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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 为了迎接路德维希那位下属的人鱼，游夜吩咐机械管家仔仔细细将整间天台都清理了一遍，虽然管家每天都会做清洁, 但无论如何是真正意义上来拜访他的第一条人鱼, 游夜十分有主人翁精神地做好了客人到来前的一切准备。

游夜透过窗户，看到一辆眼生的浮空车飞进来，停在楼下的草坪上，索尔很快出来迎接，路德维希也慢悠悠走出来。

车门打开，一位劲装青年从驾驶室里跳下来, 看不出年龄，毕竟帝国的进化者都不显老, 但亲王说这位下属在他学生时代就已经当了好几年斥候了, 实际军龄只会更长。

不过游夜对他的人鱼更感兴趣，重度幽闭症的人鱼, 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就见青年转身从后座抱下一个被厚重的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从游夜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因为脸也藏在宽大的帽檐下, 不过从下半身隐隐的形状来判断, 应该是一条人鱼。

这么热的天, 游夜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第一反应是, 包成这样, 他会不会中暑？

司南抱着自己穿着严实的人鱼下了车, 艰难地向路德维希行了个礼, 动作看起来有点不便, 似乎哪里受了伤：“恕我不能让小景出来, 他现在一点光都不能见, 谢谢将军通融，如果这次也没有办法……我就死心了。”

路德维希不是个在意虚礼的人，摆摆手，示意他带人鱼进屋，别在草坪上废话，转身大踏步往回走。

司南也苦笑了一声，赶紧跟上。

索尔好心接过他手上的伞，替他帮人鱼遮光。

司南道了一声谢。

“往常我看你受了多大的伤都没有皱眉头的，老大这回下手真挺重的吧，伤哪儿了？”

司南摇头：“是我活该，不该把那一套用在将军身上，将军是念在我为帝国立过功，才对我小惩大诫。”

“你心里清楚就好，”索尔也摇摇头：“你那点伎俩用在老大身上，不是自讨苦吃吗，老大还同意让你带人鱼来，对你，那是真没说的了。”

司南眼底泛起一抹水光，这么铁打的汉子，刀山火海过来的，现在竟是个要哭的样子，可见也的确是被人鱼的病逼急了。

游夜听到电梯上行的声音，知道他们是上来了。

果然没几分钟，人鱼室的大门就被打开，路德维希率先走了进来，接着就是索尔，最后面，跟着司南，手里抱着自己的人鱼。

游夜发现，自从被自己的进化者从车后座抱下来到现在，也得有个十分钟左右了，这条人鱼没有改变过姿势，哪怕进了室内，也还是遮得密不透风，他是真的不闷也不难受吗？

路德维希见游夜一直注视着司南的人鱼，眼里露出好奇，就征求他的意见道：“那我们就把人鱼交给你了，需要我们回避吗？”

游夜想，这条人鱼既然这副打扮，必然是不想见太多人的，就点点头，表示要回避的。

路德维希对司南道：“把你的人鱼放进池子里，我们出去等。”

司南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将军的意思，是要这条小人鱼自主照顾他的人鱼。

从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将军的人鱼一看就又高级又美丽，可是他看起来那么小，照他打探来的消息，这条人鱼被将军从人鱼研究所带出来的时间也不长，这么低龄的鱼，一个人真的能行吗，不用他们在一边照顾？

司南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索尔一看就懂了，解释道：“你放心吧，宝宝他很聪明，又很友好，不会对你的小景做什么的。”

司南对上游夜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聪慧和狡黠，安心了不少，他想他应该相信将军的人鱼。

可是——

司南还是迟疑地摇摇头。

见到索尔不赞同的目光，他不由苦笑着和路德维希解释：“我不是信不过您的人鱼。”

他看了看怀里从始至终不动也不说话的小景，干脆破罐子破摔，如实道：“小景的情况不太一样，我是怕他伤到您的人鱼。”

索尔听了这话，立刻瞪起了眼睛：“什么伤到，你的人鱼难道有暴力倾向？”

“那不成的，”索尔立刻大摇其头：“不成不成，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放心了，不过司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一条有暴力倾向的鱼来见我们宝宝，这回就连我也不能帮你说话了。”

索尔看向路德维希：“老大，我把他轰出去吧？我们宝宝这么小这么弱，受伤了怎么办！”

谁知，平日里最在意小人鱼的路德维希却一反常态，听了这话没有立刻暴跳如雷，反而把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司南脸上，似乎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司南急了，忙解释：“不是这样，索尔你误会了，小景他并没有暴力倾向，也没有主动打过人，只是他非常抗拒见到陌生人，连人鱼也不行，有我在身边陪着还好一点，不然他抗拒起来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我们当然不用担心，但将军的人鱼——”

他迟疑地看着游夜：“是叫宝宝吧，他那么小，要是被小景无意中伤到了，我万死不能辞其咎，还是让我陪在一旁吧。”

他的这番话，让路德维希对他稍稍改观，看他的视线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索尔挠挠头，这就有点难办了，的确是司南说的这个道理，总不能为了治别人的人鱼，就让自家的人鱼承担风险吧，索尔亲爹眼，在他看来，外面的人鱼一百条加起来也比不上他家的宝宝，孩子总是自家的重要呀。

这时候，游夜出声道：“不如你把他的帽子摘下来，让我和他沟通一下，看看他自己的意见怎么样，如果他愿意呢，就把他留下来，不愿意的呢，你在这里也行。”

天籁般的声音落入耳中，司南只觉得躁动不安的海域仿佛流入一股冰流，混沌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将军的人鱼在对自己说话。

他精神一振，这条人鱼虽小，但一句话就能安抚他的气息，果然有些神奇之处，他一定能治好自己的小景！

抱着这种想法，他也不再说什么小景怕见人之类话，而是按照小人鱼说的，将小景的脸朝向小人鱼的方向，慢慢摘下了他的帽子。

游夜好奇地睁大眼。

帽子下是一张苍白中透着蜡黄的脸，不同于游夜近乎亮闪闪的白皙，这苍白预示着病态，衰败，一看就不是好兆头。

果然，一摘下帽子，这条人鱼就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仿佛室内柔和的光也让他浑身不适似的。

司南在他耳边温声细语地哄着，但没有起多大作用，人鱼的挣扎越来越用力，近乎机械，一副要把自己不弄散架不罢休的架势。

索尔看着暗自咋舌，这人鱼看起来病得也太严重了，宝宝他能行吗，别真伤着自己了。

路德维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状态的人鱼，不怪司南拼着赌上一条命也要求助于他，如果他是司南，而宝宝是这条人鱼——

打住！

亲王立刻制止了自己的联想，因为不用想得更具体，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宝宝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就觉得，毁灭吧。

就在司南没有办法，准备重新给自己的人鱼带上帽子的时候。

游夜忽然出声了，他对着挣扎中的人鱼道：“你好，你叫小景吗，我叫游夜，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伴随着这句话，一缕灵气飞向小景，在他身上游走一圈后，飞入他的大脑。

趁刚才那点时间，游夜就可以用内视看过人鱼小景了，一看他就大吃一惊。

小景的情况比阿诺严重的多，黑气不仅仅盘踞在他的心脏上，而是已经顺着血管往上走，爬进了小景的脑子。

如果让游夜形容眼前见到的情景的话，就是黑气发芽了，盘踞在小景心脏上的黑气，就像一颗种子发了芽一样，藤蔓顺着筋脉血管延伸出去，一直漫延到小景的脑子里，已经占据他大半个脑核了，不难想象，如果让黑气的藤蔓继续攀升，很快就会完全占据小景身上最重要的两个器官，心脏和大脑，那个时候，小景就成了黑气的养分供给体，被吸干吸尽而死。

现在情况看着已经很危急了，游夜只能先分出一缕灵力先护住他的心脉再说。

小景从很久之前，就觉得自己堕入了阴冷的黑暗中，浑身冰凉，只有在自己的进化者在身边的时候，才能给他提供一点点光明和温暖，可是刚刚，伴随着一阵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他仿佛被冰块包裹的胸口忽然一暖，将阴冷和黑暗驱散了一点点，让他有了一丝睁眼的力气。

借着这一点力气，他努力张开眼皮，想看看发出这么好听声音的人，究竟是谁，这声音，能够安抚他的灵魂，与其把这残破的身躯赋予黑暗，他宁愿赋予发出声音的这个人。

司南正想将帽子扣在小景头上，动作进行到一半，忽然惊喜得瞪大眼，看着自己怀里这条已经半年没有睁开过眼睛的人鱼，眼皮动了动，努力撑开了一条缝。

“小景，小景！你醒了，你看看我，我是你的进化者，我是司南啊，小景！”

可是司南的声音仿佛没有落入小景的耳中，他努力仰起头，用尽身体的每一丝力气，只想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

在哪里，他在哪里？

“小景，你为什么不看我？是不是气我不陪你，我已经退役了，再也不去一线了，以后的日子我都会陪着你，你不要生气，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司南当局者迷，只想自己的人鱼再看自己一眼。

索尔却很快看出来，这人鱼的动静虽然微弱，但他很明显在寻找什么东西啊？

他立刻想到，是宝宝说了那句话之后，这条人鱼才开始有了动静。

立刻提醒道：“你把他的头抬起来一点，让他的眼睛能看到宝宝，快！”

司南也不多想，立刻照办。

当两条人鱼的视线对接在一起，小景躁动不安的脑袋立刻静止不动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找的，就是亲王的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