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文化 > 食人魔窟

第83章 1

  • 作者:多金波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4:19:17
  • 完书字数:11520

这座宏大的给水防疫设备厂对于华龙来说实在是一个谜。送老鼠的劳工,养虱子的老人,成百上千的劳工,以及看似堡垒般的地下工事,都让他感到不安,而那次四方楼的危险之行,更让他意识到那座透着神秘色彩的楼房更是所有的谜中之谜。也许这是整个给水防疫设备厂的中心,也许是解开所有谜底的所在,这让华龙伤透了神,费尽了心思,可是他依旧没有找到一探究竟的借口和机会。虽然他明白,即使有借口和机会再进到那里面,也不一定能找出答案,弄不好也许还会把命搭进去。但华龙喜欢挑战,越是艰辛和危险的事,他都想要去试一试,借以检验自己的胆量和智慧。

这一天吃过晚饭,按照常规照样还要干上一气活,不知是饭菜有毛病,还是肚子早就不舒服,刚抬上几筐土,华龙的肚子就咕咕地响个不停,时不时的还伴着一阵一阵的疼痛,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他就向秦福哀求道:“秦头,我实在憋不住了,给个方便,我想出去一下,回来一定把活抢出来。好兄弟。给个假吧,只一会儿。”

也不知今天秦福得了什么喜事儿,没犹豫就痛快地答应了:“快去快回,今天秦爷高兴,破例给你一次假。记住了,我也是有良心的中国人,别总拿我当王八蛋。”

华龙心里说:“你要是好人,中国就没坏人了。”可他脸上陪着笑。“谢秦头。”不等秦福反卦便往杂草丛生的东面跑去,跑出十来米远,见秦福钻进地洞,冒险便朝四方楼的墙下跑去。

也可能是命里注定有此奇遇,也可能是两方面的人都有此意,华龙解开裤子刚蹲下,隐约听到围墙里有人轻呼着:“外面有人吗?外面有人吗?”这声音太熟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幻觉,扭过头仔细地倾听起来。没错,的确是他所熟悉的声音。华龙有些吃惊,又有些喜出望外,望着围墙上的电网故意嗯了一声,声音虽不大,他估计里面的人一定也会听到。

果然,里面的人听到了华龙的声音。“我叫李春阳,河北衡水人。”说到这里那焦躁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点儿没错,正是在仲马城毁灭后离他而去的李春阳,不知是喜多于忧,还是忧多于喜,华龙照样轻声说:“春阳,我是华龙,你怎么会在四方楼?”

“这里很危险,”李春阳的声音有些呜咽,也没有正面回答:“这是我的血书,想法救我们出去,快离开这里。接着。”

华龙哪还有心思方便,望着围墙处,一个布团被抛了出来,华龙慌忙提上裤子,伸手拿起来,他顾不得看里面到底写的什么,还准备要和李春阳说上几句话,问问他是怎么被抓来的,这四方楼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地方。然而,没等他开口,李春阳从里面传出了危险的信号。

“真他妈讨厌,连拉泡屎也不放心,这大号的脚镣上着,我还能跑了咋的?”

不用说,这是李春阳在通知华龙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凶狠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以为这是仲马城啊,别做梦了,你的魂能逃出去和外面联系呀?告诉你吧,在七三一他们都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了你们,别费神了。”

华龙的心咚咚跳个不停,身上也惊出一身的冷汗,这七三一是什么意思,和仲马城又有什么联系呢?仲马城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在这为什么还有人提起呢,李春阳怎么又会落入虎口的呢?这些疑问一个个在他脑海里出现,他不敢再想下去,也想不出,听听四方楼里面没有了动静连忙把布团藏在身上,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夜里,当人们睡熟的时候华龙悄悄地爬起来,打开那个精心保存的布团,这是一块上衣的后背布,上面用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月光下字迹模糊,华龙仔细地辩认着:

我叫李春阳,河北衡水县人,请捡到血书的好心人告诉我的家人,我已经离开了人世,让他们记住我没有给乡亲们丢脸。

介绍到这里为止,下面是一段令华龙心惊肉跳的几行血字:“我只知道这个地方叫四方楼,其他的一无所知。这里关押的全都是抗日志士,每天都有人从这里莫名其妙地消失,谁也无法破解四方楼里的秘密,它如同一个谜,一个无法解开的谜。死亡,这里只有死亡,被吞噬的生命也不知晓他们在经受怎样残酷的摧残,或许只有死者才能破解他们是如何被夺去生命的,然而,不幸的是他们已经无法说出,这里的人都把四方楼称为‘食人魔窟】。”

血书到这里突然止住了,不知是发生了意外,还是这块布已经没了地方再继续写下去了,但是,华龙还是被惊呆了。他不明白,在这宏大的给水防疫设备厂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食人魔窟”——多么可怕而恐怖的名称。那么,建成之后的给水防疫设备厂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不对,种种迹象表明,这里所有的建筑都和这四方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和这场战争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这是一种什么联系呢?他们秘密抓来的那么多的人到底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华龙心里又酸又痛,忧虑让他的眉头紧皱,他想象不出四方楼里是怎样一个恐怖而可怕的所在,总是想知晓四方楼的情况,如今得知了一斑,却又如此的不安。任他如何的聪明,也无法猜测得出日本人在四方楼究竟在制造怎样的罪恶,他所以这样猜测决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在华龙来到这里,在寂静的夜里,他总能听到从四方楼里传出痛苦的呻吟或是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还有那焚尸炉的烟囱里飘出的腥臭味,以及时而从空中被风吹来的焦糊的零星布片,在某些地方,这里和仲马城有着惊人相似的一面,那么它们之间有何种联系呢,难道这里在修建一座特殊的监狱,或是……这个问题他不知想了多少遍,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也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头痛,心烦意乱,怎么也理不出头绪,这血书更使他增添了想不通理还乱的难题。但是,特别输送车运来的木头,养虱人,养鼠舍,不断失踪的人群,当然还有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的,载着日本军官的汽车,以及夜里传出来的痛楚的喊叫和那些莫名的焦糊布片,这些都使他费解,而血书更让他难以解开这其中的谜底……

华龙把血书团成一团,在工棚的立柱下挖了一个洞,把血书埋了进去,并盖上干草,然后装作没事似地倒了下去并闭上了眼睛。

思绪在夜里继续下去……

第二天干活的时候,华龙乘人没注意,抓住时间同姚福贵讨论准备在这里暴动的事情。

“怎么能让他去呢,他家只剩他一个传宗接代的人,我不同意。”“不,他首先是个人,是个和我们一样受尽摧残的人。”姚富贵反对说。

“我不忍心让他去冒险。”

“只有他才能接近大门的岗哨,我们要么放弃。”

“我们可以想一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带有电网的围墙你能爬过去吗?四周岗亭的机枪你能堵住吗?一队队的不断巡逻的鬼子你能让他们放下手里的武器吗?老弟,否则的话,我们都会在这里化作一道烟,变成一堆灰,我劝你别犹豫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是我们这一群人里最苦的一个呀,一大家子的人只剩下他一个,让他给我们这些人开启那道魔窟之门,这不像说一句话那么简单,那是去送死,或者说必死无疑。”

这样的事不是没出过,并不会因为会有危险而放弃,有的工地催问了几次,想知道确切的行动日期,更让人担忧的是有的人因忍受不了日军士兵的折磨正在酝酿单独行动,这让华龙焦虑不安。他开始感到巨大的压力正不可避免地向他压来,并不是因为这座食人魔窟的工事的坚固防守严密,士兵凶残,而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那么优秀的一个青年在即将迎来光明的时候而自愿地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姚福贵焦急地望着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华龙止住他,他要把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赶走,重新权衡一下轻重,从中找出最佳方案。

从华龙潜入这座魔窟的那天起,他的思绪从没间断过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日复一日的繁重劳动折磨着每一个劳工,流血事件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在每个明媚的阳光照射下的日子里都有人在那些高耸着的肮脏的建筑物里,或在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巢穴里变成僵尸。更惊人的是在重要工程处每当一批劳工干到快接近半年的时候都会被替换下来,而启用新的劳工,而那些被替换下来的人谁也不知去向。有的说这些人被押往另一个地方,继续痛苦的生涯;有的说这些人被强行运到日本,继续更加凄惨的死亡之路;还有的说,为了防止这些人说出这里的秘密,已经被秘密地屠杀了。不管哪一种说法成立,这些人的命运都是危险的。

地狱般的黑暗和凶残时刻在迎候着这些饥寒交迫受尽凌辱的人,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在这里都消失了,甚至连一只飞禽也不愿光顾这里。在这里,这些人谁也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要说到外面那个自由的空间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那只是梦想,以至于在梦里也不会出现的梦景。开始偶尔有人在这里经过,会好奇地打量这座神秘的,快速建筑起来的日本士兵出出进进的堡垒式的宏大工厂。慢慢地一些流言,一些发生在它周围的骇人的事件,让人们望而却步,及至后来,人们象躲避瘟疫似的,恨不得离这座阴森可怖的地狱越远越好。‘给水防疫设备厂’多么文雅动听,充满爱心的名字,从它建造的那一天起,就没停止它罪恶的行动。当然,日益加剧的残害并不能改变被损害者叛逆的性格。

华龙来回地走着,有三分钟没有说话。

姚福贵的脸上现出疑惑,他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样,能否决定下来?”

华龙思忖了一会儿,仍是犹豫不决:“让我在考虑一下,把那么多人扔下很难让我下决心。”

姚福贵对华龙的优揉寡断很是反感,说服已经使他感到厌烦,但他没有表示出来,其实,作为曾经的军人,他深知抓不住战机,让一闪而过的机会从身边溜走是多么可怕的后果。而他却不想现在把这些说出来,时间并不紧迫到关系着生死,他要让华龙亲自从嘴里说出来,让他知道做一个指挥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种滋味只有深谋韬略的人才有资格去品尝:“这将激发在死亡边缘的人无所畏惧的激情,在这次即将到来的行动中,我们要活出个人样,就是死,也要死得值个。我们只有冲出这座魔窟,我们就会夺回失去的自由和尊严,就会在以后的斗争中争取永远的光明。”这是姚福贵从华龙那里听来的,那时听到这样的话,他感到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激发人的斗志,那样的令人想往憧憬中的光明,并渴望为她而献身。而当实际问题出现的时候,他又觉得华龙是那么的婆婆妈妈,那么的瞻前顾后,全没有一个指挥员所应具有的魄力。再说,哪有指挥员亲自上去拼刺刀的道理,他应该坐在掩体里,一边抽着烟,一面看着地图运筹帏幄决胜千里之外,你看华龙,倒把自己看成一个战士。

华龙似是做了决定,却仍在说明着:“史长顺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我们都看得出来,关键时刻他决不会是孬种。问题的所在是他能否顺利地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如果放弃,你想想看,一百来人与一两千人是多么大的比例。话又说回来,单纯靠我们这些人,会不会冲出去还是个未知数,要是所有的劳工在同一时间发出复仇的呐喊,会是一种怎样的声势,兄弟,我想这样打开那道魔窟之门,才会有希望。如果说,几个人,几十人,或者是我们这一批人单干的话,也许还没摸到魔窟之门,嘟嘟,一阵机枪声中,我们就可能到闰王爷那里报到去了,那是无谓的牺牲。当然了,虽说联络所有的劳工有一定的危险,我倒认为只要心细胆大,机智灵活一点儿,没准是最保险最稳妥的,那时候所有的劳工都会成为自由的人。”

多么宽阔的胸怀,又是多么让人钦佩的献身精神,姚福贵很受感动,他真正见识了人无怨无悔,一心为他人的品质:“好吧,我无话可说。只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些人都指望着你呢,你一定要安全地回来。”

这是多么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啊,如果成功所有的劳工都会自由地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都会感受到自由的可贵,然而现在却还是一种渺茫的希望,也很可能在华龙即将成功的那一刻失去了那种机会。姚福贵不由得望着华龙,华龙真像是在跃跃欲试,惊恐中夹杂着升腾于心中的迫切渴望,一步一张望地朝那些被魔鬼守卫的工地摸去,已经见到了他要找的人,没有被发现。突然,当他们互相商讨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射来一颗子弹击中了华龙,他倒下了,不过他又迅速地爬起来,继续他们的商讨,但他又一次倒下去,巧合的是,他的身体倒在那道魔窟的门槛上,一半门里,一半门外,让人无法区别他是冲出了魔窟之门,还是依旧被囚在这魔窟里。姚福贵晃了晃头,眼睛闭上又睁开,直到断定这是由于神经过度疲劳而造成的幻觉时,他才从噩梦中醒来:“唉,”他轻叹了一声,说道:“咱们再商量一下,有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你摇一下头我们这些人今天就可以行动,如果你决心没下,我决不阻拦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华龙轻松地吐了口气,启齿一笑,似乎他正同那些生死边缘结交的朋友自由地漫步在阳光下:“谢谢你的关心,他们一定在等着我呢。”

姚福贵也笑了,但很勉强:“我相信你,就像大伙都相信你一样。”

“总之,我们必须要成功。”

“当然,这是所有人的希望。”

“我们还是谈正事吧。”华龙一本正经地说。

“好”,姚福贵的心情变得很愉快,神态也显出自信:“只要你把事办妥,到时候你喊一嗓子,那时候,就会引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当然事情易早不易迟,免得夜长梦多。”

华龙还是停了下来,想了想却说:“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千万不要抛弃那些同胞,记住,抛弃他们就是抛弃自己。”

姚福贵知道华龙的话意味着什么,他说:“你强调好几次了,不会有错的。万一……”姚福贵留了半截的话,他又说:“如果需要,我们就用身体铺设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华龙打量着姚福贵,敬佩地点点头:“那么,通知大家稳住神,时刻准备着。”

“知道。”

“要装得和平时一样,鬼子并不是傻瓜蛋。”

“还有,”姚福贵拉住华龙,交待说:“如果我不幸死了,请你去看看我的家人。”

华龙很感动:“说这话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一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曾是背道而驰的陌路人。

在背土到地道外的时候,华龙碰到了齐春旺。

“朋友,想不想逃出去?”乘弯腰倒土的机会华龙试探着小声说。

“操,你没做梦吧?”齐春旺乍一听吃了一惊,没有正面回答,含糊其词地说:“我就是变成一只鸟也休想从这里飞出去,我想过了,大不了死在这儿,当过兵的不在乎这些。”

“不见得吧?”华龙看齐春旺沮丧的样子,又改变了主意,大胆地说:“要是一两千人往外这么一冲,你看能不能活着出去?”

(快捷键上一页 章节(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