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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短兵相接

  • 作者:墨涧空堂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4 17:33:10
  • 完书字数:86932

3 墨涧空堂的马文才,你欠抽3 无弹窗 ,灌江 网

”>哼道,“不好吃?”

“不,不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儿甜……”岂止是甜,简直甜过头了!有人把糖罐子打翻在里面了吗?

“哦?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看你吃点心都是挑着里面带糖的吃。”马文才朝着碗微微颔首,“好吃就吃吧,今天饭舍不供饭,你不吃,一会儿可就没吃的了。”

我泪流满面,又不好意思拒绝文才兄的好意,不得不端起碗,尝试着喝了一口里面的酱汤。孰料不喝不要紧,这一口下去,我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全喷了出去!饶了我吧,这真不是人类能够食用的东西啊……

马文才脸色发青,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抓过碗便往地上一摔,又一脚踹翻了桌子,怒冲冲地拂袖走了。不久后隐约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几位学子的惨叫声,不晓得又有哪个无辜者犯了路过冲撞罪,被马大爷的连环腿给踹了。

汗,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他不是说这熊掌是找别人做的吗?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一直到晚上回来,马文才也没再跟我说半句话。于是说,刚刚才缓和的关系,就这样又僵起来了。

我们两个果然是生来犯冲。

端午之后,谢先生便下山了,山上又只剩下陈夫子一位教课的西席。师母便偶尔也客串夫子的角色,教我们琴课和书法。但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荀巨伯私下里跟我说,他听到山长在和夫子商议,不日要请五柳先生陶渊明来书院授课。

田园诗人陶渊明?我知道啊,这个人我可是熟悉的很。

陶渊明,字元亮,一名潜,号五柳先生,世称靖节先生,乃是东晋末期南宋初期著名的诗人,文学家,辞赋家,散文家,著作有《归园田居》《归去来兮辞》《桃花源记》等等。

好吧,我承认,其实这都是以前学校时考试语文老师逼着我背下来的……除了这些之外,我对于这位大诗人基本上一无所知……

荀巨伯却是对这位五柳先生颇为尊崇,满脸向往,正待跟我说起陶渊明的种种事迹,却见许多学子纷纷出动,往书院门口涌去。我们觉得奇怪,荀巨伯这个促狭鬼自然不会错过半点热闹,当即拉住身边的一个学子名叫刘伯锡的问道:“哎刘伯锡,你们跑什么?出了什么事?”

“山门处来了个奇怪的家伙,说是要来找一个什么姓叶的,大家都在赶去看热闹。”

正文26探访

“姓叶的?”荀巨伯看了我一眼,我摇头表示不知。荀巨伯便拽住我一溜烟地往山门口处跑去,他的速度快我跟不上,就一个人先跑了去,留下我在后面慢慢往山门处走。还没等走到山门前,就听到阵阵喧哗声,有个男声道:

“小生来这尼山书院,乃是想要找一位姓叶的公子,还请各位兄台帮我寻他出来。”

“我们书院里姓叶的公子多了,你要找哪个?”答话的是人似乎是王蓝田,在面对马文才以外的人的时候,他的口气就变得莫名倨傲起来,满含着天老二我老大的不可一世。

“是一位温文儒雅,和善亲切的俊秀公子。”那男子这样说道,“个头有些娇小瘦弱,眼睛却很黑很亮,看上去清澈得就像一汪弘泉。”

王蓝田大笑起来。

“这位兄台,你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尼山书院可从来没有什么俊秀的,又风流温柔的叶姓公子,歪瓜裂枣的倒是有几位。除此之外,剩下的只有一枚姓叶的霹雳弹,就怕兄台你消受不起呀!哈哈哈哈!”周围人也跟着哄笑起来,隐约听到荀巨伯的大声喝止声,不过他也过去跟那男子认真地说,书院里的确没有没有姓叶的温柔公子,是不是他记错了书院名字?兴许是别的什么书院也说不定。

我被这帮人气得差点暴走,赶紧拨开人群挤上前去,山门前引起围观的年轻公子一看见我立即冲过来,脸上难掩惊喜,急急过来抓住我肩膀道:“叶兄,你果然在这里,小生找的你好苦。这些人硬说我走错了书院,我就记得没有错,应该是尼山书院才对。”他一边说一边把我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生怕我跑掉一样,却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在谢府里认识的新朋友,琅琊王徽之。

==于是说您闲着没事还真来找我了啊,王家不是朝中的重臣么?放着族中子弟这样遥处乱跑也没有关系?

我试图把手挣出来,努力了几次才成功。王徽之却已经自来熟地伸臂揽上我肩膀,对于能够在此遇到叶兄表示出了极大的兴奋愉悦之情。并且说是想要在书院逛一逛,希望我能帮他带路,顺便拜会山长。

我觉得他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看他兴致高昂,也不忍搅他兴致,遂带着他往山上而去。临走前还记得用眼横了王蓝田一眼,示意他要是敢再说我坏话,晚上等着瞧。王蓝田打了个哆嗦,没敢再在王徽之面前说我的不好,急急带着一帮人溜走了。荀巨伯则跟着凑过来,对于王徽之竟然是来找我的表示出极大的诧异。

等到我把王徽之送到山长住处后,荀巨伯就急急拉我到僻静处,问我是怎么认识那个狂人的。我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说王徽之是狂人,荀巨伯便说我枉为士族,消息实在太闭塞。说那王徽之乃是出了名的山阴狂徒,狂傲放诞,清高自恃,虽然才华横溢,但为人极端的随性不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说他有一次喝醉了酒,拜会友人,赶了很久的路,到了人家门口突然没了兴致,连门都没进,转身回家了。他还曾经上任黄门侍郎,结果受不了朝中规矩,没多久便弃官归隐,整日的东游西逛,不干正事。

听荀巨伯的话意,似乎对王徽之的行为颇有鄙薄,认为他言行不正,并非良友。在书院里这些学子之中,荀巨伯的性格已经算是比较洒脱大度的了,但是就连他也觉得王徽之性子放诞不羁,可见这个人平素随性到了什么程度。想到他在谢府中敢扮哥哥来相亲,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假意晕倒,赤足行走,其性格也可见一斑。

不过说真的,我倒不觉得他的性格有什么不好。魏晋名士本就以风流不羁而出名,况且王徽之多才多艺,不代表他就一定要把那些才能用到当官上面去,逍遥自在,游乐山水也很好啊。

话虽如此说,对于王徽之的来访,我倒也没有抱着什么特别的想法,想着带他在书院四处看看转上几圈,也就罢了。孰料傍晚的时候山长突然召集全院学子,宣布了一个消息,说是文士王徽之自愿当书院的客聘教席,负责教授大家的书法课。

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以王徽之的大家造诣,指导学子其实还是大材小用了。为此山长大肆赞扬了我一番,说是我交到了好朋友,恩泽全院学子,这份恩泽也就很快在其它地方延续了下去。第二日公布的品状排行上,我的名字高高在榜,与梁山伯并列第一。

梁山伯上榜还情有可原,而我的文化课和其它课业成绩并不好,品状方面因为跟马文才吵架,本来也该是排在最末的,结果因为王徽之这么一来,一下子跃到了大前面,立即有人不乐意了。首先祝英台看到我就脸色不渝,她的丫鬟银心更是瞪着一对杏眼不高兴地瞅着我,嘴里叨咕本来是她家公子与梁公子并列第一的。王蓝田则和刘伯锡公然讽刺我攀亲附贵,靠着别人上位,直到王徽之过来找我悻悻地才住了口。

梁山伯倒是坦然磊落,先是安慰他的小贤弟祝英台一番,接着又过来恭喜我,看起来很是替我高兴的样子。这时候马文才走上前来,先是冷笑着朝梁山伯说了句恭喜,接着又扭头剜我一眼。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正想回瞪的时候,王徽之提起他房里有一副叔父送的字画,想让我帮忙鉴赏一下,我想到下午跟荀巨伯约好了一起练字,便出言拒绝,王徽之却说正好,练字的话他可以帮忙指导一下。有名家亲自指导自然是好,我正准备答应,马文才却冷冷开口道:

“叶华棠,你不是说好了下午和我们一起蹴鞠的吗?”

额,蹴鞠?我有说过么?

见我迟迟不回话,文才兄突地一甩袍袖抛下句“你以后别后悔”,便怒冲冲地走开了。后面王蓝田秦京生急忙跟上,王蓝田还说了我一句什么,他声音太小,我也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伤风败俗”二字,正要追上去细问,王徽之却拽住我,表示不用理他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接下来他和我一同去吃了午饭,下午练字的时候,荀巨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说是有事,没练几笔便匆匆告辞离开了。王徽之便过来手把手教我正确姿势,说我写字的方法不对,应该这样这样。我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些过于亲近,试图与他拉开距离,王徽之却纳闷地问我怎么了,朋友之间不都是这样吗,有什么不对的,还是说,我根本没有把他当成朋友?见我语塞,他又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大家都是男子,不必在意那些小细节。

他不在意没关系,我不行啊。接下来的几日里我也努力试图躲开他,可是但凡我在的地方,王徽之就定然会出现。他授课的时候还好,不授课的时候便索性在席位上与我同桌一起听课,吃饭也跟我一起吃,晚上睡觉还说他房里宽敞,不然我去他那边睡也可以。我觉得这个家伙热情过了头,有些受不了,马文才也一直不给我好脸色看,荀巨伯梁山伯都因为他而对我有些疏远。

但书院就那么大,避也避不开,王徽之一直对我关照有加,我也不好像对待王蓝田他们那样直言拒绝,以至于几日下来心力交瘁,这一日正在堂上半死不活地听课的时候,陈夫突然匆匆离开,回来后便迅速走上讲台,告诉我们书院为了裨益我们的学业,决定邀请五柳先生陶渊明前来授课。

学子们瞬时兴奋起来,我听到梁山伯在高兴地对祝英台说着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后者却不知为何很不爱搭理他的样子。这时候夫子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又表示陶先生情依山水,居无定所,所以他想要派几位学子下山去寻找,问谁要去,大家立即纷纷举手。但陈夫子又告诉大家,这几天朝廷派来的贤良方正考评官,就要来到书院了,要是下山去寻找陶渊明,就会错过被朝廷选拔的机会。

这帮家伙一听要错过入仕的好机会,立即纷纷表示不去了。我对做官没兴趣,又见没人想去,心想这倒是个可以摆脱王徽之的好机会,当即举起手来表示我去。这时候偏偏祝英台也举起了手,大叫一声“夫子我去!”我们两个都愣了。

陈夫子倒是不在意,点点头赞许道:“好。那么就决定由叶华棠和祝英台去寻找五柳先生陶渊明。不过呢,此次任务艰巨,不如再多派一个人前往,各位学子,你们有谁愿意与他们二人同往啊?”

“我!!!”

三个人同时举手,倒把陈夫子弄的一愣,首先排除掉一位道:“呀,徽之兄,您可是这书院里的客座教席,怎么好让您下山去奔波呢?我们的学子去就可以了。”剩下的两位则分别是马文才和梁山伯,陈夫子清咳一声,向我们道:

“祝英台,叶华棠,你们两个自己来选择。究竟是要选马文才呢?还是选梁山伯呢?”

“梁山伯!”

“马文才!”

我和祝英台同时喊出声,彼此诧异地对望一眼。

正文27三人行

陈夫子皱起了眉头。

“到底选谁?”

“马文才!”

“梁山伯!”

又是两个不同的名字。

祝英台有些生气地看向我,我也生气地回望她。我的话也就算了,你说你祝英台和梁山伯那是什么关系?现在的好兄弟,未来的好夫妻,你放着你家相公不选,在这里跟我唱反调喊什么马文才,你到底是想怎样!

“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再说话!”陈夫子生气了。马文才则横过眼睛狠狠地剜我,瞪完我不算,连我身边的王徽之都给一起瞪了,弄得他莫名其妙,连连向我问道:“叶兄,那边那位学子可否是对小生有什么意见?”

“没,王公子误会了,那人天生就这样。”我急忙出言安抚。这时候梁山伯似乎又在向祝英台说些什么,祝英台依旧不肯理他,甚至连一声回应都没有。

“英台……”梁山伯叹了口气,续而朝夫子举手示意,“夫子,我不去了,让文才兄跟他们去吧。”

“那好。”陈夫子敲了定板,“那么就是马文才,叶华棠,祝英台三人,即刻下山,寻找五柳先生陶渊明。”

………

下课后,梁山伯特别过来找到我,请我帮忙照顾祝英台。他说英台年纪小,不懂事,也没有怎么一个人出过远门,他很担心。不过幸好有我在,他相信我一定能够帮他照顾好他的小贤弟。

于是说,果然是亲疏有别么?我除了个子比祝英台高出一点外,其实别的地方并没有比她突出很多,况且就算我肯照顾她,人家会愿意让我照顾么?但既然梁山伯坚定地认为我是强势人物,少不了要帮他担待一二。

其实我倒是满想提醒他一下,有第一男配马文才在那里,祝英台的安全应该是轮不到我来操心。没看到祝英台一说要下山,人家就立刻举手要陪同吗?估计刚才瞪我,也是因为嫌我多事当了电灯泡吧。不过算了,我本来也是为了避开王徽之才要下山的,他们两个想怎么样,与我无关。

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远远还看到许久不见的王惠拎着个小竹篮往祝英台房间处走去,好像是要给她送什么东西。说起来,我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医舍了,最近王蓝田他们莫名地消停了许多,也没再出来惹我。马文才近日则似乎开始喜欢用目光杀人法荼毒我,我也随他瞪,不甚在意。我承认我这个人神经比较粗,不过估计要是细腻敏感性子的人住在这里的话,应该早就被文才兄气疯了吧?

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些金子铜板以及防身武器,我的行李就算打点完毕了。因为用不惯弓箭,这回我出门除了短匕外又特地带了一根半长不短的棍子,除了能揍人之外,也可以拿来敲兔子和打野果。

这段时间我也有努力练习马技,骑马的技巧说不得强上许多,又不用急着赶路,路上倒也是逍遥自在。唯一比较郁闷的是,马文才和祝英台似乎商量好了一般,两个人齐齐不理睬我,只径自在前面商量寻找陶渊明的事宜。

“文才兄。山长给陶先生的拜帖上,没有地址,这怎么办呢?”

“放心吧,有姓名就自然能找到。”

“但人海茫茫啊。”祝英台皱眉道,马文才却微微一笑,扬起头自信地道:“那就把人海全都集中在一起!我有办法。”他说着回头看我一眼。

马大爷回首的时候,我正好在行囊里摸出一只水果打算吃,许是脸上表情没能让他满意,马公子冷哼一声,转头回去狠狠拽了把马缰。祝英台犹豫了一下,终于放缓脚步,冲着被遗落在后的我淡声说道:

“叶兄,大家都是一同下山出来找人的,你心里有什么意见,就最好当着大伙的面儿说出来,不要这样故意疏远我们。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向山长交代。”

我疏远你们?明明是你们不理……额,好吧,就算是这样好了,随便您两位。

见我没说话,祝英台便又道:“关于寻找五柳先生陶渊明,不知道叶兄可有什么高明的见解?”

我用力吞下噎在喉咙口的果肉,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见解。叶某愿意全盘听从两位兄台的安排,只要你们别给我往死路里带,别的随意。”

这话一出,马文才的脸又黑了。祝英台也不太高兴,于是这两位贵公子大小姐又不再搭理我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前面的小镇内,马文才从背囊里摸出几个条幅,张弓搭箭,嗖嗖嗖一顿齐射,在门拦上,匾额处唰唰唰垂下来这样一排大字:

悬赏黄金十两寻五柳先生陶渊明。

“……”真是有钱人,马大公子。

“这办法成吗?”祝英台疑惑地抬头问,马文才笑了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天性。”他说着用力一扯马缰,朝着被人群逐渐挤满的巨大条幅处走去。

此刻已经有许多闲散汉子以及贩夫走卒齐聚而来,议论纷纷。

“哎,这人谁啊?这么值钱!”

“你眼睛瞎啦?这不写着陶渊明吗?”有人说道。

“这人这么值钱,老子立马回去,把我儿子名字改成陶渊明!”

………

坊集里议论纷纷。马文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安静!”然后冲着那些围聚过来的人群说道:“你们有谁识得五柳先生的,只要告诉我去向,必有十两黄金可得!本公子决不食言!”

“我,我认识陶渊明。”

“我是陶渊明的表弟,我跟他熟的很!”

“他瞎说!我才是陶渊明,我根本不认识他,金子是我的!”好几个人挣着拥抢起来。我也忍不住凑过去搭腔道:“文才兄,其实我也认识陶渊明,你把金子给我吧,我发誓一定帮你找到!”

马文才挑眉横目一扫,我不得不悻悻地缩了回去,心里暗叹马公子的金子果然是不好到手的。眼看着众人争抢成一团,一个小老头儿不禁也跟着放下扁担,笑着在旁边看起来热闹来。

“好了!”祝英台眼看闹得实在不堪,上前一步止住了哄吵,大声道,“原来各位都是五柳先生陶渊明。那请问,采菊东篱下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作的诗,我怎么会忘记呢?”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赶紧凑上前来,摸着下巴道,“采菊东篱下……喝碗菊花茶。”

噗!我差点儿笑破了肚皮,马文才却不由得大怒,一脚上去踹翻了那个信口胡言的男子,指着他骂道:“你还是不是陶渊明?想找死吗你!”祝英台急急拦住他,抱怨道:“好了,我跟你说了,这个办法行不通的。”

其实倒不是行不通,金钱攻势无论到哪里都是最有效的,只不过这两个人用错了方法了而已。

“两位小兄弟别恼啊。”那个卖茶的小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盛了两碗茶,端着送了过来。“喝碗菊花茶也对啊,来来来,降降火。”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笑话我!”马文才勃然大怒,挥手便将那茶碗从老儿掌中打下。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噌地冲上前去,趁着茶碗打翻之前将它们稳稳接在手里。周围众人面带惊愕,我则满意于这两碗茶都没有洒,乘兴赋诗二句道:

“茶碗差点洒,一把接住它。”

“好诗好诗啊!”那老儿拍手大笑,“小兄弟真乃妙人也。”我就势拿起一碗菊花茶喝下,只觉其味芬芳甘沁,正好解我旅途劳顿之渴。我顺手将另外一碗茶递给祝英台,还没等开口向那老儿道谢,马文才已经怒冲冲地再次甩手,将我手里的空碗和另外一碗茶齐齐挥落在地。

“哼,接的什么烂诗,也好意思说出口。”他冷哼一声,昂起了下巴。我早已经习惯这位大爷的冷嘲热讽,倒也不觉得什么,那老儿却有些不满,走到马文才面前伸出一只手道:

“一碗菊花茶,两只碗,一共七文钱。请付钱吧。”

“你当真找死啊!”马文才大怒踏前一步,祝英台急急拦住他,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七文钱给了那老儿。后者接过铜钱,说了句“我是找钱不找死”,而后又伸手拍拍我的肩膀道,“剩下的那碗菊花茶,就请了这位小兄弟,希望日后有缘能再见哪。”他说着挑起扁担,又往前走去,路过条幅的时候,一把将它扯下,又继续往前走。

马文才大怒,上前去拦住那个小老头儿,责问他是什么意思。那老人冷笑一声,反问这五柳先生是得罪了官府啦,还是杀人了,放火了,要你们悬赏黄金十两来逮他?临了扔下一句,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五柳先生这个人,你们找错地方了。马文才气得直爆,扬拳头想要揍他,却被祝英台一把拦住,急急催促那老儿快走。我也不去掺和,径自在后面牵着马懒洋洋地朝老头儿挥手作别,引得马文才回头怒视我。

“叶华棠,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啊?没有啊,怎么会,你们问你们的,我做我的,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正文28盗贼

在闹市上折腾了一番,也没能找到人,临近晌午,艳阳高照,灼热的光线不禁刺得人有些口干舌燥。

要是搁在现代,现在应该正是穿夏装的时候。大家或者短衫短裤,或者背心长裙,怎么凉快怎么穿。可是放在古代,自然不能随意露出身体部位,大家都捂着长衫,外面还要罩纱,本来就闷得不行,再被这么一晒,额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文才兄,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喝碗茶吧。”祝英台有点扛不住了,她本来就是大家小姐出身,此次旅途奔波劳累,支撑到现在还没叫苦,也算难得了。马文才也满头大汗,自是同意她的意见,我临走前从书院里摸了不少果子出来,吃得很是怡然自得,刚才又喝了碗菊花茶,一点都不渴,本想表达一下反对意见,不过他们似乎也根本没有要询问我的意思,径自去街边找了个小茶铺坐下休息。

我没有跟进去,反正也不渴,本想在外面看看风景顺便看马,孰料马文才又从茶铺里出来,硬把我拽了进去,凶巴巴地往椅子上一甩。他的动静太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土匪在这边教训手下,把距离较近的两位客人吓得赶紧换到了离我们远一点的席位上去,生怕被波及的样子。

旁边祝英台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马文才竟然会对我这样粗暴,不过我想她更惊讶的大概是我竟然没怎么反抗,被他这样甩进来都没有生气,还悠闲地在行囊里拿点心吃。

其实马文才倒也没怎么使力,只不过外表上看起来好像很粗暴的样子。跟他一起住了这么久,我对这厮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实在懒得跟他硬碰硬,但凡不把我惹急了,就装死随他去好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想了很多,觉得一直呆在书院里也不是办法,终究还是得下山去。关于这个身体的问题我也想过了,虽说我似乎与那个叶华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有打算过段时间有空就想方法打探一下叶家的事情,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不准备去那个叶家,寻求庇护。

我只相信我自己。

现在身份没暴露,呆在书院里还是比较安全的,不过我也得先想好退路了。要知道王蓝田那个家伙就是太原的,又与我关系紧张,搞不好哪天就会揭露我的身份,让我被赶出书院去。我无法勉强自己与那种混蛋搞好关系,也不认为这种事情会有出现的可能性,但退路这东西……它真的是很不好找到,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向来没什么脑子的人。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二很快端上了一壶茶,放在桌子上,另加三个大海碗。祝英台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一口,叹气道:“早知道要来这里解渴,刚才就不该浪费那碗菊花茶。”

“连你也笑话我。”马文才抓起茶碗也喝了口,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似乎是嫌那茶水味道不好。店小二又端了几盘菜上来,马文才顺手将一小碟凉菜推到我面前。

“笑话你,岂敢啊。”祝英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人。她说着又扭头看了桌上的包袱一眼,“只可惜你包里的黄金,无用武之地了。”

“嘘!”我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祝英台噤声。在市井街坊之处说这种话,万一金子被人盯上怎么办!祝英台却不领我的情,反倒奇怪道:“叶兄你怎么了,你按着我们的金子要干嘛?”

我满头黑线。我说大姐您能小声点儿么?这里不是祝家庄,而是闹市里面的茶铺啊!马文才看了我一眼,倒没对我的行为多说什么,只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信誓旦旦地道:

“我会找到他的。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钱和武力办不成的事。”

“你和我相处,最好别跟别人动手,不然我们各走各的路!”祝英台皱眉道,又转头冲着我加上一句,“叶华棠,你也一样,少跟别人动手。”

我觉得她这话听着很不顺耳,还没等张口反驳,脑后突然一个大力袭来,将我的头一把按进了面前的菜碟里!接着腰间一空,那人竟是自后顺手揪走了我的钱袋!耳边传来过招声,以及马文才的怒骂声和盗贼簌簌的逃窜声。

你***,敢动我的钱,找死!我向来把这点金子当成命一样看待,此刻竟被人偷去,不由得大怒,从桌上翻起来拔腿便朝外冲去。那两个盗贼已经跑到了我们的马旁边,马文才见状右脚一蹬,干净利落地翻起桌上长弓拿在手里,搭箭欲射。我还没来得及夸赞他一句好样的,就见祝英台上前去猛地拨开他的箭支,大叫道:

“别,别杀人!”

“你让开,盘缠全在里面!”马文才急道,祝英台却梗起脖子反驳他:“你们家不是有的是钱吗?”言外之意是偷了就偷了,反正你们家有钱,就当施舍给他们好了。

我本来还等着马文才一箭射中马匹,先阻止那些家伙跑掉再取回金子,却不料祝英台从中作梗,耽误了时间。真是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你家有钱,随便一点金子不会放在眼里,我可不行啊!这次出门我特地带了五两金子,打算路上顺便买一条软和点的厚被子拿回去用的,长椅太硬了,我打算在下面多铺一层。因为担心碰到其它合用的东西没有钱买,才特地多带了些金子出来,结果这一下要是放走了他们,那可就全完了!

绝对不能让这些盗贼跑掉!

我见那两人就要上马逃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扑过去试图拽住马尾巴,结果被那小偷一包袱抡过来打中了脑袋,我气得从腰间抓出短匕就想要掷过去,后面祝英台和马文才已经追了出来,马文才一把揽住我的腰,不让我再追,祝英台则迅速取下我手中的匕首,绷着脸冲我叫道:“说了让你别杀人,你怎么就不听!”

杀人?我现在想杀你!被他们这一闹,那两个小偷眨眼间就骑着马跑远了。这里本来有三匹马,刚才的话骑马追上去还是能抓到他们的……现在最后一匹马也被他们在逃跑的时候拽走了,想追也没法追了!可恶,我的金子……

“好了叶兄,别瞪眼了,我和文才兄的盘缠也都被他们拿走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幸好山伯给的钱没有被偷,我们还算有一点儿。”祝英台说着从腰间抓出一个灰突突的钱袋,脸上露出甜蜜的神情。

我实在对她吐槽无力,气得狠狠踹了一脚拴马的庭栏,反把自己的脚震得生疼。身后马文才一把拽过我道:“行了,阿棠,别追了。”他说着伸手过来帮我从脸上摘下去什么东西,又仔细看看我额头,伸手碰了一下被包袱打中的地方,见我疼得一缩,不由得生气道:

“追不上就追不上,你没事去拽马尾巴干什么?就会莽撞逞强!那包袱里装的全是金子,自己也不知道躲躲,就只会等着挨打!”

这时候祝英台也走过来,瞧见我一脸狼狈相,默不作声地从身上取出一块方巾递来道:“擦擦吧,叶兄。”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脸之前曾经整个儿地陷进了菜碟里,后来只顾着抓人也没来得及擦。但是祝英台的态度实在让我不喜。正当我打算用袖子胡乱抹两把完事的时候,马文才一把抓过方巾,同时不客气地按住我肩膀,手法粗鲁地把我的脸整个抹干净。不过他有注意避开额上伤口,倒是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我略微有些丧气,郁闷地道:“谢了。”劈手将方巾夺过,自己继续擦脸,马文才哼了一手,甩袖站在一旁。这时候那个店家从茶铺里伸出一个脑袋,畏畏缩缩地对我们道:“客官,你们这些饭菜需,一共需要七文钱。”

马文才闻言大怒道:“你瞎了狗眼了?你没看见我的钱被偷了!”

那店家缩着个脑袋,继续大着胆子道:“就是……知道你的钱没有了,所以我,我才着急的呀。”

马文才顿了一下,伸手去夺祝英台的钱袋,祝英台却往后缩了一下。“别动,”她说道,“这是山伯给我的包,你不能碰。”

“你!”马文才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则暗自叹了口气。那店家见我们迟迟不掏钱,不由得急道:“你,你们不会是白吃白喝的吧?再不给钱,我可要报官了!”

“好啊,报官最好。”马文才怒极反笑,上前一步,“你报啊,你现在就去报,让你知道大爷是谁!”

“喂!”祝英台赶紧一把拉住他,自己从腰间摸出钱袋,数了数里面只有六文钱,上前去递给那店家道:“老板,我们就剩这些钱了,你就委屈些,收着吧。”

那店家拿了钱,瞪我们一眼,不满地回屋去了。马文才气得跺了一脚,朝祝英台道:“你没必要给他钱的!报官好啊,到了官府,有他受的!”

“你!”祝英台气得脸色发青,“马文才,我再跟你说一次,如果你再跟别人动粗,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走就走!”马文才也火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往旁边带,“阿棠,我们走,别理他!”

我没想到他竟然说风就是雨,真要把祝英台扔下,赶紧阻止。生气归生气,吵架归吵架,要是真把祝英台自己撇在这里,别的不说,梁山伯估计就要恨死我了。况且把一个小姑娘自己扔到荒郊野外,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的过去?看得出,马文才倒不是作伪,若我不劝,他是真的要分开走,偏偏祝英台那边还一定要我们保证不能打人,不能动粗,否则宁愿一个人去寻找五柳先生陶渊明。我被气得头皮发炸,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在书院里老实呆着,就算有王徽之整天缠着我,也总比夹在这二位中间当夹心强!

后来我也火了,表示实在不行大家分三路好了,各自去找陶渊明!结果我说完这话,那两人反倒犹豫了。最后勉强达成协议,三人身上也都没有钱,分开可能会悲剧,还是先一起赶路再说。按照山长的拜帖,陶渊明应该就在这片镇上附近,祝英台提议说,不然去山里看看。

正文29屠马

去山里的话,倒也并无不可,毕竟陶渊明这个人性情淡然,搞不好可能会隐居在山林里也说不定。

没有了马匹,我们只能够步行前进。我的内心还在为那五两金子哀鸣流血,连带着对祝英台也没什么好脸色。人家大小姐当惯了,不会在意那点小钱,我可是就靠那点金子活着呢!虽说以当时的情况,就算祝英台不拦马文才也不一定就能截住那些盗贼,但是她却把唯一的一丝希望都给破坏掉了。

我不晓得这是不是梁山伯影响给她的忠义思想,遇事要以理以德服人,不能动粗更不能杀人。我和马文才都是急躁性子,也许她是对的,但是我就是不爽不爽不爽!

动我金子者死!

在山上了走了一会儿,祝英台有些腿酸,便提出要休息一下。虽然刚才彼此之间发生了冲突,看得出马文才对祝英台的耐性还是略微好一点,她一说累,就在树间找了块青石,让祝英台坐过去休息,并顺口问了一句我累不累。我的这副身体体质其实并不是很好,此刻也有些气喘,但我可不想与祝英台坐在一处去,便摇头拒绝,离他们远远的,自己靠着树干歇息。

那边祝英台跟马文才则聊起天来。哼,现在就开始勾搭上了么?也不怕以后被马府给抢去当新娘子,最后只能跟你的山伯兄墓中相见。我莫名地觉得心里有点儿不爽,又觉得自己这状态不太对劲,便把脸转过去盯着天上浮动的云,耳朵却忍不住悄悄听着他们在那边说些什么。

“腿好酸哪。”祝英台似乎在揉着自己的腿,同时抱怨道,“要是我们的马没有被偷走就好了。”

还好意思说。我托着下巴对天翻了个白眼,心里觉得好笑又无奈。那边祝英台看不到我的表情,还在继续跟马文才说话。

“那匹马从小一直跟着你,现在被偷走了,你一定舍不得吧?”

“恩。”马文才应了一声,语音低沉中带着伤感,“它是我最爱的坐骑。”

=。=于是说,这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聊到了那么深入的话题么……我就从来不知道那马是从小一起跟马文才长大的,看来我这趟出来是错了,很可能无形中打扰到了他们两位增进感情。

这时候不知怎么,忽听祝英台大叫了一声:“哎,在那儿!文才兄你看,你的马在那儿!”

我一听此言,不由得顾不上再去胡想那些有的没的,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前方树丛间隐约有着一匹马的影子,祝英台已经起身兴奋地追了过去。我担心那些盗贼可能也在那边,怕她打草惊蛇,还没来得及出声叫住,旁边马文才已经迅速抓过背后弓箭,向着那匹马激射而去!

“你干什么!”我脸色大变,但此刻阻拦已然来不及了,只听一声哀鸣,箭穿透了马脖子,那匹马挣扎嘶鸣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冲过去的祝英台身体顿时僵住了。她呆呆地走到马的尸身旁,蹲下去看它,抚摸它,仿佛不能相信它已经被主人杀死了。我可没时间去为了一匹马悲春悯秋,急急地四处探看贼人踪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看来这匹马定然是那两个贼人没能骑走,为了怕我们骑马追踪他们特地放跑的那一匹。

也就是说,追回金子的希望又落空了。我叹了口气,走回祝英台身旁,而那位大小姐正蹲在马的尸体边上,抚着它身上的鬃毛,脸上满是悲愤和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它不是你最疼爱的吗?”祝英台心疼地摸着箭伤的创口,对马文才叫道,“你看着它长大,和它一起跋山涉水,你为什么要杀它!”

这话倒说得没错。从小养大的马,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说杀就杀,也只有家里有钱无处花的贵家公子干得出来这种事。买一匹马也要不少金子的!

马文才缓步走来,手里还提着杀害忠马的长弓。面对祝英台的质问,他冷哼一声道:

“就因为它忠心有用,所以我才会疼它。没想到一个盗贼会骑它而去,这种畜牲该杀!没什么好可惜的。”他说完这话,扭头看了我一眼,薄唇微抿,想要离开。我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出声叫道:“文才兄,等一下!”

马文才微微一顿,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叶华棠,”他鹰眼微眯,声线上挑,“怎么,你也要像祝英台一样来指责我吗?”

“不啊。”我挠挠头,那又不是我的马,我指责你做什么?别说杀它,大卸八块我也不管。不过……“文才兄,你真的对那马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很讨厌,不喜欢它了吗?那我要是对它做点别的什么,你也是不会介意的吧?”

“哼,你要是爱埋,就随便你,不嫌费力的话。”马文才冷冷道。那边祝英台眼里则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柔和道:“叶兄……”

“埋?不是啊,你们误会了。”我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想,赶紧出言解释,“我埋它做什么?大家中午都没吃东西,现在也没钱买,正好可以烤烤马肉填填肚子,我这里有匕首,还有现成的火石……”

“——不行!”

马文才和祝英台同时开口,声音竟出奇地一致。我刚想把匕首从腰间抽出来,闻言动作不由得滞住了。祝英台首先一把拦住了马的尸身,冲我愤怒大叫:“叶华棠,你怎么可以这样?文才兄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想着要吃掉它,它可是我们的同伴,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

我没理她,只把目光转向前方不远处的马文才。后者的脸色忽青忽白,终于开口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就是了,别吃那种东西!”他说完也不再回头,大步走开了。

我摇头轻笑,回身朝祝英台走去。那丫头还在那边护住马的尸体不肯让开。我从怀里摸出短匕递给她,她满脸警惕,冲我怒喝说叶华棠你休想打这匹马的主意,我觉得好笑,自己去旁边另外找了块尖锐的石头,往地上用力一凿,向她道:

“笨蛋,谁说真要吃它了?你还不明白吗?”见祝英台依旧一脸不解,我叹了口气,“算了,快点挖坑吧!”

祝英台脸上的警惕之色渐渐消散,变成了疑惑。我也懒得向她解释,两人一起在林间挖起坑来,她用匕首,我用石头。亏得这里土地比较湿软,并不太硬,没过一会儿便挖出了一个大坑,勉强把那匹马埋在里面,做完了这件事,祝英台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友好起来。我倒是不在意她什么态度,拿回匕首擦干净便去与马文才会和了。那个家伙不肯过来跟我们一起挖坑,但也没有走远,只是一直默默站在远处的树后,身影看起来很是萧瑟。我莫名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直到走到他身边,看到那张脸上如往常一样浮起了跋扈和嚣张,心里奇怪的感觉才逐渐消散掉。

真是奇怪,我干嘛要在意他的状态啊,自从那天这厮给我弄了碗难吃到爆的熊掌以后,我就有点不太对劲,恩,肯定因为那碗熊掌的原因,说不定是它把我的某处神经给破坏了。等被我逮到那碗熊掌是谁做的,非要揍他一顿不可!害我好多天不敢吃甜点心。

又走了大半天,这途中我们试图想要打到几只野兔或山鸡,偏偏一路上什么也没能遇到,就这样一直走到山脚下,前方出现了一个翠绿色的湖泊,还有一方小亭,一片桃林。祝英台停住脚步,长长地出了口气道:“这里好美啊。”

我四顾了一番,也觉得此处清静怡人,呆在这里,心情也不由得平静。马文才缓步走到我身边,顺手将一个不知从哪里摘来的果子放在我手里,下巴依旧昂的高高的。祝英台去湖边洗了下手,回过头来道:“叶兄,文才兄,你们身上有没有带吃的?”

我摸了摸背囊,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正想把手中果子递给祝英台的时候,马文才一把按住我的手,冲祝英台道:“我们身上没有吃的了,你把梁山伯给你的那个包拿出来吧。”

祝英台抿起嘴唇,把那个灰布包往腰间挪了挪,板起脸道:“你别把脑筋动到这个上面来!”

“放心吧,没人要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吧。”她这话一出,我顿觉不爽,原本想递过去的果子也自己收了回来。祝英台可能也意识到她有点过分,不由得迅速转移话题道:“天色不早了……”说话间她一转头,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边有一户人家,我们今晚可以借宿在那儿,明天继续找人。”

可是这样突然过去,不会打扰到人家吗?或者那家人万一不肯让我们借宿怎么办?我的话还没出口,马文才已经先点点头,祝英台也是一脸兴奋,我便没多说什么,跟着他们走了。反正现在我们身上也没有钱,又不能露宿在野外,先去找那家人问一下好了。

绕过湖泊,我们走进了桃花林。看得出这片桃林里的桃树分布错落有致,明显是人工种植出来的。在桃树从中掩映着一座木质的二层小楼,周围还有亭阁行廊,整体看起来虽不华丽,却胜在简洁大方,我一看就喜欢的很。

“有人吗?有人在吗?”祝英台边走边叫道,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震飞了不少栖息在桃枝间的鸟雀。“里面有人住吗?请问这里有人吗!”

最后一句声音特别大,连在她旁边的我耳朵都被震了一下。就听得房阁上面的木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

“谁呀?”

我闻声抬头,就见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半大老头儿慢悠悠地从门内走出,头发黑中夹白,一缕三角长须随风微荡,低头向下望。待看到是我们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马文才身体则僵了一下,步伐也沉重起来。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马文才摔了茶碗又要扬拳头揍他的那位卖菊花茶的老伯。此刻他正一手扶着腰,语气不善地道:“三位小兄弟,不知今日造访,有何贵干哪?”

正文30心结

马文才身体绷直,脸色发青,祝英台却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道:“这位大叔,在此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在山中迷路,又被贼人偷去钱物,不得已前来此地,还望您能让我们在此地借宿一日,明日便会离开。”

其实说起来,这个人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说是老伯,也的确冤枉了些。他衣着简单素净,身上没有任何华贵的东西,偏偏整个人却透出一丝文雅威严之气。我一瞬间就判断出,这人的背景绝对不会是一个茶贩那么简单。

“哦?我说几位怎么会来到老儿我这穷乡僻壤之地借宿,却原来是银子丢了。哎,想不到随便寻个人就动辄出手黄金十两的大人物,也会落得这般境地,可惜,可惜啊!”那大叔抚着胡须,嘴里是在跟我们说话,目光却直对着马文才。后者顿时大怒,抬步就要往外走,被我一把揪住了袖子。马文才挣脱两下没甩开,忿忿地望我一眼,倒也不再动了。

这时候那大叔已经注意到了我,不由得笑着向我打招呼道:“哎,那位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你要是来借宿,我可是大大的欢迎哪!”

“大叔说笑了。我们几个是一起来的,自然也要一起借宿才行。今天就叨扰了,还望您老人家多多关照。”这位大叔性子很好,我很喜欢,而且也看得出他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在得到对方允许之后,我拽着略微有些不太情愿的马文才,与祝英台一起上了楼去。

屋内陈设也很简单,只有几件柜子椅子,桌子上用草绳拴着几条鱼,还没有拾掇,那大叔倒也大方,告诉我们他正打算做晚饭,我们就来了,炖鱼的话也麻烦,不如干脆大家一起去园子里面烤鱼吃。祝英台自是满口答应,我也没有异议,只有马文才对此不置可否,面对那茶贩大叔的时候也是一脸倨傲,很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当我们在园子里面架起火堆,用长棍插着鱼翻烤的时候,他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小坛子酒,倚着石桌自己慢慢酌饮。

祝英台一边烤着手中的鱼,一边略带歉意对那位茶贩大叔道:“大叔,今天在街上,真是对不起啊。”

“你给我茶钱了,我又没亏本啊。”茶贩大叔懒洋洋地道,“再说了,”他的目光向亭内一扫,“这该道歉的,也不应该是你呀。”

他这话一出,我和祝英台的目光不由得都向亭内望去。马文才听到声音,注意到我们都在看他,不由得将掌中酒坛重重摔在石桌上,水花四溅。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只留给我们一个后脑勺。

鱼烤好了。我们纷纷站起,离开火堆向石桌处走去,把鱼放在桌面上的托盘里。祝英台顺手抓起我刚才多烤的一条鱼,递给马文才道:“文才兄,你也吃吧。”马文才看她一眼,也没有伸手接,猛地站起身向亭外走去,自己坐到了火堆旁,开始往里面噼里啪啦地扔木头。

“看来,有人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了。”大叔耸了耸肩。祝英台也跟着说道:“文才兄,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快过来吃吧。”

马文才继续往火堆里扔木头,半晌才冷冷撇出一句:“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正抓着一条鱼在啃,他这话一出,我差点儿没被鱼刺给扎到。

大叔背起了双手。“马公子啊,”他淡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官宦之家呀?”

“哼。”马文才闻言回过头,昂起脑袋瞥了大叔一眼,又转回头去自顾自抓着一块木头在那里研究纹理。茶贩大叔笑了一声,下颚微收,朝着马文才略点了一点,赞叹道:“喝,瞧这神气,威风八面。那你们家,应该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

马文才脸色一变,用力将掌中木块一把撅成两截,重重摔在地上,甩袖起身,两眼猛地瞪住了茶贩大叔。那大叔做出被吓了一跳的慌张模样,拍着胸口道:“哎哟,好大的力气呀。”他说着目光又转向祝英台,露出无奈神色叹气道,“马负千斤,人负百斤哪,这怎么就不明白呢。是马骑人还是人骑马呀?”

“你!”马文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祝英台却先笑出了声,对那大叔道:“大叔,您这个比方有意思。”

“你赞成他?”马文才脸色微微发黑,“你到底跟谁一伙儿啊?”

祝英台神色微变,没有做声。茶贩大叔则背剪双手,清咳一声出言道:“哎呀,道不同则不相与谋。小兄弟呀,你说你们跟心性迥异的人同行……”他说着扭头望了一眼马文才,又看看我,耸耸肩膀,说出了后面的看法,“不累么?”

我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别扭,待要开口反驳,却见马文才的目光直盯在我身上,一时间莫名地略微发慌,竟忘记了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目光很快又扫向祝英台,我注意到,祝英台垂下头,没有反驳,也没有开口出声,脸上露出犹疑神色。

“你,你什么意思啊?”马文才呼了口气,冷冷出言道,“你是说,我不配跟他们做朋友?”

“我可没这么说啊。”大叔昂起了脑袋,望天道,“我与你们三位初识,怎么会知道你们配不配的?”

马文才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注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看看我,又看看祝英台,后者迟疑着低下了头,不愿与他的目光对上,大叔则满脸的了然。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鱼,冲上前去,挡在了马文才面前,只觉身后的人身体募地一震,呼吸里也带了些许颤抖。

我的胸口也不由得微微发闷,心里莫名地沉重起来。

“大叔,文才兄不是居心叵测,心性迥异的人,你们都误会他了。”

“叶兄……”祝英台喃喃一句,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茶贩大叔则只是看着我笑,我咬咬嘴唇,努力向他们解释道:

“文才兄确实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性格暴躁,动不动爱打人爱发脾气,还爱抽风,平日里也总莫名其妙地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还经常摔东西浪费钱,书僮也是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但是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

我话音才落,却见茶贩大叔摇了摇头,伸手向我身后点点,示意我回头看。我一扭头,发现后面人没了。

啊?怎么回事,文才兄呢?我大吃了一惊,努力回头四处望,只看到空荡荡的桃林和如墨的夜空。马文才早已经没影儿了。

“别,别看我。”茶贩大叔见我瞅他,赶紧无辜地摆手,“他听到一半就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哎,难道是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拔腿就往后面跑去,试图去把马文才追回来。隐约听到身后大叔叫我的声音,也没有去理会。可是奇怪的是,马文才就好像凭空失踪了一般,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马文才的踪影,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答应。后来祝英台他们叫我去休息,我也没有去,又继续到处找了半天,终于支撑不住,在园子内的石桌旁坐下来休息,同时想着马文才会去哪里。

他的弓箭都还在,也就是说并没有离开这个园子,但他能在哪里呢?

回头想了一下,我觉得应该是我之前说了一些他的不是,才惹得他生气跑掉了,可是也不知怎么,说起他这个人,浮上脑海的定然就只有一堆缺点,想找几个优点都找不到。但是这么多缺陷集合起来,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讨厌,甚至会为他,觉得难过。

是的,难过,有的时候就会莫名出现这种感受。我不得不承认,在某些地方,我们真的很像。但唯一的一点区别是,我习惯了孤独,而他,害怕孤独。

夜深了,冷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吹得我身体发颤,阵阵打寒,想必跑掉的某人也应该是一样的。我站起身,正打算继续四处找找看,实在不行就去园子外面看看,这时却突见祝英台吱呀一声推开门,正顺着阶梯向下走,见我望向她,不由得伸出手挥挥,向我大声道:“叶兄,你别找了,都这么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找人呢。”

要找人,就能不管自己的同伴了吗?我心里不高兴,也没有答话,瞥见她手里拿着一包灰色纸袋,便问道:“你不是睡觉了吗?又下来做什么?”

祝英台摩挲着手中纸包,甜蜜地笑了笑。“山伯担心我晚上睡不着,给我带了香蕾饮,我打算喝一碗再睡。”

“哦。”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也觉得有点渴,便打算随她一起去下厅里弄点热水喝。外面实在太冷了,我觉得这样再被风吹下去,我可能会着凉。着凉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万一染上风寒,岂不是要给茶贩大叔他们额外添麻烦?

我随便跟祝英台说了两句,告诉她我还没找到马文才,暂时不能休息,要睡你们先睡。祝英台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顾着捧着那个纸包自己偷偷地笑,也不知道究竟想起了什么东西。我们各怀心事,刚刚走进下室厅房,跨进门槛还没等多走两步,就听得紧闭的橱柜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急促的呼吸声。祝英台吓得一哆嗦,大声叫道:“谁,谁在那里面!”

屋内默无声息。不久之后,又是一声低喘,从橱柜中传来。

我定定心神,大踏步走上前去,一把拉开柜门,却意外看到马文才抱着膝盖,颤抖着缩在橱柜中,眼睛红肿,满脸泪痕,呼吸错乱。他一眼看到我,神色间带了些慌张,一时间我也愣了,没想到在外面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人竟会躲在这个漆黑狭窄的地方。我只觉胸口阵阵闷痛,这时候祝英台也走上来,一眼看到马文才,不由得诧异道:“马文才,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快出来啊。”

马文才看看我,又看看祝英台,胸口起伏了两下,忽地伸出手,用力一把将橱柜门关上,又重新缩在了里头。祝英台见状大怒,迅速上前去,猛地伸手一把又将门打开,生气道:“马文才,你快给我出来!我们借住在人家屋里,你别装神弄鬼的吓到人家!”

她说着便伸手去拉马文才,结果被后者一把狠狠甩开,大吼一声“放开,不用你管!”祝英台被他甩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亏得被我扶住才幸免于难。马文才摇摇晃晃地从橱柜里面钻出来,呼吸错**集,瞪着眼睛看着我们。忽然间,他一把扯开还在我身边的祝英台,扔下一句“你跟我走”,接着便一把抓起我的手腕,迅速往外面奔去!

正文31化解

马文才的动作无礼而粗暴,拽着我顺着长廊跌跌撞撞地一直奔跑到尽头。路上重影幢幢,他的神色仓惶而慌张。

我莫名地没有反抗,任由他抓痛了我的手腕,拖着我一路跑去。屋外的风很冷,却比不过他的手更冷。我悄悄地反过手腕,舒开掌心,握住了他冰冷的右拳。

马文才的步子乱了一下,慢慢停住了脚步,目光盯住我的手。见我毫不躲避地直视他,又急急扭过头避开我的目光,一把甩开我,并迅速把我碰过的那只手藏进了袖子里,自己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亭子里,抱着膝盖坐在了亭前月亮门的台阶处。

我回头望了一眼,发现祝英台和茶贩大叔都远远站在后面,担心地盯着这边,便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先去休息,自己把桌上剩下的鱼在残火中又烤了一下,拿着凑到他面前,向前一递道:“喏,文才兄,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吃!”马文才头也不回,继续抱着膝盖,闷声道,“我才不吃他的东西!”

“那我现在去湖里帮你抓?”我挠挠头,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去找大叔借一下渔网,马文才却猛地回头对我怒目而视,咆哮道:“大晚上的你折腾什么?这个时间去抓什么鬼鱼!”

这厮居然吼我。

“是因为你没吃东西啊,难道让你饿着?”我被他吼得有些郁闷,要不然你当我爱顶着冷风往湖边跑,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不肯食嗟来之鱼,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呆着生闷气。

“不长脑子的东西。算了!”马文才瞪我一眼,劈手从我手里抢过烤鱼,在那边泄愤似的撕咬起来。结果才第一口就被烫到了,捂着嘴半天没动弹,我摇摇头,从他那里拿回鱼,小心地用手扇风,想要把它弄凉,结果又被马文才瞪了一眼,冷冷讥讽道:

“叶华棠,你这样也不嫌累,真想让它凉的快,还不如直接用嘴吹。”说完这话,他顿了一下,突然又把鱼迅速抢了回去,并继续用后背对着我,也不再说话了。我实在搞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想干嘛,稍等了一会儿,见他吃光一条鱼,往旁边扔穿鱼的棍子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文才兄,你到底怎么了?”

马文才扭头瞥了我一眼。

“不用你管!”他又迅速转过脑袋,眼睛却还隐约带着一丝红肿。我深吸了口气,往他旁边凑了凑,沉声道:“不用我管,你还拽我出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里里外外找了你多久!”

马文才抿了抿唇,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闷闷地道:“哼,你不是很讨厌我么,还找我做什么?”

“谁说我讨厌你了?”我有些诧异。马文才听了这话,却突地抬起头来,脸上带了些怒气道:“刚才你在那老头面前说了那么多,别告诉我你现在全都给忘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心里只想去跟祝英台梁山伯还有荀巨伯那帮人交好。叶华棠,你要是讨厌我,就直接跟我说好了,想换房我不会拦着你!”

这家伙说的叫什么话!没错我承认,我是喜欢跟荀巨伯和梁山伯交好,不过祝英台就算了,这大小姐一般人伺候不起。但我跟别人交好,并不代表就要讨厌你啊。难道是我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

这家伙现在的这种状态,实在让人气不起来。我挠挠头,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如果是因为刚才在大叔面前说的话你生气,那我向你道歉。其实我当时是想说,你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人,可能是我不太会说话,让你不开心了。”

“哼。”马文才猛地扭过头去,又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我只听到一个声音从那边悠悠飘来道:“还有呢?”

还有?

“额,是不是……因为你悬赏找人没成,然后打大叔的茶碗被我接住,所以觉得我在和你作对啊?”

“哼。”

“要不然,难道是……因为我在丢钱的时候乱发脾气,跟祝英台顶了几句,你觉得不高兴了?”

“叶华棠!”马文才突地抬头,怒冲冲地看向我,“你不要老是祝英台祝英台的没个完,他要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看根本就是你想和他交好吧?要不然干嘛事事护着他!我知道,你这次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下山,只想跟那个梁山伯一起,你就是跟着他们一条心!现在好了,我出丑了,我丢了钱,人没找到,还要在这里被一个贱民耻笑,叶华棠,你看了以后很高兴是吧?”

“我怎么会高兴呢?况且你这样,也根本不算是出丑,这些又不是你的错。”我没想到他对我积怨这么深,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在山上的时候我是提议选梁山伯,那是因为我觉得当时你对我有意见,而且我想由梁山伯找人的话可能会更好一点……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祝英台应该会更喜欢跟着梁山伯一起下山……”

“行了!”因为我一不小心说漏嘴的原因,马文才又怒了,“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比不过梁山伯。行啊,那你找他去啊,有本事你也跟他结拜成兄弟,看看他到底是在意祝英台还是更在意你!不行你也可以找那个王徽之,反正你们天天腻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不过以你的脑子,就怕以后被人卖了还要去帮着人家数钱!”

“我说你有完没完!”我也火了,但看马文才神色凄凉,又生生把心头怒气压下,放缓声音道:“文才兄,别赌气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行了,你要骂我笨,我也认了,我是不太会解释东西啦,总之呢,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在哪里有输给梁山伯。梁山伯那个人,忠义双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算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但文才兄你,也绝对不是那些人所认为的冷酷残忍,不通人情,其实你是个好人。”

文才兄,其实杀死那匹马的时候,你也是很难过的吧?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也许你不是外表上看上去那样的冷酷。

“哼,好人?你也太高估我了吧?”马文才冷笑一声,径自站起身来,顺便用袖子擦擦脸上余下的水光。我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一块方巾,马文才顿了一下,道:“你这是做什么?”

“拿去吧。”我再次一伸手,见到对面的家伙又要发飙,赶紧先一步堵住他的口道,“我绝对没有在同情你,只是突然想要递给你一块方巾而已!”

“你!”马文才被我不着边际的话气得无语,一把抢过方巾,胡乱在脸上抹了抹,一把丢还给我。结果他丢到一半又突然改了主意,迅速在空中将那方巾捞了回去,塞进袖子里。我还在发愣,却听那家伙闷闷地道: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躲在橱柜里?”

“你会告诉我吗?”我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马文才瞪了我一眼。

不想告诉你还提。我搞不清楚这个家伙大脑回路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索性直接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

“我觉得,每个人总会有着一些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就像你难过了,会躲在橱柜里,也许你觉得被我看到很丢脸,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几年前,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特别害怕火,一看到火就会往水里跳,怕得不行,就连吸烟的烟头看到都会发抖。嘛,反正就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了。”我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乱,不禁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于是说,我这个人说起话来果然逻辑不通吗?

马文才却没有出言讥讽我。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瞬,突地大步走过来,用力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面。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正想挣开,却听马文才在我耳边低声道:“别动,阿棠,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啊?可是,可是这是在做什么?你见过两个大男人没事在这边抱来抱去的!啊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哼,男人,你也算?”马文才冷笑一声,我听这话不对劲,赶紧一把挣开他,急道:“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什么。”马文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此刻见我一脸焦急,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大大方方地向我解释,“我刚才是说,我们是好兄弟,抱一下只是表示亲热和感激,没什么的。你刚才劝慰了我这么久,一片好心嘛。”

==我怎么记得他不是这样说的。但见对方一脸郑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也就算了。不过刚才那样不好,以后别这样了,你知道我的声名在外不太好,就算是兄弟情谊,被外人看到也会误会的。”

“知道了。”马文才应了一声,听起来不甚在意的样子,我也不晓得那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想着终于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应该可以回去睡觉了吧。想到这里,又不禁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瞥见马文才不知什么时候从袖子中把那块方巾拿了出来,在那边低头瞅,又想到这块方巾的来历,不禁试探着问道:

“文才兄,你真的……很喜欢这块方巾吗?”

马文才微微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怎么,现在后悔了,想要拿回去?”

“额,不是……”我纠结地挠挠脑袋,“只是这块巾帕……它不是我的,是徽之兄落在我这边的啊。”

正文32陵墓

“你说这东西是王徽之的?”

马文才一瞬间变了脸色,我不太明白他这急转而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是啊,是徽之兄放在我这里的。”

“你敢收他的东西?”马文才瞪起眼睛,抓着那巾帕在我面前使劲晃,“这玩意能值多少钱?啊?你自己不会出去买吗!”

“不是收啊。”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是在饭舍吃饭的时候我脸上沾了东西,他给我方巾擦脸用的,后来我揣在衣服里就忘记拿出来了,刚才才想起来的。那个文才兄,你要是不用,就给我拿回来,我洗干净回书院后也好还给人家。”

“我不想还。”马文才扭头,“这块方巾,本公子喜欢的很。”他说着偏头看我,眼里竟然似乎有那么点儿挑衅的样子。

=。=难道他觉得我会为了一块上面绣着朵小红花的巾帕,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去选择跟他吵架?

“哦,那你留着吧。”我胡乱挥挥手示意他随便处理,自己打着哈欠往木屋处走。月亮都快飘到正中央了,我这个人的作息时间向来是很规律的,现在离我正常休息时间已经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我困得不行,急着回去睡觉。那位大爷没有跟过来,我也没再理会他,只在上楼的时候,似乎隐约瞥见马文才那厮正在拿那块巾帕擦鞋。

翌日,阳光正好,春……啊不,夏光明媚,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因为昨天回来的晚了些,等我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没有人了。这帮家伙,出去的时候也不叫我一声。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被子,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盖上的。难道是大叔或者祝英台?我挠挠头,自动忽略这个问题,穿好衣裳走出房外,一眼便看到那三人正在不远处亭榭前的小湖边。园内桃花灿烂,水光粼粼,美不胜收。

“大叔,英台。”我顺着长廊大步走过去,向那两人打招呼,并好奇地凑到他们旁边问道:“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茶贩大叔和祝英台正一人拿着一把剪子,在渔网中间剪窟窿。见到我如此问,大叔不禁笑道:“小兄弟,那你说说,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你在破坏财物!”我心疼地盯住了渔网中间被铰出的破洞,“买一张渔网也要花不少钱呢,虽然这不是我的网,但大叔你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不要随意浪费东西了啊。你现在把它剪破,以后补起来多麻烦啊!”

大叔听完我的话,咧嘴笑开了。祝英台则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叶兄,你想错了。大叔这是为了网开一面,不去把鱼都捞光。”

“是啊小兄弟。你说咱们吃不了那么多,捕来干什么呢?人哪,要懂得知足嘛。”大叔也说道。我觉得他们这种思维很奇怪,吃不了那么多,可以拿去卖,或者晒鱼干啊。不过也许古人的思维比较奇特,跟我想的不一样。

这个时候,忽听对面岸边水花四溅,我抬头一望,就看到马文才正持着一柄鱼叉,使劲地在湖中不停地叉鱼。茶贩大叔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朝着马文才大喊道:

“马大爷,你叉那么多鱼干什么?吃得了吗!”

马文才得意洋洋地抬起鱼叉,故意低头看了看同时叉在上面的几条鱼,一仰头道:“谁说我要吃了?本公子只是为了高兴!”

他说着用力一晃鱼叉,将那些死鱼又扔回到水里,牛哄哄地扭头走了。茶贩大叔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原地一跺脚,转身就走。祝英台有些着急,叫了一声:“大叔,您去哪儿啊!”大叔也没回话,径自向着桃林里走去,一直走到一座坟墓前,才停下来。

我和祝英台跟了过去,祝英台小跑两步去到大叔身边,小心翼翼地道:“大叔,你在生气啊?”

大叔叹了口气,看看祝英台,又看看我,摇头道:“小兄弟啊。那个人残忍冷酷,赶尽杀绝,算不得是你们的良友啊。”

祝英台微顿一下道:“书院派我们一起出来找人,既然同行,就应该互相关照啊。”我听她这话里似乎有撇开关系之嫌,不由得有些不高兴。马文才虽说脾气暴躁,但我看得出,这几天下来对她也算是不错了,她倒好,动不动就要分道扬镳,当你是革命阶级善良分子时时刻刻要跟反革命不良分子划清界限呢?

“大叔。”我也开口道,“文才兄只是在闹脾气,不是真的要把湖里的鱼都赶尽杀绝掉,您别生他的气。”

茶贩大叔被我逗笑了。“就算他真想都杀光,就怕他还没有那个本事。小兄弟你啊,唉。”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脸上满是无奈。“这三个人里面,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了。你这性子看起来洒脱豁达,就怕被人骗了也不知道,会跟着走上邪路啊。”

“不会啊。谁敢骗我?”我扬起拳头用力握了握,做出凶悍架势道,“谁敢骗我,我就揍他!”

“你就会动粗!”祝英台嗔了一句。大叔也跟着笑了起来,向我们道:“对了,你们还要找那个叫五柳先生的人吗?”

“是啊。”祝英台点点头,“大叔,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知道。”大叔微微一笑,“就在咱们的身边哪。”他说着让开身体,露出了他身后的一块墓碑,碑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五柳先生之墓。

哦抱歉,是六个字,我数错了。

祝英台脸上瞬间露出惊慌之色,走到坟墓前,愣愣地道:“五柳先生,竟然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我可清清楚楚记得语文书上写着,陶渊明乃是东晋末期南宋初期的诗人,现在才是东晋末,他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可活呢,这位大叔怎么就会突然在这里给他立了个碑?我眯起眼睛,偷偷观察茶贩大叔的神色,只见他唇边含笑,丝毫不见半分悲戚神色,只故作淡然地道:

“你们找那个家伙做什么?”

“我们对五柳先生的品行学问仰慕已久,原本是要请他上山讲学的。没想到……唉。”祝英台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回头看那碑墓,摇头道,“真是令人痛惜啊。”

我跟大叔齐齐笑出声来。结果那两人立即看向我,我则发现情况不对,赶紧一把捂住嘴。

大叔看了我一眼。“人死都死了,有什么好痛惜的。不过话说两位小兄弟,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是尼山书院的学生。”祝英台正色道。

“尼山书院?”身份可疑的茶贩大叔微一扬头,“尼山书院如果都像马大爷那样的学生,那不教也罢了。”

果然更可疑了!我眯起眼睛盯住他,大叔似乎发现我的神情不对,轻咳一声避开我的目光,祝英台却并无所觉,继续道:“大叔,您别生他的气了,我总觉得,他心中有事,只是不愿意和别人说起而已。”她说着面转向我,“叶兄你知道吗?文才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我摇头。那家伙昨晚除了教训我几句,别的貌似也没跟我说什么。“不过大叔,这五柳先生怎么会葬在这里?你是他的朋友吗?”哼,可疑的大叔。

“朋友?哼。”大叔摇头冷笑。我瞬间就明白了真相,也跟着笑了起来。祝英台却疑惑道:“大叔难道就没有知己朋友?”

大叔笑了笑,莫名地转移话题道:“缘分的巧妙啊,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而在两个心灵相通的人碰巧相遇。我这辈子怕是没这么幸运了,哈哈哈哈!”他说着持起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祝英台却似对他的话若有所思,自己思忖起来。我则借机把茶贩大叔拉到一边,对他道:“大叔大叔,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过来一下。”

“恩,怎么了小兄弟?”大叔被我拽的一个趔趄,奇怪道,“什么事情,这么慌里慌张的?”

“没什么大事。”我看祝英台还站在坟墓前发呆,便大着胆子朝茶贩大叔说道,“昨晚承蒙你关照,首先要说声谢谢。然后就是我有些不明白,您老人家明明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特地给自己立一个坟碑呢?”

“你!”大叔瞬间变了脸色,我则慢悠悠地加上一句:“采菊东篱下,卖碗菊花茶。”

“你这家伙!”大叔拿着手指直点我,“好小子,有你的,到头来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

“嘿嘿,这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大叔您放心,既然你不想表露身份,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可是你们不是想要我去书院教学吗?”茶贩大叔,也就是真正的五柳先生陶渊明摸了摸胡子诧异道,我对他一笑:“您若想去,我自是十分欢迎的。不过若是您不想去,也不好勉强啊。这桃林深处如此恬静安然,连我自己都想留下来住了,隐居生活安适自在,不比那人流污浊之地强上无数倍。”

“小兄弟若是喜欢,这里随时欢迎你来住。”陶渊明笑道,“老夫我漂泊不定,居无定所,以后若是离开,这桃园田地就是送给你,也并无不可啊。”

“真的!”我大喜过望。若真的这样,以后我离开书院的时候也就可以来这边生活了。虽说山中荒凉了些,但好在人少,纠纷也少。到时候不行自己种些菜蔬,养些鸡鹅,不比在那市坊间挣扎强上许多。这时候祝英台从远处跑过来,奇怪道:“叶兄,大叔,你们在聊什么?”

“在讨论菊花茶的制法。”我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祝英台也没多想,转头向陶渊明道:“大叔,我问你,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可是又害怕和他相处,那该怎么办哪?”

=。=姑娘你一天到晚脑袋里就不离梁山伯是吧?我无奈地扭过头去,正好看到马文才站在凭栏处望我,便不会理会正在帮小姑娘解决情感问题的大叔,径自朝着栏前走去。马公子歪头看看我,道:“在那边聊什么呢,那么高兴。”

“哦,在说一点事情。”我挠挠脑袋,马文才则不屑地撇撇嘴。

“跟那个死老头,有什么好聊的!话说,你昨天不是说要给我抓鱼吗,鱼呢?我饿了。”

啊?喂,您刚才不是用鱼叉叉了那么多,怎么现在又来找我要鱼!

“哼,那我不管!”面对我的责问,马文才的回答是高高昂头,“反正你昨天晚上说过要给本公子抓鱼来烤,少在这里说没用的,快点把鱼拿出来!别只想着跟那个死老头聊天。”

抓你妹的鱼啊!我又不是欠你的,想吃自己抓去!

最后还是我们一起去湖边捕了鱼,我顺便把之前马公子浪费的那几条也捞了出来,一起在湖边洗干净,架起火堆烤鱼。不过马文才这次没有让我动手,而是一个人在火堆前烤熟了所有鱼。不得不说,他烤鱼的技术竟然意外地很不错,烤出来的成品外焦里嫩,比我那手半吊子烧烤技术强多了。

烤熟鱼之后,我想去叫祝英台和大叔陶渊明他们过来吃,结果他们不肯过来,说是吃了干粮。马文才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让我吃鱼的时候小心些,别像昨天似的差点被鱼刺扎到,然后,竟然还帮我把鱼给吹凉了递过来。我被雷得浑身发冷,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伸手去接那鱼。

“你怎么回事?”马文才见我迟迟不伸手,不由得生气道,“拿着!”说完便把鱼往我手里一塞,我咬咬嘴唇,迟疑着抓起烤鱼,有些不敢往嘴里放。马文才又不高兴了,转过半个身子向我道:

“叶华棠,你怎么回事?到底吃不吃,难道怕我给你下毒不成!”

是啊,你是不是真在鱼里下毒了?想骗我吃下去?要不然干嘛对我态度这么好,肯定有问题!

“别瞎想,老实吃你的鱼。”马文才大概是从我的表情里判断出了我的想法,撇撇嘴,却也不知为什么悄悄笑了。

周围满树灿烂的桃花。

他的笑容恬静而淡然。

我的心跳突然就乱了,赶紧低下头,径自啃鱼。却感觉到马文才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了我身旁,一只手扶上了我的肩膀,帮我理顺鬓边的乱发。

“别人怎么样,我已经无所谓了。”他说道,“因为,至少还有你在这里。”

正文33寻踪千里

他这话里带了一丝暧昧,并且让我觉得很是意外。我是真的没想到,整天只会瞪人和踹人的马文才竟然能说出这样……这样,额,这样古怪的话来。我只觉得浑身森森发冷,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烤鱼时候的古怪态度,以及昨晚上的古怪动作。

对了,他昨晚好像还说了一句话,说了句什么来着,我忘记内容了,总之意思应该是我不像个男人,是个娘娘腔。再联想起叶华棠这厮在书院里声名远播的斑斑劣迹,不由得警惕地蹿了起来,迅速退开马文才几步开外,警惕地盯住了他。

马文才望天叹气,口气似乎带了丝无奈地道:“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看是你想干什么吧!说起来我就奇怪,一般按照小说里写的,祝英台那家伙在书院里上了三年学都没被发现,怎么偏偏就被马文才给盯上了呢?现在我知道了,很有可能就是马文才这厮性子古怪,会对面目清秀的少年感兴趣。再加上我的这个身份声名狼藉,让他觉得有可乘之机,打算来试探我,要不然干嘛会做出这么些暧昧的古怪举动!

要真是这样,那可不行,换房之事得赶快提早日程。马文才这家伙虽然长得不错,但性子古里古怪的,阴晴不定。虽然我倒是不怕他会对我做什么,但要是他惹我挨揍了,让马统在我的饭菜里面放泻药之类的怎么办?……

“我说叶华棠,你那是什么表情!”马文才也发现我神色不对,不由得挑起眉毛怒道,“本公子在问你话呢,快点说,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在嘲笑我吗?”

我鼓起勇气,光明正大地告诉他,虽然我叶华棠在外的名声不太好,但是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对男子没有任何奇怪的想法,希望他也能给我最起码的尊重。结果我话还没说完,那厮脸就黑了,一脚踹翻了火堆,冷冰冰地告诉我,马上给我滚。

好吧,我又说错话了……于是我灰溜溜地滚去了陶渊明大叔他们那边。不得不承认我这人可能是有点自虐倾向,马文才好言好语地跟我说话,我就总觉得他另有所图。现在这样一变脸,一瞪一怒一踹一吼,=。=我就舒坦了……于是说,看来大概是我误会了。

大叔那边一派安然,祝英台捧着一束我认不出名字的白花,正站在五柳先生的墓前吊唁。而五柳先生陶渊明则站在她旁边,乐呵呵地捋着胡子听着人家小姑娘夸赞自己。

“五柳先生,久仰您高风亮节,晚生无缘沐浴春风,遗憾之至。不过,一抔黄土难掩名士风流,您的名字将被后代文人永记。”祝英台说着微微躬身,将那束花放到五柳先生墓前,陶渊明则乐呵呵地朝前走了两步,故作叹息道:“人死万事休啊,再念着他也没什么感觉了。呵呵呵。”

切,我看他听了赞扬倒是蛮高兴的,估计能被这样不相识的后辈如此真心诚意地佩服尊敬,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一个人能让别人一辈子记在心上,也算是难得了。”祝英台感慨道。陶渊明看着她点点头,突然意有所指地道:“那,这个能让你一辈子记住的人,你找到了吗?”

祝英台一愣,续而低下头,甜蜜地笑了。陶渊明也跟着笑了,看来是两人私下里聊天的时候,提到了梁山伯。马文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好了行李,站在一旁的树下,此刻听到陶渊明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冷冷一撇嘴角,猛地把我的行李甩了过来,差点砸到我脑袋。他和祝英台的包袱已经被偷了,除了弓箭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扔完包袱后,他无视我脸上的怒气,径自走到坟墓前,不客气地道: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死人又不会讲课,再多留也没什么用。”他这话一出口,那位“不会讲课的死人”顿时有些不太高兴。

“见人死了,立刻就走,这马公子也未免太过实际了吧?”

“哼,这就是我为什么富贵双全,而你……”马文才抿抿嘴唇,没有说出后面半句话,不屑地扭过头去。

“恩?有钱?”陶渊明摸了摸胡子,朝着马文才伸出一只手,“那,昨天晚上的住宿费,你应该给我多少啊?”

“你明知道我钱袋被偷了!”马文才气道。

“是啊,年轻人。”陶渊明叹了口气,“要记住,只有身外之物才能被偷。而内心真正的富有,是谁都偷不去的。”

“歪理。”马文才扔出一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说完斜眼看看我,长袖一甩径向桃林外走去。陶渊明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祝英台解围道:“大叔,你别理他,以后我会找时间回来看你的。”

“我也是。”我跟着道,陶渊明笑了笑,“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会再次帮他说话,这一回,怎么不说啦?”

“本来就是他无礼在先,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我诧异反问。陶渊明大笑三声,说了句“好。”接着又道:“人生动如飘萍,你们再来这里,也不一定能见到我,不过小兄弟,我跟你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他说着将手中桃花分成两份,给了我和祝英台一人两枝,嘱咐道:“养活它吧。以后见到它,就当见到我老酒鬼了。”

“恩,大叔,那后会有期了,你多保重。”我和祝英台向大叔告了别,走出林子与马文才会和。

马公子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好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不苟言笑,看什么东西都是斜眼瞪外带冷哼鼻子喷气。他这副德行我早已经看习惯了,没有半分的不适应,反倒是祝英台瞧他脸黑的跟什么似的,跑前跑后地试图劝解,问他是不是还在生大叔的气,大叔那个人还是挺有趣的云云,又让他笑一个,还跑到前面去做鬼脸引他发笑。结果马文才始终连声都不出,只闷头走,后来祝英台也泄气了,走到我身边问我:

“叶兄,文才兄跟你同房的时候,不会也是这种态度吧?”

岂止啊!他要是只绷着脸不理人,那还算好的。最郁闷的莫过于他联合他的书僮想方设法地气我折腾我,然后话里话外还要讽刺人,动不动就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瞪你,跟这种人同房,说真的,不气死你,也累死你。

“叶兄真是可怜。”祝英台也叹了口气,“说真的,在书院里呆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文才兄笑过。”

“不会啊。”我诧异道,“他经常冷笑的。就是那种‘哼’,或者‘喝’,要不然就是‘切’,反正很多的,不过就是大部分都要带鼻音。”

“额,我说的不是那种了叶兄。”祝英台赶紧扯了一把我的袖子。我注意到马文才冷冷地瞟了这边一眼,一脚踢飞了路边的某块石头。

“哦。”我挠挠头,“不是冷笑的话,就只有阴笑了,那种算计别人的时候阴森森的笑,不过一般比较少见。”祝英台还是冲我摇头,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马文才早上给我烤鱼时候的笑容,那种恬静和安然,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算了,说这个也没有意义。”祝英台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回想,她抓着桃花,微微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甜蜜的模样。

“恩,不知道山伯现在在干什么呢?山伯笑起来的时候,不仅好看,而且让人觉得……温暖。对,就是温暖!”她嫣然一笑,抱着桃花跑开了。我叹了口气,这个小妮子无论谈什么都只会想到她的山伯,那为什么之前出门的时候,不选梁山伯,而是选择了马文才呢?

梁山伯的笑容,看起来确实很温暖。不过那样的笑容要是出现在马文才身上……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看还是算了。祝英台这家伙,就会没事瞎说,害我胡思乱想。

因为没有马,回书院的时候,我们特地绕了小路,从后山赶回书院。在临进书院的时候,马文才反倒放慢了脚步,似乎有些不太想回去的样子,并且招呼我和祝英台……不对,是只招呼了祝英台没有招呼我,说是歇会儿再走。

祝英台表示还是不要歇息了,回到书院去,早点交差早点了事。马文才讽刺她说我看你是为了早点回去看梁山伯吧,祝英台也没否认,还坦然承认说头一次分开这么久,倒还真是怪想念他的。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没有过去,而是自己走到上面不远处的泉水间,用手接水喝,却听得马文才停顿了一下,向祝英台问道:

“你和梁山伯之间,也会经常闹脾气吗?”

“一般不会,只是偶尔会有一点小矛盾。”祝英台想了想,回答道,“山伯他为人很好,非常照顾我,只是我有时候不懂事,会给他添麻烦。”

“明明你们关系也是那么亲近,为什么梁山伯就不会总是去胡思乱想。不像有些人,该动脑子的不去动,不该想的偏要瞎想!”马文才用力跺了一脚身下的石头,忿忿地咒骂道,我听闻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扎进水里去,只听祝英台在那边笑道:“文才兄我明白了,你这是在说叶兄,是不是?”

“哼,谁说他了!”马文才猛地起身,用力一甩袖子向山上走去。我一直等到他走远,才悻悻地从泉水边探出身来,祝英台那厮还大大方方地揽着我的肩膀笑道:“真是想不到啊叶兄,文才兄竟然在因为你的事情烦恼,你究竟又怎么惹到他了?”

“没,没什么。”我自然不敢说是因为我怀疑马文才好男色,只得随意拿话敷衍过去,跟着他们一路回了书院。先去山长师母那边报告了陶渊明逝去的消息,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虚,但答应了陶大叔不把真相说出去,也没有办法。

自打回到书院里后我出行的时候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会遇上王徽之,好不容易平安回到了寝房,却见房间内忽然跑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见到我便扑了过来,抓住我的衣袍大叫道: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公子,我找的你好苦!”

我大吃一惊,急急推开他道:“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

那小厮瞪大眼睛,惊讶地盯住了我,继续叫道:“公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书僮木槿啊!”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终于赶出来3000多字,tt顺便感谢姑娘从良了扔了一颗地雷,么么。

正文34二择一

书,书僮?

难道说这家伙,是我的书僮!

我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这时候马统正好端着一盆水往房里走,听到此言不由得开口问道:“咦,你是叶华棠的书僮?”

“哎,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那小书僮一叉腰,上前去便指着马统的鼻子训了起来,“我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个书僮吧?你家公子是怎么教你的,这么没礼貌,居然好意思直接称呼我们家公子的名字!凭你也配!”

马统被他一骂,立马火了,抻着脖子要回嘴,结果那小木槿口舌伶俐的不行,没几句便将马统噎得说不出话来,人也蔫儿了,缩起脖子悻悻地往房里走,嘴里还嘀咕:“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儿,来个书僮居然都跟你家主子一个德行,一个动拳头,一个耍嘴皮。”他这话一出,那木槿又不乐意了,迅速跟进房里去,只听屋内一通训斥声,不久之后,就见马统抱着脑袋从房内飞奔而出,迅速跑没影儿了。

木槿走出房门的时候还在冲我抱怨:“有这样的书僮,我看主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公子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住同房,真是的。”他说着一把拉住我,强行把我拽进房内去,又出去四处探望了一番,迅速拉好门,拉着我在床边坐下,一把抓起我的手,突然就红了眼圈。

我有些诧异,低头一看,才注意到因为这两天爬山赶路,又去烧火烤鱼,手上有的地方磨破了,还有几处被烫到,红红的。这些都是日常小伤,我都不在意的,大不了待会儿去找荀巨伯,给他一个去医舍看美人的机会。我还在胡思乱想,却听那木槿哽咽一声,从怀中找出药膏来给我涂抹,口中则道:“小姐,没有我在这里,你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捱过这么多日子的……”

“你,你叫我什么?”我被这话又给生生吓了一跳,却见那木槿抬起手腕抹了抹眼角,冲我笑道: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啦,我的好小姐。你偷了大公子的身份文书一个人来书院,可把老爷夫人都给担心死了。后来跟你同行的那位公子自己回了太原,跟我们说,你在路上被山贼打死了,差点儿没把我们吓死,后来怎么找你也找不到,亏得谢道韫谢小姐送信到了咱们家,说是你在尼山书院,假扮成男子,还用了大公子的名义。夫人便特地派我过来找你。小姐你也真是的,出来就出来,怎么连我也不说一声?后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木槿吗!”

“我……”我呆愣了半天,终于算是勉强从她的话里理出了一点头绪。按她的意思,我偷了哥哥的身份文书,一个人来杭州,路上还遇到了山贼……再加上之前日子里的种种回忆,以及这具身体给我带来的困扰,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确是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的某人身上了。而这个人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好色淫徒,叶华棠的妹妹!

这个木槿,应该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小丫鬟了吧……

看得出她跟我的原身感情应该很深,使劲拽着我问我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把她一个人扔在叶府里不管,为什么连个最简单的口信儿都不捎?我被她晃得头发晕,又听到她说起家中夫人有多么担心,心里也莫名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占了人家身体,又让人家的父母担心,实在很不像话。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不得不向那个小丫头坦诚交代,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木槿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拉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把她也给忘了,我看得心里难受,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木槿用手背擦擦眼泪,低声自语,说难怪小姐会不认得她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这样……她的声音很是低落,却又很快强颜欢笑,说没关系,就算我不记得她也没事,她能找到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并且说我忘记的东西,她都会帮我找回来,让我想起来,木槿绝对不会再离开小姐半步。

看着这个丫鬟真诚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心里难过。从来没有人这样掏心掏肺的对我好,可是,我根本不是她家的小姐,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游魂罢了。她真正喜欢在意的那个叶家小姐,恐怕早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吧?

但我自是不能告诉她这些,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只是一边从箱子里找出药膏帮我在手上细细涂抹,一边努力试图探听我都忘记了哪些事,还记得些什么。结果在发现我除了知道自己叫叶华棠,要来这尼山书院读书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不由得叹了口气,给我认真讲解起来。

我的身份是叶家的二小姐,名字不叫叶华棠,叫叶秋棠,叶华棠是我的兄长,只比我早出生一刻钟,与我长相极为相似。而她的名字叫木槿,是从小到大一直服侍我的贴身丫鬟。这一次我之所以逃家,是因为我那个便宜老爹给我找了门亲事,我的原身很不满意那门亲事,反抗无门,索性给哥哥的饭菜里偷偷下了药,乘夜偷了他的身份文书等东西暗中私逃,结果这一跑,就再无音讯,家里人急得不行。直到前些日子,谢道韫派人送去了消息,说我在书院,一切安好,又夸奖了几句我勤奋向学,叶老爷就是看到那句话,才没有立即派人来揪我回去,而是派了木槿过来看看情况,如果我在这边真的一切安好,就继续好好读完这三年,别浪费了大好机会。

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会让我立即收拾包袱回太原去,本来还在担心,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留在书院学习,不由得大喜过望。木槿告诉我,我那个便宜哥哥叶华棠,整日只知沉迷于酒色赌斗,看到书本就犯困,这一次能够有借口不来书院,他可是高兴得很哪。

因为儿子不争气,叶老爷也没办法,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只能狠狠心把女儿豁出去,让她替哥哥读完这三年,末了想办法混个官,由他哥哥去上任。反正兄妹俩长相一模一样,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不露馅,就没什么问题。并且还嘱咐木槿告诉我,只要我把这三年熬过去,给哥哥赚得了官职,他就不干涉我的婚事,任我自己选。

想必对于那个原来的叶什么棠来讲,这应该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吧?可惜对我而言没什么效果。不过能够先不回那个所谓的太原的家里面去,我还是有些庆幸的。以我现在的状态,真的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样去面对他们才好。木槿看到我平安无事,便急着要我写封家书捎回去,也好让叶家的老爷和夫人放心。我心疼她赶路辛苦,便让她别着急,休息几天再回去送信,木槿笑着说就知道小姐心肠最好,搞得我弄了个大红脸。

木槿这次来,倒是给我带了不少的东西过来,除了金子和和一些必备物品,还有食物,衣裳,鞋袜,配饰,反正形形色色装了许多,甚至还捎来了一些书本。她说我这段时间一定吃苦了,简直瘦得不像样,脸色也憔悴,打定主意要给我好好补一补,又问和我同房的是什么人,性格好不好,并说这房内怎么只有一张床,那个人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吧?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睡长椅,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马文才踏着大步走进房来,身后跟着他的矮胖小书僮马统,缩在马大爷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指着木槿道:

“就是他,公子,就是他。他刚才竟然敢说您的坏话,说您……说您不长眼,养了个没眼色的狗奴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噗!我被这话逗笑了。于是说,马统这厮还真是个没眼色的家伙,连这种话都说得出,生怕你家公子不揍你是吧?

果然,马统话一出口,立即被马文才结结实实一脚踹出门去,骂了句:“白痴,给我滚!”他这脚一踹出去,木槿的脸色当即就便了,不动声色地横挡在我面前,冲着马文才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倒是你怕什么?”马文才摊了摊手,冷冷笑道,“怎么,听说你是阿棠的书僮?怎么到了今天才来?身为奴才不好好伺候主子,自己倒是跑出去逍遥快活!”

“文才兄!”我迅速打断了他的话。木槿却已经微红了眼眶,低头道:“对不起公子,是我的错,都是木槿不好……”我抓住她的手,表示不要多想,与你无关,并且向马文才解释道:“是我之前出门仓促,急着处理一些事情,没有带她出来,文才兄误会了。”

“误会?也罢,随便你怎么说。”马文才继续冷笑一声,大步向床边走去,坐在床头冲我们道,“叶华棠,刚才我好像听你的这个书僮说,问你睡在哪里?”

“是呀!”木槿不顾我的阻拦,理所当然地道,“我初来乍到,自然需要对我们家公子如今的衣食住行好好地了解一下。”

“好啊,这个你不用问他,我就可以告诉你。”马文才道,“喏。”他伸手指了指长椅,“你家公子就睡那里。”

木槿气得变了脸色。

“你竟然让我们家公子睡长椅!”只听声音的话我还以为她就快要爆炸了。马文才却意外地丝毫不为所动,还继续道:

“这可跟本公子没什么关系。是你们家公子自己说的,说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能够睡长椅,还让我千万不要跟他抢。我念在同窗之谊,几次邀请他来床上同睡,他自己不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身为男人,就应该自己去睡长椅,让我们家公子去睡床铺才对!”木槿气得慌不择言。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听马文才那厮在床上大笑起来,反问木槿明明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叶华棠就该睡床,他马文才就应该睡长椅?木槿顿了一下,反驳说因为她家公子身体弱,你的身体好,应该谦让才对。马文才表示他很谦让了,这床铺明明就可以两个人同睡,为什么他家主子偏偏不睡,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家伙今天说话异常利索,竟然在最后把木槿逼近了死胡同里,任是小姑娘伶牙俐齿,因为本就不占理,此刻竟也没有了话可以去反驳。

我见小丫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不由得有些心疼,在那边用力地给马文才打眼色,那家伙哼了一声,倒也没再为难木槿,只是最后下了定论,告诉我说,他呢是绝对不会去睡长椅的,但是既然同窗的小书僮都提了意见,他为了同窗之间的友爱,自然也不好让一起同住的学子天天去睡长椅。这种事情如果被夫子或者山长发现,也是要扣他的考评分数的。所以呢,那么现在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我从今天起就搬到床上去与他同睡,另一个是从此以后晚上不睡觉。因为他马公子是个很大方的人,所以这两个方法,我尽可以任选其一,他绝对不会干涉。

正文35同床

我晕,他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木槿一听此言,急得脸都涨红了,看她跟马统打嘴仗时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结果到了马文才面前反倒蔫了。我觉得好笑,拍拍木槿的肩膀示意她没事,自己则上前一步道:“文才兄,我的书僮不会说话,你不用在意。咱们呢还按照以前那样子就行。你来睡床,我睡长椅,这样的话也能算是,平均分配。”

“哼,那怎么行?”马文才皱起眉头,手在床头上轻轻一拍,意有所指地道,“你平时爱睡哪里,爱怎么睡,那都无所谓。但是现在可是考核时期,万一被传出去说,我马文才的同窗每天晚上只能睡长椅,知道的说你习惯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苛责你,要是因为这个影响到本公子的考评成绩,你负责?”

“放心吧,文才兄,你不说我不说,哪里会有人知道?再说我晚上睡相向来不太好,要是踢到您老人家那可就糟糕了。”

马文才淡淡一笑。

“怎么,叶华棠,你觉得我会怕这个?”他说道,“那好,我向你保证,你要是能踢到我,算我的,我不跟你发火。”

什么叫能踢到你算你的?这家伙说话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反正,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同床睡的!”

因为马文才之前对木槿说话咄咄逼人,我也不由得冒起了几丝火,扔下一句便带着木槿走出了房间,径自带她去找师母,安排下榻的房舍。临出门的时候似乎听到马文才在房内冷笑,我也没有理会。

因为木槿来的比较晚,大部分书僮都已经两个两个安排好了房间,只有马统迄今为止是一个人住一间房的,于是便把木槿安排跟他一间房。我还在为这个小丫头担心,没想到她一听说是跟马统同房,立即拍着胸脯告诉我小姐没事,那个家伙我才不怕他。

我想起木槿之前把马统说得抱头鼠窜的模样,也觉得好笑,那个小矮胖子只会仗势欺人,应该是斗不过木槿的。木槿倒是很担心我和马文才的事情,我告诉她没事,马文才只是脾气坏了点儿,人还是不错的。毕竟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对他的性子也算有些了解。

这个小丫头看来是累坏了,在收拾完东西之后,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还想着要去给我洗衣服,后来在我的强令下去睡觉,几乎才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她从太原那边赶过来,估计也是不眠不休地赶了好久的路吧?

安顿好木槿,我便打算回房去和马文才继续商量床的事。其实要我觉得,本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大概是因为木槿说话直接,惹恼了他吧?正往回走着,无意间路过杂役后院,我注意到梁山伯,祝英台还有四九几个人都在里面不知忙些什么,旁边还放着几个水桶。隐约听到四九在那边抱怨道:“公子,我看哪,那个陈夫子,分明就是联合王大人来故意为难你!要一下子挑满这么多水缸里的水,这怎么可能?”

“好了四九,没事的。”梁山伯从一个缸边抬起头来,用袖子抹了把满是汗水的脸,“不过是破了几个洞,补好就好了。”

“可是你还要挑满那么多缸的水。”祝英台也站起身来,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这时候梁山伯突然发现了院门外的我,不由得兴奋地挥手道:“哎,叶兄,你怎么也在这里!”他说着站起身,大步向我走来,我本不想过去打扰他们小两口见面,不料被梁山伯发现,也只得走进院内,看着梁山伯满脸的阳光笑容,手臂重重地搭上我的肩膀道:

“叶兄!多亏你这几天对英台的照顾,山伯在这里向你说一声多谢了!”

“山伯兄客气了。大家都是共同下山去找人,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我口里说着客气话,眼睛却扫到不远处前方水缸上面的一个大破洞,不由得诧异起来。

“梁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把水缸打破了?”我记得上次刚进书院的时候水缸似乎就破过一次。

“啊,没,没什么,只不过是缸破了,修好就可以,叶兄不必担心。”

梁山伯试图隐瞒,却被一旁刚刚担着两桶水走来的厨子苏安说出了真相。原来是那位新来书院的方正考评官王卓然王大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对梁山伯发难,让他在明天早上之前挑满所有水缸的水。偏偏苏安还打破了一个缸,导致他们需要先将水缸补好才能够继续挑水。苏安脸上满是惭愧,一个劲地自责道:

“都怪我。要是我不把缸打破就好了,都怪我。”

“好了苏安,不是你的错。”梁山伯摆摆手,又去蹲到缸旁边,抓起几块碎片在破洞旁边比划,叹气道,“我们这样挑水,就算把缸补好也来不及了。要是山上有水就好了,我们就不用这样,上山下山,上山下山这样挑水浪费时间。”

我闻言一愣,开口道:“山上确实有泉水啊。”

梁山伯眼睛一亮,祝英台也抬头看我,奇怪道:“难道叶兄你知道?”

我笑了笑。

“你忘记了吗祝兄?后山啊,就在我们上来的后山那里,有一股清流山泉,喝起来要比山下的溪水甜多了呢。”

就是在我们上山途中歇脚的时候,当时祝英台和马文才在下边说话,我去石头上面喝水,才恰好发现的。

我带着一干人来到了后山,他们在见到泉水后,都不由得大喜过望。但高兴过后,祝英台不由得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虽然这里是有泉水了,可是后山的路这么难走,怎么想办法把这泉水引进书院呢?”

“我有办法。”梁山伯微微一笑,示意我们跟他走。叫上了四九银心外加苏安,我们去山下砍了许多大竹子,来来回回地搬运。这工程路途遥远,我们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算弄来了足够的数量。我隐约猜到了梁山伯打的主意,一问之下,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他要通过管道的方式,将那后山泉水引入书院,从此大家也不必再费力挑水,完全可以利用管道流程,实现自己供水。

我是个现代人,纵然没有系统学习过机械理论知识,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能给他提供不少建议的,比如在竹筒前面加塞闭口,设阀门,以及一些其它的关键性东西。在我的提醒下,梁山伯茅塞顿开,连连夸赞我聪明。

其实不是我聪明,是他聪明才对吧。一个古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解决难题,梁山伯才是真正值得佩服的人。

但是想法虽好,人手却不足。仅凭我们五个人,想要在一晚上弄完这么多东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四九不由得郁闷起来,觉得照这样下去,即使干上整整一夜不睡觉,明天也是交不了差的。

“哎,要是有人帮忙,那该多好啊。”银心揉着肩膀也跟着抱怨道。

“废话。”四九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你看,现在除了叶公子,还有谁会来帮我们?”他说着摇头叹息,露出无奈神色。我正要安慰他一句,却听得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男声道:

“我来帮你们!”

随着那话音落地,一个白袍学子踏着大步走进院门,却正是荀巨伯那家伙。他脸上带了笑容,一见到我便朝我挥手道打招呼:“哟,叶兄,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我看到他很高兴,也跟着微笑回礼。在荀巨伯走进院门后,后面又跟来了几个人,却分别是苏安,苏大娘,以及王兰王惠两位姑娘。王兰脸上带着恬静笑容,向我们一一打招呼,王惠则一进门就朝祝英台扑去,抓住她问这段时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我和马文才欺负。

“行了,小惠。”王兰实在看不过眼,招呼她妹妹道,“走,先去干活去。”荀巨伯也过来揽住我肩膀,我和他之间向来没有什么隔阂,两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去搬竹子。大约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深夜,我们终于将竹筒从后山一直搭回了书院里。大家都累的不行,纷纷告辞回去睡觉,预备明天早上起来应对陈夫子和那王卓然的刁难。我累的腰都要断了,勉强走回到房间处,却意外地发现房内灯光还亮着。

这么晚了,文才兄还没有休息吗?

带着疑问,我推开了房门。马文才果然没睡,正坐在床上半倚着墙壁读书。他身上外裳已脱,头上也解了冠笼,只着白色中衣,腿以下还盖着被子。见我进来,他便放下掌中书本,开口问道:“阿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额,出去帮朋友办了点事情。”我挠挠头,也顾不得与他再多说什么话,随意取下头冠脱了外裳打算睡觉。结果一转头的时候愣了,那条一直被我用来当床榻的长椅竟然不见了踪影!

之前记得它被文才兄踹散架过一次,还弄断过椅子腿,都是我后来借了工具自己一点一点修好的。结果这回可好,马文才甚至没有给它搞破坏,直接整个儿地搬走了!

而我的铺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搬到了床上去。马文才那厮扭头瞅着我,随意地伸手朝床上点点道:“恩?你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过来吧。”

我没有动,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气愤,向他问道:“长椅呢?”

“搬出去了。”马文才一扬头,“我可不能因为你这个家伙任性胡来,就影响到本公子的考评成绩。我看你在外面忙了大半天,也累了吧?反正,长椅我已经叫人搬出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拿回来。你要是不来床上睡,那就站着睡吧,或者不睡也行。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在地上睡的话,明天起来着了凉,染上了风寒,估计你那个小书僮就该有事儿干了。”

话里话外把我的退路都给堵死了。这个家伙实在可恶,我瞧他倚在床边上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觉得憋气,觉得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认为我肯定会去床上睡一样。虽然说睡一晚也没什么,但他越笃定,我就越不想让他称心如意,索性去一把抱起铺盖,抬脚就往房外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马文才在后面问道,也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他的声音里竟似乎带着一丝急切。我撇撇嘴,朝他吐吐舌头,自己抱着铺盖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房间处跑去。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好刚准备休息,见我进来,手里还抱着条被子,梁山伯不由得惊诧道:“叶兄,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没,只是想借你们房间的长椅一用,不介意吧?”我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动手将长椅上的小桌取下来,把外裳铺在椅子上面,自己迅速跳了上去。梁山伯见状急了,急急过来问我是不是和马文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要去帮我找那个家伙说清楚。我告诉他没事,梁山伯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东西,后来便又想要我去他的铺位上睡,他来睡长椅,我自是不肯答应,叫他好好休息,不用管我,记得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叫我一声就好。

梁山伯拗不过我,只得和祝英台无奈地对望一眼,两人各自回床榻休息。我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抱着枕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都睡得十分安稳,也没有做太多乱七八糟的梦。不过许是因为昨夜干活实在累了些,导致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酸痛,胳膊腿都疼得紧。我下意识地伸直胳膊,往旁边舒展了一下,腿也朝旁一蹬,却突然想起自己这是睡在长椅上!心不由得吊了起来。正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去的时候,我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和脚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有谁迅速钳制住了我的手和脚,不让我再乱动。

我下意识地挥出拳头反击,另一只手腕也被人握住。没有了手就伸脚,结果腿被对方夹住了,怎么挣也挣不开。我一慌之下,猛地睁开了眼睛,结果发现面前一对厉眸正冷冰冰地瞪着我。

我倒吸了口冷气,低头看身下,入目的是一张双人床榻。再看身前,马文才的两手正交叉钳制着我的两只手臂,两腿用力将我的一条腿夹在中间,另外一条则压在身下,略带了些怒意冲我道: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他说完这话,迅速放开了我,自己起身坐起,径自去穿了外裳,梳理头发,也不再理会我。我茫茫然搞不清楚状况,只隐约看到马文才眼角处一块青紫似乎正是出于自己手笔,也没好意思开口问,悻悻地跟着起床穿衣打理。木槿没过多久就过来了,并毫不客气地拆散了我自己梳的发髻,帮我重新梳整。我不由得庆幸她没在刚才的时候过来,要知道虽然马文才是为了制住我防止我打人,但那姿势实在暧昧,要是被她看到我可就说不清了。

一路疑惑地去了主院,正好梁山伯他们那些人勾肩搭背地走过来,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很明显是引水行动圆满完成。骤一见到我,梁山伯立即摒开旁人,小步跑了过来,把我拉拽到一旁偷偷问道:

“哎,叶兄,你跟文才兄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还想问你呢!”说起这个我就一脑袋雾水,“我昨天不是去你和祝英台房里睡了吗?怎么到头来又回到我自己房间里去了!”

“额,这个……”梁山伯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连着催了他好几句,他才小心翼翼地四顾一番,确定周围没人了,才凑过来小声对我道:

“那个,叶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以后有什么问题,要跟大家解释开,不要总闹小孩子脾气。昨天晚上你睡着了以后不久,文才兄就过来了,把你带了回去。其实也只是一点小事,叶兄何必那么在意,文才兄也不是故意要打坏你的茶壶的。”

“什么茶壶?你在说什么?”我听得莫名其妙,只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是说,是马文才带我回去的?”

“是啊。”梁山伯道,“你睡下没多久,文才兄就绷着张脸,大步走进来,连外裳都没穿。他跟我们解释了两句,便很快抱着你回去了。”

正文36同床(二)

抱……抱着我回去?

我被这词雷得风中凌乱,赶紧又向梁山伯确认,并打算回去找马文才算账。梁山伯见我神色不对,支吾了一下,又说他可能看错了,好像是背着回去的,

==喂,这种事情也能用“好像”吗?你是不是根本就是在拿话敷衍我!

“是背的,是背着回去的!”梁山伯慌忙拦住我,使劲解释道,“叶兄你别生气,是我看错了,其实我只是想说,文才兄对你还不错的,叶兄你不要总是跟他吵架了。大家毕竟还是住在一起的,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就像我和英台这样。”

你和祝英台是特例好吧?你是个老实人,祝英台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倒也算知晓人意,相处起来不算难,况且祝英台又喜欢你,怎么会跟你为难?倒是马文才那个家伙整日里阴阳怪气,动不动耍性子气人,要我怎么跟他好好相处?

“哎呀,叶兄!”梁山伯叹了口气,重重拍拍我的肩膀,看起来似乎还想劝我,后来还是住了口,转而道,“对了叶兄,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这几日下山,过得怎么样?”

“恩?祝英台没有告诉你吗?我们都是一起下山的。”我略有些诧异。梁山伯摇摇头,笑道:“英台是英台,你是你。英台性子娇气,有时候爱闹小脾气,文才兄又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你夹在他们中间,这几日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想不到梁山伯倒也对祝英台的性格有些了解。不过这几日,过得倒还真谈不上辛苦,只是马文才身上发生的事让我觉得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因为他又开始拿同床这件事情针对我,我本来是想要同他好好相处的,说起来今天早上好像也在睡觉的时候无意间打了他一拳,估计那个家伙现在肯定又在生我的气了。

随便给梁山伯讲了一点关于丢包袱和茶贩大叔的事情,谈起那满园桃花的时候,梁山伯说祝英台有把桃花枝给他拿过来,并且说桃花很好看,如果能在书院里面也种上一些就好了。我记得桃花应该属于蔷薇科的植物,插枝的话,也能活的。梁山伯听了以后很高兴的样子,表示他待会就回去找祝英台,问问他的想法,看起来好像还真想去后山种桃花。这个人在学业和杂役之余,竟然还会有这样的闲适之心,倒也真值得羡慕。

“叶兄,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帮我们找到那股山泉。”梁山伯又提起了泉水的事,看来他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我已经跟山长说了,这次的功劳,也算你一份。对了,我听文才兄好像一直都叫你阿棠,感觉听起来很亲近。如果叶兄不介意的话,山伯以后可不可以也这样来称呼你?”

“好啊。那我以后也叫你山伯好了。”我对梁山伯向来是不设防的,爽快地答应了。其实现代人互相称呼本来就是直接叫名字的嘛,哪像古代这么多规矩?反正我的话,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好啦。

去饭舍吃了饭,便是今日的早课,照例由陈夫子授课。说起来,从昨晚到今天,一直都没见到王徽之,今天讲堂上也没有看到他呢。我趁着陈夫子讲课讲得口渴,出去喝水的当儿,悄悄回头问后面的荀巨伯道:“哎,巨伯巨伯,话说徽之兄怎么没来?他不教书法课了吗?”

“来什么来,他早就走了。”荀巨伯说道,并也朝着屋外瞥了一眼,微微探头过来,用书本挡着脸,故意用感伤的声音道,“就在叶华棠学子下山的几个时辰后,只见王徽之王先生神色凄然地走出房间,背剪双手,望着天空悠然叹道:‘佳人已去,小生纵然滞留此地,又有何义?’在说完此话之后,徽之兄便挥一挥长袖,大步离开了书院。”

“佳,佳人是谁?”我即早上之后再一次被雷得风中凌乱,荀巨伯笑得一脸促狭,说道:“这佳人,指的当然是叶兄你了!”

“胡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说祝英台是佳人还差不多,怎么又扯到了我身上?我觉得我这人长得很凶悍的,

“不会啊,谁说阿棠难看的?”说话的是梁山伯,因为今天祝英台没来,他便和荀巨伯坐在了一起,此刻听到我们的对话,便也跟着插了一句,“那个,我们的叶公子乃是翩翩公子,俊逸非凡,说是佳人,倒也不为过嘛,哈哈!”

他说着和荀巨伯都笑了起来,然后还夸我今天看起来特别清朗俊秀,说是头发梳理得比以往整齐好看。我猜出这是因为木槿帮我梳头发的缘故,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打理出的发髻向来一团乱,但听他们夸奖我,还是觉得有些高兴,正在谦虚地反夸回去,说他们今天也特别精神,却听身边的马文才冷哼一声,重重一摔书本。

汗,难道是没夸他,所以不高兴了?我知错就改,赶紧补救道:“其实文才兄也是非常清雅俊气的。”

马文才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迅速别过头去,半天才说了一句:“别瞎说,好好听课。”我却隐约看到他的耳根处微微泛起红色。

这家伙……不会是害羞了吧……

还没等我再细看,陈夫子已经自外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着锦服,体态丰腴的,额,大人。这人头带镶玉小纱笼,身上锦袍颜色鲜亮,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嘴唇上还擦了胭脂,正手持一柄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进讲堂。他抬起头来朝讲堂内扫视一圈,鼻腔里发出鄙夷的声线。

“王大人,请。”陈夫子先朝着那动作扭扭捏捏的奇怪男子一躬身,让他上前,而后才清了清喉咙,朝着讲堂下的学子们大声说道:

“各位学子,相信大家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大人的名讳,只有少数下山做事的学子还不知情,我就再说明一下。这位呢,就是朝廷里派来的中正考评官,王卓然王大人,今天他来这里,是特地为了说一说,近日来,考评的情况。”

那长得娘里娘气的王大人微微挑起眼角,脸上的粉簌簌地落了一层。他用眼角在讲堂内斜扫了一圈,阴阳怪气地道:

“这几日在书院里,大人我也观察到了不少东西。却发现有些人,表里不一,虚伪做作!哼,别以为能瞒得过本大人的眼睛!”他说着目光朝我这边狠狠一扫,鼻腔里喷出一股气来,一扭一扭地走了。陈夫子也赶紧哼了一声,跟着王大人屁股后面走了出去,我被那一眼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意识到他不是在瞪我,而是在瞪我身后的梁山伯。

汗,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王卓然会对梁山伯这般的不友好?我倒是有听荀巨伯说这几天里都是梁山伯在伺候那位王大人,又是给他打水洗澡,又是帮他收拾房间,听说还送了那厮一盒胭脂水粉,那个王卓然一开始也好像对梁山伯态度不错,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处处刁难。

我隐约觉得,好像是陈夫子在后面说了些什么。这个陈夫子好像一直对梁山伯印象不太好,总想借机使坏道儿。马文才倒是没有再对梁山伯祝英台他们做些什么,两方虽然谈不上关系好,倒也彼此相安无事,这是我乐于见到的。

接下来的几日,书院里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木槿在这边歇息了两天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回太原去了。其实她本来想让我写封家书带回去的,但是要是被叶家那边看到我那笔烂字儿,基本上这书院也就呆不下去了。所以我只让小姑娘带了口信和信物过去,还嘱咐她不要急着赶时间,记得走官路,安全才是最主要的。

不过说到安全,除了木槿之外,书院里有一个人,现在的处境……似乎也不太安全。

那个人就是马文才。

而导致他陷入危险境地的罪魁祸首,却正是区区在下。

这还要从前日里,我跟他同床的时候说起。刚回来的那天晚上,马文才因为木槿的话而恼火生气,趁势把房内长椅撤掉,强迫我跟他同床睡。我本来跑去了梁山伯房内睡长椅,半夜又被他挪回来了,结果早上醒来,马文才的脸上挨了我一拳。

第二天弄了长椅再次被马统在快要休息的时候无意间弄坏,害我不得不勉强去床上又睡了一晚,第二日早上醒来后我发现,马文才脸上又黑了一只眼圈。

第三天,第四天……书院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了。梁山伯还特地跑过来问我,这几日到底对马文才做了些什么。

“阿棠,你不要老是欺负文才兄。”梁山伯一本正经地对我道,“文才兄不是坏人,你不要总是打他。”

我没有打他啊……只不过是这几天做梦总是不小心梦见武馆和大哥……泪,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于是第五天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跟马文才摊开来讲。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做一点防护措施了。

“你又在折腾什么?”马文才注意到我开始往床上一摞摞地搬书,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我看了看他脸上尚未消失的淤肿,认真地告诉他,我准备在两人之间砌上一道墙。

“都怪我睡相不好,害文才兄这几日受委屈了。”我一脸的沉痛,马文才摸摸鼻子,有些好笑的样子。我又继续道:“其实要是能把长椅搬回来最好,我睡长椅,文才兄睡床,这样也免得大家受苦……”

“不行!”马文才一口否决了我的话。我郁闷地小声嘀咕:“可是我睡长椅的时候就从来不乱踢人打人的……”

“你少从长椅上掉下来了!”马文才怒道。我闻言一愣,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从长椅上掉下来过?

“那是因为你睡得死猪一样,摔都摔不醒你!”马文才怒了。

汗,好吧,其实虽然一般我醒来的时候都是在长椅上,也有两次是发现自己滚在书架底下的……虽然我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穿越去了那里。

“哼,老实在床上睡,我又不会害你,别的爱怎么折腾随便。”马文才哼了一声,径自脱了外裳,钻进被子里,还特地转过身去,只把后背留给我。我郁闷地挠挠头,又开始继续在两人中间摞书山。

恩,只要加上了一道屏障,半夜就应该不会打到文才兄了吧?

正文37受伤

学院里的书都是统一发放蓝色的厚壳盛放的。我小心地将外罩蓝壳的书本一摞摞摆放在两人中间,途中还不小心压到了马文才的被角。那家伙扭头斜我一眼,嗖地一下把被子抽了过去,还往里面掖一下,继续转过去背对着我。

这家伙……

我试着用一板书再次压住他的被角。

马文才没回头,胡乱往里面抽了抽被子。

我觉得好玩,便又压上一本,等着看他再抽。结果马文才噌地蹿了起来,一把抓住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猛地朝前一拽!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子朝前倾去,一下子压倒了书墙,脑袋重重地撞上他胸口,鼻子撞得生疼。

好,好痛!

“不想找死就给我老实点儿!”头顶上有一个声音怒喝道。

我试图伸手去捂鼻子,结果发现自己手腕还被马文才攥着。马文才哼了一声,松开了我,看着我迅速从他身上爬起来,绷着脸不说话。我揉揉鼻子,悻悻地缩了回去,把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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