绒披风。

就康斯坦丁的观感而言，披风是败笔——颟顸愚蠹之辈需要宽大的长袍撑起虚弱的架子，那位新任的恶魔领主可不需要。

他本人就是锋利的钢刀，烧红的铁水，席卷原野的狂风。

然后，就像感应到了康斯坦丁的想法一样，新上任的恶魔领主转身毫不犹豫地撕下了累赘的披风。

在老仆人战战兢兢的眼神中，他将它丢在了华丽的宝座上，就好像那上面爬满了虱子。

新任的恶魔领主很年轻。

他有一头红色的像火焰魔一样的头发。当那双琥珀色的，结构更像某种怪物而非人类的眼睛横扫全场，在场每一个活的生物都感到被一柄利刃插/入了心脏。

但无论他头上装饰用的龙角是从怎样的猎物身上割下的战利品，每一个在这里坐着的——只要是恶魔，甚至包括康斯坦丁，都能嗅得出他身上没有恶魔的血，也没有龙的。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人类，灵魂的颜色澄澈无瑕。

分辨出这个事实的一瞬间，庆典的现场陷入了聒噪。

一些恶魔们窃窃私语，眼中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光；另一些的眼神渐渐充满疑惑；剩下的恶魔们不管不顾地发出足以掀翻彩棚的欢呼，陷入了异样的兴奋。

“砰。”

红木制的长桌发出清晰的破裂声，一只靴子重重踩在了摆满各式各样食物的宴会桌上。

“吵死了。”

单脚踏在桌子上，红发的恶魔领主推掉了老管家递上来的权杖，将手中一把银黑色的铁剑向宝座前的红毯中心一插。

比火焰更加激烈，比寒冰更加锋锐，他脸上酷烈的笑意就像身在肆意冲杀的战场。

“谁不服，谁反对？上来和我决生死！”

缓缓转过头，康斯坦丁在关键时刻饶过了智商堪忧的鸟型恶魔，将嘴里含着的饮料全部喷在了旁边的女魅魔脸上。

看她现在望着宝座中央满脸红晕的样子，大概腾不出手给他一耳光。

我约翰·康斯坦丁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不用摸他也知道，他放在怀里的那把沙鹰手/枪现在正烫得可以住煮熟一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