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当前位置:首页 > 经典文学 > 马文才,你欠抽

5 秋后算账

  • 作者:墨涧空堂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4 17:33:15
  • 完书字数:87278

5 墨涧空堂的马文才,你欠抽5 无弹窗 ,灌江 网

”>么去的!”

见我纠结着不开口,马文才又威胁道:“我告诉你叶华棠,你有什么事情最好老实告诉我,我爹可是杭州太守,要是想打听什么消息容易得很。到时候如果被我发现你骗我,我可不担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马文才,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马文才安抚地拍拍我的肩,声音也略微放柔道,“阿棠,快说吧,别让我着急。”

他要是对我威胁加教训责骂,我就可以梗起脖子跟他硬顶。但是一旦马文才温柔下来跟我用协商的语气说话,我就不知怎么回事,脑子总有些不听使唤,心想着当时谢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的脸,就算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只得低着头,断断续续地挑着不那么重要的部分,告诉了他我被要求扮女装去相亲的事情。

说完这个,我原以为马文才会笑话我或者讥讽几句,却不料他一挑眉头道:“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什么?”我也是一愣,“你去干嘛?你也认识王谢两家的人?”

“额,不认识。”马文才摸摸鼻子,有些悻悻。他看出我不想提这件事情,倒也没再说,只是叮嘱我一定要远离那个王徽之,说那厮就是个荤腥不忌的登徒子,不仅好色还丝毫没有情操,是个有名的伪名士,跟他在一块只会败坏自己的名声,让我以后见到了他最好也要装作不认识云云,努力地抹黑王徽之本来就不那么好的形象。

我虽然并不讨厌王徽之,也不是那么喜欢他,是以在马文才说他坏话的时候没有反驳,由他去了。这时候谷心莲已经弄好了鱼汤,大声喊我们进去吃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放好了三只椅子,谷心莲本来想坐在我旁边的,结果被马文才横插一棍子,硬生生挤了进来,吃饭的时候又仗着腿伤了不方便,指挥我给他夹这夹那。谷心莲脸上就有些不高兴,但是碍着我在这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饭后我把马文才送上去下来帮他刷碗筷的时候,悄悄跟我说,马公子只是脚伤了而已,又不是手伤了,让我不要太纵容他,又说我脾气太好了,这样子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帮她刷完碗筷,又在楼上坐了一会聊聊天,马文才就有些脸色不好看,催促她赶紧回去,我也觉得她应该回去,再晚了天就黑了。谷心莲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又说她明天还来。马文才一听这话,脸色更黑了,不客气地问她,你老这么来回跑,就不嫌累?

谷心莲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即反问你这么老是麻烦叶公子,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两人之间气氛箭拔弩张,我正发愁不知怎么样能在不吼不吵的情况下调和关系的时候,正好大叔带着大夫回来,谷心莲便瞪了马文才一眼,匆匆告辞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又用眼神示意马文才不许对大叔乱说话。马大爷鼻子里轻哼一声,倒也真没有再多话,那大夫给他的腿上了药,又留下一些愈合腿伤的药膏和治风寒的药物,也告辞离去了。我去厨厅里端出给大叔额外留的一份鱼汤,因为我特地用碗扣着,还冒着热气,引得大叔食指大动。他以为那鱼是我煮的,连连夸我,说是小媳妇都不如小兄弟你贤惠手艺好,说的我脸通红,马文才听了这话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弄的我更加尴尬,拉拽着大叔去外面亭子里喝酒,不想再面对那个混蛋。

大叔果然不负所望,带了不少烧酒回来。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酒这种东西,也没怎么喝过,便以茶代酒,跟大叔在亭子里面谈天,顺便下下围棋,请大叔帮忙指点一点棋术。说着说着,便不禁谈起了马文才,大叔说我性情豁达,很合他的意,他很喜欢。但是马文才则不然,那厮性子残忍冷酷,性情中有着天生的士族优越感,不是好相处的人。我试图向他解释马文才性格中好的一部分,大叔也直是摇头,说那种人就算有好,也只会对某些特定的人展现罢了。他倒是没有劝我远离马文才什么的,只是让我自己小心些,说我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别做些什么错事,伤了人家的心。

我对他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再细问的时候,大叔却不肯说了。但令我高兴的是,他终于是同意了去书院教习一段时间试试,并说老头子总是一个人呆在桃林里,也有些腻味了,准备出去走动走动,看看如今的士族子弟都是什么样的。如果都是马爷那样的,可就要打击打击喽。我被他逗得直笑,不过也就此定下日程。

又过了两日,马文才的腿伤略微好些之后,我们便与大叔和谷心莲一起,动身回书院了。马文才对于谷心莲和大叔这两个人都要跟着一起去尼山书院感到很不满,但他伤没好利索,此刻英雄末路,也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反对的话,一切自然都是由我做主。

回到书院之后,我先去找师母,说了陶渊明的事情,山长和师母大喜,当即设宴款待不提,我又趁机提出谷心莲想在书院工作的事情,师母也一口同意,给她安排了浣衣局的工作。在马文才的强烈要求下,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想要把房间换回去,师母也同意了,还笑着告诉我以后不要吵架,大家都要好好的。梁山伯和荀巨伯等人发现我活着回来了,都大喜过望,梁山伯对于我要重新回去与马文才同住有些担心,但是见我意志坚决,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告诉我自己要小心。

当夜,我们因为睡哪里的问题又是一番争论。最后马文才承认,我半夜根本没有打人的习惯,之前的几次都是他故意的。我对这个家伙的无耻不禁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来还是学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方法,在中间隔了一层书当做屏障。马文才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平安无事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也是照常读书,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三日之后,木槿回来了。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这次回来,竟然还带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正文48访客

木槿回来的时候,正是假日午后。

因为在摔下山崖的时候把发冠撞坏了,我本来与荀巨伯约了要下山去买一顶新的漆纱笼冠,结果被马文才从中横插一脚,说不用荀巨伯去,他要跟我一起下山,顺便买身新的裳服。可是这家伙腿伤还没好利索,根本骑不了马,也不能走远路,于是他便改了口,说是想要什么,让马统下去买就行,学子就应该在书院里好好学习,没事老往山下跑什么跑?

我总觉得马文才最近很是有意无意地在破坏我与荀巨伯,梁山伯之间的关系。偏偏他现在学精了,找茬挑事什么的总是让人抓不着把柄。而且最近梁山伯和祝英台那边事情也很多,中正考评官王卓然看梁山伯不顺眼,想方设法地折腾他,双方忙着斗智斗勇,也把书院里给折腾得乌烟瘴气。

其实那个王卓然本来好像也有些针对我的样子,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王卓然对我的态度竟然突然变好,还给我的品状评为了上上品,弄的我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听说好像是马文才跟他说了些什么。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走后门,让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就去问他,他却死不承认,弄的我很是郁闷。

今天也是,他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一口咬死了不让我下山,说是我考试成绩差,应该趁这机会在山上好好补习,而不是只想着下山去玩。但我本来是打算借着下山的机会,打发走荀巨伯之后顺便找个客栈洗澡的,自然不肯听从马文才的话留在书院里,跟他顶撞了几句,后来马文才便松口说,下山可以,不许跟别人去,要去就自己去或者让马统陪着。

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有些气闷,告诉他我一个人下山去后就忿忿出门去。结果才刚走到房门口,就一头撞上了扛着担子的木槿。

这小丫头见到我,一脸欣喜,抓着我的手大叫公子公子。她担子也不挑了,大模大样地命令刚好出门来的马统给她把担子挑进去。马统有点不乐意,可是被木槿用眼一瞪,不禁溜溜儿地扛起担子,进门去了。

看不出这小丫头个头不高,人倒是蛮有气势的嘛。我看她一身风尘仆仆,本想叫她先去休息,孰料木槿却一把抓过我的袖子,就把我往书院门口拽,说是有人跟她一起来的,我看了肯定高兴。我被动地让她直拉着走,还在纳闷她说的人是谁,结果一到山门口,不禁傻了眼。

就见一干青衣白袍的学子之中,正袅袅婷婷立着一位俏丽少女。她头上梳着单环发髻,身着天蓝色宽袖对襟女衫,细细地束出腰身,显得整个人窈窕风流,引得周围学子纷纷驻足围观,扶腮啧叹。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人的模样与我极为相似,乍一看上去,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我叶华棠穿了女装站在书院门口显摆呢!

我急急一把拽过木槿,刚想问她这人是谁,孰料这时门口那人已经看到了我,不由得立即轻开檀口,叫了一声哥哥。我被雷得全身过电,却听木槿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小姐,你怎么了,那是公子啊!你不会连他也不认得了吧?”

“额,不,我我我当然认得,认得。”别的不说,只看那相似的长相基本就能猜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没想到他会以这副模样在我面前登场出现。

这时候对面那位女装的家伙已经小步跑到我面前,一把搂住我的手臂,嘴上说着“哥哥好想你之类的话,”底下却在我胳膊上悄悄掐了一把。我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大声喝退围观众人,一时间也想不好该去哪里,最后不得不匆匆带着这位假妹妹下了山,找了间僻静客房安顿下来。

这人却正是货真价实的叶华棠,也是我这个身体名义上的亲哥哥。据他说,是因为前几日有人在外打听关于叶家的事情,被他知晓了,担心我在这边受人怀疑,索性跟着木槿过来一趟,顺便也看看我过得怎么样,还埋怨我怎么不带他去书院里面转一转,问我是不是还在因为那件事生他的气?木槿也在旁边一直说公子虽然有不是,但他也是为了小姐好,小姐你就别一直记恨了云云。我被他们说的头都大了,我又不是真正的叶秋棠,谁晓得他们说的这事那事到底是什么事!

最后我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告诉这位便宜哥哥,书院里都是男子,他以这么一副女装进去不太好。叶华棠表示无妨,他穿女装本来也只是为了打消书院里一些人的怀疑而已。不过这厮接下来的话又把我吓了一跳,他竟然想要让我跟他换了衣裳,由他代替我去书院里住上两天,探查一下我在书院里过得怎么样。

于是说,长相相似果然就连探听消息也会很方便。其实跟他换一□份,我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就马文才那臭脾气,如果他冲哥哥也像对我一样呼来喝去的怎么办?而且我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被他发现我跟马文才是在一张床上睡的,那岂不是会糟糕了?可是拒绝的话,又似乎会显得我心虚,总之是怎么样都不对,叶华棠看起来也不想放弃的样子,还说如果我不肯换身份,他明天就穿着女装进书院。

最后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努力推了一天,说我今天还有份课习作业要交,问他等我写完了明天再换身份行不行?叶华棠本来一定要马上就上山去,一听说要交作业,整个人不由得蔫儿了,悻悻地表示那就明天再说吧。不过今天他也不肯闲着,找了个缘由把木槿打发出去,偷偷摸摸地问我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仔细想了想,告诉他这附近的几个不错的风景名地,叶华棠却连连摇头,最后摸摸我的脑袋笑着说算了,今天就不出去,养足精神明天好去书院,并嘱咐我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明天早点出来,别让哥哥在这边空等。

我点点头,心里也觉得他才大老远地从太原跑来,怎么也不嫌累,还想着出去看风景?眼见天色已晚,我匆匆忙忙跟哥哥告别,带着木槿回了书院。

书院里平日生活清淡,但凡有点儿八卦消息向来都传得很快。才这么一个下午,叶华棠的妹妹来了这件事就已经差不多传遍了整个书院。

有不少学子过来向我询问关于妹妹的事情,还有那不要命的,竟然当着我的面扼腕叹息,说什么真是想不到恶名远播的恶霸叶华棠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温柔娴淑秀雅美丽的妹妹,只是不知她会不会被哥哥的坏名声连累,将来找不到好婆家云云,话里大意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够格,没的白糟蹋了人家好姑娘,生生把我气得七窍生烟。木槿见我生气,便出面驱赶那些人,大骂他们胡说八道,那些学子倒是不怕木槿,还想开口骂她,被我一瞪才悻悻地溜走了。

我心烦得很,也没有心情去跟他们置气,自己抱着脑袋郁闷地回房去。马文才正在房间里坐着看书,见我这副样子,便将书一摔,怒冲冲地问我是谁欺负我了?我心里一暖,微微摇头,努力撇清思绪,遣走木槿,自己坐下来开始写今天课上夫子要求做的文章。马文才那边已经喝完了药,也遣走马统,过来自后把住我的手腕,细心地教我摆正写字姿势。

这两天来他就一直说我写字不好看,又表示如果想要尽快把字写好,只有这种方法是最有效果的。我对他的话很是怀疑,但又不想因为字写的不好总是在考试的时候排名倒数,也只得由他去了,反正也只是抓抓手腕而已。

但是他对我这样也就罢了,接下来两日便是叶华棠在这里代替我,万一马文才不晓得换了人,然后没事跟叶华棠说过来抱一下,或者抓着他的手帮他练字……然后晚上再同睡在一张床上面……

==我想我应该会被那位便宜哥哥给五马分尸的……

该怎么办呢?

我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字也写不下去了,最后索性扔了笔抱着脑袋发呆,恨不得去撞几下墙。马文才也看出我心情不好,在那边笑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走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见我不说话,他略微想了想,便又道,“我猜猜,是因为你那个妹妹对不对,恩?”

我一听这话,嗖地回头看他,马文才便露出了然的模样。他摸了摸鼻子,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纠结一番,最后觉得马文才近来对我还不错,说不定有商量的余地,便试着告诉他,我那个妹妹性子特别古怪,非要假扮成我来书院里住两天玩玩,并拜托他能不能在这两天暂时睡一下长椅,别跟我妹妹同床,也不要跟她说奇怪的话。

马文才还真是转了性子,对于这样苛刻的要求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丝毫不见犹豫。因为他答应的太爽快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怀疑地盯了他半天,后者倒是坦然自若,还告诉我不用担心了,快点写完了文章去休息。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愁些什么,草草写完文章,连书障都没心情去摆了,胡乱脱了外裳上床睡觉了事,结果也不知怎么,整整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抱着枕头直憋闷。就这样磨蹭到了半夜,我才隐约有了些睡意,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却感觉有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我怀里的枕头,然后把我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顺便给我曳好被角。

我本来睡的就不沉,被他这么一弄,睡意又全跑了。但是意外的,我的心里不禁没有半丝不满,反倒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这时候身后马文才突然轻声叫了句“阿棠”,我下意识地想应声,又遏止住了动作,暗暗咬住被角没出声。

马文才又叫了我一声,我依旧在这边假装熟睡的样子,还故意微微转身,背对着他。结果我这一动,又把被子带了起来,肩膀处露出一大块。马文才在后面叹了口气,又把我按了回去,顺便将被子拉上来,牢牢地盖严肩膀。做完这些,他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阿棠,你放心吧。”他轻轻说道,“我不会让你离开书院的。你哥哥想来,就让他来,我会让他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留。”

“都说了不是哥哥,是妹妹!”我听他说的不对,不由得有些发急,赶紧回身过去提醒,结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马文才则翻身过来一把按住我,鹰眼微眯,口中则冷笑一声道:“哼,叶华棠,你胆子不小,听到我说话,竟然还敢在这里装睡!”

“谁,谁装睡了!”我有些心虚,努力反驳,“是你在那边自言自语,把我吵醒了。”我说着努力想抽回手,结果马文才抓得更紧,口中道:“刚才怎么不抽,现在装起圣人来了。告诉你叶华棠,我不管你要来的那位是哥哥是妹妹,反正想让本公子配合,就得乖乖听我的话!现在老实呆着别动,让我抱一下,不然我明天就让你妹妹去睡长椅!”

作者有话要说:喵,感谢東方飄雪君扔了一颗地雷。ps:小叶的哥哥可不是什么省灯的油=。=

正文49撑腰

==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了,连这也能拿出来做威胁。但我也不知怎么的,实在是提不起劲儿跟他生气,最后索性挥起枕头往他身上一扔,示意他爱抱自己抱枕头去,少来烦我。马文才轻哼一声,倒也没再纠缠,又把枕头送回来垫在我脑后。只是整整一夜,他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马文才已经不在房间内了,看今天天气不错,我估摸着他可能是早起出去练武了。木槿照例过来帮我铺床叠被梳发髻,有她帮忙,我倒是方便多了。因为下午就要偷偷溜出书院与哥哥调换身份,我还得把一些东西给收拾起来,不能被哥哥看到,比如鬼画符的文章字迹什么的。==总之,所有能够暴露我在书院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学生而是个半吊子的东西,通通都要收拾起来才行!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毛笔字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跟这副身体的前主人相比还是不堪入目的,为了防止露陷,咱还是先做好准备吧。

大体收拾一通东西,我因为不能离开书院,就让木槿去先把我需要用的东西搬下山去。木槿刚刚离开卧房,马文才那厮就踩点回来了,也不知怎么掐点掐的那么准。因为练武流了一身汗,马统便给他打水过来梳洗顺便换衣服,我一直等到他换好了新裳,才两个人一起去饭舍吃饭。

前往饭舍的途中,马文才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问我今天怎么主动等他了,平时都是总想着一个人急吼吼的去吃饭的。我心道就算我想先去最后不也还是被你拽着袖子不让走,然后吃饭的时候冷嘲热讽不说,还故意抢我碟子里的菜,与其一会儿受罪,还不如现在多等几分钟。

到了饭舍,我诧异地发现今天负责打饭的人竟然是谷心莲,苏安则乐呵呵地站在旁边瞅着。因为马文才这几日总是找借口不许我去浣衣局,我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谷心莲看到我也很高兴,悄悄地给我多盛了半勺菜,还拉着我问我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结果不过是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就有人等不了了,赶着上来让谷心莲给他盛菜,却不是马文才,而是王蓝田。

咦,这家伙今天出息了,居然没有见了我们就溜溜地逃跑,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我斜眼瞥瞥王蓝田,他却没有注意到我的打量的目光,相反倒是一脸倨傲地走到谷心莲面前,下巴微微昂起,将饭盘向前一伸:

“打饭。”

“是你!”谷心莲脸色一变,手中勺子“啪”地砸在了桌面上,整个人吓得后退一步。苏安急忙去扶住她,口中焦急问道:“怎么了心莲姑娘,你认识王公子?”谷心莲却迅速一把推开他,急急忙忙跑过来躲在我身后,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袍,委委屈屈地道:“叶公子,他”

“他怎么了,心莲姑娘?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不用客气。”我见谷心莲一脸的惊惧之色,王蓝田的态度又那般蛮横,不由得皱起眉头。谷心莲只是一直摇头不说话,害怕地躲在我身后发抖,我不得不安抚了她两句,抬头对王蓝田道:

“王蓝田,你是怎么回事?究竟对心莲姑娘做过什么让她这么怕你,给我马上说清楚!”

王蓝田怯缩了一下,扭头望望马文才,瞧他正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胆子又大了起来,昂着头对我道:“叶华棠,我劝你最好少管别人的闲事。这个贱女人之前弄坏了我的扇子,我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你,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将扇子掉进我的荷花盆里的!”谷心莲许是知道我会护着她,也大起了胆子,探出头来指责他。王蓝田变了脸色,还要开口,我已经踏前一步,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蓝田兄,我叶华棠本也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不过既然是你先弄脏了人家心莲姑娘的荷花,我就不得不出来说一句话了。”我说着淡淡一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口中道:“赔钱吧。”

“赔什么钱!”王蓝田怒道。我继续微笑:“当然是荷花的钱。你把扇子掉进人家的花盆里,把荷花都弄脏了,心莲姑娘好心不跟你计较,我叶华棠是个公道人,自然要为她说话才行。”

“我去你的!”王蓝田伸手将我的巴掌一把打掉,眼睛瞪得大大的,冲我怒道,“我告诉你叶华棠,你别以为仗着文才兄给你撑腰就了不得了,现在中正考评官可是还在书院里面呢。你敢这样肆意妄为,侮辱同院学子,等着我去告诉王大人,让他把你的品状评为下下品!”

“——那你就试试看!”

一直闷头吃烧饼的马文才突然开口打断了王蓝田的话。他推开食盒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我身边,状似不经意地把谷心莲向旁一推,揽过我的肩膀,居高临下地向着王蓝田道:

“我就是要给他撑腰了,怎么样?欺负的就是你们这种没用的废物!”他说着飞起一脚,将王蓝田踹翻在地,王蓝田被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吭声,任由马文才将脚踏在他胸口处,还哆嗦着向马文才求饶,嘴里不住地说“文才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马文才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脚,直到那厮嘴角流血,才收回腿,抬眼扫了一圈饭舍内,冷冰冰地宣布道:“我告诉你们,叶华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都给我仔细着点儿!谁要是敢对叶华棠不敬,就是跟我马文才作对!不怕死的可以尽管过来试试。”饭舍内一干学子被他吓得纷纷应声,连带着看向我的目光里也带了些许恐惧。

“文才兄。”我觉得他这样有些过了,本想试着劝阻一句,马文才却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表示不必多说,那些家伙都是天生的贱骨头,你让他们一分,他们就能上房揭瓦。这话虽然蛮横霸道,应在王蓝田身上倒是对症的,他被马文才这么一欺负,当即没了音,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溜走了。

苏安结结巴巴地过来跟我道谢,我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跟我道谢,也没应声,只是回头安慰了两句依旧拽着我衣袍发抖的谷心莲。谷心莲眼泪汪汪地垂下眼睑,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叶公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苏安赶紧过来扶住她一迭声的安慰,模样殷勤的很。

我看着好笑,心莲姑娘也算是个清秀佳人,苏安会喜欢上她不足为奇。马文才又一个劲儿地催我快走,我便向他们告了辞,跟着马文才向讲堂走去。

一直走到了讲堂坐在了席位上,我才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好像还没来得及吃饭因为谷心莲的事一折腾,我就给忘了。正郁闷时,身边有人捅了捅我,递给我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烧饼。

“以后出门记得带脑子。”马文才哼了一声,瞥瞥我,在我感激地冲他一笑后迅速扭过头去,耳朵微微泛红。我有些不解,倒也没多想,吃了烧饼垫垫肚子之后就是上早课了。今天上课的人照例是陈夫子,因为陶渊明那厮来了书院之后就下山去自己四处闲逛了,据说还得玩上几日才会回来授课。陈夫子一堂课弄得我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我跟马文才道了别,一个人悄悄地溜下山去,去到客栈中找到那位便宜哥哥。

俺的这位哥哥,也就是真正的叶华棠早已经等的不够耐烦了,一见到我就恨不得直接上来把我衣服拔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跑来了个登徒子。==

哥哥本来的意思是想要让我穿女装,但我觉得不太习惯,还是准备做男子打扮,只是把自己在尼山书院的学生服借给他穿。叶华棠的便服倒是带来了不少,可是一件件花花绿绿,花炮锦绣的,不管怎么看,都是那种上街抢小妞的纨绔子弟才会穿的衣服。==甚至还有一双鞋履上面缀着两颗珍珠,我说您还能不能更奢侈一点?

与之相反的是,叶华棠反倒抱怨我服饰清贫,还说妹妹在书院里一定是受苦了,嘴唇上连点胭脂都不擦,也没有什么好的头饰带,等过几天哥哥在赌场赢了钱,一定给你好好置办一下,弄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这一回哥哥出来的急,只带了些本钱过来,也就凑合一下,拿哥哥的胭脂先用着。他说完这些,还真的从行囊里取出了不少盒的胭脂水粉,还有玫瑰香露,统统塞给我。自己也在脸上敷了一层粉,揽镜自照,很是满足的模样。

我被雷得全身都焦了,叶华棠却不自觉,还问我书院里的学子们品貌如何。我便大体给他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之类,又嘱咐木槿好好看着大公子,别出什么问题。木槿连连点头,我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叶华棠却已经扬着扇子走出门去,由木槿带领着,向书院走去了。

==这家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按理说,他是真正的男子,应该会比我更方便一些才对的。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里阵阵发凉啊

正文50调换

我在客栈里住了两天。这期间因为没有办法跟上山去查看情况,只能在房间里空等。

叶华棠临走前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说他只是为了看一看妹妹平日里的生活情况才要去书院的。作为一个哥哥,他必须得对妹妹好好负责才行,万一书院里有哪个登徒子对我图谋不轨,整日里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我心道马文才好像对我已经不止是动手动脚了,这回虽然得到了他的同意,会在这两日里小心帮忙应付我哥哥,但我心里还是总觉得有些放不下,万一那厮突然脾气控制不住,在哥哥面前摔桌砸椅子,或许提出些不那么良好的要求……

啊啊啊,真是头痛啊。哥哥还说这两日让我可以尽情地游山玩水一番,我哪里能有那份心情!而且这两日来客栈家老板的女儿偶尔上来送饭的时候,一看到我就露出一种欲语还休含情脉脉的样子,回回盯得我头皮发紧身上鸡皮疙瘩乱蹿,以至于后来都不敢在这家客栈吃饭,还得溜溜的跑去外面酒肆里面吃东西。

木槿也没有跟出来,而是留在了书院里,负责哥哥的日常起居顺便帮他提点人物和讲堂饭舍等地的方向走法。不过木槿那丫头在书院里一共也没有呆上多久,对于一些学子只是大体知道名字,估计性格背景什么的也不一定能告诉哥哥多少。我本来想给他细细讲述的,结果那家伙却根本不给我时间,抛下一句“哥哥什么都知道”就匆匆地扔下我摇着折扇出门去了。他才来了这么一日,能知道什么啊!

我就这样在客栈里整整等了一天,哥哥也没有下山来,只有木槿在接近傍晚的时候跑来了一趟,给我带来了件厚一点的外袍,说是马文才马公子嘱咐她给我捎下来的,因为我走的时候比较匆忙没有带厚衣服,他怕我在外面冻着。

我没想到马文才竟然能忙里偷闲地注意到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心下不禁有些感激。但这显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大公子在山上怎么样了?”我顾不上在意自己晚上有没有吃饭,又或是这里房间窗户木棂上居然有凹洞这样的无聊问题,迅速打断了木槿的喃喃嘱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焦虑问道。木槿抿了抿嘴唇,露出纠结模样,目光四处飘移了好一会儿,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你还是别问了……”

我怎么能不问!而且听木槿这么一说,我不由得纠结起来,焦急地向木槿询问:“难道他被人欺负了?马文才欺负他了?”

“不,不是……”木槿目光继续游移,我挠了挠头,又想到自己之前刚去书院的时候发生的一些囧事,不由得再次问道:

“那么……是他在山上迷路了?经过树林的时候被树枝勾到衣服腿摔伤了?吃不习惯烧饼噎住然后咳不出来了?还是在讲堂上听课的时候睡着被陈夫子给骂了?”

“不,都不是,小姐你就别乱猜了……”木槿被我的问题问的有些头大,忙不迭地否认。我挠了挠后脑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由得大惊失色道:“难道是我藏起来的那些文章被他翻出来看到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的好小姐呀,你就别猜了,不是那些……”木槿郁闷道,“总之,大公子在书院里过得还不错。马文才公子很照顾他,有些我打点不到的事情他也能帮忙。不过说起来真是奇怪,马公子在大公子面前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做事殷勤又周到,一点也看不出他那个人有多蛮横霸道,大公子私下里还对他赞不绝口呢。连他家那个书僮,也整天的跑前跑后,对我们恭敬的不得了。真是邪了门了,小姐你说,他们主仆俩怎么会变得这么怪啊?不会是想陷害大公子吧?”

“应该……不会吧?”我也觉得很纳闷,木槿又道:“那个马文才,现在连晚上睡觉都是主动去睡长椅的,大公子主动邀请他去床上睡他都不去,还说自己天性就是喜欢睡长椅。大公子私下还跟我夸小姐你会识人,找了个这么好的同窗一起居住,还说以后有空要邀请他去太原玩……”木槿说着搔搔脑袋,脸上露出不解神色道:

“小姐,那个马文才,以前不是一直霸占着床,强迫小姐你去睡长椅的吗?后来又强迫小姐你跟他一起去床上睡,怎么现在突然变得爱睡长椅了?这个人的个性可真奇怪,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免得小姐以后受罪啦。”

木槿说着又高兴起来,双眼亮晶晶地想着将来的事情。我则捂住脑袋,脑门上挂了一排黑线。于是说,马文才那家伙看起来好像是在讨好我哥哥啊,他究竟是什么居心?不会因为以为那是我妹妹,然后想要占什么便宜吧?

想到马文才之前在房里对我做的那些恶劣行径,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个家伙脾气暴躁不说,所做的禽兽行为真是件件引人发指!(马文才:我究竟做什么禽兽行为了?)总之,必须得提醒哥哥对马文才多加小心才行!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注意到一个事情,不由得向木槿诧异问道:“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公子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他不是说这时候会下来报告情况吗?”

哥哥是昨天去书院的,算上今天已经过去快两天了,按我们说好的,他应该是这个时候回来跟我换班的啊。况且我也已经快要受不了了,也不晓得他究竟对人家客栈小姑娘做了什么,因为我一直躲着她,现在那丫头看我的眼神已经升级为哀怨版本的了,弄的我天天出门都战战兢兢的,真是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但是已经交了半个月的房费,又不能退钱,我舍不得那些金子啊。

“这个,这个……”木槿又纠结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狠狠心告诉我道,“大公子,大公子说他觉得书院里的生活还不错,很有意思,打算多呆几天,暂时就不下来了。还说让小姐你可以随意出门去玩玩,需要什么东西就让我负责稍送,不必担心他。”

我:“……”

你妹啊叶华棠,亏我还在这里为他操心个不停,结果这家伙居然在书院里面乐不思蜀了,那地方有什么好让人觉得有意思的么?怎么我在那里呆了几个月都没发现!

啊,不对,我刚才骂了句什么?==叶华棠他妹,不就是我吗?

“总之,就是这样。大公子说他暂时不下来了。”木槿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见我一脸低落地倚着凭栏,又急忙安慰道,“小姐你也别担心,大公子没什么大事情的,就算有事,额,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反正他的名声本来就摆在那里的,再坏的话……也应该不能会怎么样了。”

“恩?什么名声?”我有些不解,还想再问,木槿却连连摆手,表示她得赶快回书院了。又叮嘱了我几句晚上睡觉要记得关窗户,半夜有人敲门不要开之类的话,就急急忙忙地跑走了。我一头雾水,仔细回想着叶华棠的身份有什么名声流传于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

==这家伙……据说在太原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家里不仅养了十八房小妾,还最爱亵玩男宠……

他,他在书院里乐不思蜀,难道是……看上了哪位书院里的漂亮姑娘?还是……看上了哪位长相比较不错的……同窗学子……

仔细想想,书院里面长的漂亮的姑娘好像就只有王兰和新近过去的谷心莲,而不错的学子还是有不少的。光是和我走的比较近的这几人,梁山伯啊荀巨伯啊都不错,祝英台更不用说,本来就是个大姑娘假扮的,能差到哪里去?

这些人里,梁山伯大气中带着憨厚,荀巨伯五官端正却有些孩子气,祝英台容貌清秀但偏阴柔,少了些男子气概,而相对而言,要说起外表最俊美的一个,似乎就是非马文才莫属了。虽然平时的时候他因为眼神锐利阴鸷,外表上带着的凶悍之气总是能让人忽略掉他的好相貌,但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还真是不赖,哪怕是瞪人的时候,也别有一番气势在里面。

我的那位天上掉下来的喜爱涂脂抹粉的不靠谱哥哥,应该不会对马文才起什么奇怪的心思吧……==希望是我多心了,马文才那厮光是周围散发的气场就足以让人退避三尺,哥哥应该不会那么笨,主动去找死的……

这样又纠结了一日,我连从山上带下来的书都读不下去了,只是郁闷地等着木槿继续带来新的消息。说真的,我总觉得这种状况若是再持续个一月半月的,说不定等到我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俨然满头银发飘如雪,可以直接扛着道幡去街上假装童颜老道去给人算命看手相了。

但是叶华棠却又一次成功了违背了他的诺言。

这厮在才说完不下来准备在书院里多呆几天的第二日,就由木槿搀扶着满脸青紫地回到了客栈房间里。我被他脸上的青肿下了一大跳,一开始还以为房内闯进了一只穿着衣服的异种熊猫。叶华棠才一进门就扑过来抱着我嚎啕大哭,表示书院好可怕,他再也不要回去了,还是妹妹你去上学吧,哥哥会在外面默默地为你烧香祈祷的。我被他弄得没办法,不得不安慰了他好一会儿,才算抚平这位便宜哥哥脆弱而多愁善感的心灵。

但是当我问他身上的伤是谁打的,为什么打他的时候,叶华棠却闭紧了嘴巴,一句也不多提了。最后居然说是他摔下台阶在石头上自己撞的,我就不信哪块石头能撞出这么明晃晃五根手指头的巴掌印!不过看他这样子,我也不禁怀疑起传言的真实性,那些人肯定是夸张了,我就不信哪个整天在街上强抢民女的纨绔恶霸会这样被人揍了一顿后抱着妹妹大哭的,就算想欺男霸女,==起码也得是马文才那水平才行的吧?

安慰了哥哥一会儿,因为他受了伤,现在也没有办法直接回太原了,还得在这边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的。我换回了自己的书院学子服,忍着上面不知何时弄上去的刺鼻熏香气,一个人悄悄回了书院。木槿则需要在客栈里收拾我的行李,给我搬回书院去,也真是难为这丫头了。

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边微微有些发黑。回房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学子,这些家伙一看到我就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以前也经常被人围观,偏偏这一回令我觉得格外不舒服,迅速迈开大步赶回房里。因为腿伤没有好利索,马文才那厮这些日子都没有去射箭蹴鞠,整天地窝在房间里。这回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倚在长椅里,一看到我进门,便懒洋洋地从长椅上直起半个身子打招呼,向我道:“恩?回来了?”

我瞥他一眼,没吱声,径直向里迈步。马文才便又道:“想我了没有?”

我差点儿咬到舌头,怒冲冲地回头望他,马文才却笑了,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口中道:“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好?客栈里睡的不习惯?”

额,原来竟然发现是我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他刚才把我当成是哥哥了。不过他是怎么认出我的呢?我应该没有发出什么提示才对的吧,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忿忿地看他一眼,转身去房内四处扫视一圈,看看书架,又瞧瞧床榻,挪挪椅子,仔细查找我不在的这两日屋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变化。马文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整个人移到床榻上去了,懒洋洋地一抻长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四处乱翻。

我折腾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趣,索性回到桌边坐下,还没等开口,马文才已经抢先一步道:“我这几日都是睡长椅的,也没有对你的……妹妹乱说话,你尽可以放心。”

“你是不是打他了?”我想问的话被马文才抢先堵了回去,没有办法,便索性直接上来就问主题。孰料马文才摆摆手,告诉我不是他打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刚才跟叶华棠一起吃了饭后就回来读书了,后来他说要出门随便四处逛一逛,结果去了以后就一直没回来,再然后,进门的就变成了我。

我因为知道他一般不会撒谎骗人,也就没有多提这事,而是问起了他我“妹妹”这几日在这里都做了什么。马文才听闻此话,不由得挑挑眉毛,脸上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告诉我我的那个妹妹可真是个妙人,这几日书院里的种种新闻,都是围绕着他而起。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着急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马文才却不急着说,而是起身去关上了房门和窗子,这才慢悠悠地踱过来告诉我,想让他说可以,但是有附加条件。我正在着急状态,也懒得多管,告诉他随便他怎么样好了,别废话赶紧说。马文才便伸手把我拖去了床榻上,一把搂住我,空出来的一只手还默默我的头发,慢腾腾地给我讲叶华棠这几日在书院里的事情,倒也都是一些日常小事,比如上课啊,吃饭啊,晚上睡觉之类的事情。

马文才倒是守信,这几日确实一直睡长椅,还跟我说他因为这个,腿伤好的又慢了,话里行间就是让我补偿他。

我不太明白睡长椅跟腿伤有什么大关系,但只要没被哥哥发现就好,其它的倒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在马文才讲述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诸如“后来他就出去了一会儿”“他觉得xx很有趣,便一个人过去看了一会儿”之类的句子,弄的我有些心惊胆战的。

临了,马文才又突然道:“不过阿棠,你这个妹妹,还真是好兴致呢。”

“什么?什么兴致”我有些不解。马文才扬唇一笑,鹰眼微眯,对我道:“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关于杭州城内的风景人物,结果他突然问我,这杭州城内最有名的青&楼是哪一家?”

正文51思虑

青,青楼?

“”我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半晌无语,但见马文才一脸的坦然无辜,心里又不得不不是那么情愿地相信了这个事实。

==从根本上来说,我觉得我那个便宜哥哥,还是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倒是马文才那厮似乎在等着看我笑话,见我没反应倒是有些失望的样子。接下来又随便问了些东西,我觉得马文才话里行间似乎隐瞒了很多东西,只挑无关紧要的讲,也没有心情再问下去,反正哥哥究竟做了什么事,等到我明天去书院的时候,看大家的反应就能知道了。至少肯定不会是像马文才所说的那样无关紧要。

不过就算是叶华棠真的做了些什么对我的名声不利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他抱怨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该有的权利。

我占了他的身份,还占了他妹妹的身体,用着他们家的钱财,并且受着他们家的关爱。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上书院来看看?

我看的出,木槿和叶华棠,都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也愿意真心回报她们,尽管我不是那么擅长表达这一点。

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读书,在考试排名上名列前茅,然后给哥哥弄到一个好的官位。我看得出哥哥并不是那么喜欢处理政事,如果实在不行,或者到时候,我也可以过去给他帮忙。如果他能够做一个好官,我就在这三年后去到陶渊明在山中的那个小茅屋里,每天钓鱼种花,然后还可以养些猪啊鸡什么的,开垦一小块地种些蔬菜,日子倒也自在悠闲。反正在山中隐居的话,应该也不怎么会被战乱波及的吧

我正想得来劲,忽然感觉有只手在我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接着马文才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响起道:

“跟你说话呢。这么半天也不吭声,是不是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恩?没想什么呀。”我觉得告诉他我在想以后是养一只芦花鸡好还是别的什么鸡好应该是会受到鄙视的,于是一口否认。马文才倒也没说什么,抱着我发了会儿呆,我有些困倦,自动自发地把头往他胸口处靠了靠,闭着眼睛打盹。马文才被我这一个动作弄得有些怔愣,也不知道在那边想了些什么,突然轻咳了一声,向我道:“叶华棠,你靠我这么近干嘛?”

啊?不是你刚才拽我过去的吗,难道是嫌热了?

我了然地应了一声,回身想往回撤,结果被马文才一把按住身子,声音里也带了丝诡异弧度,再次开口道:“我在问你话呢,躲什么?老实回答我,这次我碰你,怎么不反抗了?怎么不说什么你是男人不应该这样那样的了?为什么这么老实听话,该不会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吧?”

他话虽然这么说,目光却灼灼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的睡意一下子被他给盯跑了,身体也不禁有些发寒,但此刻被他钳制的角度太过诡异,想要挣脱出去却是不能。他放置在我腰间的手有些发热,手臂牢牢勒住我,我下意识地觉得这样有些危险,避又避不开,只得故意向旁歪了歪身子,打了哈欠道:

“我没有什么坏主意好打啊,只不过是想起了小时候,爹爹也总是这样抱着我的。”

“你把我当成你爹?”

马文才脸色骤然一沉,身子迅速后撤,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他深深踹了几口气,也不理我,一个人掉头回他的那半边床榻上,闷头自睡了。我也没有吭声,径自脱了外裳和履鞋,钻进被子里背过了身。

我知道,以马文才的脾气,我说出这种话来,他是铁定会生气的。但是,除了惹他生气外,我并不晓得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其实我骗了他。在我的记忆里,我父亲几乎没有抱过我,母亲也一样。他们都是治学严谨的知识分子,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面孔让我学这学那,很少流露出什么温柔的模样,即使是在那片冒着滚滚浓烟的,可怕的火场里,他们也只是紧紧地绷着脸,无视我接近嘶哑的哭喊,严肃地命令我快跑,不要管他们,赶快离开这里。这样的父母,又怎么会与我有过什么温情的互动?他们对我笑的时刻,甚至不比我在武馆大哥脸上看到的更多。

从以前的争吵,到现在的磨合,我和马文才之间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都发生了些变化。但是他对我态度上的变化,却让我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难以承受。

我难以承受别人对我的好,以及,另外一些我不明白的东西。我不晓得是我哪里出了纰漏,让马文才一直觉得我可能是女人,但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怕我会没有胆量再在这里呆下去。

美丽的花朵,总有一天会凋谢的。享受过温暖的阳光,就必然要在不久之后承受无比阴冷的黑夜。

只有你不曾得到过什么,才不会有失去的那一天。

纸窗上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萧瑟的冷风顺着洞口吹了进来,扫过我的床前,穿透了我为了省钱而买来的单薄衾被。我默默缩在被子里,一个人静静抱住了枕头。

明天,还是去荀巨伯房里习字读书吧。

抱着这个伟大的想法,我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然后第二天,马文才这厮似乎忘记了昨晚的事情,依旧淡然地拉着我同去饭舍吃饭。

汗,怎么回事,我记得这个家伙以前记仇的时间还要长一点儿的,起码要持续上两天,怎么现在才一晚上就好了?一路上遇到的众学子见了我依旧远远绕开,只有那个太监似的中正考评官王卓然大人在看到我的时候非常高兴地向着我打招呼,还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夸我给他的熏香很对他的胃口,并且说下午要是有时间,就去他哪里好好地聊一聊。

我被他溅得满肩膀的粉,胆战心惊地表示学生最艰难很忙,还是改日再聊吧。王卓然一张脸离瞬时透出黑色,说了句“哼”便扭头而去,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陈夫子也跟着说我“不识抬举”,想跟尾巴似的随着王卓然走了。我吁了一口气,才要继续王饭舍走,忽然瞥见祝英台和梁山伯二人朝这边走来,不由得过去兴冲冲地打招呼道:

“山伯兄,祝兄,你们也来了。”

孰料祝英台才一看到我,就蹭地后退一步,遥遥地指着我的鼻子道:“叶华棠,我告诉你,再敢往这边一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正文谎言

我闻言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梁山伯已经大步走上前来,脸上带了微微歉意,对我道:“叶兄,不好意思,昨天真是对……”

“祝英台,你那是什么口气?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马文才突地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并且打断了梁山伯的话。后者脸色一白,看了我一眼,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倒也没有再多说话。

就见马文才斜过眼睛盯住祝英台,眉毛高高地挑起,从鼻子里哼出一丝冷气道:“跟我们不客气,就凭你,也配?”

“文才兄……”我听他的话里自动代入“我们”,心底不由得浮起一丝异样。祝英台却先听出了其中语意不对,梗起脖子大声道:

“马文才,我说的是叶华棠,又关你什么事?想管闲事也不必管的太宽吧?”

“哼!”马文才冷冷一甩头,口中不屑道,“叶华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骂叶华棠就是在骂我马文才,这也叫管闲事?”他说话的时候,手已经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毫不避讳地向众人展示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我有些征愣,却见那边梁山伯的脸色募地发白,眼神猛地盯在了马文才握住我手腕的手上!

我被他盯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马文才却牢牢抓住不放,祝英台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愤怒地冲着马文才道:“马文才,少在这边自以为是了,要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英台!”梁山伯突然叫了一句祝英台的名字,后者诧异地回头看他,他却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道,“英台,别这样,别这么说叶兄。”

“你竟然帮他说话!”祝英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对我……”

“也许是个误会……”梁山伯还在那里试图劝阻,我却已经听出了门道,迅速跨开一步走上前去,向着祝英台道:“你还没说完呢,你刚才说我把你怎么了?”

祝英台脸上突然涨红,愤愤地跺脚,骂道:“无耻!”

无耻的话,额……我回想起哥哥脸上那清楚的巴掌印,又瞧瞧祝英台紧握的拳头,将两者暗自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最后确定,完全吻合。

于是说,看来昨日里暴打叶华棠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祝英台无疑了。不过为了确定一下,我还是认真地向她问道:“祝英台,你昨天是不是打我了?”

祝英台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我脸上扫来,我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并不像哥哥那样有淤肿伤痕,不由得后退一步躲到马文才后面,又问道:“那个,祝英台,你到底为什么要打我?”

祝英台露出一副“你还有脸问”的表情,愤怒地又想冲过来揍我,马文才和梁山伯却在此刻同时站出,一个牢牢地挡在我的身前,另外一个则迅速捉住祝英台双臂,焦急道:“英台,你不要再打叶兄了!她和我们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他就是个好色的登徒子!”祝英台气愤地叫道,“也亏他在这里隐藏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哼,他岂止是与我们不一样?根本就是无耻,不要脸!”

“你才无耻!”我听她越说越来劲儿,不由得有些生气,也跟着反驳了一句。我那个哥哥虽然确实有那么些无耻,但也不是这样任由你骂的,况且就算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打都打过了,看起来也没什么损失,不至于这样子使劲地骂他吧?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护短了。看我哥哥那样也不像是能打得过祝英台的,估计很可能是瞧见这小家伙长得眉清目秀的,忍不住上手调戏一下,结果就这么一下,便被祝英台揪住打了个半死。就他脸上那伤,差不多也得休养好几天,就是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挨打受伤。

哥哥也是,要调戏人,怎么不挑梁山伯啊,非得去惹祝英台,那家伙是个女的,对这些事情可是很在意的。不过仔细想来,这样也算好的了,起码他没有笨到去招惹马文才,要知道那家伙才是个真正的祸星啊。

见我还敢反驳,祝英台不由得怒气更甚,我倒是没有闲心再跟她耽搁下去,转身想走,祝英台的小丫鬟银心却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无耻卑鄙,并且让他家公子悄悄把这件事情报告夫子和山长,由他们定夺云云。我听闻这话,便嘴角微勾,停住脚步向她道:“银心。”

“你叫我干嘛!”银心后退一步,警惕地盯住了我。我则继续道:“你刚才说,要把那件事去上报夫子和山长?”

“没错!”银心挺起胸膛,小脸绷得紧紧的,大声道,“像你这种登徒子,本就不配留在书院!亏我们公子当初的时候还要帮你说话,哼,要我说,像你这种败类,从一开始就应该被赶下山去!”

我淡淡一笑:“哦,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做了什么事?”

“你对我们家公子动手动脚,毁人清誉!”

“证据呢?”

“……你!”我此话一出,银心当即瞠目结舌,一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我则微微扬头,向着周围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学子们大声道:“各位同窗们,银心说我叶华棠昨天对她家公子不规矩了,还放话说要赶我出书院,这可不是件闹着玩的事。所以我想请问各位,有谁曾经看到我对祝英台动手动脚的,我怎么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了?”

四周本来围了不少的学子,都是在看热闹的,听我这么一说,不仅都有些迟疑,彼此交头接耳。这时候马文才猛一瞪眼,大声呵斥道:

“问你们话呢!一个个都哑巴了么?到底是看到没看到!”这厮不愧是当反派的料,一开口当即震得众人哆哆嗦嗦,好半天才纷纷开口道:“没,没看到。”“肯定是祝公子弄错了,华棠兄怎么可能是登徒子呢……”“我没有看到,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看得出马文才积威已久,他一开口,众人立即不敢多说,通通表示叶华棠此人忠直正义,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马文才满意地扫视了那群人一眼,转回头来在我耳边道:

“看到了么,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只要你有着绝对的武力,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怎么样,跟着我,没有亏待你吧?”

的确是没有亏待,可是这样的行为与那些人的反应,却让我心底莫名地浮起一丝异样感。

前面祝英台与银心的脸已经气得铁青,马文才则表现出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仅用目光便吓得众人唯唯诺诺,纷纷退走。梁山伯也住了口,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解,以及一丝失望。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我还存了些想要拿话堵住祝英台,为哥哥出气的念头的话,那么现在,这股念头就已经完全的,彻底地被一股自责感所替代。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

虽然我并没有看到实景,但是这种事情,不管怎样还是哥哥做错了啊!我怎么能因为一己私利,就这样放肆地颠倒黑白,推卸责任?

“哼,祝英台敢这样对你的妹妹,简直就是不把我们阿棠放在眼里。要不要我去跟夫子说一下,借着这个机会反告他们信口雌黄,污蔑我等声名,将他们打到彻底不能翻身!”马文才依旧兴致勃勃地在我耳边说着,我摇摇头,拽了一把他的手臂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你这就要走?”马文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想大干一场还是怎么样似的。我摇摇头,又道:“走吧。”便拽着马文才向饭舍走去。马文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跟着我走了。祝英台在远处气得直跺脚,好像跟梁山伯吵嚷着什么,书院里面其他学子则远远避开,完全视我们如洪水猛兽一般,这直接导致了在饭舍里吃饭的时候,我和马文才周围的一圈桌椅完全没人敢坐,看起来就好像我们俩是瘟疫源似的==

不过看得出马文才倒是很高兴那帮家伙这么懂事,空出位置给我们说话。他一边习惯性地将碟子里的肉菜统统拨给我,一边问我怎么突然那么大方不计较了,是不是因为梁山伯?我摇摇头,告诉他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本来就是我这边做了错事,没有立场再去反诬赖人家。

“哼,真是妇人之仁。”马文才冷笑一声,“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有的只是强者和弱者。”但他也没有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小碟,脸色微带不渝道,“怎么又夹回来了,你不是挺爱吃这种鱼的吗?我看以前梁……”

“恩,我是爱吃啊。”我看他又要生气的模样,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话,并用筷子指指那条厨房里好几天才会做一次的鱼道,“这种鱼很补身子的,你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别挑食,多吃点有好处的。”

马文才一下子哑了。他扭过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既然你这么好心,那把你的鱼也给我好了。”

“可是我都吃一半了……”

“我管你吃了多少,拿来!”马文才不由分说把我碟子的半条鱼硬生生抢了去,霸王作风表露无疑。我自然不会幼稚到和他一样,反过来去抢他碟子里的菜,匆匆吃完早饭上了早课,我就又偷溜下山,去客栈找哥哥去了。

离开的时候马文才似乎有点不乐意,不过还是让马统帮我打掩护。木槿则被我留在书院里,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下来通知我。

赶到山下客栈的时候,哥哥在那里都快等疯了,一见到我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敷脸的冰袋掉了一地。我本来还想问问他究竟跟祝英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见到他脸上淤肿未散的模样,又不由得有些心疼,也就顾不上责备他不该与书院里学子胡乱冲突,急急取出刚才特地去找王兰帮忙配置的药,想要给他涂抹上。

哥哥身上的熏香味道很重,我被那味道冲了鼻子,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哥哥却恍然不觉,拽着我的手臂,一个劲地急切向我问道:“妹妹,好妹妹,你下山来的时候身上可带了金子没有?”

“恩?带了啊……”我的习惯就是下山必然要带些钱才能放心,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便掏出钱袋来,问他需要多少,哥哥犹豫了一下,说要二十两。

我下山来一共才带了十两,根本匀不出那么多金子来,以为他有什么急事,本想回去取,哥哥便改口说十两也成,顺手捞过我的钱袋,转而问我知不知道杭州城内的一个地方,他想去该地游赏一番。

我便问他要去哪里。在尼山书院呆了这么久,一般有名有姓的地方我差不多否还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什么特别偏僻不好找的地方,我觉得我差不多都能带他过去。哥哥说不用,他有一位朋友来了杭州,打算与他一起去游玩一番,我只需要告诉他们要去的地方的位置就好了,并且告诉了我这个地方的名字,说是叫什么张家烧饼铺。

==我说您带朋友去烧饼铺游玩究竟是想要干嘛……以为我不知道那家烧饼铺旁边紧挨着的就是杭州城里最有名的青&楼——枕霞楼么。

正文再遇

看得出,哥哥是想要撒谎。

我也并没有想要揭穿他的念头。==这种事情,以及那种地方,真的是实在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他要是想去就去吧。

我觉得最好还是别由我亲自带路了,花两个银子找客栈里店小二帮忙引下路吧,当然,这还不能被那位老板家的女儿看到。这两天我瞧见那个小妞看到我们后又笑容满脸粉面含春的,也不晓得哥哥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不过我觉得,如果被她知道哥哥接下来打算去那个紧挨着枕霞楼的……张家烧饼铺去游玩一番的话,相信她的脸色一定不会很好看的。

听说我要给他帮忙寻人,哥哥自是高兴得很,现在就只等他那位据说与他很投缘的朋友过来这边了。我们在房内等了半刻钟,就听外面店小二引着一位年轻公子推门而入。我才欲上前去迎接,却在看到对方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

哥哥倒是很高兴的模样,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的手来帮忙介绍:“阿棠,这位是王徽之王兄,乃是为兄的好友。”接着又向对方介绍我,“徽之兄,这位是舍弟,就在这尼山书院就读,我此行从太原前来杭州,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他,才来看看的……”

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王徽之倒是毫不在意地一收掌中折扇,脸上也露出笑容,向着我一拱手道:“叶贤弟,多日不见,王某甚是思念哪。”

“你们曾经见过面?”哥哥一听这话,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王徽之却恍无所觉,眼睛继续紧盯着我,口中笑道:

“我与叶贤弟可是相识甚久了,彼此之间极是投缘,还曾为了他特地去尼山书院做了几日的先生。只可惜叶贤弟后来有事下山,离去匆忙,这才不得已分开。没想到今日竟能有缘再见,真是令在下欣喜不已。”他说着目光向我身上连连打量,突然停在了我被哥哥抓住的手上,诧异地道:“咦,叶贤弟,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我闻言低头一看,发现却是自己当初坠崖时脱落的指甲尚未长好,周围也有被石块割破的皮肤才生出新疤。王徽之急急忙忙地想过来看我的手,却被哥哥一闪身拦住,语气里有些不冷不热地道:“舍弟的伤势我自会处理,不劳兄台挂心。”接着他又回过头看了看我的伤势,脸上露出一丝痛惜之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瞥见不远处跃跃欲试的王徽之后,又改了主意,转而命令道:

“阿棠,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书院读书去。”

不知为何,哥哥身上的气势突然变了,之情的懦弱之气一扫而光,明明仍然是那副擦了粉的白面儒士,身上却莫名带上了几分威严,引得人不由感觉颇有几分压力。

看来那些说这个家伙之前在太原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传言也很不一定就是假的,我心里暗暗想道。正打算赶紧趁机抽身离开的时候,却听王徽之突然开口道:“叶兄真是见外呢,这位小贤弟来都已经来了,为何还要特别离开呢?不如就跟着你我一齐前往那处景地,逍遥一番如何?”

我和哥哥脸色齐齐一变,哥哥立即否决道:“胡闹!阿棠乃是书院的学生,岂可与我等去那无用之地鬼混?徽之兄休要胡言乱语!”我也赶紧跟着拱手告辞,表示书院还有要事,小弟就先告辞了。王徽之见我要走,有些急了,想过来阻拦又被哥哥牢牢挡住去路,不由得焦躁道:“叶兄!我怎么记得你家只有一子一女,你又什么时候跑出了个一模一样的弟弟!”

哥哥闻言动作一顿,王徽之趁机冲过来拽住马上就要出门的我,将我又拉回房内。哥哥赶紧冲过来拨开他的手,绷起面孔怒道:“王徽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有些面色不渝,紧紧盯住了王徽之,以眼神来表达我的不满。后者被我盯得动作略微有些不自然,端起杯茶来喝了一口,清咳了一声道:“那个,叶兄……”

“少废话!想说什么直接说,还是说,你打算拿什么来威胁我?”哥哥眯起眼睛,气势凌厉,身上完全不见前几日里的懦弱无能。但王徽之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所慑,他只在方才被我瞪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接着便淡定地继续呷了口茶,悠悠然开口道:

“小生自是没有想说什么,只是对于叶兄家中成员略为好奇罢了。如果叶贤弟真的是舍弟,定然是不会介意我们同去那红粉之地逍遥的,但看叶兄如此紧张,不得不让小生怀疑,莫非现在在你我面前这位,其实却是传说中的叶小妹,女扮男装来了杭州么?”

“胡说八道!我妹妹好端端地在家中,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这位是我家三弟,因他从小爱生病,并没有名头流传在外罢了。徽之兄莫要多心。”哥哥说着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别担心,自己则在那边继续与王徽之理论。偏偏王徽之这一次言论紧逼丝毫不肯放松,看得出哥哥读书读得不多,在言论上怎么可能说得过学富五车的王徽之,没一会儿便憋得脸色通红,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皱眉起身道:“王徽之,你不用再多说了,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不就一个青楼么,逛一逛能怎么样?就当是喝花酒去了。只是此事一出,我对王徽之这个人的印象又不禁大打折扣。虽然不知道他想要我去枕霞楼的目的是什么,但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哥哥看起来也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私下里悄悄跟我说:“阿棠,哥哥对不起你,又被这个家伙压了一头。你要是不介意,这回就当是去开开眼界。要是你不喜欢,哥哥就立马找人将这家伙揍上一顿,包管揍得他记不得见过你这件事情。”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还跟王徽之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争吵驳论。不过我告诉哥哥,揍人的事情还是算了,=。=用暴力胡乱打人是不好的行为,我们应该以言论和行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哥哥听了点头称是,夸赞我说阿棠果然还是那么温柔文雅云云,又安慰我说放心,他们不会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去一家女子比较多的酒楼里吃点东西,听听小曲儿,不用太担心。

我又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大家闺秀,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是到时候去了某处“不那么奇怪的酒楼”以后,发生了什么很是奇怪的事情,怕你圆谎圆不过来罢了。

转头看看某罪魁祸首,王徽之倒是一脸悠然自得,见我瞧他还唰地一摆折扇,冲我眨了眨眼。

然后,他的脸就被哥哥的身体给迅速挡住了。

再然后,我们一行人便在我本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枕霞楼。这种时刻要是再不识趣地把人往烧饼铺那边带,未免矫情。枕霞楼门口一派热闹喜庆,许多穿着花粉色轻裳衣的女子都站在楼门口迎客。看得出,哥哥一瞧见那楼内的热闹景象,人就有些站不住了,急吼吼地想往里面去,但因为我就在身边,又不好太过急躁,只得生生按捺住脚步,转而与迎上来的老鸨周旋,让她给我们找间僻雅些的房间,爷几个要听曲儿,并且顺手甩出一块金子给她。

那可是一大块金子啊!不过是逛个青&楼,用得着一出手就这么大方!我心疼得手都有点抽筋,老鸨却乐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忙不迭地应声说好,又连着夸我们长相俊俏,就算不找姑娘,姑娘都会主动贴上来呀,我听这话越说越不对,赶紧让她快去安排房间,别在这里多话。老鸨又问我们听曲儿要点哪位姑娘,我顺口答道:“玉无瑕!”

此话一出,我们三人都愣了,哥哥和王徽之都诧异地望着我,我自己也有些发愣,不明白怎么脱口而出这个名字。老鸨却笑着拍手道:“哎呀,还是这位公子识货,玉儿可是我们枕霞楼的头牌呀,正好她今日有空,给各位爷唱曲儿实在是再妙不过。不过这些金子可是只够听曲儿的钱,要是几位想要包夜的,可是要再加些呢。”

“行了,去忙你的事,爷几个今日只听曲。”哥哥不耐地呵斥了一句,拉起我的手往楼内走去。王徽之紧随其后,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一分探究。

进到房间里之后,哥哥有些奇怪地向我问道:“阿棠,你怎么知道这枕霞楼内的红牌名叫玉无瑕?从哪里听说的?”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书院里有谁曾经跟我说过的。”我挠挠头,哥哥也便没再说什么,安排我和王徽之坐下,特地在中间隔开我们二人之后,又叫了几个果盘,便在房内等着那玉无瑕前来唱曲。这途中王徽之两次想找机会跟我搭话,都被哥哥给拦下了。搞得他看向我们的眼神越发哀怨,活像个被虐待的小媳妇。

我没兴趣理他,一边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传说中青色的楼里面的饰物摆设,一边吃着果盘里的水果。或许是因为哥哥扔出的那块金子的作用,老鸨给我们端上来的果盘里面都是新鲜水果,在书院里很少能尝到的。

没过多久,玉无瑕便过来了。

正文密谈

这是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肌肤娇嫩,面容秀丽,杏核眼柳叶眉,下巴尖尖有点儿像狐狸精。她一见到我们便将手搭在腰间,躬身娇滴滴地行了个礼,说了句“玉无瑕见过各位公子”。动作斯文有礼,姿势仪态万千,如果不是那身轻简暴露的衣裳和化着浓妆的面孔,倒是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哥哥熟门熟路地一摆手,示意她站起身来。本来似乎还想上前去用扇子挑逗一下,后来见看了我一眼,又改了主意,吩咐那玉无瑕快去唱曲给大爷解闷儿,并拉着我重新坐下,殷勤地过来帮我剥水果。我摇摇头,拒绝了哥哥的帮助,反倒给他剥了只桃子拿过去。哥哥乐得合不拢嘴,王徽之也跟着凑过来表示他也想吃桃子,被哥哥瞪了一眼,推过去一只果盘让他自己剥去。

王徽之悻悻地扭过头去不吭声了。我看得好笑,却也自然不会去专门给他剥桃子,而是认真地打量起玉无瑕来。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我应该在哪里听到过,不然也不会被那些人一提枕霞楼头牌就想起她来。恩,她到底是谁呢……

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来。

——秦京生!

没错,秦京生,就是秦京生。这个家伙曾经在之前马文才往我脸上泼墨的那个晚上,跟我提过一次关于枕霞楼头牌玉无瑕的事情。记得他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让我交给玉无瑕,后来因为我不愿意来这种烟花之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还引得那个家伙对我记恨了好一阵。只是不知道这个玉无瑕,究竟与秦京生那个废物之间会有什么古怪的关系?

我还在这边猜疑,王徽之却注意到我的专注,不由得轻笑问道:“怎么,叶贤弟,莫非你喜欢这位姑娘?要不要为兄花高价帮你买回家?”

哥哥闻言用力瞪了王徽之一眼,我却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哦,好啊,那就劳徽之兄破费了。”

王徽之:“……”

哥哥:“阿,阿棠,你真的……想要这位姑娘?”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搞不好是以为我在书院里跟男人混久了,是不是连兴趣爱好也跟着变了口味。我肚子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回道:“不是啊,我只是瞧这位姑娘大方漂亮,想要把她买回家去给哥哥做妾室。”

哥哥松了口气,摸摸我的头表示不用,说哥哥的姬妾够多了,再往家里弄怕爹爹会剁了他的。那边王徽之则有些发怔,一个劲地赞叹说真是个好弟弟啊,他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弟弟,实在是太可惜了云云。这时候那玉无瑕已经架起瑶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一搭,做起了调音的工作。

我见那张古琴凤尾龙身,周围又有玉石明珠装饰,端得华丽异常。又听她弹了几个音,音节清脆悦耳,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书院里面学琴时候用的旧质木琴,忍不住出口吟诗赞道:

“古稀凤凰绕梧桐,三皇削桐镶玉珑;瑶池涘畔飞天舞,仙音绕梁抚瑶琴。”

这首诗是我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听过的,也不晓得是哪位大诗人曾经作过的佳句,此刻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吟了出来。哥哥和王徽之听了,都微微一怔,王徽之抚着折扇没有说什么,哥哥却双眼发亮,高兴地夸赞我这些日子里在书院里没有白读书,都会做这么好的诗了。看到他这么高兴,我心下也微微欢喜,暗自发誓这三年里一定要好好学习,今后为哥哥谋个好官职,一定不辜负他对我的好。

对面玉无瑕见我们这边互相说话说得正欢,也识趣地没有出言打扰,径自抚起瑶琴唱起曲儿来。一开始她挑了个比较轻佻的歌来唱,才开个头就被哥哥打断,让她唱个别的。那玉无瑕诚惶诚恐地躬身赔礼,目光在我身上盯了两眼,似乎看出了什么,当下神色一凝。手再落到琴面上时,音色已经变得低沉厚重,其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哀怨。

哥哥脸色又是一沉,刚要开口,我拦住了他,表示想听这首歌。哥哥便没有多说什么,那玉无瑕也随之轻御瑶琴,展开歌喉唱了起来,她的歌声低沉苍凉,其间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之意,但是音色却意外的异常好听,引得人心不由得为之一揪,并且再次重新审视起她这个人来。

我隐约觉得,她身上肯定有事。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我不动声色将手中折扇向桌上一拍,伸手指着她道:“你,再唱一遍。”

玉无瑕应了声是,又重新拨动琴弦,目光中带着淡淡一抹忧伤,开口唱道:

一杯伤心酒两滴相思泪

到如今菱花镜里空憔悴

莫问当年朱颜带绿翠

只怨谁错把鸳鸯配

芳华任谁贪凭君枝头占

不承望花飞粉谢珠落散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我注意到,哥哥听着这首歌,神色不经意间便凝了下来,看向玉无瑕的目光也有些凝滞。他这回并没有中途打断,也没有嫌弃这首歌音调太过低沉不喜气,只是在玉无瑕唱完最后一句“回头看,不见来时伴”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突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这位爷的话,奴家名叫玉无瑕。”那玉无瑕收起瑶琴,笑吟吟地走过来,躬身行礼。哥哥沉吟了一下,挥手示意她没事,可以出去了,又叫来老鸨,要她去弄些酒菜,顺便找些舞女过来跳段舞,并抬手甩给她一块金子。老鸨眨眼间挣了这么多钱,乐得合不拢嘴,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去弄酒菜。我心里心疼金子,又不能多说什么,便在酒菜上来之后挑好菜多吃了些。又听那王徽之说这酒乃是价格高昂的桃花露,便也跟着灌了两杯。

孰料这一喝酒,反倒坏了事情。我以前从来没喝过酒,这瓶桃花露味道又像果子露一样甜丝丝的,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头也有些发晕,撑不住要往椅子旁边倒。哥哥急忙一把扶住我,我便顺势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也许是这副身体的惯性扔在,靠在哥哥怀里的时候,我竟觉得意外地安静平和,丝毫没有半分不舒服或者不适应的地方。

跟马文才完全不同的感觉呢……哥哥的话就丝毫不会有性别上面的紧迫感,也或者说,我一直觉得这厮其实比我还要像个女子的吧……

反正,这样就好了。先睡一觉再说……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觉到头晕的劲头似乎微微有些缓和了。那瓶桃花露好像还真并不是什么酒精含量高的酒,醒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头有什么阵痛之类的感觉,这样的话只能说是因为我的酒量太差的缘故吧。

看来果然还是要少沾酒为妙。记得以前在武馆里大哥就经常哄我多喝点果酒,然后第二天醒来我脖子上总是有点儿奇怪的红印。我觉得可能是喝酒之后特别容易招蚊子,后来就连果酒也很少喝了,搞得大哥经常一脸哀怨的模样。

不过现在虽然神智清醒了,眼皮却依然厚重得睁不开的样子。我隐约感觉到自己现在是在被哥哥搂在怀里,他的手还在不停地顺着我的背,似乎怕我不舒服会吐出来的样子。这个姿势简直可以唱摇篮曲了,我心里莫名地觉得舒坦,也就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没有动。这时候突然听到王徽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道:

“喂,我说叶华棠,你都抱了那么久了,胳膊就也不觉得酸?换过来让我抱一会儿吧!”

“想的美。”哥哥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妹妹,你想抱,下辈子吧!”

我微微一惊?王徽之这家伙竟然知道我是女子了?哥哥怎么也没有瞒着他?

看他们之前的样子,感觉起来哥哥好像是专门想要瞒着我的,让我不晓得王徽之已经知道我是女子这件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心思还在轮转,却听哥哥叹了口气,向着王徽之道:“子猷兄,看来阿棠在书院里呆的很高兴的样子,你说我该怎么办?还要不要按照以前的计划换回她,让她回家去呢?”

“她要是喜欢,就让她留在这边好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她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过得也不错。况且这样洒脱率性的女子,要是关在闺阁中整日不见天日,那不是白白糟蹋了。”王徽之在一旁轻笑道,似乎还想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却被哥哥一扇子打开了,“啪”的一声敲在肉上,连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徽之却没有丝毫不渝,只是抽回手笑道:

“不过你家那位老头子,可是顽固得很。这回不是据说是下了死命令让你必须把妹妹换回去吗?你打算怎么办?”

“管它怎么办,总会有办法的。”哥哥道,“况且那位王家的小子,好像也是在这所书院读书的,我怕露馅,这才急急下山来。还没有仔细试探那个家伙,若是个废物,我可不会将妹妹交给他!”

王家的小子?

我耳朵一竖,却听王徽之道:

“你爹也是古板。为什么非要是太原王家?我们琅琊王家难道就不行吗?”

正文包子

咦,奇怪,他们在说什么?

我略微有些诧异,哥哥之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而且刚才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说这回他来,本来是我那个爹要他把我换回去?可是他并没有跟我提过呀。还有那个什么太原王家,我知道王徽之是属于琅琊王家的,太原王家虽然也姓王,与琅琊王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分支,并不隶属于同一家。而且他说太原王家,这名字我总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哥哥的手微微一挪,我以为他发现我醒了,吓得一惊,身子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却感觉到哥哥迅速伸手在我后背上舒了几下,口中也哄着,要我别怕。我心下诧异,却也因他这动作慢慢舒展开身子,重新放轻松下来,耳边只听王徽之惊奇地问道:“咦,怎么了?是不是你抱得不舒服?要不然换我好了。”听他的话里,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别闹,应该是阿棠做噩梦了。”哥哥嗔了一句,手则帮我顺了顺翘起的头发,声音里微带了抹低沉道,“阿棠小时候,身子特别弱,庙里的和尚说她是魂魄不全,三魂少了二魂,需要吓一吓,将魂魄惊回来,爹娘听后就叫人扮了鬼神去吓她,结果神魂没见得吓回来,反倒生了一场大病。此后便经常做噩梦,唉,也真是苦了她了。”

“就是那些死秃驴害人。”王徽之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都说人有三魂七魄,那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所以说根本就不曾少什么魂魄,那些和尚绝对是想骗些香火钱罢了。不过说起来,倒是叶兄你让我颇为吃惊。”王徽之的声音里带了些揶揄,“叶兄素来狂放不羁,恶名远播之程度,就连我这等伪名士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倒是没想到你竟会对令妹如此照顾,这可与你的名声不为相符啊。”

“我的名声的确是不堪了点儿,不过在下也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希望她能过得顺心些。她当初说想出来读书,我就把自己的身份文书给了她,心想着她开心就好。不曾想路上却遇到了山贼,亏得她没事,否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好了,别想了。”王徽之笑道,“今日天色不晚,小生也要告辞了,今日能见到令妹,已是心中无憾。不过这婚约之事,叶兄可一定要考虑好,子猷并不是说笑,只要叶兄一个‘肯’字,子猷必当禀告父母,不日前去下聘书。想必叶兄高堂必会好好掂量,这两个王家,孰轻孰重吧?”

“子猷兄言重了。此事尚且未下定论,现在谈起来未免言之过早。”哥哥不动声色地道,王徽之便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径自告辞离去了。我则在这边因为不小心听到的“婚约”二字犯迷糊。

他们说婚约?谁的婚约,哥哥的还是我的?记得那时候叶老爹给我寄来的家书上说,只要我能替哥哥完成三年学业,婚事就此作罢,因此他们所说的婚约应该不是我的吧?不是吧?

我心下犹疑,这时候哥哥已经开始轻轻推我,试图叫我起身,我也不好再装睡,只得揉揉眼睛起来,由哥哥带着出了枕霞楼,又去外面酒楼里吃了点儿东西,哥哥便让我先回书院,并说以后都不用过来了,他不久后就要回太原去,这一回见到我,他也比较心安了。

我本来还想留他多住几日,哥哥却说家里那十八房小妾已经等他等的急了,再不回去就怕她们会红杏出墙,搞得我面红耳赤,不得不绕开这个话题,转而问哥哥什么时候走。哥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让我回书院,好像有什么事着急要办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奇怪,与他分头离开后,假装朝书院的方向走了一会儿,便很快折回去偷瞧哥哥在干什么。结果那家伙见我走了,很快重新一头扎进了枕霞楼,估计是回去找姑娘去了。

==难怪这么着急地一直赶我呢……只是不晓得那个王徽之是不是也假装离开实则偷摸又回到枕霞楼里面逍遥去了。

外面天色确实有些晚了,我随便逛了一逛,瞧瞧身上剩下的钱不多,便去街边铺子里买了几只肉包子,带着包子悄悄溜回了书院里。

回到书院以后,天已经全黑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房间,发现马文才居然不在,马统也不在,只有木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给我缝补衣服。见到我回来,她不由得高兴地站了起来,过来急急忙忙地扶着我坐下喝口茶,并且问我今天在外面怎么样。

许是因为我一直在不停地扭头四顾,木槿便道:“小姐,你是在找马公子吗?马公子刚才出去了,说是要去书院门口等小姐你回来。说起来,你没有看到他吗?”

啊?

马文才在书院门口等我?

也就是说,阴影里那个朝我扑过来的黑东西并不是熊……

我手里的茶碗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那边木槿还在奇怪地问:“怎么了小姐,你跟马公子没有遇到吗?他出去的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书院门口处了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马公子现在应该在一堆厚重的草丛里。

我有些坐不住了,赶忙遣走木槿,自己试图回去寻人,才走了没几步就见马统搀着他家公子回来了,马文才那厮面色不渝,脸绷得跟牛皮鼓似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草叶。马统也看出他家公子心情不好,估计怕惹祸上身,放下他之后便借口要打水匆匆忙忙地溜走了,留下我看着马文才胸口处那一个清晰的黑脚印,有些悻悻地躲在远处不敢靠过去。

马文才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道:“叶华棠,你敢踢我!”

==基本上他叫我全名的时候,就表明这个家伙对我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某一个阶段的顶峰。我瞧他被我弄得一身稻草,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当时倒是没有使劲踢,也没想到会直接把他弄进草堆里去,脸上好像有几处被稻草划破了。

见我一个劲儿地往后挪,马文才生气道:“你躲什么,给我过来!居然连本公子也认不出了,你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对不起……”我小生嘟囔了一句,赶紧从怀里摸出还温热的肉包子,献宝似的递过去,希望他能看在包子的面上别生气了。果然,马文才凶恶的眼神在对上包子之后变得好了许多,懒洋洋地伸出手示意我拿过去。我赶紧上赶着将包子去呈给马公子,他照例先嫌弃了一下这包子的质量,不过拿到手里的时候,看得出眼睛是在笑的。

恩,喜欢就好。虽然这包子也算不上是什么很好的食物,不过跟书院里的伙食比起来,总要强一些的。那些酒菜之类的倒是不错,只可惜不好打包弄来。

在马文才吃包子的时候,我顺便帮他清理了一下身上沾着的残余稻草。我在书院门口踢的那一脚虽然没有用什么力气,也希望不要把他踢伤才好啊。我真的以为那是只熊呢……搁在你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往你这边跑来也会被吓一大跳吧!我对熊这种生物是有阴影的呀……

看得出马文才还在因为这事生气,我不得不跟他解释了一下。本以为他听完之后会因为我把他和熊混为一谈更加气愤,孰料这厮却只是顿了一下,续而一把抓住我的手对我道:“那一回,是我不好,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所说的是那回我们去猎熊的事情,他明知我箭术不好,还怂恿我去单独杀熊。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不介意了,没想到他还在一直想着。其实本来也没出什么事,没有什么关系了。

因为掉进草堆里,弄的很狼狈,马文才吃完包子后便去洗脸兼换衣服了。我借故出去扔东西,避开他换衣服的这段时间。等到我回来的时候,马文才已经换了一身新的中衣,头发的笼冠也换下去了,打了个简短的发鬏,也没有套外裳,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他见我回来,便过来揽着我把我推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坐到我旁边,继续揽着我,问我在外面跟妹妹都做了什么。

我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我跟哥哥去枕霞楼玩了一圈,便随意说了两处景点。马文才不置可否,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越凑越近,也不晓得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他的下巴很尖,硌得我肩膀疼,我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胳膊,马文才这才缓过劲来,却又皱起鼻子,贴近我脸颊微微嗅了一嗅,斩钉截铁地道:

“你喝酒了。”

汗,不过是多喝了点儿桃花露,他也能闻得出来。

我有些汗颜,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坦然承认了。

“我以前好像没怎么见你喝酒。”马文才道。我点点头,告诉他我酒量不好,一点酒就爱醉。马文才听后沉思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哥哥和王徽之之间的谈话,便顺口问道:

“对了文才兄,那个太原王家,你知道吗?”

正文查探

“太原王家?”

马文才微微一顿,声音里带了一丝诧异,有些不客气地道:“你们太原的人,自己不记得,怎么过来问我?”

“额,算了。”我被他弄得有些尴尬,想要收回前言,马文才却轻笑一声,敲了敲我的脑袋,鼻子里喷气道:“哼,就知道你不长脑子。那太原王家,来这尼山书院的唯有王蓝田一人。放心,有我在这里,你不必怕他。不过你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就问一下,之前总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而已。”听马文才一提,我这才想起,太原王家的,确实不就是王蓝田那厮么。真是糟糕,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也不晓得哥哥他们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能感觉到哥哥在隐瞒着我什么事情,不过既然他不想说,我就需得另找其它方法打探了。

太原王家王蓝田……

我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眼前不禁又浮现起很久之前,自己脑海里曾经出现过的记忆片段。

该死的,这个婚约,该不会是我与王蓝田之间的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马文才那厮鹰眼微眯,在侧面盯了我一会儿,似乎在观察我神态的样子。我可不想被这家伙看穿想法,径自出去叫了木槿,话里话外试探了几句,结果这小妞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失望,让她帮忙打水洗脸铺床睡觉,也没有再多提。

木槿习惯性地在我和马文才之间隔上一摞书,马文才哼了一声,有点不情愿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各自睡下不提。第二天早上照例同去饭舍吃饭,途中荀巨伯和梁山伯分别试图把我找出去谈话,都被马大爷中途截住。而我自己也在因为王蓝田的事情烦心,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跟他们解释,也就没有随他们出去。

前往讲堂的时候,我们意外地遇到了谷心莲。心莲姑娘正提着一只水桶往浣衣房走,见到我之后不由得高兴地迎了上来,对我道:“叶公子,你那天要我帮忙缝的东西,我已经缝好了,要不要待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啊?”缝东西?我微微一愣,我什么时候要她给我缝东西了?不过瞧谷心莲一脸笃定的样子,我估计应该是哥哥拜托她帮忙的,哎,这个哥哥,就会给我添麻烦,心莲姑娘救过我的命,怎么好劳烦人家给我缝东西?

“那就劳烦心莲姑娘了,这样,等会儿我上完课,你去交给……”

“去交给木槿就行了。他是叶公子的书僮,你把东西交给他,就等于是给了叶公子。”马文才突然在旁横插一句,同时一把揽过我的肩膀,示意我时间不早,该去讲堂上课了。我便歉意地朝心莲姑娘笑了笑,告诉她木槿所在的房间的位置,跟着马文才迅速朝讲堂走去。隐约瞥见谷心莲有些郁闷地用力一跺脚,扭头走了。

今天来讲学的人却并非是陈夫子,也不是昨日里刚刚归来的陶渊明,而是那位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的中正考评官,王卓然王大人。陈夫子在讲堂上给我们说了一番他请王大人来讲学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我们应该怎样怎样的值得庆幸之后,王大人便挥舞着折扇登上讲台,一脸倨傲地道:

“今天,本大人就给你们分析一下,南华经里逍遥游的真义。现在,你们先将原文给我颂读一遍。”

唉,最讨厌这种无聊的经义课。我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被马文才伸手在大腿用力掐了一把,立马精神起来,端正坐姿捧着书本跟随着众学子幽幽读道: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之仙名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故曰,至人无己……”

我正读着,眼角突然瞥到一个身影提着一只花篮,悄悄地走到讲堂外面听我们读书。许是因为早上露气比较浓,略有些冷,那个人忍不住悄悄搓了搓手心,就这么一下,发出了动静,王卓然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扭过头去,手中折扇一伸大声叫道:

“是谁?”

那个身影略微一缩,王卓然见对方想要逃跑的样子,一张白脸绷得死紧,又叫道:“站住,你给我过来!”

那人听闻此言,便小步走了过来,却恰恰正是谷心莲。王卓然手里摇着扇子,大声质问她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并且说这学堂乃是男子读书之地,岂是你一个阴人能来的地方?谷心莲被他说的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我见状不由得想站起来帮她说情,马文才却按住我的手,微微摇头,要我先别轻举妄动。

这时候却听坐在前面的王蓝田那厮开了口。

“大人,我之前见过她,她是西湖边上的一个卖花女!也不晓得怎么就跑进这书院里来了。”

“哼,一个卑贱的卖花女,既阴又晦,竟敢玷污这神圣的学堂,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到这儿来!”王卓然重重一摔扇子,谷心莲已经被吓得哭出了声,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读书……”

“住口!”王卓然瞪眼道,“学堂乃是男子进阶仕途的圣殿,莫说你是个卑贱的女子,就算你是士族娇女,这里也不容阴人来玷污!”

阴人……阴人……混蛋,你才是阴人!

我在下面气得直发抖,马文才用力按住我的手,给我使眼色,要我稍安勿躁。这时候王卓然已经横过身子,朝着席位上众学子道:“来人哪,把她给我拖出去,送官严办!”

“王大人!”

我再也按捺不住,站了起来。这时候秦京生和王蓝田已经站出去一边一个拉拽住了谷心莲,推攮着把她向外拽去,我正想要过去拦住,王卓然却已经发问道:“叶华棠,你又有什么事情要说啊?”

马文才在底下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不得不定下心神,规规矩矩地向王卓然行礼,口中道:“王大人,心莲姑娘虽然不懂规矩,但也毕竟是为了能够读书知礼。这书院乃是圣贤之地,王大人您又向来心胸宽阔,宽宏大量,这一次就还请您发发慈悲,饶了心莲姑娘吧。”

“哼。”王卓然冷哼一声,“读书人,讲究的是品状高低,地位尊卑。这谷心莲这一次来,破了规矩,不惩罚惩罚她,要是以后什么阿猫阿狗也跟着来这讲堂外面玷污讲学之地,别人岂不是要怪在我王卓然头上!”

“大人……”梁山伯在后面似乎想说什么,马文才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王大人。这谷心莲是新近才来书院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计较,送官之事,依学生之见,不如暂且缓上一缓。至于惩罚之事,就由学生来代劳,给她一个小小的惩戒,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好,既然是马公子开口,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那就由你和叶华棠去给那个卑贱女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吧,记得以后让她离学堂远一点!”王卓然冷哼道。我见他终于松口,忙不迭地冲出门去,远远看到王蓝田和秦京生正在那边与谷心莲拉扯。秦京生见我过来,知道事情有变,匆匆忙忙地溜走了,我则冲过去一把拽开王蓝田。

谷心莲被吓到不行,发现是我过来,不由得小声抽泣地叫着叶公子,泪如雨下,模样很是楚楚可怜。不过可怜归可怜,我也不是男子,除了同情之外生不出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安慰了几句告诉她没事之后,便打发她先回房间去休息,嘱咐她以后不要再接近学堂了。

谷心莲依依不舍地跟我告别离开,我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回手抓牢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紧揪住衣服没让他有机会逃走的王蓝田,匆匆拽着他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僻静角落里。

王蓝田似乎是知道我与谷心莲关系匪浅,不由得吓得脸色惨白,但他在我面前向来比在马文才面前更嚣张一点,此刻也只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梗起脖子道:

“叶,叶华棠,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我,我会去告诉山长和夫子,让他们把你赶出书院!”

“咦,谁说我要打你,我只是想随便跟你聊聊天而已。”我清咳一声,做出无所谓的态度来。王蓝田有些诧异地望着我,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我也不晓得应该怎样跟这等恶徒正常对话,纠结了一下,试图迂回绕道,于是问道:

“王蓝田,听说你前几日,调&戏了心莲姑娘,还要纳她回家当小妾?”

“没,没有啊!你听谁说的,哪里有这种事!”王蓝田大概以为我要跟他算账,赶紧矢口否认。我也没心情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计较,警告了一句让他以后少惹谷心莲之后,又继续道:“话说蓝田兄,你家里究竟有几房小妾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王蓝田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我摸摸鼻子,过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口中笑道:“蓝田兄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男人嘛,问一问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我这一下拍得很用力,王蓝田也看出了我的示威之意,脸上有些不忿,闷闷地道:“两房小妾,一个通房丫头。”

“哦,那正妻呢?”

“暂时还空着。爹说等我在书院学业有成回家之后,再给我娶正房。”

……等到毕业之后再娶正房?这时间怎么赶得这么巧?

我心中一惊,见王蓝田满脸懵懂之色,急忙打蛇顺竿上,继续道:“也不知蓝田兄家里准备找个什么样的亲家啊。这太原之内,有名的家族甚少,王家又是豪门大户,蓝田兄若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只怕还得去建康寻找吧?”

“我爹说了,嫁高娶低,这娶老婆嘛,自然要找个好拿捏的,就在太原当地找一家差不多门当户对的就行。”

该死的,怎么我越听越不对劲!

我还想再问,这时候却感觉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猛地横过来,一把揽住了我的脖子,将我牢牢扣在臂弯里!紧接着就听马文才阴森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道:

“真巧啊,二位。怎么今日突然有兴趣在这边谈起娶正房的事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宵节快乐!

正文坦白

马,马文才!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我吓得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跳起来。孰料马文才手臂一扣,竟生生地将我牢牢固定住,另一只手则把住我的腰。脸也凑了过来,贴着我耳边,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怎么不说了,恩?继续啊,小妾完了是正房,门当户对,啊?太原王家真是了不起呀。”

我被他这一下弄得手脚发凉,突然有种做了什么坏事被捉奸的错觉。王蓝田那厮见势不妙,趁着马文才只顾着逮我的机会,一溜烟儿地跑了,我这边被马文才揪个正着,莫名地有些心虚,刚想开口解释,人已经被提起来,用力按在了后墙上。

“你可以啊,叶华棠。本公子在这边辛辛苦苦给你打点一切,你回头就跑过来想嫁给王蓝田,嫁给那个王八蛋!你拿我当成什么了!”

“谁,谁要嫁给王蓝田了!”我着急反驳道,“是我哥哥,我哥哥说要……”

“怎么,难道是你哥哥要嫁给王蓝田?”马文才冷哼一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我妹妹,是我妹妹要嫁……不对,没有人要嫁给他!我只是随便问问,随口问问的!”

“你这家伙!”马文才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好像在生气,又好像有些无奈。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有些惊慌失措,努力想要挣脱开,却被马文才欺近身来,牢牢将我压在后墙上,脸孔凑得极近,狭长的锐眼中闪着一抹奇异的光。

“是哥哥还是妹妹,现在给我说清楚。”马文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呼出的热气拂过我的耳垂,烫得我身体一颤,隐约感觉到马文才的手正沿着腰际缓缓向上,一寸一寸地移动,滚烫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衫轻移,火热的温度透过秋裳,一直传达至战栗的皮肤。

“我,我是男人,你快放开!”我有些害怕,却又挣不开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马文才在我耳边冷哼一声道:“既然是男人,你怕什么,恩?难道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叶小妹?”

“我,我不是……啊你……”我的身体突然一震,却是马文才那厮竟然咬住了我的耳朵,疼得我一打颤。马文才见我吃痛,便松开了我,舔了舔嘴唇冷笑道:“怎么,现在知道疼了?刚才问人家准备娶什么样媳妇的时候可是爽利的很嘛。”

“你!”我被他的歪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使劲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出去,可是马文才这厮力气实在太大,此刻将我牢牢禁锢在怀里,像是铁箍一般,勒得我根本一动都不能动一下。我又急又气,又怕有人会过来,偏头望了一望,结果下一秒脑袋又被他正了过来,脸上也带了怒气道:“看什么看,往哪里看呢?现在除了我谁也不准看!当着我的面就敢跟别人谈婚论嫁的,不给你点儿教训还翻了天了!”

“我说了我没有!”我解释不清,急得几乎要跳脚,马文才却不管那个,伸手握住我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本公子一定要惩罚你”,接着便迅速攫住了我的唇!

这个混蛋!这回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急着要推他,却被马文才毫不费力地把住双臂,另一只手伸过来垫在我的后脑处,在我唇上辗转舔舐,动作虽然有些生涩,却绝对的攻势凌人,步步紧逼!

可……可恶……挣不开啊……

我一开始还紧闭着嘴唇不让他得逞,结果被那厮恶意地在唇上一咬,吃痛出声,下一秒舌尖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粗暴地噬过整个口腔,仿佛在宣告自己的所有地。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一气之下重重咬了他一口!马文才发出一声闷哼,微微放开我,唇角带了一丝血迹。

“你敢咬我!”他眸色陡然变深,眼中戾气横溢,我好不容易得到空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气呼呼地扬头道:“我咬了又怎么样,再敢碰我就咬死你!”

“那你咬吧,有本事就来咬死我好了。”马文才舔舔嘴唇,又朝着我凑过来,我慌忙挣扎,使劲偏头避开,趁他不备一个头槌撞过去,马文才急急向旁避开,我则趁机用力一把推开他,自己退到一旁背靠着墙,惊魂未定地喘粗气,这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一抬头,发现梁山伯和王兰正在不远处的树后,一边聊天一边往这边走。

不好,来人了!

我惊慌之下想要逃走,却被马文才在后用力揪住了袍角,一使劲竟然把我的外袍撕破了,发出“嗤”的一声!这一下动静太大,梁山伯和王兰闻声都匆匆而至,马文才显然也没想到这边会有人过来,手里抓着我的半片外袍愣在原地。

这场面真是囧之又囧。我暗自庆幸还好这两个人过来的时间比较晚,要是再早个一刻半刻,我在尼山书院里可就是名声扫地了。虽然这副身体在这边也的确谈不上有什么名声可言,可是我也不想更悲剧一些啊!

都怪马文才!

我偏头狠狠剜了他一眼,肇事者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地将那半片外裳往袖子里一塞,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说了句“阿棠,回房去”,就要带着我往外走。

==喂,我说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可以么?暂不提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山伯梁兄,剩下的那位可是山长的女儿呀,咱们就这样拉拉扯扯完了拍拍袖子就走,这会不会未免太不像话了?

果然,梁山伯脸色大变,急急走上前来拦住了马文才,同时一把拽开他正拉着我的右手,带着满脸正气毅然决然地将我扯到身后,向着马文才质问道:“文才兄,你刚才要对叶兄做什么!”

这边王兰也拽过我,略微有些惊讶地问道:“叶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的衣服怎么……”

“没,没什么,王兰姑娘。我和文才兄是闹着玩的,没什么大事。”再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说是因为马文才那厮对我非礼不成愤怒之下扯衣服,这事闹大了,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声誉,到时候我的品状排行可就全完了!

王兰虽然略微有些怀疑,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梁山伯满脸不相信的样子,义正言辞地向我表示,要是马文才对我做了什么事情,就告诉他,他一定会帮我讨回公道。但是虽然我也知晓他是一片好心,但这种事情,你要让我怎么说?真是……

我有些头痛地捂住了脑袋。那边马文才还在跟梁山伯硬梗,表示本大爷爱做什么事情,你管不着!叶华棠怎么样也碍不着他,少在这边多管闲事。我听那两个人似乎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心下着急,简短地告诉梁山伯我没事不用担心之后,不由分说上前去一把将那边还像个斗鸡似的马文才拽过来,拖着他就往房间那边跑,一路上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路上行人遇见我们无不慌张闪躲,生怕冲撞到。

路过药舍的时候,正巧王惠背着个药篓,气喘吁吁地顺着□要往台阶上走。她一看到我们过来,便停住脚步,大声质问我前几天为什么要对祝公子动手动脚,并叉起腰往路上一拦,试图让我停住脚步。我跑得急,本来是想绕过她的,结果被她硬生生这么往前一凑,转向不及,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侧!只听王惠惊叫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像个球儿似的骨碌碌滚到花丛里去了。

==好吧,虽然不应该,不过我确实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要去扶起她的念头……于是我也就没有这样做,仅仅是默念了一句姑娘请保重之后就继续拖着马文才往房间的方向跑。马文才倒也听话,这一路上都没有反抗,任由我拽着他跑,并在回到了房间之后,大大方方地任我将他一把扔到床上。

马统和木槿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见我们这么气势汹汹地进房来,不由得都吓了一跳。我毫不客气地一嗓子将马统吼了出去,又让木槿也先出去,并嘱咐她看紧了门口别让人进来。木槿瞅瞅被我摔在床上的马文才,又瞧瞧我一脸愤怒的模样,不禁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脑袋,但她对我的话向来的言听计从的,便拍着胸脯表示绝对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然后真的跑去外面给我看门了。

我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木槿真是个好姑娘啊……她甚至都没问我外裳上少的那半边袖子哪儿去了……

找了件新的外裳匆匆换上,又去把还夹在腋下的《南华经》放回到书架上。马文才那厮一直坐在床上等着我,见我半天没动静,不由得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我身边,伸手想来抱我,我赶紧向后跳开,瞪大眼睛叫道: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做刚才没做完的事。你这么急着拉我回来,想必也是觉得不尽兴吧,叶小妹?”

叶小妹……

“马文才,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被他这么一叫,我顿时想起了自己着急拖他回来的目的,又后退一步叫道。

“怎么,终于不反驳了么?”马文才冷笑一声,“这次怎么不闹着吵着,说你是男人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说又有什么用!”真是的,天晓得他到底是怎么看出端倪的,整天揪着我的小辫子不放,还……还三番五次地做出这种事情,真是够了!

“没错,我是女的,我承认,我来这尼山书院的确是女扮男装,现在你老人家满意了吧?”我憋着一肚子气,愤愤地咬住嘴唇,抽出一本书向他砸去!马文才伸手接住书,笑了一笑,又道:“没错,我满意了。不过我还想问一句,叶小妹,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来这书院读书呢?”

“你管我为什么,总之不是为了让你轻薄而来的!”我又抓出一本书砸向他,马文才偏头躲过,试图给自己找借口道:“那也不能怪我,谁叫你在那边跟王蓝田鬼鬼祟祟的,还问他什么小妾正房的,本公子也只是想给你个教训而已,省的你整天只知道想着别人。”

“那你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情!要是被梁山伯他们看到,我在书院里的名声就全完了!”我气得慌不择言,马文才却突然唇角一弯,挑眉道:

“照你这么说,是怪我不该在外面对你这样,也就是说,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可以这样了是吗?”

“啊?”额,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你啊……”马文才抚额叹息,续而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有些无奈地道,“好了,阿棠,别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对,不该碰你,不过你放心,他们应该没有看到的。就算是看到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们不敢说出去,你就安心好了。”

我也知道他们没有看到!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好了阿棠,别生气了。我当时也是一时情急,没有顾及到那个位置不方便。再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像这种事情,成亲以后也是要做的,你早晚也要习惯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tt刚才出去拿东西,阴影里突然蹿出一只白猫,还撞到我腿上了,吓死我了……

正文表白

这家伙说话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谁要跟你成亲?谁说的要跟你成亲?我只不过是承认我是个女的而已,什么时候说过成亲这种事情!

我瞪大眼睛盯住了马文才,怒冲冲地质问他我什么时候要跟他成亲了,马文才被我盯得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这个,总归是早晚的事情,你不用在意,反正,等你出了书院就知道了。”

出了书院?

我现在怕的就是出书院,我怕家里会把我去嫁给王蓝田啊……真是头痛,那件事情还没搞明白,就被马文才弄出这种事情来,我实在是没心情跟他吵,背过身不去看他,口中道:“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提了。”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马文才皱起眉头,“跟我没关系,难道跟王蓝田就有关系!”

“跟他也无关!我没想过要成亲。”

“那可由不得你。”马文才哼了一声,走到我旁边,偏头看着我,伸手来摸我的脸,被我闪身躲过,不由得道,“你躲什么,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反正你不也承认你是女的了?”

“我是不是女的关你什么事!”我张口便反驳,同时抬手去推他,却被后者一把攥住手腕,再次将我钳制住,有些生气地逼近道:

“阿棠,我就不明白了,你都肯告诉我你的身份,为什么还是要想方设法地逃避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你……”我没想到他说话竟然这么直接,一时间僵在原地。马文才趁机上来将我一把带进怀里,嘴里道:“阿棠,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你还怕什么?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也心里清楚。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小心性的女子,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是真心喜欢你,想与你结为秦晋之好,只要你没意见,书院三年一过,我就回去禀告爹爹,让他去你家提亲,你看好不好?”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急急推开他,自己躲到书柜后面,慌乱地道,“什,什么提亲,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马文才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不算数的。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马,马文才,你别乱说!”我慌得不知所措,着急要往门口跑,结果脚一下子绊在门口,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头也撞到了门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阿棠!”

“——公子!”

还没等马文才过来,门外的木槿已经听到动静,急急跑进来查看动静,见到我摔倒在地不由得赶紧冲过来扶起我,口中焦急问道:“公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家公子不过是摔倒了而已,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马文才跟着走过来,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想要过来扶我,我赶紧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同时道:“你先过去,有事我们等下再说,你离我远一点儿。”

“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马文才闻言淡淡一笑,果真向后退了几步,与我保持开了一段距离。我努力压下心头的波荡,强打起笑容向着木槿道:

“木槿,你先出去,我跟马公子有话要说,不想被别人听见,你看好了门别让外人过来。”

“哦,好啊。公子你放心,我绝对连一只苍蝇也不会放进来!”木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给我打包票,我摸摸她的头,让她出去,关好门后再面对马文才的时候,心脏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

马文才只是看着我,也不开口说话。我在门口纠结了几秒,很是不情愿地往他那边挪了一步,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道:

“我……”

“你敢换房就试试看!”

马文才张口就把我的话堵了回来,一双鹰眼毫不避讳地紧盯着我的脸,继续步步紧逼道:“阿棠,别老想着转移话题,我要你的答复。在你心里,我马文才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这种事情,你要我怎么说!”我也急了,不管不顾地吼道,“你再逼我,我就去找哥哥换回来,大不了这个书我不读了!”

“哎,别,阿棠,你别急啊。我也没有要逼你的意思。”马文才听我这么一说,不由得露出一丝无措的神色,口气也微微放缓道,“好吧,是我心急了。不过你也不能这样一直避下去,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我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与梁山伯,荀巨伯他们那些人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我有些郁气,忿忿地扭过头试图敷衍过去,马文才却生气道:“你怎么能不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把我和别的人混为一谈?”

“起码人家没有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对自己的同窗动手动脚!”我可不是天生就该被你拿来轻薄的,哼,整日里说抱就抱,我又不是抱枕!

“你是为这个生气?”马文才一时语塞,略怔了怔,脸上不知为何浮起一抹微红,别过头去道,“你要是不喜欢,大不了我以后不随便碰你就是了,谁让你总是不听话,惹我生气?”

“我哪里有惹你生气,明明总是你欺负我!”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这厮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表现,心里头不禁一股怒火浮上,不客气地指责起来。马文才表示说他以后可以不碰我,但是他一定要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想法。

==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没想法。

果不其然,我一说出来,马文才又急了,看那样子恨不得过来揪着我的衣领使劲晃,问我怎么能对他没想法。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表白呢,虽然对象居然是这个家伙……而且他一开口就直接说什么成亲的事情,虽然我是不讨厌他了,但是,但是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

这也未免太玄幻了……总之,什么成亲不成亲的,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大家还是学生,应该先把书读好,不能随便去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试着把这些话平平板板地复述给马文才听,大意就是我要好好学习,也让他先收起那些歪念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到结业以后再说,现在应该一切都以课业为重云云。马文才表示行,但是他有一个要求。

“阿棠,既然你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我,也就是说,你心里是有我的。我可以等你三年,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其实我这就是在委婉的拒绝了啊……我有些头痛,闷闷地道,“你说吧,什么要求?”

“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随便碰你了,就这一次,再让我亲一下。”

“……滚。”

……

正文试探

很快,木槿便被我唤了进来。马文才原本还想说什么,看到木槿进来就闭口不言了。

一般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是比较规矩的。毕竟书院里不像其它地方,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从他说完那些话后,我的大脑就一直陷入停机状态,这种状态直至持续到晚上也未见好转。不过有一点是要坚决执行的,那就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马文才又试图上床来跟我同床而眠,被我硬生生地赶了下去。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识趣地自己抱着铺盖去长椅上睡觉了。

==以前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我都被你逼得承认自己是女子了,起码也得有点男女有别的防范意识吧。虽然之前因为种种原因被这厮占去了不少便宜,但咱的骨子里还是非常正派的,所以……文才兄,就麻烦您在今后的日子里,多多与长椅君去亲近亲近吧。

至于什么成亲以及那个什么喜欢不喜欢之类的东西……

挠头。

先不管了……

我倒是不讨厌马文才,这个是真的。要说喜欢他吧,好吧,有那么一点点。可是要说到成亲,这也未免太遥远了些,我本来还打算着等书院课业结束之后去把陶渊明大叔的木屋子给要来,舒舒服服地住进去,每天种菜捕鱼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马文才肯定是不会愿意跟我去山中归隐的,他是那么在乎门阀品第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清苦平淡的生活?但是我也不喜欢大宅门里面每日争来斗去的日子,我这个人向来不太聪明,也不爱过浪费脑细胞的生活,如果能简简单单当然是最好的。

况且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叶华棠啊,我不会任何古代闺阁女子应该会的东西。琴棋书画也罢,缝补绣花也罢,我差不多都是一窍不通。现在虽然有在书院里努力学习知识,可是在一些细微的方面,还是赶不上这些打小就开始对种种技艺耳濡目染的古人的。

不过像马文才这样强势的人,应该会喜欢那种娇弱温柔的女子吧?为什么会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扭头往长椅那边望去,发现马文才早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么快就睡着了,我总觉得有点儿郁闷。我还在那边辗转反侧,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已经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实在是让人不爽。但是我又不想直接叫他起来,于是便在床上故意翻了个身,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马文才没反应。

我又翻了一□,然后又是一下,接着又一下。那边依旧没反应,我咬着被子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叫醒他,最后决定,算了。

于是我开始继续翻身。又折腾了一小会儿,终于听到长椅那边一个声音不耐烦地道:“阿棠,你要是想让我回床上去,就直说好了。”

汗,我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什么事情,说吧。一会床都被你翻塌了。”马文才拄起胳膊,在长椅上支起半个身子,遥遥看着我。我悻悻地回头望他,犹豫了一下,道:

“文才兄,上次来书院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哥哥。”

“恩,我知道。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叶华棠对不对?叶小妹?”马文才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我抿了抿嘴唇,又道:“外面传闻都说,我哥哥在家中,有十八房小妾。”

“恩,我知道啊。还有传闻说令兄不仅好女色,还性喜男风。不过你放心,他在我这里呆的两日都是规规矩矩的,虽然他跟你长得很像,但我们之间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谁问你这个了……我也没觉得我哥哥有可能对你做什么好吧,估计他也就敢欺负欺负祝英台那样的,动你除非是不想要小命了。

“外面传闻还是有些夸张的。我家里也不可能豢养那么多房小妾,不过虽然没有十八房那么多,三四房总是有的,丫鬟什么的似乎也不少。”

“恩?你想说什么?阿棠,有话就直说好了,不用跟我拐弯抹角。你放心,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马文才一定据实以告。”或许是我绕圈子的水平太拙劣了,马文才一下子就听出我话里有话,直接开口示意我直说。

额,好吧。

“那个,不晓得文才兄家里,纳了几房妾室?”

“哼,谁敢给我纳!”

马文才突然重重一甩手,“啪”地打翻了长椅附近的灯烛,房内光线瞬时一黯。我被吓了一跳,还在纳闷他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却听马文才轻叹了口气,起身下地去扶好灯烛,接着便朝我这边走过来,一直走到我床头,毫不客气地俯身把我罩住,口中道:“你方才在那里折腾半天,就是想问这个?”

“只是有些好奇,顺口打听一下而已。”我扭过头,却又很快被他扳回去,认真地对我道:

“我马文才从小到大,家中从无任何小妾通房,我不要,也不稀罕。对我来说,妻子只要有一个就够了,我绝不会像我爹那样,带回来一堆没用的女人,惹她伤心难过!”

“但文才兄,我想我并不是你要的那种人。”上面的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认真,倒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震荡了一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他。

“虽然我出身于太原叶家,也算是个士族,但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我不会绣花,不会画画,不会弹琴,字写的难看,不懂得三从四德,也不懂得相夫教子,甚至连读书考核都是书院里的倒数第二。而文才兄你回回都在成绩表上名列前茅,你就不觉得,我们两个……其实很不适合吗?”

“因为你老是考倒数第二,所以你就去找回回倒数第一的王蓝田?”马文才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

这又干王蓝田什么事?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我张口欲反驳,却被马文才伸手过来掩住嘴,凑近来低声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这家伙是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该会的以后我自然会慢慢教你,现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说完移开捂住我嘴唇的手,又顺手帮我理理鬓边翘起来的头发,手指在我脸颊上轻柔一触,很快移开,自己起身又回到了长椅那边去,径自躺下睡了。

我心里波涛汹涌,一时间也有些理不清思绪,遥遥望着马文才的踱着金边的青蓝色锦被发了会儿子呆,也在不知不觉间沉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日,我开始有意无意避着马文才,虽然没有换房,但即使是在房内见到他,也会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般。蹴鞠之类的也不去了,梁山伯他们那边不知不觉也变得有些疏远,一时间我在众人眼里竟然变得很孤僻。陶渊明大叔为此还特地嘲笑了我一番,说他是在山里面隐居生活,叶小兄弟这却是在书院里面与世隔绝,正所谓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跟我相比,他倒成了个俗人了。

本文字数378045,每页显示50000字5/8页

(快捷键上一页 章节(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